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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月桂院。韵儿抬头看看太阳,以前这个时间,夫人早就起来了,今天却是格外地安静。
“二夫人,韵儿给您送早膳来了。”韵儿轻喊。
安静。
没有任何的回话。
“夫人?”韵儿又喊了一声,顺手去推门。
鞋,红色的绣花鞋。
“啊啊啊啊啊啊……!!!”
……
2.无头
天刚亮不久,赵家的管家赵积便匆匆来到滨洲府衙。
楚江开刚起来不久,正在用早膳。赵管家被积进来,看到楚江开,几乎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楚江开皱了皱眉,赵家的管家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人,会这样慌张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赵积颤抖着声音说:“我家……我家二夫人死!”
楚江开微微一愣。
“她……她的头不见了!”
“头不见了?”楚江开站起身,对赵开说:“马上去看看!”
楚江开遣人去找了楼陵,和赵积往赵家去。
滨洲最大的布行在北大街,叫锦花行。
东家姓赵,是滨洲非常有名望的大家族。
赵家有四位公子。
其中数老大赵新城最有能力,他帮着赵老爷做生意,把生意越做越大,甚至在隔壁县都开了一家锦花行。
老三赵怀璧能力虽比不上他大哥,却也是颇有手段,协助赵新城做了不少事情。
可以说自赵老爷逝世后,赵家的生意就一直是他们在打理。
赵家老四,也是赵家四兄弟最小的一个赵汝之是解元,意在明年开春时候的会试夺魁。
唯有赵家老二不务正业,几乎日日都躲在画室中画图。
不过赵家家境殷实,也就任着他去了。
赵家在城北,从滨洲府衙走过去,大约需要二刻钟。
曾经是滨洲首富,后来被严家比下去了,于是赵家人都不喜欢严家人。
赵家很大,分为五个院落,中间的锦泰居是赵家当家做主的人住的,不过自赵老爷逝世以后,锦泰居就空了下来。
南面的南新院是老大赵新城的居所,而老三赵怀璧则住在对面的东怀院,西面的西之院住的是老四赵汝之。最安静偏僻的东面,是月桂院,赵家老二赵潇栩。
五个园落既是在同一家,又各成一体,门一关,便无牵连。
所以,虽说赵家四个兄弟尚未分家,却也各自行居。
赵积引着楚江开走去月桂院。
在通往月桂院的途中,必须经过一篇竹林,虽然林子不大,但是竹子却非常高大,枝繁叶茂,大白天经过那里,也会觉得四周顿时一暗,能感觉出那种阴森诡异的气氛。
赵积加快了脚步,楚江开却没有,两人之间拉出一点距离。
很快走出了竹林,可是那种森冷的感觉似乎还在身体四周,侵入皮肉。
“这地方有古怪。”何人觉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刚刚注意到他要进竹林时迟疑了一下,并且在出来后打了一个寒颤。”
这确实很奇怪。
做为一个管家,并且是在赵家工作了那么多年,居然也有怕的东西。
“不过更奇怪的是这片林子。”楚江开说,回头看,一片翠绿。
“有种鬼影崇崇的感觉。”何人觉说。
“这世上……”楚江开刚要说什么,却被何人觉打断,“这世上,很多东西都是解释不清的。比如李麓,或者苏碧琚。”
楚江开无言,那确实无法解释。
“楚大人,到了。”赵积说。
楚江开才将注意力转到前方。
“啊……”他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发出一声轻轻地惊叫。
二夫人的双手举向上,手上缠着一条白色的布条,或者说,红色的布条,因为它大半已经被血染成触目惊心的殷红色,看着这条布条,完全可以想象二夫人死的时候流了多少血。
双手的中间空荡荡的,没有头。她全身都是那种刺目的红,虽然她的脖子已经不会流血了。
再往下,是一双红鞋。
非常小巧精致,手工也是极好。
只是它,包括白色罗袜都已经被血完全泡红,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
地上早已满是鲜血了。
啪哒。又是一滴鲜血落入其中,激起数圈涟漪。
“大人。”何人觉不着痕迹地拉一下楚江开的衣袖,楚江开才回过神来。
楚江开问赵积:“是谁第一个发现她死了。”
“回大人,是,是一个丫鬟,她已经被吓昏了。”赵管家说。
“那这个家谁能做主的?”楚江开再问。
“大公子已经从……从布行赶过来了。”
