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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页

书籍名:《贰心臣》    作者:欧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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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颤颤地笑了,道:“文泰,这辈子我没求过什,现在就想抱抱你,也不成么。”

  文泰迈步过来,烛影摇晃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拎起我的前衫,一记手刀下去,我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缕阳光射进来,照的我眼睛有些睁不开,我微微皱了眉。入目的是奢侈铺张的床帏……

  王府那附膻的品味……

  我有些恍惚。

  “王爷醒了,要起么?”不同于往常的清软的唤床,是温和苍老的一声。

  我用了力撑起身子,眼前一黑,过了一会儿血才回经归脉,眼中渐显清明。头昏昏沉沉……宿醉再加痛殴……

  “王爷醉在戏楼了,不小心跌下了楼梯,是文大人送王爷回来的。”白胡子总管恭恭敬敬地站在我的面前,躬着身,缓言道。

  我喃喃地骂了一句,揉了揉额角,哼声道:“给……本王醒酒汤……”

  奇怪了,一般不都是侍童服侍我起床的么……我深吸一口气,想驱赶些许头晕目眩。

  “阮公子,去吧?”

  是总管的声音。

  我猛然惊醒,我抬眼看到阮琪双手端着一碗醒酒汤,一派风清月朗,面上倨傲;总管谄笑着将他向我推来。阮琪似乎并不怎么情愿,端着冒热气的汤远远地站着。

  我眨眨眼。

  这五王爷,原来是这样的货色。

  我说总管大爷,这明摆着是试探我了……

  总管垂手哈腰,一脸谄笑站在一边,老脸皱成一团菊花,低眉顺眼地看我。

  这……想知道我有没有新欢,是不是又看上了文统领,也用不着这么明显吧。皇上的授意么,还是他太过敬业,顺手而为,不得而知……

  这五王爷,没盐分到了这个地步么……总管虽低着眉目,目光却灼灼。

  “嘶……”我嚎叫一声,龇牙咧嘴,朝阮琪招招手:“快来,帮本王揉揉……”

  总管快速地将阮琪手上的醒酒汤接了过去,推了阮琪一把。

  “这儿……轻点……对,就这儿……嘶……你想整死本王啊……”

  揉了一会儿。

  “把汤给本王端来……”我不耐地挥挥手。

  总管又把醒酒汤递到了阮公子手上,仍是一张笑脸,语气却不乏威严:“阮公子,还不快服侍着王爷喝了……王爷近日心情不佳,我们做下人的也该当体谅。”

  阮公子冷冷一笑,接了汤。

  总管见他接了汤,转而恭敬地看了我一眼,和煦地道:“那奴才就先去吩咐早膳了,不知王爷想吃什么?”

  我眼睛定在阮琪身上,朝总管摆摆手:“随便随便。”

  总管了然地笑了一声,躬身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帮我掩上门。

  我仍不敢大意,仍笑嘻嘻地看着阮琪。

  不知怎么,这近半载的生活,让我对这个人越发模糊了,我甚至有些不记得这人弹丝品竹的俊逸清雅。初来乍到时不知不觉冒出来的怨气,也不知消散到了哪里。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也许是这个身体那时对此人的记忆太过清晰,爱恋之情又太过浓烈,让我这游魂都深受影响荼毒,我的一举一动,一怒一笑,心中转过一丘一壑,总是浮现出阮琪或弹丝品竹,或颦眉薄怒,或哂然失笑的样子。这让我感到一丝不挂,呈裸人前,却又被牵心引绪。这是触到了我的底线,算我迁怒,也未可知。

  如今五王爷的原有的记忆结构渐渐土崩瓦解,一些他的潜意识早就封藏的东西被我挖了出来,麕集蜂会,呈在台面上;一些曾充斥他眼界的奢华,反而在我的漠视下渐渐销声匿迹,不知道藏进了哪个角落。这半载,我也算是呑刀刮肠,饮灰洗胃,脱胎换骨了。

  再看眼前的阮琪,我心下只留淡然。他眉目间仍有傲色,我仍是不喜,可那又与我何干?半面之交,萍水相逢的有缘路人,而已。

  结果阮琪哐当一声,将醒酒汤放在案台上。

  我眨眨眼。

  “那个松竹院,王爷是不是又物色了新主人了?”

  我脸僵了。

  “你害了我一个还不够,你还要害多少人?”

