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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内外交困

书籍名:《十亿消费者》    作者:James McGreg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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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的中国商业计划中,有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政府游说。这点对那些身处商业竞争和冷战余温双重积压中的技术公司来说尤为重要。
  空军一号引擎的轰鸣声渐渐消逝,聚集在北京机场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了机舱门,尼克松将从那个门里面走出来。美国总统在1972年乍暖还寒的2月天来到北京,开始了他的“和平之旅”,寻求与这个美国在冷战中的死对头进行和解。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但是有一队观众与众不同,他们总统乘坐的那架波音707飞机的关心远远超过了对总统本人。他们是中国艰难起步的飞机制造工业中的最高层官员,被邀请来检查驻在停机坪上的飞机。他们急不可耐。尼克松早一步走下舷梯与周恩来总理握手并坐进汽车,他们就能早一步登上这架光滑闪亮的飞机。
  中国的航空工业在很多年里面都处于极度落后的状态,在早已过时的苏联技术上使用原始的机器制造摇摇晃晃的飞机。由于冷战时期西方国家对技术转移实行严格的限制,他们能得到就是这些。他们在这些年中唯一得到的一次突破就是1971年巴基斯坦航空公司的一架波音707飞机在中国西部坠毁。中国政府的工程师很小心的拆除了它。利用逆向工程技术,他们在设计上复制了两架飞机,中国人称为运-10。唉,原始的制造技术,松懈的质量控制,再加上缺少先进的航空电子设备,这架飞机就像中国在过去二十年中制造的俄国飞机一样粗制滥造。
  现在他们有机会检查用钱买得到、用技术造得出的最好的商用客机。更何况这架飞机刚刚把美国总统载到中国。他使用的东西肯定都是最好的。中国航空工业的官员们被工艺和技术深深地震惊了。飞机的内部空间非常舒适,但并不豪华。但是驾驶舱,那简直让人目瞪口呆!舱里配备了一名飞行员能够想得到的所有东西:无线电、导航设备、以及能够测量任何你能想象得到的参数的尺度表,所有这些东西都整齐有序的列在驾驶员、副驾驶员和飞行工程师的面前。机舱外面是光滑的机身和没有一丝缝隙的整流罩,这些都说明了在制造过程中执行的严格的偏差和精准的加工。
  尼克松的访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多年的敌意被搁到了一边,外交关系开始解冻,贸易关系得到了鼓励。在几周时间的访问中,中国的高层领导在航空工程师的推荐下,定购了十架波音707客机,并承诺从相当紧张的国家外汇储备中用美元支付。
  概述
  最初十架飞机的订单引发了一系列复杂的事件。它标志着中国开始拼尽全力、坚持不懈地利用先进的西方技术修复和重振国家的技术和工业基础。它也触发了世界飞机制造企业为争夺这个巨大的潜在市场的商业竞争。紧跟它们的是来中国寻找新的利润来源的世界顶级的卫星制造企业和航天公司,这个市场的增长是如此之快,在这里的成功和失败将决定着公司的未来。在中国竭力建立现代化的航空航天工业时,美国和欧洲公司即希望提供帮助,也希望利用这个机会。在占领中国市场的竞争中,冷战时期的技术出口控制协定瓦解了。中国对获得先进技术的竞赛引发了美国政府内部的政治冲突,一方是想要严格限制中国的购买范围,另一方则支持在高科技领域扩大与中国的交易和合作,这即是政治上的、也是商业上的战略。很多公司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这个故事分两部分。第一部分讲的是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竭尽全力挽救其商用客机业务,它在中国组装飞机,同时还要尽力满足中美两国政府往往相互矛盾的要求。第二部分讲的是休斯公司、劳拉公司和其它美国卫星制造商怎么落入第二十二条军规的陷阱。由于美国政府限制在本土发射卫星,他们被迫在中国发射卫星。当中国的火箭发射失败,他们的卫星在发射平台上爆炸,这些美国公司感到有义务向中国提供技术协助,同时也不得不面临被华盛顿指控为向潜在敌人提供援助的风险。
  麦道公司的失败不仅仅是在政治上。公司忽视了商业中的基本常识,未能赶上中国持续和快速的变化步伐。相比之下,卫星公司在商业和政治上都做了正确的事,但是在华盛顿却遭到了猛烈的抨击,因为保守的共和党需要一件武器来攻击克林顿政府。
  今天的美国政府正在重蹈麦道公司的覆辙,无法跟上中国持续而快速的变化。很多美国政客和政策制订者并没有意识到全球技术领域中发生着根本性的变化,他们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如饥似渴的中国市场现在可以决定哪家公司能在全球取得胜利。冷战已经让位给商业竞争,但在华盛顿并不是每个人都明白这点。
  中国专家
  张镇中收到了一份邀请,参加由道格拉斯航空公司总裁John Brizendine在加州长滩召集的会议,他对此颇感讶异。张先生是一名三十六岁的工程师,在麦道公司的圣路易斯总部工作。他知道Brizendine刚去了中国,为麦道商用客机寻找市场机会。自然,他出生在中国,在公司上下也被当作一名神童看待,但是他还在孩童时代就离开了公司,他的声誉也大部分是由于他在深奥的军用勘测技术领域中做出了一些重要的革新,这和商用航空根本不搭界。
  Brizendine很激动。他告诉自己的经理团队,中国问起麦道公司是否有兴趣在中国建厂,每年生产一百二十五架商用客机。这比长滩工厂的产能还要大!类似这样的交易将彻底扭转麦道公司的命运。而公司的命运正急需一次逆转。二战结束后不久,道格拉斯生产的飞机占到了美国和欧洲近百分之九十的客机市场。但是在Brizendine从中国回来的那年,道格拉斯的市场份额只有不到百分之二十。麦克唐纳飞机公司于1939年由James Smith “Mac” McDonnell成立,公司制造军用飞机,并于1967年收购了道格拉斯公司进入商用飞机市场。在麦克唐纳圣路易斯总部工作的中西部美国人从来没有喜欢过管理道格拉斯的加州人。他们认为道格拉斯的经理人生活太优越,管理太松散。Brizendine对圣路易斯的疏忽深恶痛绝。他已决心要解除经理们的束缚,给道格拉斯公司注入新的活力。
  经理当中和Brizendine一样兴奋的人寥寥无几。他们顶多是被激起了兴趣,但依然充满担心。尼克松乘坐波音707前往中国的破冰之旅立刻就让波音公司成了中国商用客机市场中的首选供应商和市场领先者。在中国成立合资公司也许可以突破波音对这块市场的封锁。在所有的怀疑声中,有一个声音充满了热情。中国有充足的科学和工程人才,张镇中告诉其他经理,它的飞机制造工业远未成熟。他说合资公司的想法非常有前途,但同时警告大家不要过于乐观。“我们每年能造十架飞机就运气很好了。”他预测道。
  这对Brizendine来说已经够好了。张镇中很快就成为公司的中国专家。他在六岁时离开中国,当时他的国民党父亲在上海担任警察,在共产党夺取政权后随家人逃到了香港。现在的张镇中英俊自信,能说会道,俨然一副年轻的中国大使或管理人员的气势。如果他在麦道公司的同事认为他是一名中国专家,那他就是一名中国专家。
