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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

书籍名:《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作者:姬流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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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两个人的日子很简单,沈备在MOMA的房子有一百四十多平,其中有一间专门的运动房,里面有两套综合设备,草草小估了一下,怎么也有六七万。平常也没见沈备用过。早晨起来,草草在这间东向的房间里做瑜珈。
  MOMA号称恒温恒湿,草草看过宣传,知道这房子里有很多高科技的东西。但是她的水平只能看出来这种房子象山洞一样,有很多落地的一米多宽的细长的窗户。在北京这个地方,如果窗户落地大面宽的话,至少有保温的问题。住进来,草草发现房间里的自然条件的确好,至少大夏天的不用总开着空调。开一会儿关了,屋里的能保持很长时间的温度。当然这也仅限于草草这样清凉无汗的美女,对沈备那种时时刻刻都在淌汗的大老爷们儿来说,住哪里都一样。
  草草面朝外,在音乐的伴奏下做了有一个半小时,音乐停止,时间也到了。草草站起来收拾东西,看见沈备正抱着胳膊依着门边看她。
  “啊?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吵到你了?”草草用毛巾擦擦汗,摘下额头的发箍,一头长发刷拉拉的铺满沈备的眼界。
  方才还是窈窕伶俐的精灵,柔软的不可思议的身段,下一眼就变成乖巧秀气的女子,文文静静的站在他面前。
  沈备伸手撩起草草的头发放到鼻尖闻了闻,一皱眉头:“你头发味儿了!”
  草草还沉浸在沈备方才赞叹的目光里,突然听见他的话,脸上一红。使劲的推开他,骂声“讨厌”!跑进浴室,撞上门。
  外面传来沈备哈哈的笑声,然后就是什么“我是一个兵……”五音不全的歌。
  这是第一次草草在沈备家里处于自然状态下醒过来,也是沈备离婚两年后身边又一次自然而然的有了女人,实际意义上的女人。不管将来的路如何,这个开头——至少表面文章做的不错。
  沈备心情不错,先和草草一起把文件送到客户那里,才又载着她到国贸,然后自己才去上班。草草本来想让他把车停在京广中心那里,理由还是老一套。但是沈备只是皱了皱眉头,二话不说开进了国贸大厦A座门前,临下车的时候,沈备说:“晚上回家看书吧,在办公室晚了回来不安全。”
  草草心里微微有些暖意。如果所谓“情妇”生活是这样的,其实也不错。沈备掉了个头,开到跟前“嘀”的一声摁了声喇叭,草草挥挥手看着他离开。
  情妇?看起来沈备不是那种养情妇的人啊?他为什么要这样侮辱别人,也作践自己呢?
  草草已经脱离了前两天的自怜自艾,开始探求这段男女关系的本质。
  她承认,沈备其实是个好人。有点小心眼,有点鲁莽,非常大男人的一个人,但是他是一个好人。可能他不了解女人,但是草草相信,沈备并没有看不起甚至玩弄女人的意思。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草草折身上楼,一个熟识的保安向她点头打招呼:“邓律师,早啊!今天看起来气色不错!”
  “啊,小张,早!是吗?谢谢啊!”草草愉快的走进电梯,心中反复哼唱的竟然是沈备早晨唱的那首兵歌。叫什么名字来着?草草还没想起来,已经到自己的楼层了。
  “早安!”
  “草草,今天心情不错啊!”中午吃饭的时候,孙南威终于找到八卦时间,神秘兮兮的凑上来。大家都出去吃饭了,草草自己带饭。热了热,孙南威自动自发的拿出从外面黑来的一次性筷子。
  草草为了省钱,通常会自己做好午餐装在饭盒里带过来。并不是所有的饭都要吃新鲜的,草草的花样不多,无非是土豆青椒西葫芦,胜在没有那么多七零八碎的调味料。孙南威吃过一次,后来就时不时的分“一杯羹”,更过分的是,他有时还会叫上小雯一起来分。
  草草原本饭量不大,为了减肥大计,这种欺负人的事也就忍了。
  今天孙南威显然不是为了吃饭,草草前脚进会议室,孙南威后脚就跟进来。
  “草草,昨天晚上小雯打你住的地方电话,怎么没人接啊?”
  草草想起沈备的意思,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但是他和孙南威还有小雯的关系似乎不太一般。草草转了转眼珠,决定让沈备去决定是否告诉他们。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草草打太极。废话,要是知道还能没人接吗?“可以打我的手机嘛。小雯应该知道的,家里电话可能线路不好。”
  孙南威也不是好惹的:“我和小雯过去找你了。”
  “几点?”草草皱眉。
  “十一点啊!”孙南威理所当然的说。
  “你们……有急事?”草草转头看着孙南威,干脆挑明了直说:“还是查岗?孙南威,我警告你不要助纣为虐啊!小雯闲的没事干,你也没事?我一大早的帮你把文件送过去,花的可是我自己的钱。咱们两清了啊!”
  孙南威脸皮超级厚,嘿嘿一笑说:“哪儿敢哪!”吃完自己的菜,又把草草的米饭拔拉些到自己的碗里,“这不是知道你要考试,早点都在复习,不敢打搅你嘛!小雯挺担心你的,去哪了?”
  他还真是……八卦到底啊!草草觉得屋子很热,白了孙南威一眼说:“喝酒,总行了吧。”
  “得了,草草。我知道你能喝,可是昨天你是接了一个电话就回去了,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咱所里才几个人啊?屁大点儿的事能瞒过谁?”
  草草想起来,自己走的时候,另一个助理小王还没走。难道是她说得?
  草草也干笑了两声:“呵呵,孙律,您什么意思?”
  孙南威摆出哥俩好的姿态说:“草草,小雯跟你是同学,沈备又是我们介绍的。有没有啥进展,好歹透个话儿吧?要不小雯那边也不好交差。”
  草草知道玩笑有限度,孙南威怎么说也是她的衣食父母,差不多就行了。大眼睛溜溜的扫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神秘的说:“你能告诉我,咱所的冯律师和沈备认识吗?”