  我靠在床上,继续保持僵硬的状态,瞠目结舌地看他。

  龟潜

  我继续保持僵硬的状态,瞠目结舌地看他。

  却听他横眉侧目,续道:“禁军统领,可不像阮琪这般无官无职,任人欺侮……”

  我真不喜欢这种不和身份不知进退的语气。有这样语气的人除了愚蠢任性,还剩什么。若我真是一个到处沾花惹草没心没肺喜新厌旧王爷,哪天一怒,就因了他这语气神态,将他仗毙也未可知。以色侍人,岂能长久,哪有不变的恩宠富贵。他如此对我,若是就为了出一口气,那我只能说他是和自己过意不去。

  人生在世,便是如此,哪里不需妥协,又哪里不要折腰。摔断了手往袖子里藏,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才是正道。只需胸怀烈火而不变无悔,灵台一抹清明,等终有一天破茧而出,方终能显出真性,搏击长空,不再受制于人。

  所谓福祸相生,我是个王爷,他是王府的大公子,明面上虽然没有说,可他配了我,却也算是门当户对;五王爷曾在皇宫闹了一通,圣意已下,也算是明媒正娶。他若真是个有心的。不甘这般愤懑一世,一无所得,为何不押上自己一生孑然;为何不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不就是世人闲言么?我王府的资源,我皇家的血脉,还不是全归他用?这不比他入仕出相,去熬那资历,痛快许多?

  史家笔锋,千秋终有定名,他若真乃璞玉,又怎会因了我这凡胎俗骨沦落顽石?

  看看人家文泰,小时候那吃的是什么苦,现在不照样活的风生水起。

  如今,阮琪却是将他唯有的一点资本,也幼稚地怙恩恃宠,给花掉了。

  他质问我文泰的事。看来这王府里真有人跟人精似的,连这端倪都看出来了。

  不过总管也不确定,还要带着阮琪来试探我,可见只是猜测。

  毕竟,我只是醉酒失足,跌下楼梯,带伤而归。

  不知总管知不知道我和文泰之间的那段旧事。

  看样子,似乎也是知晓。

  刚才阮琪问的那事儿,八成是总管露给阮琪的。估摸着不知遮掩的性子,透过他,看看我的态度如何。

  于是,我认真思索点头道:“他跟你是不一样,看来本王这番是要下些功夫了。”

  这回倒是阮琪呆在了那里。

  我又回神道:“阮琪你也不要担心,本王衣食住行上还是按以前的例,又不短你的。”

  阮琪这才仰天一笑:“五王爷当阮琪真心心念念这浊水残羹、金粉骷髅么!想我朝建业百余载,有梁公辅政,绾发吐哺;又有平阳王开功立业,驰誉丹青。都是皇子龙孙,匡扶社稷,建功开业。如今五王爷也上天家宗庙,厚禄重荣,却在此想方设法,害人子弟,损人清誉,败名毁身。”

  我是真有些诧异了,这句话,虽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可如此不择言辞,天真幼稚,尖酸刻薄,倒是我没料到的……

  这番话,可以由父亲对儿子说,可以由师长对学生说,可以由上位者对下位者说,可……怎么能由一个男宠,对一个主上说。

  于是我将床头案台上的一盏青花瓷杯子,挥出……

  卡啦一声,它便碎成一块一块地散在地上。

  然后我面目狰狞地对阮琪说:“放肆!!滚!”

  阮琪一惊,眨眨眼看我,脸色惨白,身子如风中落叶般颤抖着,嘴唇张合,终是没发出一个字,转身冲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总管果然急匆匆的跑过来,一脸担忧道:“王爷,您这可是怎么了?阮琪不过是个侍人,您怎么罚他都成,怎能坏了贵体……”说罢又跳脚又急急忙忙地叫人重做了醒酒汤端上来喂我。

  我一脸憋气,他又顶着一圈花花的胡子,鹤发鸡皮,围在我身边,又是说我弘毅宽厚,又是赞我号令如山,我这才被他说的转怒为喜,笑嘻嘻地开始边跟侍候的男孩子调情,边用完了早膳。

  我这边一卧床休养,就修养了一个月。

  府里头,每日拿些珍奇的汤药灌我。

  其实第二天我就可以起的,不就是打了一架么,赖在床上又有什么意思。可惜我可以起,五王爷却未必能起,这些天闲在王府,我倒是将这半载收集到的各种信息全部清理了一遍,我虽称不上好谋善断,有些事情,却着实要好好盘算,差不多该做的也要做了。

  免得我终日作伪,夜长梦多。

  若事败,就是一条命的事情,再加上一个史书上荒唐的名声,而已。

  可若事成,我将得到的,却是整个天下。

  身子建好了以后,我开始在王府里打拳,当然,没避着人。我还叫总管帮我请了师傅,就像当年五王爷垂涎阮公子的时候学着作诗一样,总管什么也没有说,就将我的事办得妥妥贴贴。

