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契约之吻（上）
海水像是被搅浑了的糖浆。
龙在暴走，巨浪遮天。看不见这头巨兽的全貌，只知道它将整个身体都浮出了海面。
只有单叶风筏能在这种狂暴的海浪中还能穿行，西泽尔对路克说：“召唤无效，不用再念祈祷词，这条龙已经完全失控了。”
路克合上祈祷书，低头道：“那我们怎么办？”
西泽尔说：“去把那个发光的东西拿下来，那是晴石。”
十七浮上海面，远远就看见晴石的光线在黑色的海浪中惊人的清晰。
暴走的龙一下下撞击着海面，掀起一阵一阵巨浪砸在卡特琳娜的小船上，十七看见一艘快船迅速向光源接近，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摸了摸满脸的水。
“去救逞能的公主吧~”
十七潜下水。
路克将昏迷的卡特琳娜抱上风筏，西泽尔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同时翻上小船。
路克惊道：“总督……”
西泽尔解下卡特琳娜腰间的晴石，包进斗篷里，对路克道：“你带着她乘风筏离开。”语气不容违抗。
路克却迟疑不动，西泽尔说：“我不能游泳，救不了她，现在风向混乱，风筏走不远，一旦落入海中你必须不惜一切把她救起来。”
刻不容缓，路克从不违抗主人的命令，松开两船的束缚，单叶风筏被一股风浪瞬间抛往远处，黑色的海浪阻隔了视线，西泽尔将晴石从斗篷中取出，瞬间光芒四射，稍稍安静的怒龙受到光亮的吸引，又开始暴躁起来，西泽尔将晴石放下，从船侧沉入海中。
片刻之后，一声恐怖的怒吼伴着海涛升起，巨大的黑影向晴石落下的位置扑来。
浮出水面的十七吃了一惊，光源缓缓沉入海底，怒龙的阴影覆盖了整片海面向下压来。刚刚才看见那个人的身影，此刻被海浪吞没，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拔出佩剑再次潜下海面。
……
翻天覆地搅和了一晚上的海水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青色，泡沫在水上漂浮。
朝阳把橙色的光芒撒在海面上，有海鸟在空中回旋，一夜的翻腾把海底的游鱼赶到了海面。
不远处一座礁石小岛像海豹的脑袋一样露出海面，十七背着湿淋淋的西泽尔爬上嶙峋的岩石峭壁，行动有些艰难，迟缓。
“哎，又和上次一样了啊~”
将西泽尔平放在地面上，十七挠了挠脑袋，“要我吻你吗，公主？”哈哈笑了两声，有点得意，十七俯下身去单膝压住西泽尔的胃部，托住他的后颈让溺水的人仰起头，气管畅通。
接触到的肢体柔软修长，让十七心猿意马，难以想象，暴露在光线下的那肉身是怎样一副恐怖的样子。
一阵咳嗽声之后，西泽尔缓缓醒转。睁眼就看见十七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他头痛地闭上了眼。
希望是幻觉吧。
可惜，不是。
靠着岩壁坐起来，暖色的阳光从洞口射入，西泽尔往后移进阴影里。
十七坐在他对面，浑身沐浴在金色的光线之中，细碎的水迹泛着点点的金光，像一种美丽的深海鱼类的鳞片。他冲西泽尔微笑，头一次不笑得那么古灵精怪，而是温和的，柔软地微笑。十七的黑色头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暖金，顺服地散开，一滴滴顺着发梢滴下的水散射出彩虹的光晕。
西泽尔发现他的皮肤很白，眼睛很黑，面部线条柔和优美，五官则英气逼人，更像个出身王家的贵族少年。
原本看得有些出神，却不料十七忽然冲他努努嘴：“你还是脱了吧。”
实在是败坏气氛。
西泽尔立即扭头。
十七打了个哈哈，从另一边挪过来：“要我帮你脱？”
西泽尔用沙哑的声音道：“离我远点。”
十七不以为意，照样贴着身坐在西泽尔身边，“你看你都成这样了，还包得这么严实湿淋淋的待会儿晕过去麻烦的还是我……来吧来吧，反正我又不是没看过~”
西泽尔恨不得把这个聒噪缠人的海盗一脚蹬出岩洞，可是怎奈十七像块牛皮糖一样贴身黏上，他毫无挣扎的力气，十七大咧咧地解开他的斗篷，嘴里还煽风点火道：“不要害羞嘛~”
西泽尔忍不住咬牙切齿：“放开我！”
十七乖乖地松了手，眨眨眼看着他：“你自己来？”
西泽尔一言不发抬手解开斗篷，衣服，随着一圈一圈的黑纱落下，在明亮的光线中，迅速腐烂的身体。
白色的，干净的骨骼清晰地暴露出来。
十七咂咂嘴睁大眼睛：“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西泽尔反而轻声笑了：“你不觉得恶心吗？”
十七摇摇头，然后故作严肃说：“其实你现在比上次好看。”
他呵呵乐了两声，“干干净净的和我骷髅旗上的家伙一样美丽。”
西泽尔转过头去，沉默良久，他说，“这次你又是为什么救我？”
十七笑而不答，反而说：“你现在已经只剩下骸骨，再过不久，骨骼就会干枯，碎裂，直至最后风化……”
西泽尔笑了，“是的。”
十七想了想，又说，“我猜猜啊——你上次说的海难，当时你用二十一克灵魂救的另外一个人……就是卡特琳娜？”
西泽尔不否认：“她是我的未婚妻。”
十七嘎嘎怪笑：“但是你对她那么好，看起来你的未婚妻一点也不喜欢你嘛！”
西泽尔摇摇头：“她是爱我的。”
十七在鼻子里凉凉地哼了哼：“我根本看不出来。”
他歪歪嘴：“倒是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说完还附带不屑地“切~”了一声。
“就算她以前喜欢过你，现在看见你这个恐怖的样子，吓也吓跑了。”
西泽尔只是不语。
海盗船长被晾在一边，心里有一点点不爽，不，那可不是一点点不爽，是非常不爽，超级不爽，十七闷闷地憋着。
西泽尔说：“你是为了第六道源泉吧。”
十七抬起头：“嘎？”
西泽尔淡淡道：“你要第一宝藏，你救我，是为了这个。”
十七哈哈两声，转了转眼珠道：“你非要这样说，也没错……反正你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不如把前五道源泉的水让给我吧。”
西泽尔没有回答——是没有回答：
既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无论如何，他的时间都不够了。
让给这个恶魔，又有何妨？
太阳升高，阳光渐渐变热，白色的新鲜骸骨被毫不怜惜地蒸干，变成灰暗的颜色，西泽尔看着自己逐渐干枯的手，没有动静，了无生气的，也不躲避阳光。
十七呆了呆，然后撇撇嘴走到西泽尔另一边，挡在他和洞口之间，为他投下一片阴影。
西泽尔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十七说：“虽然你来不及找到生命之泉，但是还有别的办法。”
逆着光，西泽尔看见十七的脸上有一个被光影模糊了的，灿烂的，明亮的笑容，只听见他说：“我给你灵魂。”
西泽尔忍不住笑了笑：“什么灵魂？恶魔的灵魂吗？”
十七点点头：“对，就是我的灵魂。”
西泽尔终于有些惊讶，他看着十七的脸，十七却始终温温柔柔地对他微笑着：“二十一克，你吃十克。”
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十七摇摇头，不解释原因，只是认真地说：“十克可以延续你的生命，但是还不足一半，接下来我们去找那个和你结下契约的恶魔，只要他还给你一克，你就可以获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