  嗯?孙南威本来是听结论的,想不到草草放出个新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让他很是尴尬。这个……那个……了几次,干脆说:“呀,到点了。我先上班了。”
  草草闲闲的收拾好东西,孙南威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又折回来,嗨了一声坐下来,附过身子神秘的说:“我和你讲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哈!”
  草草眼睛一亮,脑袋也凑了过去。和单调乏味的家庭生活相比,办公室丰富多彩的小道消息是支持草草快乐活下去的一大重要支柱。只听孙南威说:“当初,冯尚香也和沈备相过亲,不过,沈备不大待见她。搞得她和没面子,在所里不许人提。”
  草草眯起眼睛,幸灾乐祸的问:“是你介绍的?”
  孙南威说:“我哪儿敢啊!我巴不得她找不到对象呢!也是一个什么朋友的亲戚之类的乱七八糟的关系介绍的,见了一面,她觉得不错,然后沈备说,没感觉,就算了。因为小雯的叔叔跟沈备关系比较近,所以我们才知道的。”
  草草小心眼转了转,“诶,那冯尚香知不知道你们和沈备的关系。”
  孙南威立刻直起身子向后看,压低嗓子说:“不知道!就她那小心眼儿,喀——”孙南威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草草捂着嘴乐,孙南威一捅她:“你呢?”
  草草咬着嘴唇,半天才说:“哦,你不是有人认识沈备嘛。自己去问他好喽,找我干什么!唉,冯律师回来了,别混了!”
  草草窈窍的走出去,孙南威挠挠头,盯着草草的背影,想了一会儿才自言自语的总结:“问沈备?!他的意见就是你的意见?乖乖,发展的这么快啊!”
  鲁修承已经把按照时间表需要准备的各种文件收集起来,正在和乔小芮商量下一步。沈备走出来看见他们笑呵呵的说:“诶,怎么中午还不吃饭?走,一起吃饭去!”
  鲁修承直起身子,“沈总,今天心情不错啊!”
  沈备摸摸脸,“是吗?我平常不是这样嘛?”
  “呵呵,沈总,您肯定遇上什么好事了?!看您开心的,真个人年轻了十岁。”
  沈备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确“很年轻”,一种本能的纯粹雄性的骄傲高高的抬起尾巴,“你小子尽胡扯,年轻十岁那得几岁了?!去不去吃饭,不去拉到!”
  “别别,老总请客那能不去嘛!小芮,走吧?”
  乔小芮凭着女性的直觉早就察觉到沈备的异常,鲁修承问的问题正是她一直想问的,因此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看沈备遮遮掩掩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愈发的大了,可又不想讨人嫌,笑着站起来和他们一起走出去。
  在食堂吃着饭,乔小芮看见司机小张吃完出去了,找了个借口自己先出来。
  “哟,乔助理!有事吗?”小张是沈备今年刚招的退伍老兵。人很踏实,而且听说是沈备那支部队里的,所以沈备出门办事都喜欢带着他。平常也是多有照顾,当然公司里的共识是——最好不要让沈总照顾。那骂起来可是不带歇气的,自从小张来了,大家才知道,沈总对乔小芮的训斥简直是毛毛雨!
  就因为这层原因,小张在公司里似乎又有点特殊,碰上沈备骂人发火,人们总是让小张去劝。沈备一看见小张,就知道自己又出格了,叹口气一般也就不说什么。
  “哦!”小芮抿了抿头发,“没什么大事。随便聊聊。嗯……沈总最近用车情况还算方便吧?”
  小张“芳龄”二十五,看起来白净秀气,又是老总跟前的红人,在公司里也是有名的小帅哥。他就是从沈备那支部队退下来的老兵,沈备当时正在用人,就把他叫上。别看年纪轻轻,已经很明白上下级的关系。
  沈备和乔小芮暧昧的事情,他也听说过,打心眼儿里不想掺和。听乔小芮这样问,心里嘀咕了一下,才保守的说:“啊,上班的时候都没问题,用车能保证。下班后沈总喜欢自己开车,我就不知道了。”
  “这两天沈总好像来的晚了,是不是路上比较堵?”
  “可能吧?我来的时候看新闻说路上的确比较堵。”
  “哦!那,沈总下班后去见客户也没带车吗?”
  小张记得沈总说过,让他专心复习,晚上就不要跟着了。但是这话不能直说,就对乔小芮说:“沈总一贯喜欢自己开车,在部队里就不喜欢让别人摸他的车。所以下班后,他都是自己走。见客户也不例外。”
  乔小芮看了一眼小张,小张习惯性的站的笔直,仿佛向首长汇报工作的战士。脸上带着战士特有的憨厚,和谨慎。
  “扑哧”一声笑了:“好了,好了。稍息吧。看你,都到地方了,还跟军队似的。放松点。”小芮带些娇嗔戏谑道。
  小张脸一红,挠挠头说:“嘿嘿,这不是习惯了嘛!乔助理,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没什么事。对了,现在应酬的时候多半喝酒,沈总要是酒后开车可能会不安全,你留心点吧!”乔小芮叮嘱了一句,转身走开。
  小张想了一下,也有道理,自己是该多留心一下。沈总本来就好喝酒,这样是喝多了,还怎么开车?那是要出人命的!
  身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备看着小芮出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很轻松,好像一下子从悬崖边上退回来,虽然没有找到路,但是至少安全些。
  不过当时,沈备没想这么清楚,但是他开始开玩笑了。
  “小鲁,你觉得小乔怎么样?”
  鲁修承不知道这几天发生在沈备身上的事情,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沈备和小乔暧昧不明的关系上。听见后心里有点厌烦,你自己喜欢就喜欢好了,干嘛还要问别人!