  麦道公司发给中国的建议主要是一份关于麦道如何生产飞机的大概介绍。它建议一家中国的合作制造工厂可以先从组装成套配件开始,所有配件都从长滩直接发货。起草这份建议的小组知道他们必须关心两个现实:中国必须承诺购买足够数量的飞机才能实现经济效益,麦道公司必须准备好向中国授权大量的技术。
  这份建议书很快就消失在中国政府官僚主义的迷宫之中。在两年的杳无音讯之后,中国发来了一份传真,要求开始对话。突然之间一切都忙乱起来。邓小平总理于1979年开辟性地来到美国进行国事访问,标志着中美两国恢复了正式的外交关系,各种想法在两边来回交流。中国刚刚定购了三架波音747客机,邓小平要求参观747客机在西雅图庞大的生产线。这对张镇中来说仿佛五雷轰顶。波音公司在中国市场中的根基更深了。
  在邓小平访美后,中国派出了一个由三十名官员和工业干部组成的代表团,对美国进行为期一个月的访问,寻找商业机会并考察美国的资本主义。张镇中巧妙地把自己安排成了第二次访问的协调人,详细地安排了国务院、商务部、联邦调查局和华人组织之间的各项事宜。中国代表团原来天真的计划让麦道公司和波音公司相互竞争,然后拿着一份合作制造飞机的意向书回国。他们没有意识到美国公司在此类复杂交易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因此他们两手空空的回国了。但是,他们也得到了张镇中的保证,麦道公司非常想要成为合作方。
  张镇中相信中国有着巨大的机会,他亲自来到这里推动事情进展。他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当时大部分中国,尤其是军事基地和工厂,依然不对外国人开放。但是张镇中得以访问十几个军事工厂。这些工厂都一摸一样,有着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苏联工业风格的不中用的模具。在由卫兵把守的高墙之后,张镇中看到毫无规划可言的厂区中散布着学校、医院、工人家属楼,还有几十座高大的废弃建筑物,里面是落满尘土的加工车间和飞机组装线。
  在张镇中访问这些工厂期间,他很高兴地发现有大批说英语的工程师,1949年前,这些人都曾在麻省理工学院、普林斯顿、哈佛和其它顶尖学校受过教育。他们对制造现代化飞机的前景都激动不已。在中国高层官员中间,张镇中还成为了一名受人欢迎的有关美国体制的教导员。在经常开到深夜的讨论会上,张镇中坐在挂着毛泽东照片的会议室里向高级将领们解释五角大楼是怎么和美国国防部的承包商合作的,或者回答高级政治领导人关于美国人家庭生活细节的问题。他的收入是多少?怎么交税?花在食品、医疗和其它必需品上的开支是多少?官员们做了大量的笔记。这一切令他们叹为观止。数十年来的反美宣传让他们相信在美国,政府控制着一切。张镇中不仅仅成为了一名中国专家,他还在中国精英阶层中成为了一名受信任的自己人。
  张镇中回到了长滩,他报告说他找到了一家可以合作的企业,即国有上海航空工业总公司(SAIC),这家公司在距离上海二十英里郊外的二战时期的飞机场里有一间飞机工厂。工厂没有什么与航空有关的事情可作。工厂四千名工人中很多人在制造公共汽车的铝制外壳。张镇中建议道格拉斯公司从小做起,先让对方承包制造MD-80飞机的起落架舱门,测试一下中国工人的能力。麦道公司的律师起草的这份价值一百万美元的合同书足有五百页之厚,中国人对此迷惑不解、忧心忡忡。上海工厂的厂长在签署合同的时候无助地看着张镇中,他说:“我签字是因为我信任你。”1979年底,张镇中被提拔为麦克唐纳道格拉斯公司亚太区总裁,在北京饭店设立了中国事务所,有两间房。但是他并没有移居中国,而是选择了往来于加州和北京两地之间。
  敲实铆钉
  双方关于更大规模的合作制造项目的正式谈判始于1979年,谈判持续了六年之久。麦道公司的董事们非常担心在中国做生意的风险。而且,波音正在向中国销售越来越多的飞机,而他们在那里并没有制造工厂。为了让董事们放心,张镇中告诉他们通过在中国制造部件,预计中国将帮助麦道公司削减成本。他还说服中国人购买了五架在长滩制造的MD-82客机以表诚意,这也能让中国的航空公司有机会习惯麦道客机。最初每年制造125架飞机的梦想最后缩减成了1985年的一份合同,由上海航空工业总公司(SAIC)和麦道公司在上海合作生产二十五架MD-82飞机,它将与波音公司风头正健的737飞机直接竞争。SAIC有权再增加二十五架。麦道将授权SAIC组装MD-82的成套配件。飞机将和所有其它MD-82一样在长滩的同样的生产线上生产。但是在它们到达总装区域前,飞机的前端、机身、机翼和其它主要部件将装箱运往上海进行总装。
  虽然说事实远未达到几年前想象的情况,这份价值十亿美元的协议是当时美国和中国公司之间最大的一笔商业买卖。它建立了一种模式,中国在此后的数十年中一直都遵循这个模式,即:为了换取市场,外国公司转移技术,并制造把一些部件的制造放在中国。张镇中立刻成为了名人。财富杂志称他为“十亿美元的男人”。
  上海的工厂就是一片废墟。最早它是用来生产一种简单的喷气教练机的,现在基本上都被闲置在那里。荒废的厂房,堆满污垢的地面,这块有十个足球场大的地方必须进行重新改造才能容纳麦道的高科技组装线。几个月后,工厂变成了长滩的翻版,从编号工具到安全标语一应俱全。在项目开始后不到两年时间中,第一架合作生产的MD-82飞机获得了联邦航空管理局的合格证书。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次壮举。中国工程师和生产工人学习得非常快。在中方的迫使下,麦道进一步传播其技术,和其它中国飞机制造厂签订了生产一些MD-82飞机部件的合同。
  中方管理人员逐步占据了生产流程中的重要岗位。他们非常好的适应了美国“全面质量管理”的制造技术,这是一套非常苛刻体系,包括了量化评估、问题解决和持续的质量改善。但是制造成套配件的成本很高,因为它在包装和运输中需要额外的环节。事实上,在长滩生产一架MD-82飞机的成本和生产一套配件并运到上海的成本是一样的。为了让上海公司放心长滩不会抢他们的生意,麦道同意不在中国销售长滩完工的MD-82飞机。事实上,它以不合理的溢价向上海工厂出售成套配件。由于上海这边的手上握着一份铁板钉钉的协议,规定中国民航总局将购买工厂生产出来的第一批二十五架飞机,因此上海也自己加了价。张镇中并不担心民航总局购买MD-82飞机的成本。毕竟,从中国人的角度来看,合作制造协议的全部目的是为了改进中国的飞机工业,而不是提供一些便宜的飞机。
  削减成本,讨好客户
  到八十年代后期,发生在中国航空界的变化和中国废除由前苏联规划的工业部门一样迅速。早先与张镇中签订MD-80客机交易的独家政府机构被分成了众多部门,责任也随之分散。一个结果就是地方和省政府成立了大批新的航空公司。位于中国东南沿海的厦门市于1984年成立了厦门航空。远在西北内陆,新疆航空公司于1985年成立。上海南边的浙江省也在1986年急不可待地成立了浙江航空。到九十年代初期,中国有十一家分立的航空公司,都由政府所有,但是均为独立的财务核算单位。
  波音对这些地方航空公司大为讨好。事实上,如果没有波音公司,很多地方航空根本就无法成立。波音慷慨地向飞行员、飞行工程师、技师和地勤人员提供培训计划,它还投入大量资金在中国建造零部件仓库和飞行模拟器,所有这些正是航空公司得以起飞的基础。波音还要亲航空公司的领导们出国去波音在西雅图的总部购买飞机——这些人都是当地政府的官员,大多数人连在中国国内都很少旅游,更不用说出国了。销售访问还包括中途在夏威夷和其它旅游热点做长时间的逗留。到1989年底,波音向中国航空公司总共卖出了十架707,三十四架737,三十三架757,十架767和三架747。同样在这段时间中,麦道在上海生产了大约十二架MD-82。
