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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书籍名:《贰心臣》    作者:欧俊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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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记忆被我梳理出来后,不知为什么,明明不是我做的,我却满心愧疚。

  那样的出卖是无能的表现,让我厌恶。而这个在我记忆中第一个真正依附过我的人,为我付出真心的人,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一眼也没有看我,径直从我身旁走过,仿佛我不是王爷,他也不是将领,他也不需要给我行礼;仿佛我们两个,是从不相识的陌路人。

  我的神情调整为很落魄的样子,在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他现在在心里嘲笑我的无能,嘲笑我的窝囊,我兴许心里会好受一些。我也希望我现在的样子,能稍许解开他的心结。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不断地想着那张清秀的小脸,和现在已经脱去稚嫩的英挺。

  回到王府,总管躬身问我在皇宫里怎么样。我道:“皇上和太后见了本王都十分高兴,都叫本王下次再去呢。”

  总管呵呵地笑着说王爷真是有福之人,然后又告诉我,说已经给阮公子迁了院子了。我点点头,换了身行头,去了平时五王爷常去的青楼楚馆。

  我想尽早了解这个国家这个朝廷,想知道这个记忆所不知道的事情。五王爷虽然以前也流连那里,只是有用的基本上没记得什么,光记得哪里的小官今天开苞,哪里的春药无色无味缠缠绵绵催人情动……

  我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着我急吼吼地带着下人出去玩,下人们也应该明白了一件事,那个独宠一年,骄横冷傲的阮公子,如今确确失宠了。我虽然有些感兴趣他现在的表情,不过戏没做足,我自也不会去看他。

  据说,这个时代的妓子,是别有一番才情的。可惜我目前无福欣赏,我去的是皇城东边的男馆——望江楼——喝喝酒,听听琴,唱唱曲,夜不归宿是常事。

  这天,我正在望江楼半敞开的阁子里和怀里的一个小官调情……

  这个阁子设计的很精巧,在里面坐着可以看见外面的戏台上的各样表演,可从外面看里面,去只能看见阁楼错落,帏布曼织。

  我怀里的孩子穿着淡紫的衣衫,很清雅的样子,只有眼里有掩不住的风尘之色。他不是望江楼的头牌,却也是红牌了。这几天我包了他下来,每天睡在他这里。

  我以前并不是完全的同性恋,但是我知道,顶了别人的身份还要不被发现,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况且一个断袖的王爷一定比一个儿孙满堂的王爷少被皇帝怀疑。说不定就是因了我断袖这一条,皇帝对我没什么戒心。

  外面的词曲仍然在唱着,道是:看霞生,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葱笼长不散,画堂日日醉春风。看云起,锦带流苏四角低,龙虎榜中标第一,鸳鸯谱里稳双栖。水连天,琴瑟和鸣乐且耽,银月团团人似玉,双双绣带佩宜男。临碧水,新添喜气眉间……

  都是些文雅的字眼,我似懂非懂的。

  我努力地分辨着外面除了戏曲以外的人声,看看今个来了什么人,有没有我的什么狐朋狗友再让我套套情报的。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很软,道:“武爷,青柳也会唱的,要不武爷听青柳唱……”

  我怔了一下,也是,他以为我这个花花太岁看上了外面唱词的小官,我刮了刮了他的脸,笑道:“那你唱唱。”青柳嘻嘻地笑着,手脚开始不干净了。

  就在我搂着怀中的人儿要天雷勾动地火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阁子外面参杂在绵绵长长的戏文里的龟奴的声音,他道:“呦!今个什么风把文爷吹来了?文爷今儿找哪位公子?”

  “青柳呢?”是一声很低沉的声音。

  “真是不巧,今儿个青柳有客人,要不我再给文爷找个合适的?”

  我低头看怀中的青柳,却见他咬着嘴唇看我,眼睛水灵灵的。我倒不是介意他以前的姘头来找他……行当里的,年少时生意好些也是好事……

  只是……

  文爷……

  我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然后朗声道:“这位兄台,青柳被我包下了,要是兄台不介意的话,我们两个一起来也是可以的。”

  文泰应该并不知道我成年以后的声音,因为在我的记忆里,他和五王爷从那天以后就一语未交,也不曾同时出现在些论家国天下的宴会上。

  果然外面的身影顿了一顿,道:“多谢这位兄台好意,在下还是另找罢。”

  说罢便转身走了。

  怀里的青柳艾艾戚戚地道:“冤家……你要整死我……”

  我一怔,道:“文泰很厉害么……有爷我厉害?”青柳似乎发现说错了话,忙道:“哪里比得上武爷,只是武爷知道我们那里比不得女子……”