  但是沈备是他的领导,再“海派”也是中国人,知道领导才是大爷,笑着说:“不错啊!很聪明,也很敬业,对公司一心一意。现在这个时候,人心浮躁,能像她那么沉下来干事的人不多了。”鲁修承感慨。纯粹站在一个无性别的同事角度来评价。这也是乔小芮最初留给他的印象。
  沈备听出鲁修承话里的谨慎和回避,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放松了。他刚才不过是想起公司里关于鲁修承追求乔小芮的流言,兴起了成人之美的念头。鲁修承这样一说,到让他记得自己和乔小芮那点不清楚的事儿,有点尴尬。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并购是大事,一点马虎也不能有。小芮虽然聪明,但是毕竟是女人,在公司里面还行,到了外面就要复杂了。我一直想着给她找个人搭伙,一来分担一下工作压力,二来协调一下工作,里外都有人照应。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话里竟然又了分权的意思,鲁修承心中一惊。乔小芮哪里得罪沈备了吗?还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沈备拿话来试探自己?
  “沈总言重了。乔助理工作经验丰富,内外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我一直很佩服。没有乔助理统筹安排,我也不可能在公司做的这么好。能对公司有用,我已经很欣慰了。”
  鲁修承谦逊的推辞着,不敢露出半分染指乔小芮分内职责的想法。
  沈备看看他,笑着说:“修承,都说你是海归,我听这话怎么没一点洋味儿啊!”
  鲁修承陪笑了一下,并不多言。
  沈备感慨的说:“你知道当初为什么留下你吗?你的背景固然很好,但是最让我动心的是你身上那种勇往直前,从不讳言自己的理想和目标的精神。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兵。可是现在有多少人已经不再敢这样说了!阴谋诡计,魑魅魍魉,在哪里都大行其道!我就奇怪,为什么说真话那么难!你记不记得应聘那天,你和我讲过什么?你说,你要做自己的事业,你要做一家正在发展的公司的老总,你要带着公司走向世界!”
  鲁修承随着沈备的话回到面试那天,那些铿锵有力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时的热血仿佛又在胸中涌动。
  “好!”沈备肯定的说,“我就让你当这家公司的老总,我们带着公司走向世界!”说到这里,沈备话锋一转,“说起来,我的确需要你们的帮助啊!即便是在战争中,一场全面的胜利也需要各兵种的配合。一支军队的素质提高首先需要提高的就是带兵干部的素质!你受到最先进的市场经济的教育,有市场工作的经验,有自己的眼光和标准,当初,你能决定留下来,我心里很高兴。这同时说明,国商集团是个有前途的集团。你来也有一年了,我相信你对公司也有了自己的看法。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从并购开始,展开你的拳脚,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一番话,说的鲁修承热血沸腾。忍不住挺直胸膛,双唇抿的紧紧的半天才说:“请沈总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哟,怎么一个不见,修承也成军人了!”乔小芮笑嘻嘻的坐下,拿鲁修承开玩笑。
  鲁修承竟然脸红了一下,低头喝汤。
  沈备不以为然的说:“男人嘛,天生就是战士!”
  “那女人呢?”小芮巧笑嫣然。
  沈备扭过头,不再看她,低头吃饭嘟囔了一句什么,小芮没听见也没有追问。
  鲁修承听见了,心里想:这个沈备,怎么还有性别歧视啊?
  沈备说:战争让女人走开!
  
(2)

  正点下班是六点,孙南威接到小雯的电话,六点一到立刻开步走。出门看见草草也在等电梯,吃了一惊:“咦?草草,你不是要看书吗?”眉头一皱,孙南威的小心眼转了一圈,“小雯……也叫你了?”不会吧,小雯的关系和草草有那么铁吗?明明是他们两个认识两周年纪念日,干嘛拽上一个电灯泡?
  不到三秒钟的时间,孙南威那颗超级蛋白质计算机已经想到非常倒霉的情况:小雯叫他不是要过纪念日,而是给草草介绍对象!
  同时,他连结论都有了:邓草草啊邓草草,你怎么就不快点嫁出去呢?你嫁了,我也清净了!
  孙南威一通乱想,草草根本不知道,淡淡一笑:“哦,回家看也一样的。”
  嗯?原来不是啊!
  孙南威心里立刻好受,主意变得也快:草草这样的美人,还是不要轻易嫁的好,便宜了那些男人!他的思绪在一闪念之间甚至都飘到了司法考试考过的中国法制史内容:中国社会的婚姻制度是典型的一夫一妻多妾制,而不是一夫多妻制。
  管他啥名头,反正就是可以同时拥有好多美女啊!
  孙南威感叹了一下现代社会压抑男性的本能,电梯到了。
  一伸手,很绅士的挡住门:“草草,你先!”
  草草受宠若惊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谢过,先进去。不知道这家伙又在转什么主意,天马行空的也只有小雯能受得了他!
  电梯里,草草的手机响了,南威竖起耳朵听,连地下都忘了走,直接跟着草草来到一楼大厅。
  “嗯。我啊……正在回家的路上。”
  ……
  “吃饭?算了吧,减肥呢!”
  ……
  “嗯,知道了,知道了!那我去超市买点吧!”
  ……
  “诶,不说了,车来了!Bye-bye啊!”
  “孙律!”草草一回头看见南威,“您没开车啊?”
  孙南威听了个大概,被草草抓了个现行,尴尬的摸摸鼻子,看看左右说:“开车啦,不过去地下的那个钮坏了,我想问你地下怎么走?”
  草草了然的看着他,也不揭破,指了指地下通道的方向说:“打个商量,我和你一起去怎么样?”她记得今天是纪念日,孙南威送给小雯的礼物还是她买的。自己这个助理做的真是到位!
  草草今天接电话,错过了地铁站,到了国贸桥东的公交车站等车。万国城在东直门外,香河园,也就是靠近左家庄的地方。国展在静安庄,与左家庄只有一个街区。草草想着先去一趟国展,那里有个很大的家乐福,买些生活必备品,然后再回去,等到周末的时候,她再回天通苑收拾一下自己的小窝。退房的心思,她从来没想过。万一哪天沈备玩儿腻了,她不能现找房子吧。八百还在她承受范围内,草草下意识的为自己保留了一个私密的世界。
  因为道路不熟,草草在大北窑的车站里钻来钻去,从一堆站牌挤到另一个站牌。她想找个有空调的,人不挤的,方便点的线路。
  终于她看见801站牌上写着“静安庄”三个字。草草知道静安庄那里有个18路,可以到香河园,走两步就到万国城了。老老实实的站在牌子下面。
  人越来越多,这时候正是晚高峰,草草个子不算高的,站在人堆里老担心错过车,不由自主的随着人群向外走。走着走着就来到路边,翘首等待。
  “吱嘎——”一辆黑色奥迪停在面前,自动窗户放了下来。
  草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草草?”车里的人显然认出来。
  草草慢慢睁开眼睛,退后一步,“嗨”,打了声招呼,
  “好巧!”