  张镇中对这些航空公司视若无睹,他对自己在中国领导层中的靠山的力量相当自信。最早的合同要求民航总局购买飞机,因此民航总局一直在努力,它试图强迫国内航空公司购买MD-82。但大家都在抵制。如果飞机是在中国制造的,那么显然它要比美国制造的波音飞机要次一等。价格也是一个问题。由于麦道公司对上海厂超额收费,而上海厂对民航总局又加了价,在上海生产的MD-82比相当的波音737还要贵数百万美元。而且麦道公司能够提供的最好的销售访问也不过是去上海,而波音公司能请客户出国。
  虽然销售疲软,张镇中依然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在上海组装的MD-82飞机和长滩生产的飞机一样结实可靠。张镇中认为一旦其它航空公司认识到这点,他们就不会那么不愿意购买了。同时,他还致力于麦道利用其中国合作伙伴削减公司成本。他的目标是聘用低成本的中国工程和制造人才来降低道格拉斯公司的生产成本。毕竟,这是当年最终说服麦道公司董事会接受这项计划的根本理由。
  1987年,中国要求波音、麦道和正在快速发展的空中客车工业公司提交一份方案,与中方合作生产一种专为国内航班设计、将旅客运送到主要城市的航空枢纽的中程客机。计划的第一阶段要建造150架名为“干线客机”(Trunkliner)的飞机,价值四十五亿美元。中方的目标是这种干线客机的机身部分有75%在中国生产。这项计划和张镇中将道格拉斯大部分全球配件生产移到中国以降低成本的长远目标不谋而合。这很自然就成为了现有的合作生产项目的第二阶段。这次,廉价的中国劳动力将帮助合资公司生产的飞机与进口的波音飞机争夺市场。张镇中使劲全力要赢得干线客机的合作机会。
  但是,一夜之间,美中关系的蜜月期被天安门大屠杀中断了。美国人脑海中憨态可掬的中国大熊猫变成了腐败邪恶、从不尊重人权的共产党独裁者。老布什总统冻结了所有与中国的军事技术转移、武器销售和军队之间的联系。一直以来都担心中国成为未来威胁的军方官员突然有了大张旗鼓的机会。国会要求任何流入中国的先进科技都必须经过严格审查,以确保它不会被中国“双重利用”于提高其军事力量。
  在中国人民屈服于镇压、而国家领导人又在马克思和开放市场之间犹豫不决之际,麦道公司也在商用客机领域之中举步为艰。这家公司在全球市场中已经落到了老三的位置,排在波音和空客之后,负债四十八亿美元,刚刚裁员一万七千人。相反,波音公司刚刚向白宫交付了一架改装后的747-200客机,以替换当年把尼克松送到中国的707客机。1990年,中国与波音签订了公司历史上最大的一笔客机订单,共计九十亿美元购买三十六架飞机,此外中方有权再购买三十六架。为了赢得这笔订单,波音同意将货舱门和其它非核心部件放到中国生产。
  即便如此,中国在1991年还是选择了麦道公司进行干线客机项目的谈判。就在几个月后,邓小平这位虽已退休但依然在党内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北京公开责备其接班人放弃了经济改革的道路,他重新点燃了改革的火把。中国回到了正路上。1992年3月,麦道与中国国家航空技术进出口公司(CATIC)签订了一份初步协定,合作生产四十架改进后的MD-82飞机,即MD-90。MD-90飞机是到MD-95的过渡性机型,后者是能搭载一百名乘客的更小型飞机,在干线客机的计划中,中国将在麦道的技术支持下自行生产这种飞机。与此同时,中国刚刚得到了第一百架波音飞机。
  干线客机是一项极其复杂的项目,它要求对中国现有的航空工业进行大规模的技术和制造升级。它将利用四家中国工厂的产能,其中有一些已经开始为波音或MD-82生产配件。1993年,在MD-90的生产工作还在准备阶段,张镇中接到了休斯电子公司CEO麦克阿姆斯特朗的电话。阿姆斯特朗通过媒体的报道知道了张镇中在中国的成功,他希望请张去领导休斯电子国际公司,负责在日本发展DIRECTV业务并在亚洲建立卫星业务。巧合的是,张镇中刚刚完成了一项麦道公司战略研究,研究表明公司的商用客机业务前途不佳。他接受了阿姆斯特朗的邀请。
  大个子希特
  张镇中的离开让干线客机项目落到了鲍勃希特的肩上,他是一名专注的道格拉斯生产经理。希特于1982年加入麦道公司,在生产管理的岗位上一步步地升上来,最终在张镇中负责的中国合作生产项目中担任美国业务经理。一开始他监督为上海生产MD-82的成套配件,但是很快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中国,负责干线客机项目的生产、物流和组装等环节。
  张镇中走之后,希特所面临的工作令人望而却步。他的任务是在几家锈迹斑斑的中国工厂里生产完美的零部件,这些工厂的领导都是刚脱离了军队的优柔寡断的官僚分子。他必须教会这些人像芭蕾舞一般精致的有关零部件交付和系统整合的工作,而对他们来说,协同合作根本就是外星概念。这些人以前从上级那里接受命令然后再传达给下级。要和另外一家工厂的平级厂长进行合作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比如说,最大、最先进的西安厂的厂长怎么可能会去倾听一名傲慢自大的上海人的要求?
  但是鲍勃希特正有着承担这项工作的秉赋和气质。而且,他热爱中国,中国人也热爱他。他身高六尺四(译者注:约合一米九三),带着厚厚的眼睛,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中国同事中显得鹤立鸡群。但是他的特点深受中国人的喜爱:嗜烟如命,嘴里总是冒出不太文雅的口头语,在延续到深夜的酒宴上和任何胆敢挑战他的人大杯大杯的对拼啤酒和茅台。他是一名真正的领袖,有着其中国伙伴所渴望的真正的知识。当他乘坐小车或公共汽车在乡间行进,离开或前往偏僻的飞机制造厂的路上,他总是能被中国的形形色色所吸引。当看到一个人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架着一头活猪,后座上绑着十几只叽喳乱叫的鸡,希特会爆笑不已。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在中国的每一天,你都能看到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象。”
  希特研读过《中国人的谈判技巧》一书,这本书由麻省理工学院的中国学家和政治心理学家卢西恩派伊专为美国军方所写,书中研究了中国官员的行为模式和谈判技巧。希特在和中国经理或政府官员谈判期间,对他所观察到的行为一一对号入座,乐此不彼。一次酒宴进行得非常晚,在经过数十轮的茅台攻势后,一名中方人员可能会要求希特多透露一点细节。
  “啊哈,这是对疲劳战术的灵活应用。”他会这么宣布。
  中方谈判人员可能会通过吹捧,希望希特能够透露一些他们需要的技术资料。
  “嗯,这看上去像是‘连哄带骗’的花招。”
  而当中国人终于开始慷慨激昂地讲述中国的问题而且将它们归罪于西方人时,希特会暗笑道:“哦,别又是帝国主义罪恶的那一套。”
  永无止境的宴会是中国商业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它也成为了希特的欢乐之源。很多中国航空工业的管理人员都能说英语,希特总是给他们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和笑话逗他们乐,期间少不了他的口头语。他总是愿意尝试吃各种各样的东西,所以中国人把越来越稀奇古怪的食物放在他面前。他最喜欢的一道菜叫“惊奇汤”。第一次吃的时候,希特掀开汤碗上的银质盖子,说道:“操!起落架忘放下了。惊奇汤里有只鸟!”