说来也巧了,赵积话音一落,赵新城便出现在门口。
他拱手向楚江开行一礼:“楚大人。”
“这位是赵新城公子吧?”楚江开回他一礼。
“正是在下。”赵新城道,口气冷冰冰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楚大人,弟媳的死,是在下的家务事,请大人不要插手。”
“家务事?这是一起凶杀案。”
“但是死的是我赵家的人,就是家务事!!”赵新城的态度强硬起来。
“你赵家?你赵家也是本府管辖下的滨洲百姓。”楚江开比他更为强势,一句话,让赵新城无从反驳。
“说得好!”突然一个声音插入,楚江开与赵新城皆看去。
3.血红
来者正是楼陵,他一身紫衣,手持赤红骨黑面的“铮”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你是什么人?”赵新城本来就因二夫人的死而心情烦躁,方才又被楚江开噎到,故语气不佳。
“劣者是乾坤含闲阁阁主楼陵。”楼陵谦虚地说。
赵新城一听,马上闭嘴了。要知道,他对时下流行趋势的了解,还是通过乾坤含闲阁购买的。
“江开,案情如何?”楼陵绕过赵新城来到楚江开旁边。
楚江开正掐着手指不知道在算什么,被他一叫,马上抬起头,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按照路程算,最快也需要再二刻钟。
楼陵笑而不答。
楚江开无奈摇摇头。
想也知道,定然是他安排了眼线在衙门内。
“这里便是凶案现场?”楼陵走入房中。
看着那个吊再房梁上的尸体,楼陵轻轻叹息了一声。
死人见多了,也曾经麻木过,近来看到,却觉得不好受了。
“赵积。”楼陵叫来管家,管家马上过来了。
“我要见赵潇栩。”楼陵说得很简单,却让管家无法不从,就要去赵赵二公子。这让赵新城目瞪口呆,又复之怒火中烧。
“赵积,你是谁家的下人!”赵新城气冲冲拦下他。
赵积有些懵,说:“可以楼阁主……”
“什么楼阁主,我才是付你工钱的人!”
赵积正左右为难。
楼陵摇摇扇子,走过来,说:“赵大公子,你是因为什么而要妨碍办案?难道就是你杀害了蓝静鸾,怕被查出,所以故意阻止楚大人?”
“说我杀人?证据何在?”赵新城自认问心无愧,反问楼陵。
“敢问赵大公子,昨晚三更到今早,你在哪里?”
“这还用问?自然是在睡觉。”
“可有证人?”
“没有。”
“既然没有人能证明你在睡觉,那你就有了作案时间,谁都知赵大公子的妻子相貌丑陋,而赵潇栩二公子的妻子蓝静鸾,却是貌美非常,赵大公子见色心动,欲狎,蓝静鸾不从,于是痛下杀手。这也不是不可能啊。”
楼陵舌璨莲花,赵新城根本无从反驳。
赵积看看楼陵,又看看赵新城,还是决定去找来赵二公子。
“陵。”楚江开喊了声,楼陵无视赵新城,马上过去了。
现场的图已经画好了,楚江开正指挥着衙役将蓝静鸾的尸体解下来。
“你怎么知道赵新城的妻子长得丑?又知道二夫人的闺名?”楚江开乘着指挥的空隙问楼陵。
楼陵呵呵一笑,说:“世上有我乾坤含闲阁不知的东西么?”
尸体被放下来后,何人觉马上检查起来。
根据血液干的程度血液的颜色,以及尸体温度,尸斑出现的情况可以推断出死者的大致死亡时间。
这个需要大量的知识与经验,正确的死亡时间,往往是一个案子侦破的关键。
“她是在丑时到寅时之间,头颅被利器瞬间削下死亡。”何人觉说,在验尸方面,他是个中好手,推论出来的时间基本不会出现差错。
楼陵点点头,蹲下身看看蓝静鸾的尸体。
光从身形上看,就能知道这会是一个美女,丰满而不肥胖,纤细却而不柔弱。
身上穿的是粉色襦裙,虽然已经被血染成深红色,红色,代表喜庆的同时,也代表着死亡。
衣服袖口缀着琉璃珠,手自袖内探出。
青灰色的手。
带着死亡的冰冷,仿佛从地狱中伸出来的。
但也不难看出,这双手白皙,柔软,完美到连一个茧子都没有。
楼陵将目光移开,太过美丽的东西看久了,灵魂都会被吸走的。
儒裙上绣有牡丹,绣得很精致,蓝静鸾擅长刺绣,这很有可能是她自己绣上去的。牡丹虽然好,只是,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见了。
蓝静鸾不是滨洲人,但是她出身不错,这一点,从她的双足就可以看出来。
尖尖的,纤巧的三寸金莲,上套着绣着鸳鸯的红色绣鞋。
或者它原本不是红色,可已经被血完全染红。
蛊惑人心的颜色。
楼陵正打算起身,却被某件东西吸引住了。
“这是什么?”楼陵微倾下身。
一块红色的东西沾在鞋延上。
楼陵拿起木筷,将它夹,或者是说挑起来。
“看起来,像泥块。”何人觉看了看说。
“泥块?”
