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兄弟（上）
阳光正好，路面照得白亮，王都的街道笼罩着一层蒙蒙的金色光晕。一个懒洋洋的午后，十七和他的小海盗们攒在小咖啡店的一角兴高采烈地研究恶魔界小道消息报，整个小店里尽是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扎堆神侃的碎语声。
恶魔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在生活习性方面，纯血大恶魔和普通的小恶魔有着天壤之别，大恶魔一般独居，隐僻，冷漠，个性古怪；小恶魔群聚，活跃，嘈杂，生性热情。纯血的主儿们一个两个都有那么点臭屁，不太爱鸟人，十七是这里面一个特大号的例外，你和他说一句话他会贴上来唧唧呱呱和你说上一百句，而且毫无营养、内容还可能很不健康。
所以在这种地方，十七殿绝对是如鱼得水欢畅的很呐。
只听一阵激情澎湃的敲桌子声，一个热血男恶魔三两下登上了咖啡店中央的桌子，一副中年教师的样子虽然长相弱不禁风，说话之间却豪气万千，他指着下面一干人等，“你，你你，还有你，凭什么说十七殿喜欢那什么教皇领邦来的公爵？啊？！”
十七殿闻声从角落里抬起头，挤在一起头碰头看八卦小报的小恶魔们也歪过了脑袋。
十七殿没搞清楚状况：“啊？”
热血教师没等下面的人反驳，沉痛地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随便听听传言，听听花边新闻就信以为真，那个公爵虽然是美人，十七殿虽然风流潇洒……”
十七惊讶地坐直了上半身，耐不住地喜上眉梢，“哦？”那人接着道：“但是殿下怎么可能和教皇邻邦的人搞在一起！”
此言一出，下面的议论纷纷，十七身边的一群小恶魔顿时不屑了，叽叽喳喳地接嘴：
“怎么不可能哒~”
“事实，这是血淋淋的事实呐~”
“老早就搞在一起了哇~”
热血教师一听，站在桌子上略略扫视，看见十七一干人等，眉毛一竖，噌地一下冲了过来。小海盗们吓得往十七的背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十七无奈地冲热血教师摊了一下手。
“你们说什么？”中年恶魔气势汹汹，小海盗们躲在十七背后一咪咪大的地方抱成团当缩头乌龟，十七只好露出春暖花开的亲善笑容，用哄小孩的语气，“别生气别生气，我们没说什……”
“你说十七殿喜欢罗马那什么公爵？”热血教师样的恶魔气场强大，压根没有十七解释的份。
“是罗马的西泽尔公爵。”十七咳了两声，“不是我说……”
“你敢说十七殿下喜欢的是那什么公爵？”重重的一顿，威胁，“啊？”
十七缩了缩，小声嘀咕，“看起来似乎是喜欢的么……”
热血教师样恶魔此时心潮澎湃，压根没听见十七殿说什么，他语重心长道：“我看你年纪小，道听途说，看了几篇胡言乱语小道消息就以为是事实真相了，告诉你，十七殿从始至终真心喜欢的只有海妖塞壬！十七殿当年追海洋王的时候我亲眼目睹……”
十七殿眨了眨眼睛，嘴巴长成了一个O型：“你……亲眼目睹？”
“我亲眼目睹！”信誓旦旦的语气：“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十七殿手持魔王枪驾船前往北海，降伏了一条深海恶龙送给海洋王……”十七露出惊叹的表情，“好……厉害哇……”
中年男魔继续说道；“魔枪穿透了黑龙的脊背，十七殿也受了重伤。他站在帝王殿顶上向海洋王表白……”
话没说完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反驳之声：“十七殿站在帝王殿顶上向很多人表过白啊！”
“十七殿站在帝王殿顶上向路迦城的杰卡斯领主表过白~”
“哇，不会吧……”
“这个很多人都看见了。”
“十七殿还站在帝王殿顶上向菲斯特陛下表过白~”
“啊什么？还有这回事？”
“呃，是十七殿小时候……”
“真的假的啊？表胡说啊！”
“十七殿喜欢菲斯特陛下大家都知道啊！”
“胡说我就不知道，我只知道十七殿喜欢XXX！”
“扯~十七殿明明喜欢的是XX……”
十七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变一锅粥的小咖啡店，下巴脱臼，呈深度偏瘫状。就在口水仗继续升温白热化有聚众斗殴的趋势时，一个小恶魔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拯救了一触即发的局部战争：“号外号外——”
“最新消息~七海众妖提前苏醒~十七殿旧爱妖王塞壬昨日复活！”
“噗……”一片喷水声之后，小店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十七脸色骤变，小恶魔们纷纷伸出了脑袋看着他们的船长。
“还有八卦——据说妖王塞壬就在王城之内，现在和十七殿在一起哦~”