  一名中国同事哈哈大笑道:“不,那还算不上惊奇。真正惊奇的是这只鸟肚子里还有一颗枣和一颗花生。”
  希特就喜爱这些东西。
  第五家工厂
  麦道在干线客机协议中的直接中方合作伙伴是中国国家航空技术进出口公司(CATIC),它是中国航空工业总公司的进出口部门。CATIC将帮助麦道协调在四家工厂在干线客机项目中的工作。当四家工厂已经全部到位准备生产干线客机后,CATIC开始在市场中寻找设备。碰巧麦道公司在其它地方办砸了一件事,但对CATIC来说却成了好事。在削减成本的过程中,麦道在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收购了一家旧的Rockwell工厂,但是后来又觉得不需要了,因此宣布准备将其关闭。工厂内巨大的拉伸机、冲压机和加工、压轧车床都将配拍卖出售,能卖多少算多少。大部分机械设备都是六十年代制造的,即便是最新的也有十多年历史了。
  CATIC很快就听到了设备出售的风声。中国人对讨价还价极其精通,这正是一次讨价的绝好机会。1993年9月,中方派出了一个代表团前往哥伦布市检查机器,结果遭到了当地工人的侮辱,因为这些人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失去工作了。有些工人甚至向代表团投掷螺栓,其它人则努力挡住代表团员的摄像机镜头。中国人决定购买设备,但是交易谈判持续了半年,因为中方力争取得最优惠的价格。
  1994年2月,CATIC同意以五百四十万美元的价格一揽子买下了278项设备,包括大到能将一架飞机的机翼冲压成书桌的金属冲压机,手持工具,甚至装废品的筐。中方必须在7月5日前将所有商品装箱上船,清空工厂。麦道原本希望CATIC在购买了这些设备后,关闭工厂的工作会更简单一些,但是他们低估了机械产品销售出口方面的相关法规的复杂性。美国商务部在签发出口许可证前需要了解大量的情况。
  许可证还只是美国政府部门为了控制技术在全球的扩散而实施的漫长而烦人的工作中的一部分。在冷战高峰期,出口限制极其苛刻,美国、欧洲和其它非共产主义联盟相互配合防止先进技术和武器流入苏联阵营和中国。但是随着硅芯片、超级计算机和卫星的出现,技术变得越来越复杂。美国公司抱怨说出口限制损害了他们的对外销售。在尼克松访问中国之后,美国放松了对该国的技术和武器出口控制。到1987年,美国军方允许出口导火索和雷管组装线、反炮兵雷达和反潜鱼雷。Grumman公司甚至赢得了一份五亿五千万美元的合同,对中国仿制苏联米格的战斗机上的电子设备进行升级。
  TAMDTS改变了一切。即使中国在九十年代重新加强经济建设,美国军方在技术出口方面与美国商务部干上了。商务部官员认为国防部的家伙都患了妄想症;而国防部的家伙们则认为商务部幼稚可笑,过于关心企业利益。1994年,欧洲和日本公司开始向任何买家销售任何对方想要的技术和设备——除了武器。而美国公司依然受到对华技术出口政策的严格限制。
  希特让约翰布朗斯负责拿到出口许可证,后者是一名在台湾长大的能说汉语的美国人。布朗斯三十岁,精明而又谦逊,前额挂着一缕头发,脸上总带着一丝坏笑。他对中国的兴趣和希特一样强烈。1986年,他还是麦道公司中国销售团队中的一名实习人员,后来一路提拔最终成为了希特在中国合作制造项目中的得力干将。
  布朗斯和希特不停地要求CATIC提供美国政府想要的详细信息。最敏感的设备是六台大型五轴机床,这些机床可以进行非常复杂的同步动作:除了典型的水平、横向和纵向运动,还能围绕两条相互垂直的轴旋转。这些计算机控制的五轴机床可以用于生产许多复杂产品,包括潜艇上的大型推进器,它们可以在水下几乎无声地转动。一点不奇怪,五角大楼一般都会反对向中国出口这类加工设备。
  CATIC向美国人保证说马上就会提供信息,但是它也转达了另一个决定。由于害怕失去运营一家中国工厂能带来的发财和回扣机会,CATIC官员决定将最复杂的设备留给自己,这将是第五家工厂,它生产最复杂的配件然后分销给其它四家工厂。
  希特很赞同这个想法。这会比四家工厂都复制相同的产能要更高效。但是他也担心改变计划会延长出口许可证的申请过程,因为现在有些设备的运送目的地和当初定的不一样了。他提醒CATIC说在设备获得许可证并出口到中国之前,所有的仓库保管费用都是由中方承担的。CATIC突然醒过味来,立刻就把所有必需的信息都传真了过来。
  1994年5月,麦道公司为三十二件设备填写了二十四份出口许可证申请。美国政府内部的争论把申请又向后拖延了几个月。最终,商务部通过在许可证上附加条款的做法取得了大家的一致,这其中包括了一条尤其麻烦的要求:麦道公司必须每个季度向美国政府汇报这些设备的所在地点以及它们的使用情况。CATIC立刻就停止了讨价还价。与此同时,中国的航空工业从欧洲和日本进口了二十四台最先进的计算机控制五轴加工车床。
  1995年3月24日,布朗斯开始对CATIC购买的设备进行第一次政府委托的季度检查。他给设备包装箱的号码拍照,在自己的清单上一项一项核对,但是有六台机器找不着了。他问CATIC的陪同这些设备在哪里,对方避开他的目光,咕哝道:“不太清楚。”这句话从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不太清楚,但是它的真实含义是“我不能告诉你。”布朗斯得和他们的老板谈谈了。
  布朗斯勃然大怒。为了申请许可证,他花了四个月向CATIC的官员催要资料并把这些资料汇总编集。他亲自领着他们完成了整个过程,处理那些往往模糊含混、递交不及时的信息。从他加入麦道中国业务的那一天起,他的脑子里就坚信美国政府的所有法律和许可证都必须得到严格的遵守。布朗斯第二天就冲进了CATIC在北京的办公室当面质问项目经理。对方一直在回避他的问题,他越来越生气。起先,他们也都咕哝着“不太清楚”。但是布朗斯绝不妥协。公司诚信命悬一线。他就是要找到这些失踪的设备。突然,中国人发现这些设备被运往了南昌,一座位于中国东南的城市。
  “我们没有仓库了,所以把它们运到南昌去了。”一名CATIC官员说道。
  狗屁,布朗斯想,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把他真正惹毛的是这些中国人对所有这一切满不在乎的态度。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对待出口许可证上的条款。在中国,获得许可证和批准的艺术就在于告诉政府它想听到的一切,而在获得允许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在中国,你总是可以绕着体制走。真是一团糟,布朗斯想。
  布朗斯和希特对出口许可证条款的公然违反深感焦虑,他们立刻把这个问题向麦道出口控制办公室做了汇报。麦道公司于4月4日致信美国商务部,通知对方有六台机床在麦道公司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运到了南昌飞机制造厂。