泥块只有在湿润的时候才容易沾在鞋上,昨夜的下了一场雨,大约从子时下到快接近丑时才停。
“难道,她在下雨或者雨停后出去过?”何人觉道。
“不,是肯定出去过。你说她是在丑时之后被杀,她身上穿的是正装,正常情况下,她这个时候应该睡着了,只穿亵衣。虽然这院里栽满桂树,却都是栽在花坛里。所以,她不止出去过,还很有可能去了竹林。”
“那个诡异的竹林?”
“你也察觉出它的诡异了?”楼陵说。
潇栩
“你也察觉出它的诡异了?”楼陵说。
说罢,抬起头,平视前方,与刚刚就一直注视着他的视线对视。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孱弱,他的脸色和他的衣服一样苍白。
只是白色的衣服上,染满墨汁和一些其它颜色。
奇怪的男人。
不过楼陵还是轻易地猜出男人的身份。
他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轻点了一下头,道:“在下楼陵。”
“赵潇栩。”赵潇栩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很久没有说话一样。
“你的妻子蓝静鸾在今天凌晨被杀了。”楼陵平静地叙述着。
“我的……妻子?”赵潇栩微微偏了偏头,目光中带着不解直视着楼陵。
“……”楼陵这才想起,赵潇栩个性呆滞,唯一能让他有动力的,就只有画画,娶了妻又忘记,恐怕世上唯有赵二公子一人。
赵潇栩突然瞪大眼睛:“想起来了。蓝静鸾。”虽说他是瞪大眼,可那双眼却很无神,就不知是波澜不惊,还是痴傻了。
楼陵对赵二公子完全无语。
“对,就是蓝静鸾,我能问一下,你昨夜在哪里,在做什么吗?”楼陵十分耐心,放慢语速。
赵潇栩痴痴一笑,说:“花入梦。”
“花入梦?”楼陵莫名其妙。
“我带你去看。”赵潇栩眼底闪着与方才的茫然完全不同的亮光。拉起楼陵的衣袖就走。
楼陵好奇心被激起,便跟着他去,顺道给个眼色与楚江开,让他好好注意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赵新城见赵潇栩将楼陵拉走便跟上去。
走没几步,赵潇栩却停了下来,慢慢回过头。赵新城也停下,看着赵潇栩。
“别,跟。”赵潇栩对赵新城说,说得很慢,也没什么气势可言。
赵新城却像顾忌什么似的,当真停下脚步。
赵潇栩扭头,拖着楼陵继续走。
怪异的兄弟,或者其中有隐情。楼陵想。
转过几个弯之后,楼陵终于知道赵潇栩要带他去哪里了。
几步之外,有一小院落,挂着个匾额,上书“倾城画庐”,左右还有对联,上联潇潇画笔,下联栩栩如生。
恶俗的名字——楼陵对匾额的评价。
赵潇栩打开门锁,也不知道为何,小小一个画庐,居然锁了三把大铜锁。
赵家果然诡异。
打开门,赵潇栩便拖着他进入。
屋内简直叫人叹为观止。桌案上摆满墨汁,颜料,以及纸张。大大小小的画做挂满房间,地上还放着厚厚一叠。
楼陵蹲下身,看着那叠画做,问赵潇栩:“画完的?”
赵潇栩摇摇头说:“失败品。”
“失败品?”楼陵随意拿出一张,他对画了解不深,不过也能看出那是一张不错的画作。
赵潇栩拿起一张尚未装裱的画作,递到楼陵眼前,说:“花入梦。”
楼陵细看这张工笔画。
一片竹林,翠绿而茂密的竹叶间,夹着朵朵淡白的小花。
竹下有一美人,红衣独立,风恣绝代。
竹子开花象征着它即将死亡,为何要画竹子开花呢?
这恐怕只有赵潇栩知道。
这幅花入梦还有些湿润,看来是刚画好不久。
楼陵又翻看了一下其它画,基本都是竹。
“你喜欢竹?”楼陵问。
赵潇栩还是摇摇头。
“不喜欢么?”楼陵再问。
赵潇栩依旧是摇头。
楼陵见两次发问无果,便也不问了。
又环顾他房间,见到的那些裱好的,没有裱的,或写意或工笔,满满都是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