  上一世我也练过搏击,想杀我的人不少,生死线上也走过几回。现在王府众目睽睽下打拳,自然只能打得缓慢而无力。

  不过这一个月来,戒酒戒色,身体倒是又健康了许多。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我挑了一天,用了中膳,便递了帖子去文泰在京城的宅院。说上次酒楼叨扰,想登门拜谢。

  这事儿是我跟总管说了,总管大人一手帮我操办的。

  等到晚上,都没等到文泰回我的帖子过来。总管惴惴地看我,我心下笑笑,仍是一脸兴奋,叫人稍微准备了一下,就跨上马出门去了。

  皇帝又能知道什么呢……

  最多知道我喝醉了酒,文泰把我送回王府。至于谈话……我不相信文泰一个禁军统领会被别人成功地偷听谈话,除非他是故意的……其实么,我也没说什么要紧的。

  面对眼前这间古朴的大宅,我挑了挑眉,正了衣冠,叩响了大门。

  有位老仆应门而出,打量了我一眼,可能是见我衣着考究、仪表超凡,丝毫没有怠慢,只是恭恭敬敬地道:“这位大人是……”

  我身后的带的家仆却已经沉不住气了,喝道:“好大的胆子,连王爷也不认识么!”

  那仆人一愣,一脸歉意道:“王爷……实不相瞒,我家将军军务劳顿,这几日在家休养生息,吩咐下来闭门谢客。”这……我还没说来干什么。倒是一句话把我给堵死了。

  我正自忖度着,还没开口,倒是我的家仆发了怒:“喝……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你可知我们是谁?!!”

  心下叹口气……王府的奴才,当真如他们主子一般没有教养。

  我挠了挠头,道:“既然文将军都这么说了,本王改日再来拜访就是。”

  我拎着我的仆人一路出了巷子口,一到转角,他终于爆发了,在我身后喃喃道:“王爷也太纵容……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以为他是谁?闭门谢客,好大的架子!”

  也是这个家伙从五王爷出宫建府以来就是贴身小厮,难怪这么没有尊卑……

  转过一个拐角。

  “嘘——”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我拍拍他道:“不让本王进去,本王偏要进去。”那小厮果然来了兴致,昂然道:“不愧是王爷!王爷有什么打算?”

  我一脸坏笑道:“本王翻墙进去……”

  我这小厮一拍手:“王爷果然英明,王爷偷偷的进去,吓他个屁滚尿流!”

  我郑重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你要帮帮本王……”

  我的小厮一脸兴奋——“王爷尽管说。”

  于是,我踩在他的肩膀上,从文府的后院墙,翻了进去。

  我翻进去之前,鬼鬼祟祟地对我那小厮道:“你一个人先回去……千万别让王府里其他人知道了啊,要不然本王的面子就丢尽了……”

  那小厮信誓旦旦地对我拍了拍胸脯:“王爷尽管放心。”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按这小厮的性子,他一回去,就会嚷嚷的王府全知道了。皇上不是有人在我王府里吗?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这个王爷,是没有秘密的……

  空心

  翻墙进了文府,在地上稍微崴了一下,站直了,拍拍身上的尘土,整了整衣襟,我好整以暇地开始四处转悠。

  以前文泰不是被家族除名了么,这该是他单独的院子。除了下人,这里应该只住他一个人才对……

  “王爷这是往哪儿去呢?”

  在我绕过一个花圃,一个池塘,打开了第三个厢房的门时,身后响起了冷冷的声音。

  我转身。

  “文泰……”

  我笑了,用的是我自己的表情模样。暮色的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笑了,半载的景象在我眼前晃过……

  有点恍惚的感觉……

  文泰看着我一怔,随即皱眉道:“王爷有何贵干?”

  我一改平日胡闹的样子,看进他的眼,静静地道:“我知道文泰你不想见我……上次……虽然醉了,那一番话都是我的心里话,借着酒劲说出来,我心里平坦了许多。你听了那么久,我存于心里的心结也解开了些,所以想向你来道个谢。”

  文泰挑了挑眉,沉声道:“你真是五王爷?”

  我自嘲一笑,没有说话。

  文泰孤疑地看我。

  我看着今晚的暮色和院子里的景致。

  文泰的院子里没种什么名贵的花草,却都是一段齐齐的芦苇,如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在声色犬马中,我好像很久没有看落日了……

  今天的景色,真是好……

  我缓缓开口道:“那事儿……有时我会想……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没有跟你说声对不住,肯定到了下面我也不会安心的。咱两都是爷们,我也不求你原谅我,那事儿的确不该是爷们干的,只是……要能做什么给你出出气,我一定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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