  我道:“爷自然知道。”

  便搂着他一番云雨。

  倦了,我带着青柳出去到台子旁边听戏。我刚才好像听见有几个二世祖也来了这里。

  果然,一出门,那一桌酒肉朋友便巴结了过来。

  “哟……王爷也来了……”其中一个脑满肠肥的朝我谄笑道。

  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李源,你他娘的想让老子死啊,不是说了外面别叫我王爷么?被我皇兄知道了那还不把我大卸八块啊。”其实皇帝是必然知道的,只是以前的五王爷早就和他合谋达成了这个默契而已,逛窑子丢脸,也不能丢皇家的脸不是……

  所谓武爷,就是五爷了。

  李源赶忙是是的点头。他是京城富商的小儿子,家里没有出仕的人,可和朝廷里的几家大族都有姻亲。

  另一个叫贾泷的给我倒酒,看了看我怀里的青柳,道:“武爷这回找的可清丽,倒是换了口味了……”

  我二郎腿一翘,一手搂了青柳,一手转着酒瓶道:“那是……满汉全席吃多了,还要吃青粥小菜呢……”

  我侧眼扫了一下全场,竟在我旁边的桌子发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搂着一个小倌……文泰……

  竟是文泰。

  台上的调子换了一换,比先一个还缠绵,唱的词更加柔丽。

  窃以满堂欢洽,正鹊桥仙下降之辰;半夜乐浓,乃风流子佳期之夕。几岁相思会,今日喜相逢。天仙子初下瑶台,虞美人乍归香阁。诉衷情而款客,合欢带以谐和。苏幕遮中,象鸳鸯之交颈;绮罗香里,如鱼水之同欢。系裙腰解而百媚生,点绛唇偎而千娇集。款款抱柳腰轻细,时时看人娇羞。既遂永同,惟宜歌长,寿乐是夜也。一派安公子,尽欲贺新郎。幸对帐前……

  文泰坐在背光的地方,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可能是我的眼光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了,那贾泷附在我耳边道:“那位爷不知武爷认不认识,那是当今皇上登位的时候,拔擢的禁军统领。可是当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哪……”

  我点点头:“以前倒是有一面之缘,是看的怎么眼熟……”

  他一定已经看到我了,也看到我怀里的青柳了,知道刚才找他玩3P的人就是王爷我了……

  我笑了笑道:“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不过爷我的面子他还是得买,你们两个想不想与他结交结交?”五王爷幼时皇家的那件丑事遮掩的极好,市面上也没什么人知道。

  我叫李源到那一桌去请文泰,文泰看了我一眼,便低头对他怀里的小倌说了几句话,那小倌立马起了身,走之前还不忘对文泰媚笑一下。文泰整了整衣襟,一个人朝我们这一桌走来。

  我拍了拍青柳,叫他下去歇着,他轻轻一笑,便顺从地走了。

  文泰见了我,没有坐,只是躬身道:“末将参见王爷,不知王爷有何吩咐。”结果我身边的两人立即僵了僵。也是,我请他喝酒,他却跟我官腔。

  我摆摆手,道:“在外面哪有这么多虚礼?我就是想请文统领喝喝酒。”

  文泰点了点头,道:“王爷既然不是公务,那末将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就这样……走了。

  这是当着我的狐朋狗友的面,打了我一耳掴子……

  我狮子大开口没有兑现。身边的那两人看我一脸憋气,都忙给我倒酒。贾泷道:“那姓文的真不知好歹……”

  我摆摆手,摇头道:“让兄弟看笑话了。”

  贾泷低声道:“笑话什么,我们几个都羡慕王爷虎虎生风地居然把阮琪那个冰砣子搞到床上去了呢……那才是真爷们……”

  我心下抽抽嘴角,却听那李源接口道:“正是,我们都听说那阮公子冰雪一样的人物,在床上也尝到了王爷的好处,对王爷百依百顺呢……”

  我一挥袖子,哈哈大笑,那贾泷和李源看见我笑了,忙跟着赔笑。

  心境

  这日,我刚跟太后请完了安,走出宁安宫。

  杨柳也随季新发了绿枝条,正在宫道两旁随着微风摇曳,阳光将原本有些压抑的宫墙照得敞亮,在墙上投下柳树摇动的荫影,斑斑驳驳。

  想万里河山,万家灯火中,都有春色炫奇争胜,我不过在宫墙内窥得些许暖意;想四海之广,终有一日,能让我尽观天下浩渺嫣然。至于如何致之,我只得深谋缓图,不过这程途中,我也不能忘了暗暗品味、咀嚼、享受。压抑中偷得的些许欣喜,在按兵不动中按压下的些许企盼欲动,我都不愿错过;这些感情都是我来此世的明证,是我存在于此世的痕迹。