  那边一阵沉默。
  “嘀嘀嘀——”有公共汽车进站,按着喇叭催促着这辆不长眼的车。
  “上车吧,你去哪儿,我送你!”
  “嗯……不用,我……”
  “快上车,这里不能停!”那边一催,草草习惯性的拉开车把手,钻进副驾的位置。动作流畅的不可思议。砰,随着车门碰上,车也已经开始滑出车站。好像配合默契的双人舞,在时间中游刃有余的舞动。
  车门关上,外面的燥热和喧嚣都已经隔开。
  草草攥着手里的书包,低头数着指节上的纹路。
  “你去哪?”关浩看着路,小心的驾驶着,车速不快不慢,一如既往的稳当。
  “嗯,你把我放在燕莎就好了。”
  “去哪里?我看顺路不顺路。”
  “嗯,你回哪里?”
  “我……我去见客户,不过时间还早,送你也来得及。你住哪里?”
  “哦!”草草咬咬下唇,她从来没想过会见关浩,也从来没想到两个人的再次见面会这样平和。只记得自己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恨不得撕了他!现在面对面了,却若无其事的聊天!“我去家乐福,买些东西。”
  草草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扯下脸在这个男人面前嚎啕大哭。她已经哭过一次,结果除了让他厌恶自己外,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泼妇,而更加讨厌!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我们还能爱谁?”草草想起自己改过词的那首歌,垂下眼帘。
  “我要去顺峰,就在东三环。送了你正好回来,也不耽误。”关浩理所当然的交代着线路,看上去他只是顺路送个旧人,一点也没有刻意的痕迹。大多数人都会因为他的体贴而舒心,草草却觉得恶心。
  “停……停车吧!”草草脸色苍白。关浩赶紧并线。幸好还没进主路,停车相对容易些。
  “怎么了?”
  草草忍着落泪的冲动,白着脸说:“我、我可能有点晕车。你先走吧,我坐公交会好些!”
  关浩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看。草草偏着头,大口的喘着气,好像濒死的鱼。
  “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和我联络。”关浩掏出自己的名片,不由分说的放进草草的书包,“你的呢?”
  草草自然的说:“我今天面试,还没有名片。”
  关浩似乎在评估草草话的真实性,半天才说:“你……一直没工作?两年了?”
  草草敲敲车门,苦笑着说:“我想下去。以后再说吧?”眼里真的是含着泪的,脸上痛苦的表情苍白的颜色无不说明她真的很难受。
  关浩知道她有晕车的毛病,现在看来更严重了。轻轻弹了一下中控,草草利索的打开车门跳下去,头也不回的走向后面的车站。一直没有回头,或者扭头看。
  关浩看着后视镜,狠狠的砸了一下方向盘!头埋在双臂之间,久久没有抬起来!
  过来一趟公交车,草草看都没看就冲了上去。低头抹着眼泪,有人奇怪的看看她,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车上人挤人,草草动一下便要撞到别人。不知是谁轻轻的嘟囔了一句:“动什么动!”草草这才扭过头尽量让眼泪自己干。
  关浩,他怎么会又出现了?
  草草闭上眼,车厢里浑浊的气味好像那段混乱的日子,充斥着互相伤害、互相指责,甚至相互之间最不留情面的谩骂!
  “我希望永远见不到你!”关浩恶狠狠的声音随着门板大声的碰撞在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那天,找遍全家也没找到安眠药,于是,草草喝了很多很多酒。第二天她躺在地板上醒来,既没有医院也没有后悔的丈夫,她想身体好并不是什么好事,为什么她就不能像电视里那样自杀呢?
  那时候,草草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想死!
  “三元桥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准备下车。”自动话务员的声音想起来,草草一看停车站,公交车停在627路车站,这车在三元桥左转,沿机场高速到望京。要去静安庄得在三元桥站直行。
  赶紧刷卡下车,因为动作慢了,还被人抢白了几句:“早干嘛去了!”
  草草道着谦,跌跌撞撞的下来。站在车站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该干什么。
  兜里传来震动,手机响了。接起来一看,是沈备的。
  “到哪儿了?”
  “嗯,快到国展了。怎么有事?”草草嗯嗯鼻子,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哭的很厉害,还有点缓不过气。
  沈备那里沉默了一下,“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
  草草赶紧掩饰:“没有,有点感冒,热伤风。我已经吃药了。”
  草草发现自己撒谎的本事越来越高,面不改色心不跳,张口就来,还合情合理。
  沈备信以为真,说:“哦,我想起来家里可能没什么东西了,日用品之类的都是小乔帮我买,你今天看着多买些吧。以后就不用麻烦人家了。”
  “哦,知道了。”草草应下,挂了电话。小乔是谁?应该是助理吧?
  草草一边想,一边穿过马路,绕到位于桥西南角的中旅大厦。那里有一条小路,车不多,穿过去就是家乐福。以前她有一个朋友住这附近,常常来玩儿,所以路比较熟。
  家乐福里一如既往的人山人海,草草打起精神,从二楼进门的床上用品开始扫货,一点点的回忆着在沈备那里究竟需要什么。
  其实沈备的屋子里虽然简单,但是什么也不缺。看得出来,平常是被人精心照顾的。草草转到楼下,捡起一大包特价的卫生纸,这个多多都不算多!那个小乔真是各不错的人。
  沈备的那套房子布置的很简单,连沙发都是那种简单厚实的深红色沙发,四角八棱方方正正的戳在中间。吃饭的桌子也是结实的木头桌子,灯上更是没什么花哨,老实说,这一百四十平估计就刷了点白墙,其余的都是因陋就简塞进去的,包括沈备卧室那张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老双人床,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后来草草才知道,是沈备无意中在公司库房里看见,就搬过来用了。
  但是,草草想起客厅里柔软的鹅黄色窗帘,还有上面细小的碎花,显然不是沈备的风格。想到这里,草草微微一笑,布置屋子的人在竭力按照沈备的风格把屋子布置的同时,还是在尽力的留下一点自己的印记。
  这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是不是那个小乔?听这名字,就应该是个美女吧?