  希特和布朗斯直到8月份才获得中国政府的批准前往南昌。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另外一座毫无规划、荒废破旧的中国工厂。五台设备依然在包装中,但是第六台,一台有十年历史的拉伸冲压机已经被拆除了包装,正在安装。巨大的金属弯曲装置太大了,以至于中国人必须打掉旧工厂的一面砖墙才能把设备运进去。安装过程并不顺利。在俄亥俄拆解机器的中国工人小心翼翼地做了记录和图纸,并把每个部分和零件都做了标号,方便回国后的重新组装。但是他们把这些纸质文件和机床都打了同样的箱子里。在运输过程中,水浸入了这些箱子,所有细致入微的记录都成了黏糊糊的纸浆。看着这台安装了一半的设备,希特和布朗斯只能苦笑。
  “有谁能把这个和高科技联系在一起?”布朗斯问道。
  中国人没有笑。他们购买这些设备是要建立自己的飞机制造工业,而他们收到的是一堆垃圾。南昌厂的厂长在9月份写了一封信给希特,向他道歉违反了美国的法规,但是他也表达自己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对二手设备都有如此严格的规定。他们从欧洲买过远比这先进的设备,但是从不需要什么许可证。
  希特和布朗斯推测CATIC和其它四家工厂的官僚人员们也陷入了在中国政府所有的公司中常见的内部派系斗争和草率的商业规划之中。CATIC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取巨额利润,因此它对由它进口再向四家工厂出售的产品加了大价,但是工厂经理们拒绝了。他们想要的是一流的设备,而不是美国人的二手货。同时,CATIC计划的第五家工厂一直都没能实现。这批机床砸在CATIC手里了。
  希特和布朗斯一直都没有真正搞清楚这些机床怎么跑到南昌厂去的。但他们最后也松了口气,因为这件事看上去并不是非常严重。商务部显然认为这是中国人的商业诡计,而并非麦道公司对国家安全法规的严重侵害。麦道公司最后强迫CATIC把那台金属冲压机重新装箱,并与其它机床一起运到上海的干线客机工厂。1996年2月,商务部修改了出口许可证,麦道公司可以在上海使用这些设备。但是麦道公司的工程师认为这些机器已经过时,无法使用。在离开哥伦布市的十几个月后,这些设备在它们的箱子里慢慢生锈。
  火箭科学
  当鲍勃希特和约翰布朗斯在为机床问题焦头烂额时,张镇中在休斯也遇到了他自己的技术难题,这些问题其实早在他加入公司之前就开始了。1992年12月,一枚中国的长征运载火箭搭载着休斯公司生产的Optus B2卫星在中国西部内陆西昌发射中心发射,火箭升空48秒之后爆炸。
  休斯把目光转向中国是因为没有其它途径发射公司生产的卫星。为了支持超级昂贵的航天飞机计划,美国政府决定淘汰一次性的火箭而改用航天飞机运载卫星和其它货物上天。但是后来挑战者号在1986年爆炸了。就在对卫星的需求随着数字时代卫星电视、电信和全球数据传播的进步而飞速增长的时候,NASA下令禁止使用航天飞机运载商用货物。美国在全球商用卫星市场中的份额将近百分之九十,但是如果休斯、劳拉和洛克西德马丁公司不能把它们的鸟放上天空,它们的生意就得完蛋。俄国还有一些发射能力,但是美国政府不会允许美国卫星在苏联上天的。欧洲的发射服务商阿丽亚纳空间公司也没有多余的发射能力。但中国有足够的火箭,也在寻求更多的商机。
  卫星发射和其它复杂的技术一样,都受到了美国妄想症的迫害。TAMDTS后,国会禁止由中国火箭运载美国卫星,除非总统签署一份“国家利益”豁免书。在后来几年中,豁免书或签发或扣留,取决于美国和中国之间的政治关系状况。
  休斯公司对Optus B2卫星的发射失败进行了调查,发现问题是用来保护卫星的火箭头锥体在设计上有缺陷。它裂开了。这一发现导致了很多问题。中方官员拒绝承担任何责任。他们可不能让共产党领导认为他们建造的火箭都是次品。钱也是个问题。中国为火箭购买了保险,休斯公司为卫星购买了保险。火箭和卫星各值一亿美元左右,保险公司不希望自己的客户遭到追究。此外,还有更多的卫星在等待着发射日期,中国想要保住自己的摇钱树。
  在经过反反复复的相互指责后,休斯公司最终同意签署一份备忘录,声明“发射媒介或整流罩并没有设计或制造或集成方面的缺陷……”。这份挽回面子的文件一经签署,中方火箭发射公司——长城工业公司就立刻开始修理前端整流罩,他们按照休斯公司的建议采用了强度更高的铆钉。负责监督整个调查的美国空军上校书面批准将休斯公司的事故调查分析报告经过简化和删节后移交给中方。1994年8月,休斯Optus B3卫星在中国发射成功。
  但是成功很短暂。1995年1月,一枚搭载着休斯公司亚太2号卫星的中国长征火箭在升空后五十秒爆炸。监测仪器表明问题再次出在火箭头锥体上。长城公司并没有完全按照休斯公司的建议对方案进行全面的修改。这一次,中国人再次拒绝了休斯的结论。长城公司竭力想要掩盖长征火箭的任何瑕疵,他们害怕保险公司可能不愿意为将来的发射承保。最后,双方把事故归咎于风引起的切变。发射当天的确有很大的风,休斯公司的工程师也愿意担保如果天气温和的话火箭头锥体不会有问题。中方还把原因部分归咎于火箭和卫星的连结处,这样两边都承担责任。
  1995年7月,中方和休斯卫星的官员联合发布了一份新闻声明,指出“两个可能的原因导致了失败。”休斯说大风影响了火箭头锥体,中方则说在火箭和卫星的连结处有问题。在获得商业部的批准后,休斯公司将其自己的调查报告转交给了中国火箭制造商,那份报告指出问题处在头锥体上。
  在妥协的那几个月中,一枚长征火箭搭载着一颗劳拉太空系统公司的卫星升空,在发射时火箭倒翻了下来。它横着飞向了附近的一个山坡,落在了一个村子里,有上百名农民死亡或受伤。保险界炸开了锅。政治妥协和要面子的解释都不起作用了。如果劳拉和长城公司不能查明原因并修理妥当,保险公司不仅会拒绝赔偿,它们以后也不会再为中国发射火箭承保。中方很快解释说他们的调查发现在导航系统中有一根电线断了,因此导致发射失败,但是保险公司并不买账。他们需要一次独立的调查。长城请休斯和劳拉共同领导调查工作。调查小组的报告指出电子飞行控制系统中的缺陷导致了火箭坠毁。委员会向中国火箭发射方提出了大致的建议,包括改进设计,质量控制,以及发射安全流程。计划在六月份与长城公司开会讨论这些建议的细节。
  政治问题
  突然之间,休斯和劳拉公司发现自己陷入了五角大楼和国务院针对商务部的激烈的官僚斗争中。这场战争早在三年前就开始了,当时克林顿总统将国务院对一些商用卫星出口控制的管理权限转交给商务部。后来他又将所有卫星的出口权都给了商务部。国务院手里剩下的就只有对外国政府提供火箭和卫星技术支持的出口控制权。这项决定做出后不到两个月,在台湾首次总统大选的前夜,中国向台湾外海试射了东风-15型[1]导弹。这是在旗帜鲜明地警告台湾谁才是老板。中国的导弹和火箭在华盛顿突然成为了一个敏感话题。
  握着手上那点剩下的监管“技术支持”的全力,国务院和五角大楼及中央情报局一起对劳拉针对卫星发射失败的检查开展了调查。五角大楼国防技术安全管理局的一名出口分析员认为劳拉和休斯公司的调查人员应该先从国务院那里得到一份“技术支持”出口许可证才能展开检查工作。国务院下令两家公司立刻停止对长征火箭故障的调查工作。