  前些日子,青楼偶遇文泰后,我心情好了许多。因我蓦然发觉,此世,唯有对文泰的态度,是我用自己的意志选择的,而他的漠然,也是实实在在落在我身上的东西。我能感觉我的感官,在围着事件的起伏而流动。

  这是活着的感觉。

  我真有些贪恋这样的感觉。

  皇帝身边的裴公公走过来跟我说,皇上在御花园赏花呢,邀我去同赏。

  我于是只好颠颠地跟着裴公公朝御花园赶过去。

  路上,我瞅着周围没近人的时候,不意道:“裴公公辛苦,这大内宫监中,裴公公是第一人了吧,还让你给本王带路,真是……过意不去啊。”

  裴公公见我跟他说话,便停在了鹅卵石铺就的碎石路中。

  裴公公脸上很柔和,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一丝苍老的疲态。

  他躬身道:“王爷抬爱,老奴不过是个四品的内臣,比不得王爷天皇贵胄,给王爷带路,那是应该的。”

  我惊呼道:“原来裴公公才四品,本王这就跟皇兄说说,裴公公这些年照顾我皇兄,连带我这个王爷也给照顾的好好的,怎么能才是个四品。”

  裴公公笑道:“老奴多谢王爷了,不过皇上定了例,内臣不得过四品……”

  我眨巴眨巴眼,显出惊呆的样子。

  裴公公一躬身,道:“走吧,王爷?”

  我这才跟着他后面走了。

  裴公公边走边道:“王爷也别跟皇上说这个事儿了,老奴一把年纪了,无家无业的,也不求个什么。”我心下笑笑,裴公公虽没有家,却有宗族;虽没有业,却有官位、名声还有一些权力。

  我皱眉道:“那不成,本王还是要跟皇兄讲的。”

  裴公公微微地笑了,脸上的周围拉出一条一条的线,他道:“奴才谢王爷心意,只是王爷说了,皇上定会以为是老奴撺掇着王爷说的呢。”

  我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那……那本王就不说了。”

  说着说着,我已经在裴公公的带领下,行至御花园。

  远远望见皇帝一个人背着手在那里等我,背影给人冷枭的感觉,他周围的花枝,抖擞精神地杵在那里,不过一朵也没开。

  我还以为“赏花”是要我来凑趣,且能看到我的“嫂子”们了呢;看来是个借口,皇帝有话跟我说。

  “臣弟参见圣上。”我躬身行礼。

  皇上并没有来扶我,直到我跪下去磕了一个头,他寒若秋霜的声音才从我的上方传来:“平身。”

  我规行矩步地依礼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几只刚出了绿花苞的细枝,谄笑道:“皇上,这花……还没开呢。”

  皇上深深地看我一眼,道:“知道朕找你来做什么么?”

  我眨了眨眼,道:“皇上请臣弟来赏花。”

  皇帝叹了口气。背着手,向御花园深处走去,我赶紧跟在皇帝后面,裴公公跟在我的后面。

  半晌,皇上开口了,声音冷若冰霜:“去年你跪在启泰殿门前的青石板那会儿,朕还以为你从此要收了心了,没想到才过半年,你又开始胡闹……到如今,朕也不求你广见洽闻,不过这天家的规矩准绳,你倒是浑然不在意。”

  原来是这一茬,却是说我在青楼流宕忘返了。不过这五王爷累月经年的性子,都不用我多说,逛逛烟花之地,也是情不自禁不是?

  我闻言怔了怔,诺诺地道:“皇兄,那……阮琪是好看,可是他再好看也比不过一千个比他差一点的,这就叫做各有千秋……”

  看着皇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只好止住了不吱声。

  皇帝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我只好低下头。

  似乎过了很久,皇帝才淡淡开口道:“清夜扪心,你身为皇天贵胄,食天下之禄,却不知洁身自爱……”

  我只好眼睛死定在一片没开花的花苞上。

  我来此世,生于帝王之家,每日衣臣奴之衣,食金玉琼浆,心却囚首垢面。裘马轻肥中,渐丧神智。

  上世中,我亦不是帝王。虽广有人脉,富有广厦,却也不是没有求人之处。但那时的求人,我却能心平气和;那时的屋檐房下,我亦会低头。只因一切我都可以选择。我求人,心中却无屈膝;人受求而应我,我亦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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