  草草拿起一瓶洗发水和护发素放进手推车,向收款台走去。
  也许有一天沈备会“改邪归正”,发现那双一直追随着他的眼睛吧?
  草草不无羡慕的想,有些欣喜又有些苦涩。到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再找一个吗?
  沈备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挪回自己家里,今天草草应该在家。从楼下过的时候他特意绕了一圈,书房还有微弱的灯光,在一片黢黑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明媚。沈备下意识的呼了口气,把车开进了车库。
  上楼的时候他想,这个邓草草刚见面的时候又凶又刁,想不到这么听话。难道真像他们说的,女人只要看到钱就一切好办?
  “你的窝囊废,当官了不起吗?”沈备皱紧眉头,他想起前妻对他的辱骂,“现在干什么不要钱!啊?你想要孩子,你养的起吗?就你那点补贴,连我的化妆品都买不了!你看看人家XXX的老公,上个礼拜刚从巴黎回来,你呢?你刚从哪个山沟里爬出来?!”
  那是他们不知道第几次为孩子的事情争吵,妻子说的对,自己那点可怜的津贴,养活一个家是困难了些。沈备内疚的想着,不管多难,那时候小君还是义无反顾的跟了自己。就算再多的抱怨,再多的责骂,他都认了。
  穷,在部队里不觉得;回到家才知道,一分钱逼死英雄汉啊!
  草草呢?她的学历和工作都比小君好,平常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为什么会答应做他的情妇呢?沈备的脑子有点乱,潜意识里他认为,草草那样的女孩子是不应该走上这条路的。
  幸亏遇见的是我,若是别人,她这辈子就毁了。
  掏钥匙的开门的时候,沈备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微微愣了一下,没有深究里面的含义。为什么幸亏遇见的是他呢?他拒绝去想。
  
   (3)

  沈备推开门,客厅里的大灯没有开。草草伏在饭桌上就着台灯看书。一摞高高的资料挡住半个侧影,后背的脊柱弯成一道弧线从挺直的线条里飘出来。上面安静的躺着一条编好的辫子。在灯光的末梢偶尔闪出些许乌金色。
  沈备盯着发梢突然想起那些细丝从自己掌中滑过的感觉,印象里草草身上所有的颜色无论黑白或是红,都那么鲜明,倔强的鲜明。
  但是现在,她安静的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对他的意见没有一丝反驳。难道是因为情妇的身份,所以才不会像妻子那样唠叨?
  这是商场上一些朋友说的,他还记得关浩说,女人一旦从情妇变成妻子,就像吃了枪药,要求多了,牢骚多了,怎么做都满足不了她们。还不如不结婚!
  沈备靠着屏风,站在草草的后背,这一刻,他希望永远不要被打破。
  “回来了?”草草听见动静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嗯,怎么在这里看书?”沈备嗤笑自己,难道真的老了,开始伤春悲秋?拿起空调,滴滴滴一通猛摁,才开始脱衣服,边脱边问:“怎么在这里,书房不能用吗?”
  “唔,我看你书房里有很多文件,所以……”草草耸耸肩,从里屋拿出睡衣让沈备换上。沈备心想她还挺有保密意识,眼风一扫,看见给自己准备好的拖鞋:“你去宾馆了?”
  是宾馆那种一次性的白色套鞋。
  草草说:“今天从超市买的,这鞋穿着凉快,还不划地板,其实也挺经穿的。所以就买了。”
  沈备看看草草脚上套着一双同样的鞋,和自己的一般大,挂在她脚上像个巨无霸。呵呵一笑,指着草草的脚说:“你怎么也不买个合适点的?”说着已经一件件的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只剩下一个跨栏背心和大四角裤,凉凉快快的晃荡着。
  草草别过脸,递给他睡衣说:“均码的,没别的号。在家穿,要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沈备推开睡衣,说:“不穿,热乎乎的。就这个凉快。”抖抖自己的背心,躲到一边,好像睡衣和他有什么大恨似的。
  草草没有强求他,“热水开开了,你去洗个澡吧。”
  等到沈备进了浴室,草草重新设定屋里的温度,稍稍调高了一点。沈备设定的是十八度,她跳到二十三度,希望这家伙感觉不出来。
  看看表,快十二点了。外面还能偶尔传来汽车的声音,草草把门反锁好,收拾自己的东西。
  沈备洗的很快,出来的时候连背心都不穿,晃着膀子就出来。
  古铜色的皮肤,倒三角的上身。虽然已是中年人,居然还看得见腹部的三角肌。草草当然知道他身上有哪块肉,但是这样晃悠着出来,还是让人面红耳赤。借着收拾东西,草草低头躲开。
  沈备没有察觉,一边擦头一边问草草:“小孙说你要考试?”
  “嗯。你问他啦?”
  “以前问的。明天周末了,晚上回来我把书房收拾一下,你也可以用。”沈备擦干净头发,随手一丢,自己倒进沙发里:“啊呀,今天真热啊!连屋子里都热!”他四处看看,草草赶紧推他,“你刚用热水洗完澡,当然热了,回屋躺着,心静自然凉!”
  沈备喊冤:“我用凉水冲的!”
  “更热了!”草草强调,“体温比周围的温度低当然会觉得热,去屋里躺着,我新买了一张凉席,试试看,凉快吗?”
  “真的?”沈备热的受不了,听说有凉席,跑的比谁都快。
  草草买的是细竹子凉席,躺上去阴凉阴凉的。草草在自己睡的那半边铺了一小块毛巾被,她受不了那种凉劲。沈备躺上去,舒服的伸开手脚,大大的呼了一口气,“啊呀,可算凉快了。”歪头冲草草一乐,拍拍自己床边,不怀好意的笑着:“来,过来!”