  1996年,一股反华情绪开始蔓延开来,当时出现了一些新闻报道宣称几名华裔掮客在克林顿1996年总统改选期间为他募集了大量资金,这些钱来自海外和大陆华人。国会的共和党为了给克林顿制造麻烦,质问他是否因为劳拉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伯纳德施瓦茨和休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麦克尔阿姆斯特朗都为民主党捐了大笔钱,而给美国卫星在中国发射开了绿灯。在国会发言人纽特金里奇和他的盟友借此事拷问白宫的情况下,五角大楼于1997年决定“劳拉和休斯严重违反了出口控制,因为它们在未获得许可证的情况下提供了国防服务……”。两家公司被指控帮助中国发现了导致导弹事故的真正原因(导航系统中的一个能量放大器),以及将西方的诊断流程泄漏给中国,从而有助于中国提高所有导弹和火箭项目的可靠性。1997年5月,该案被移交到司法部等待可能的刑事判决。
  就在报纸还在头条报道特别检察官肯尼斯斯塔尔对克林顿与莫尼卡莱温斯基私情的调查时,金里奇在1998年6月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调查中国是否从克林顿特别照顾的公司那里非法获取了美国导弹和太空方面的敏感技术。国会委员会由五名共和党和四名民主党人士组成,主席是来自加州的保守的共和党参议员克里斯托夫考克斯。麦道公司的机床案也被卷入到调查中来,其它还包括所谓的美国核武器实验室安全问题和可能的间谍活动。委员会收集了一百五十多名个人证词,详细查阅了数万页文件,整个华盛顿笼罩在中国间谍的狂热氛围之中。
  1998年12月30日,考克斯委员会通过了一份七百页的机密报告。虽然金里奇和考克斯未能如愿在克林顿面临参议院弹劾动议前向公众发布报告的非机密版本,但考克斯和其它共和党人士非常盼望着告诉记者,委员会认为中国在一点点的窃取美国的技术秘密。
  “捐款门”丑闻的真实情况是四名不诚实的华裔低级掮客,他们利用1996年克林顿戈尔非常激进却又缺乏监管的资金募集活动大饱私囊,他们把大部分钱装入了自己的口袋,或者向中国官员和亚洲商业界自我标榜为在白宫内部的人。但是这一丑闻引起了人们对华裔出卖自己国家的恐惧。从考克斯委员会的听证会上泄漏出来的内容进一步引发了大众的情绪。一名能源部情报分析员告诉委员会,中国在1995年进行的一次地下核试验说明中国可能已经从美国武器实验室获得了微型核弹头设计,他还暗示一名在新墨西哥州洛斯阿拉莫斯的能源部国家实验室工作的华裔科学家是头号嫌疑人。
  纽约时报详细报道了此次指控,两天后,能源部长比尔理查德森解雇了于台湾出生的科学家李文和,原因是“未能妥善保护机密材料……”。联邦调查局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指控李文和参与间谍活动,但是从联邦调查局不断透露出来的信息和克林顿的反对者们精心炮制的理论引发了媒体大规模的口诛笔伐,报道中巧妙地糅杂了政府批准在中国发射卫星、“捐款门”大选捐款以及对李文和的指控等事件。其寓意路人皆知:克林顿政府不能保护美国的秘密,为了乞讨大选资金而给美国和中国公司以特别照顾。
  [1]原文为M-9型导弹。M-9是中国出口时使用的名称,解放军自用的导弹称为东风-15。
  付出代价
  1999年4月,鲍勃希特被召到华盛顿,联邦检察官对他进行了长达六个小时的质询,调查为什么六台机床未经批准就转道南昌。司法会议结束后,质询希特的美国律师对他说他并不感到担心,希特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和这件事的确没有任何关系。”检察官告诉他。
  一个月后,非机密版的考克斯报告被公布了。报告中关于劳拉、休斯和麦道等个案的陈述部分都中规中矩、事实充分,但报告的分析和结论对任何一个稍微了解一些现代中国的人来说都是非常可笑的。这份报告将中国政府描绘成铁板一块,共产党政治局控制着工商业的各个方面,其目的就是为了在全世界范围内向美国的利益发起挑战。报告说“国民经济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支持建立现代化的军事武器和支持人民解放军的目的。”
  正是在这样的一个夏天,一个新的司法部检察官小组接受了麦道公司一案。1999年10月19日,小组对麦道公司和中国航空技术进出口公司提起了十六项罪名的起诉。希特本人在第一项起诉中,指控他和两名CATIC员工——采购人员胡伯儒(音译)和曾前往哥伦布市检查设备的阎立人(音译)——同谋违反了美国的法律。一夜之间,希特将面临着可能高达二十五万美元的罚款和五年监禁。麦道和希特都否认有罪。
  草草完成的起诉书充斥着事实上的错误和生造出来的法律理论。比如说,希特本人从未见过他所谓的同谋者阎立人。调查人员只是简单地从前往哥伦布市的人员名单中捡出这个人来。检察官还在一起编织了一套“集体认知”和“自觉回避”的理论。就算麦道公司任何一个单独员工都没有对法律“蓄意的明知故犯”,但是由于公司有“集体认知”导致了对出口法律的“蓄意的明知故犯”。除此以外,检察官还说,麦道公司忽视了CATIC可能不会建立北京制造中心的迹象,因此做出了对信息的“自觉回避”。这样就导致公司在填写出口许可证申请表格的时候提交了错误信息。很显然,这份起诉书是为了讨好五角大楼和国会中保守的共和党派,而不是执行法律。麦道公司的律师申请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工作,他们利用起诉书中的缺陷强迫政府披露了出口控制体系中一些从未披露、相互矛盾的做法。
  2001年5月,联邦上诉法院撤销了对希特的起诉,希特得到解脱。他的律师为他进行了成功地辩护,由于希特被指控与中国官员的同谋本应在1994年9月份获得出口许可证被批准后就已经结束了,而这离1999年10月份对他的起诉正好超过五年,因此五年的法律追溯期已经过期。起诉撤销后的三个月,希特被诊断出患有肺癌,他于2002年12月退休。
  克林顿政府换届后,对总统的仇恨终于烟消云散了,当初正是这种仇恨对调查工作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检察官现在想要尽快清理出口控制案的烂摊子。对CATIC的起诉在2001年5月和解了,中国公司请求不对违反出口法律进行辩论,并支付了二百三十万美元的罚款。2001年11月,所有针对麦道公司的起诉都被撤销了。政府承认公司并未参与任何不当行为,也没有向政府提供错误信息。作为单独的民事诉讼的和解方案,公司同意支付二百一十万美元的罚款,作为其承担中方行为和声明中的部分责任。
  对劳拉和休斯公司并没有任何刑事诉讼。2001年1月,劳拉公司支付了一千四百万美元与政府达成了民事和解。公司不承认有任何不当行为,但是也同意支付六百万美元加强公司对出口法的遵守。2003年3月,休斯公司同意支付三千二百万美元罚款对民事诉讼进行和解。公司表示“对未获得本应获得的许可证一事表示遗憾”。