呯砰一声，十七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桌沿，一只铜杯摔落发出响亮的声音，大家纷纷向他看过来。十七惊醒，匆匆拨开众人离开了人群。
午后的太阳将街道炙烤得几乎融化，视线内的事物都有些微微的变形。
王都坐落在面向大海的地狱山侧，白亮的日光下，山上有暗红色的山岩犹如血池地狱，地狱山由此得名。整个王都的建筑多多少少受了地狱山的影响，所以恶魔王都又有血色王城之称。夏宫建在帝王殿的上方，依山而立富丽堂皇，彩绘的外墙和高大的喷泉在很远处就能第一时间夺取人的眼球。
无论是通往正殿还是后园，从帝王殿到夏宫都是只有一千零八级台阶，但是本代魔王陛下似乎对夏宫很不感冒，如果不是重要场合，万不得以魔王陛下不会踏进夏宫一步。
夏宫再往上，人迹罕至。
整个王城的最高处，一座类似于古代教堂的建筑坐落在青黑色的园林中。祭祀黑魔王的夜神殿，尖顶圆窗，黑色外墙。外面的地面上铺着五芒星图案的石砖。
据说夜神殿是埋葬初代魔王地方。
殿外有一个金色的椭圆形水池，和帝王殿内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帝王殿内的金池是据此仿建而成，左右不过百年。
清澈的水晃动出一池碎钻，华丽耀眼，十七刚刚赶到就奔往水池边往里看，池中空无一物，他神色微微不安，转过水池，忽然听见殿内似乎有断断续续的声响传出。他随即几步跑上台阶，神殿的大门一左一右，分别浮雕着手持亡灵书的大萨满和肩扛双槌的巨魔战士，铜门厚重无比，看似狰狞万端不可动摇。
十七伸手去推门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不意外的，那森严的大门毫无抵抗地往里开了一条缝，十七吐了口气钻进去。殿内是十七熟悉的幽暗，一步步地往里走，水滴声声落在地面上，在门外听见的动静好像又听不明晰了。空气中水汽很重，十七有些神思恍惚，似乎是从外面白亮的一片里走进这里不太习惯一样，十七忍不住闭起了眼睛。思绪游移，记忆中似乎有一双熟悉的手和自己拥抱，有人在这个地方吻他，有人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不要听你道歉……”
细碎的呻吟声再度响起，十七猛地睁开眼睛往里走去，天窗开了一条缝，落下一道白色的光线，亮处的人鱼仰着脸，雪白的皮肤上泛着激情的潮红，沙金色的长发汗湿黏在脸颊上，他张开粉色的唇像是索吻，又像是呼吸困难，漂亮的凤眼已经彻底迷蒙失去了焦距，对于十七的走近毫无知觉。
十七走得连步子都有些不稳，只觉得身体虚浮，四只五感都不像是属于自己的了，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一幕，暗中的人渐渐可以看得清：菲斯特斜坐在祭台上，一手搂着人鱼细软的腰肢，那骨骼还未完全成型的双腿绕上他的腰，他在暗影中衣着整齐几乎纹丝未动，而他怀中的人鱼却一丝不挂裸露着雪白的肢体在光线里莹莹发出微光。
“看呆了？”菲斯特丝毫没有情动的样子，微微一笑，他一面扶着人鱼的腰上下起伏一面淡然地问着十七，“一时间几乎没有认出来是不是？有没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
十七从陷入半昏迷的人鱼脸上移开了视线，他看着菲斯特：“不，我知道他是莉亚。”
“可是还是觉得很像？”
菲斯特微微动了动一边修长的眉，继续微笑，声音在喘息间带着一丝暗哑，“你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是吗？”十七不说话。菲斯特眼神一转，忽然用了力，莉亚在他怀里惊起，略带痛苦的叫声，雪白的臂膀紧紧攀住菲斯特的脖子，发出似乎极乐又似乎极痛的呻吟，最终瘫软下来。
十七静默无声地看着菲斯特的一举一动，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移不开脚步。菲斯特将莉亚从身上抱下，退出身体，将昏过去的人鱼放在祭台上，他勾起嘴角欣赏了片刻，那笑容看得十七指尖颤了颤，十七涩然地开口：“菲斯特……”
菲斯特转过身来，“没想到是我，嗯？”他对着十七弯着一双月牙眼，目光柔柔的，“也没想到会看见这种事情。”
“但是这种事情很正常，你最清楚不过不是么？哥。”
十七听见那声“哥”，嘴唇发白，眼神晃动，菲斯特向他走近一步，他说，“哥。”
又走近一步，“哥。”
十七咬紧嘴唇，没有往后退，直到菲斯特走到十七面前，对他笑得文雅，眉目秀气温柔，“哥，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骗我这么叫你的么？我现在这么叫你你可喜欢？哥，终于可以和你单独见面了，哥，我很想你，哥。”
十七不停地发抖，晃了晃一步上前抓住菲斯特的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