  草草脸上一热,啐了他一口,自己去卫生间收拾。
  一切弄妥当了,进屋发现沈备已经酣然睡熟。
  关上灯,又是一天。
  草草看着黑色的空间想:碰见关浩又怎样?我还不是又过了一天!做了沈备的情妇又怎样,自己还不是照样复习考试?至于沈备——他似乎也不是花天酒地的人。那他为什么不好好成家,偏要找情妇呢?
  干卿底事?草草冷笑了一下。别人的事别人操心,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她再也不会让自己处于那种尴尬的境地了!
  男人不都是一样的吗?两个人在一起无非是做个伴,等到老了,没人看上,还有敬老院,到时候不是照样又很多人可以在一起吗?
  草草想,这回应该看透了。爱不爱的都只是借口,男人还是女人无非都是想找个人陪。自己如是,沈备如是,关浩……亦如是!
  想明白了,就放下许多不切实际的要求。什么爱的力量爱的勇气,统统是骗人的,这个世界压根儿不需要爱!
  她想思绪万千。今后绝对不能再被人甩了,要甩也是自己来说。如果沈备有一天真的找到他的命中老婆,自己一定要潇洒的走开,快快乐乐的过下去。
  至于现在,草草坏心的想,我先把他伺候舒服了,将来他老婆做的不好时,他还会想起我。这是草草的切身体会,因为自己就曾经这样被别人比较过。
  比较本身无所谓,难受的是那种可比性?老婆和情妇具有可比性吗?女人都会说不,男人却不吭声,心里一遍遍的想!
  草草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这不是给人家找腻歪嘛!
  活该,谁让沈备居心不良!草草慢慢沉入梦乡……旁边是沈备轻微的鼾声。木地板上垫着刚买来的地垫,上面还有一层毛巾被,就算被踢下去,也可以安心睡觉。
  沈备睁开眼睛,屋子里依然是沉沉的黑暗。
  还早呢吗?往常都是这个时候啊。
  门轻轻的推开,草草走进来看见他醒了,低声说道:“七点了,该起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股豆浆的香味。沈备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下雨了?”
  “没有,我换窗帘了。你原来那个太亮,我睡不好。”刷,草草拉开窗帘,果然屋内变得亮堂堂的。
  沈备睁开一只眼,看着草草窈窕的身影在光圈里变成一道细细的剪影,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做梦!”闭上眼又睡了。
  草草气的哭笑不得,来回推着他的上身晃悠着说:“起来了,首长起来了!晚了该迟到了!”
  沈备哼哼着,还是不肯起。草草灵机一动,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沈备的手机号。
  “嘟嘟嘟”的军号声响起,沈备一激灵翻身坐起来。草草得意的晃晃手里的手机,沈备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手指头点着草草的方向:“好你邓草草,有你的!你给我记着!”
  草草一扭身走出卧室,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快点啦,要迟到了!晚了早饭也没了!”
  沈备当然不信草草会吃掉他的那份早餐,但还是笑着起床洗漱收拾。
  草草穿着红色真丝吊带小裙的身影在屋里飘来飘去。沈备看了一眼吊带下面白皙的皮肤,犹豫了一下。还要上班,晚上再说吧。转身走进运动房。
  草草麻利的收拾起来,两个人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多乱,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房间变得亮堂而清爽。等沈备运动结束,洗完澡坐在桌前的时候,豆浆已经半凉,包子也热好了,摆在那里。
  草草烤了两片燕麦面包片,叮当响了一下。
  沈备看看草草还在卫生间,自己拿出来。烤面包机是草草昨天买的,沈备从来不用这些东西。面包泛着一丝金黄,底边有些焦色,闻闻挺香,咬了一口,不错!忽略包子,自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沈备!”草草一出卫生间就看见沈备把自己的早餐吃了,生气的叉腰站在桌边:“包子才是给你的,面包片是我的!”
  “谁的不一样嘛!”沈备有点莫名其妙,“你吃包子好了!”
  草草说:“包子是肉馅的,我不想吃那么油!”
  沈备一笑:“哦,早说嘛。你不吃我吃了!”面包正好吃完,拿起包子,一口一个吃掉了。边吃边念叨,“唔,味道不错,好吃!”
  草草左手端着沈备的豆浆,右手端起自己的,咕嘟嘟都喝了。沈备看着怒气冲冲的草草说:“你这么渴?要不,你再帮我热一碗吧。”
  一副赖皮模样,草草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备一指冰箱,“我看见了,你昨天买了好多豆浆!”
  败给他了!这也是侦察兵的天赋吗?
  草草扭身走进厨房,叮叮当当的热豆浆。
  沈备得意的翘高二郎腿,拿起早上的报纸看起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嘛!退伍以后第一天,沈备觉得自己回到真正的生活里。
  今天是周五,很多人赶着早下班,早上的早高峰提前来到。
  两人收拾完出门的时候,已经九点。草草有点着急,再一次由着沈备把自己送到楼下。
  “我走了,你开车小心点。”习惯性的,草草侧身在沈备脸上亲了一下。
  沈备一愣,草草也愣了。自己竟把他当作关浩了。心中一沉,看沈备黑脸上并没有开心的样子,连忙道歉:“嗯,对不起!”但是这种事有什么对不起的呢?
  来来回回就是乱,草草干脆一猫腰钻出车。连跑带颠的走了。
  沈备这才摸摸自己的脸,嘿嘿笑了。
  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
  乔小芮和鲁修承的报告上交,下一步就是实地考察,出差计划和安排交到沈备那里,沈备看了一下,签上名字。
  小芮拿着文件没有急着走,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沈总,您那里是不是该让保洁打扫了,我给您的电话您还记得吗?要不我再给他们打一个?”