  为了和麦道和休斯公司达成和解,政府不得不和波音公司进行谈判,波音当时已经成为了这两家公司的新主人。这家飞机制造业的巨人在1997年8月收购了麦道公司,稍后便宣布关闭MD-82和MD-90的生产线,因为这两种机型和波音737有直接竞争。公司表示愿意遵守向中国提供四十架MD-90飞机的协议,但是中国政府提出了异议。他们可不想购买已经停产的飞机。最后在中国只生产了两架MD-90飞机。在上海的生产工厂,中国人开始建造他们自己的干线客机,使用的技术来自巴西。2002年,波音为进入中国三十周年进行了庆祝,公司宣称有超过三千家波音飞机在使用中国制造的零部件飞行。公司还预计中国市场在未来二十年中将新容纳2300架飞机。
  2000年1月,波音公司从休斯电子(该公司自1985年起成为通用汽车的下属子公司)那里收购了太空和通讯业务部门,支付37.5亿美元。当时,公司手上还积压着价值40亿美元的三十六颗卫星的订单。但是在90年代后期的网络泡沫期间,光缆铺遍了全世界,就在波音收购休斯之后不久,卫星市场就崩盘了。美国的机械制造工业也遭受了打击,日本和欧洲企业取代美国公司主导了这一行业。
  对不起
  在考克斯委员会的指控泄漏给媒体九个月以后,联邦调查局于1999年12月逮捕了李文和。他被指控五十九项罪名,对机密信息处置不当,并违反了原子能法案中的保密条款。他被单独监禁,在放风时间里也被迫带上脚镣。由此发生的对中国间谍的无端猜疑让无数在美国大学、政府研究机构和私人公司中工作的华裔科学家和研究人员陷入窘境。考克斯众议院和其它共和党人士参与的调查工作导致美国爆发了这场反华种族歧视运动,但他们并未采取行动来制止这场混乱,因为中国间谍的幽灵给克林顿的脸上抹了黑。
  2000年8月,联邦调查局的调查组长承认他在李文和的听证会上做了伪证,针对李文和的起诉开始瓦解了。尴尬的检察官们急急忙忙想要达成一项和解。9月13日,李文和在承认一项重罪之后被释放了,该项罪名指控他将文件从一台机密计算机上拷贝到了一台非机密计算机的磁带上。事实的真相就是李文和把一些工作拿回了家。李文和同意停止他对政府种族歧视的起诉。在接受李文和的请求后,美国地区法官詹姆斯帕克说美国政府的最高官员们由于他们对李文和的可耻行为“令整个国家都感到难堪”。
  对于张镇中和其它华裔美国商业界人士、以及新移民到美国的大陆中国人来说,中国间谍狂躁症是一次警铃,提醒他们必须更加积极地参与美国的政治生活。在考克斯议员的家乡加利福尼亚州,华裔商界已经进行了猛烈的回击。很多华裔美国人对考克斯利用种族歧视当作政治工具深恶痛绝。考克斯在2001年5月付出了代价。布什总统当时放弃提名他担任联邦法官的职位,因为此前一些华裔领袖向他们在国会中朋友表示他们会强烈反对对考克斯的任命。
  考克斯曾试图进行和解。他的工作人员在2002年底和2003年初安排他与华裔商界领袖进行了一些非正式的会晤。考克斯跟他们说他很抱歉,因为他的委员会的报告导致了反华的种族歧视活动。他指责中央情报局和克林顿政府在最终公布的非机密级报告中对内容进行了歪曲。他说他意识到中国正在通过经济改革而发生变化,他还暗示说在国会中站在打击中国的阵营这边已经在政治上无利可图了。
  华裔美国人对考克斯一直都保持着礼貌和尊重。但是考克斯已经给自己掘好了坟墓;正如一名与会者后来所说的:“我们根本不买他的帐。”
  这对你意味着什么
  自从1979年美国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以来,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像精神分裂症一样。当一架中国战斗机在中国海面上和一家美国EP-3间谍飞机相撞时,美国驻华商会的会员们纷纷前来请我和其它两名前美国商会主席去了解此次事件对政治的影响。
  在北京,我们看到老老少少的中国人,甚至包括在美接受过教育的我们自己的员工,都指责这次事件再一次例证了美国想要削弱中国的政策意图。在TAMDTS之后,中国政府在民众当中培养了一种爱国情绪,它并不关注中国已经取得的成就,而是集中在对“外国因素”的愤恨上——主要就是美国这个阴谋让中国继续保持贫穷落后的国家。当美国国会抨击中国的人权问题、反对中国主办2000年奥运会、或威胁使用贸易制裁时,中国的媒体驾轻就熟地把这些行为归纳为美国企图“遏制”中国。1999年5月美国战斗机轰炸了中国驻贝尔格莱德大使馆,三名中国记者死亡,这给中国宣传机构送上了一个悲剧性的礼物。虽然美国政府把灾难归咎于中央情报局的错误目标,但我至今从未遇到过一个相信这种说法的中国人。间谍飞机事件对反美的爱国情绪不啻火上浇油。
  华盛顿的情况也没有太多的不同。来自加州的民主党参议员黛安费因斯坦气愤地拿出一篇新闻报道,该文指控她是一名“同情中国的人士”,因为她的丈夫在中国做生意。曾在国防部和国务院任职的一名高级官员告诉我,间谍飞机事件发生的时间,正是在美国将沿中国海岸线侦察飞行的次数从一个月几次增加到几乎每天一次。他说,间谍飞机的任务就是时不时地故意侵犯中国领空,从而触发中国的雷达和其它电子防御系统。间谍飞机会记录下它们的位置,一旦与中国发生战争,就能帮助美国的轰炸机和战斗机找到盲点。我们听说国防部长拉姆斯费尔德有一种“打击赤色分子”的对华态度。一名白宫人员告诉我们说布什政府认为中国在亚洲是一个“二级优先国家”,而日本、韩国、泰国、菲律宾和澳大利亚这些与美国有着共同的“目标和优先级别”的国家会得到更多的重视。一名情报人员告诉我们说轰炸贝尔格来德大使馆事件成了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他说,中国购买武器是为了让外人看着很坚决。现在,他说,“他们正在组织可立即投入运作的战争系统,目标就是台湾。”
  我们带着一份非常悲观的报告回到了北京——我们意识到在华盛顿其实有相当多人依然想要“遏制”中国。我们预计还要再过好几年布什政府才会缓和下来。然后9/11来了。基地组织的恐怖分子摧毁了世贸中心大楼,这给了布什政府树立了新的头号全民公敌,突然间,中国成为了美国最好的朋友之一。
  这在中美持续紧张的关系中是最快、最彻底的一次逆转。大部分美国公司能够预测到这些政治风暴的到来,防止中方利用这些政治武器来取得商业上的有利条款,从而避免严重损失。但是技术行业是一个例外。美国的技术公司,从飞机制造到软件设计,都直接身处冷战时代遗留下来的两国之间相互猜疑的十字路口。
  中国知道技术是其实现军事和商业现代化的关键。但是考克斯报告中荒唐拙劣的描绘——全能的共产党领袖把全中国的官员、商人、科学家和学生组织起来,像一支机器人军队一样在访问或旅居美国时收集美国的秘密——揭示的更多的是美国人的想法而非中国人的行为。当然,中国在美国和其它地方不乏对先进技术触手可及的间谍和科学家。但是像考克斯报告所写的那样断言中国军队的现代化是“国民经济的主要目标”就是在炒作克里姆林主义了。今日中国已非昨日苏联。