  沈备想起草草昨天似乎刚刚收拾过,摆摆手说:“不用了。还不用,挺干净的。”
  小芮道:“那冰箱里是不是该放些东西了,我记得您最爱吃的青岛火腿好像这礼拜就差不多了,要不要再买点?下周我就要出差了,不如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补充一点东西。”
  鲁修承正好敲门进来,听见后看了一眼小芮,笑着对沈备说:“对啊,沈总,我还没去过您那里呢!这以后连门都不认识,怎么汇报工作啊!”
  沈备放下手里的笔,笑呵呵的说:“没问题啊,周末来玩儿吧。让草……”说到这里,沈备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咳嗽一声说:“让小芮做几个拿手菜,我们好好喝一壶。”
  乔小芮笑的很甜,扭头看见鲁修承正笑嘻嘻的看她,脸上一红,先告辞了。
  沈备心不在焉的听鲁修承汇报完工作,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自己转了几圈,终于拨下那几个熟悉的数字。
  草草的手机号。
  草草一如既往的工作,快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忙的四脚朝天。冯尚香交给她一堆合同,要她务必在周一翻译完。这是一个大项目,他们必须做出一份分析报告,给不懂英文的中方老总看。
  嗡嗡的震动,电话响了。是小雯的:“草草,周六有计划吗?”
  草草第一个反应是沈备周六似乎没什么安排,然后告诉自己还要复习呢!说道:“没有,不过要复习。”
  “那你跟我们出去好了,去郊区玩儿一天,你可以在郊区复习。”
  “嗯,算了,我还是在家复习吧。”
  回绝了小雯,草草揉揉额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要复习,还是因为沈备才拒绝小雯?心里暗自警醒,不要让这个男人影响自己的生活啊!
  这里警钟还没鸣完,手机又响了。是沈备的。
  “草草吗?今天你先回天通苑那边吧,这个周末我有同事要过来。”沈备有点内疚,他想情妇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自己这样做没有错。他和草草是银货两清,没必要扯上别的。但是,他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说话时加了些小心。
  草草那里半天没有声音。
  沈备轻声的问:“草草?”
  过了几秒钟,草草才问:“要不……我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那里还有一些我的日常用品。”声音没了早晨的飞扬轻盈,隐隐有些压抑。
  沈备深吸一口气,说:“也好。收拾一下吧。”
  那边突然有人笑了一声:“沈备,你是不是第一次养情妇?”草草的声音变得很轻佻,“经验不足啊!”
  沈备愣神,电话已经挂断了!
  孙南威今天出门办事,一直不在办公室。坐在草草旁边的助理小王吃饭回来,和草草打了声招呼,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草草,你没事吧?”草草的眼睛有点红,神色不对。
  “没事!”草草从发愣中醒过来,低头看自己的文件,“刚才看屏幕太久了,眼睛疼。眼药水也忘带了。”
  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但是大家都热衷于装傻子。小王关心的点点头,说:“楼下的药店有卖的,要不我给你买一瓶去吧?”
  “不用了,我刚才趴了一会儿。好点了。”草草打起精神继续翻译文件。
  冯尚香穿着宝姿的经典套装走进办公室,百丽的高跟鞋敲得地板得得的。小王私下里嘲笑过冯尚香对宝姿的热衷,说《时尚女魔头》里那个助理所有蹩脚的衣服都是宝姿赞助的,咱冯律看的时候大概就看字幕了,没看衣服。
  冯尚香英文不错,这个所里所有人都能讲英文,小孙还能讲一口法语。
  小王本身是北外英文专业的,二外是日语,语言能力更不在话下。
  这样说,无非是一种情绪的表达。
  草草今天没心情看冯尚香的衣服。
  犹豫了几次,终于站起来敲了敲冯尚香的办公室门。
  “请进!”冯尚香见是草草,脸上也没什么异样,继续注视着电脑屏幕,“什么事?”
  “冯律,我今天下午想请假早点走。”
  “哦?不舒服了?”
  “嗯不是,我有点事。”
  冯尚香看了她一眼说:“你把文件翻译完再走吧。”
  “冯律,文件周一要,我能不能带回家做?”
  冯尚香终于离开电脑屏幕看着草草说:“草草,你比我大,原本不该我说。不过,我想你可能生活一向优越,不知道挣钱的艰难。所里每天那么多事情,要是都像你一样请假,还能运转下去吗?算了,我言尽于此,你要回去就回去。不过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
  草草嘴巴动了动,点点头出去。回到座位上,拿着自动笔转了两圈,啪的一声,笔折成两半,扔到了一边。
  晚上七点,冯尚香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看见草草还在埋头工作,挑了挑眉毛,什么也没说走了。
 
(4)

  沈备下意识的想躲开草草。
  他想,今天晚上草草可能要回去收拾东西,自己还是不要那么早回去的好。
  可是在外面胡天胡地的聊天,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好容易熬到十一点,看对方还没有走的意思,沈备找了个理由先告辞了。
  走在路上,他突然很想快点回去,也许还能看见草草?那么多东西,足有一个大箱子,她自己怎么带呢?
  沈备加大油门,一溜烟的跑进小区。上电梯,开门,走进客厅……
  里面黑漆漆的。
  沈备摸着电灯开关有些犹豫。怕什么呢?有什么好怕的呢?
  啪,灯开开了,屋内洒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地板仍旧泛着淡淡的珍珠色光泽。哪里不一样了?
  沈备记忆力一向好,他可以在复杂的丛林里辨认出东西南北,但是在自己的家里,他晕眩了。哪里不一样了?
  沙发上原本缀着蓝色小花的白色沙发罩不见了,光秃秃的桌子上草草曾经铺过一张黄白格子相间的桌布,现在只有一个细长的玻璃瓶插着一只观音竹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沈备揉揉额头,疲惫的倒在沙发上。拖鞋还在,但是他懒得换。
  随手摸了几摸,空调遥控器不知道哪里去了。一阵烦躁涌上心头,身上越发黏腻。
  扒了衣服,走进卫生间,梳妆台上空荡荡的。被他嗤笑过的那堆色彩斑斓的瓶瓶罐罐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意识的拧开开关,等了半天还是凉水。沈备突然意识到,草草不在没人先给他开好热水了。
  冲了个凉水澡,沈备走出卫生间,心里带着些怨气:“不就是让你避一下嫌嘛!至于搞得这么干净,好像特工似的!”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看得到这些,也是怕草草留下蛛丝马迹。
  卧室的窗帘换成原来的模样,沈备连灯也不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原先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外面的照明灯怎么那么亮,这张窗帘怎么那么薄。即使开着空调,也挡不住透过窗帘传来的阵阵热气!