  考克斯报告揭示了华盛顿由旧的冷战时期战士和年轻的新保守主义者组成的强大同盟的想法和态度。而北京也有着与此相类似、一样活跃而强大的阵营。在这样的情况下,美国的技术公司将继续两头受气,而那些以不同于美国眼光看待中国的国家,它们的公司将不断威胁到美国公司的全球竞争力。
  让我们忽略考克斯报告的夸大其词,而单看其中的事实,我们就能很清楚的发现任何真想“遏制”中国的做法都是愚蠢之极。中国市场浩瀚无边,中国经济强大无比,而曾一度可能做此举措的冷战时期的政治忠诚和盟友早已不复存在。考克斯报告表明中国可以购买到几乎任何它想要的商业技术,卖家可以是日本、以色列、俄国或欧盟,这些国家从内心深处都不同意美国所谓的“中国威胁”说法。欧洲把中国崛起看作是二十五年改革的自然结果,而且很多欧洲和其它国家都欢迎看到一个更为强大的中国,她能给这个由美国主导的世界带来必要的平衡。
  过时的观念和政策对商业的寓意是不利的。正如麦道、休斯和华裔科学家李文和在克林顿任职期间体会到的那样,华盛顿的政客们会不失时机地拿那些正好落在低下肮脏的政治斗争中间的任何公司或个人大做文章。只有当商业界帮助美国——以及欧洲、日本和其它主要国家——设计出清晰、明智的技术贸易政策并达成共识,把中国看作是一个强大的全球化国家,美国的技术公司才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全球竞争力苦苦挣扎,而眼看着在冷战思维指导下制定的政策让别人去占领中国市场。
  在未来十年中,国防部门的承包商将越来越深的陷入这个泥潭。但是几乎所有的技术公司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很多软件公司可能有一天早上新来突然面对美国政府对在华销售产品有了严格限制,因为美国在政治上反对中国使用修改后的美国软件来对中国互联网进行审查。我们从麦道公司的故事中也可以了解为什么美国在机械制造行业中落后了。我最近参观了上海一家超现代化、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芯片工厂,所有的设备都是日本或台湾生产的,这就是美国出口限制的结果。
  休斯和麦道公司的经理告诉我,他们学到的一课就是在华从事业务的技术公司需要有大量的投入、积极建设与华盛顿的政府关系。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交朋友,更重要的是教育那些官员。美国从上到下的官僚机构——以及依靠商业支持的立法者们——必须认识到封锁美国的技术,而这种技术又可以很顺利地从欧洲或亚洲国家得到,这将会损害美国公司的全球竞争力,因为中国的市场是如此之浩大。
  在中国经营的美国技术公司必须意识到华裔员工的脆弱性。在公司内部开诚布公的讨论这些问题,以及如何解决的办法。只有通过这种讨论,公司才能制定出合适的企业政策和应急措施,保护其员工免受美国的政治迫害或中国官员的操纵。
  毫无疑问,张镇中和数万名和他一样的人为中国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他们这么做的一部分原因是和祖国在情感上的纽带。他们希望中国变得更好,但是他们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挣钱。中国这个市场让他们觉得自己有竞争优势。我所认识的在华工作的数以百计的华裔美国人都是我所见过的最爱国的美国人。新来到美国的中国移民也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们离开中国来到美国,是因为他们觉得这里更适于学习、生活和繁荣。但是,和海外华人一样,当他们回到中国的时候,他们并不被完全信任,因为人们认为他们在西方时受到了感染。
  最后一课是把你的业务建立在与中国政府的特别交易上是非常愚蠢的。中国政府提供一些特殊交易是因为你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他们想要帮你把业务做大。除非有明确而具备竞争力的商业支柱,你都肯定会输,无论政府向你承诺了什么。培养与中国政府官员的关系很重要,但是把你的生意建立在这些关系上就是通向灾难之路。在中国,市场总能取得胜利。亲吻干部,但是拥抱客户,就像波音做的那样。
商业红宝书
  “遏制”中国无论是作为国家还是企业战略都是无稽之谈。
  技术公司如果不把政府关系和教育当作中国业务计划中最关键的一部分,那它的业务就会因为政治风暴而短路。
  中国正在快速前进,变化更快,很少有西方公司能适应在这种环境下的竞争。贵公司的在华业务必须能够适应经济和政治方方面面持续不断的变化。
  永远不要把中国市场当作拯救贵公司业务的最后的避风港。中国人会闻到铤而走险的味道,他们会利用你的虚弱。
  充分利用你在中国的优势。一个对信息和思想实施控制的国家会扼杀创新。转让你必须转让的知识,把其它的留在自己手中。
  如果中国人对获得某项技术有战略性的目的,那他们总会搞到这项技术。当中国公司使用你的技术与你竞争的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更快的创新。
  培养与中国政府官员的关系,但是不要把你业务基础建立在这种关系或与政府的特殊交易之上。你可以亲吻官员,但是还要拥抱客户。
  不要把中国人规避规则的做事方式带回家。严格遵守贵国政府的所有法律规定。走捷径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如果贵公司或你所在的行业陷入了华盛顿有关中国的政治斗争、或是华盛顿和北京的分歧之中,立刻撤退,闭上嘴巴,然后给你的律师和参议员打电话。仅仅是事实本身并不能保护你。
  政治在中国再不是决定一切的事情。要了解中国向哪个方向走,你必须专注于对这个国家商业和经济的分析,而不是解读《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
  承认你的海外华人雇员可能会成为政治斗争的人质。开诚布公的讨论这个问题,决定合适的战略,防止中国利用这些人,也避免美国指控他们的不忠。
  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关系处于冷战和商业竞争之间。你要认识到两国在彼此的外交和商业合作之下都各自有着强大的政治力量,他们都把对方视为未来的敌人。
  中国会不断地竖起政治或法规上的障碍,其目的是为了限制外国公司的机会,帮助国内企业。不要把你在这些斗争中取得的行政管理上胜利和真正的商业成功混为一谈。
  给你自己买本卢西恩派伊写的经典教科书:《中国人的谈判风格》,仔细阅读。书中的很多观点在今天依然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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