  沈备烦躁的坐起来,拿起电话,上面的夜光显示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是草草手机的彩铃,沈备耐心的等到歌曲唱完再唱第二遍,仍然无人接听。
  不对,小孙他们不是要求二十四小时开机吗?草草一向浅眠,就算睡了也能醒来啊!没带手机?生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让沈备更加烦躁,打亮台灯,跳下床。衣柜里有个东西露出一角,沈备记得里面除了自己的几件衣服没什么东西,怎么会东西多的露出来呢?
  拉开柜门,在衣柜最底层,整整齐齐的码着包括窗帘在内的各种布艺。
  “傻丫头,这也收拾!多此一举!”沈备心中一松,看见这些东西,就好像看见草草委屈的缩在一个角落,无限哀怨的看着他。
  伸手把多出来的那角抚平放好,沈备自言自语:“不就是来个人嘛,至于整的这么干净!”
  虽然草草本人的衣服和用品还是不在,但是有这些东西,多少安慰了一下沈备的情绪。
  最上面好像有个纸条,打开一看是草草的留言:“周四添置家里用品、电器、各种日用品及食品总计二千八百三十四块五角二分,详见后面清单。如需发票,持清单于一个月内到家乐福国展店前台开立。上述金额,请打到我的帐号里。谢谢!”后面是三片叶子画成的小草。
  沈备嘴巴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怎么那么能造!”
  拿着纸条站起来,嘟嘟囔囔的边看边靠在床上,“现在的女人啊!花那么多钱,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沈备关上灯,草草肯定是生气了,不过从她的举动看,似乎还不至于闹大,无非是些小脾气,过了就好了。
  太好了,周五了,明天周六,款待修承他们。周日嘛,算了,就带草草去爬香山,赔礼道歉吧。沈备合计着慢慢睡着了。
  冯尚香一走,草草立刻开溜。挤到沈备的住处已经八点半了。
  尽量让自己把思路固定在收拾房间这件事上,但凡有一点点和沈备有关的联想,立刻甩头清空。一切收拾妥当,草草想起自己周四花的钱,既然是他养我,没道理花我的钱啊!再说了,自己才三千多的工资,凭什么给他花那么多!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电视里的情妇都不用花钱!草草抄起笔,给沈备留了一个纸条。
  留完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会不会被人耻笑啊?
  草草好面子的时候九头牛拉不回,但是若就这样算了,也实在窝囊!
  东看西看,终于选定一个非常不起眼,能不能被某人看见就让老天爷定了。
  临走草草有点纳闷,我是不是头壳坏了?怎么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可是都十一点了,他还没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难道他就那么理直气壮?草草又觉得很委屈,心里窝着一股股的小火。掉头就走,进了电梯,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回家,还是自己家好!
  拖着箱子走进自己的小窝,一路上草草的眼泪就没停过。进了家门,没觉得多温馨,反而觉得里面的空虚更让人难受!
  草草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脑中一片空白。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比如过去,比如沈备,呼啸着在她周围打转,似乎马上就要撞开封闭的大脑,撕扯着原本脆弱的神经。
  “不行!”草草猛地站起来,“我不能自己呆着!”
  草草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和手机一起塞进平常背的小包,抓起钥匙冲出大门。
  去哪里?半夜能去哪里?
  草草熟门熟路的摸进上次去过那家酒吧,那里相对比较安静,进去的人看起来也正常。
  终于陷进人群的包围了,虽然没人注意她,但是总比那个黑洞洞的屋子好。
  草草点了一瓶青岛,坐在吧台附近慢慢的喝着。
  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往这个角落看一眼,但是草草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套装,没有任何彩妆的脸,在迷离的灯光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吸引人的那种。
  这样也好,草草有些醉了,没人打搅才好呢!我就是看看你们,你们不要来招惹我。我可不是好惹的!
  不知喝了多久,酒吧的中央传来一阵欢呼,中间夹杂着几声口哨,“WOWO……”
  草草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吧台的服务生兴奋看了一眼,放下正在擦拭的酒杯对草草说:“太好了,刚才Mike向luna求婚了。天啊,真不容易。Luna总算答应了!”
  “哦?有故事?”
  “光在这里,我就看见Luna拒绝Mike三次了。这次终于答应了!来,喝一杯吧,Mike请客。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干杯!”
  草草点点头,心里越发的空荡:“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他们白头偕老!来杯Martini,一醉方休!”
  调酒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草草这话不是正话,但是来这酒吧的有几个贤妻良母呢?何况草草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木头也知道这个女人正在爆发的边缘。调酒师没有多问,赶紧调了一杯给草草。
  草草仰脖喝掉,呛得咳嗽了几声,问他:“请几杯?”
  这个……调酒师看看另一边沉浸在快乐中的男女,想着做人是不是要厚道?
  “啪”,草草把口袋里的钱都拍在桌子上,想了想又留下一张一百的放回口袋。对调酒师说:“全买酒!”
  “小姐,这……”
  草草头晕脑胀,沉浸在酒精营造的兴奋中,头顶一阵阵的拔高,声音也跟着上涨:“不卖?”
  调酒师很有经验,赶紧把钱收好,但是没有放进钱柜,另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收好,万一草草清醒了算钱,酒吧没必要惹贪她的钱。
  一杯杯的灌,草草的酒量四杯已经足够了。
  从厕所走出来,吐了个一干二净,往沙发上一歪,嘟嘟着:“让我死了算了!哎哟!”就没声了!
  凌晨时分,酒吧打烊。忙活一晚上的调酒师看见还窝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草草,走过去推推她。草草哼哼两声,没醒。
  小包放在一边,绳子被草草紧紧的攥在手里。盖子打开着,估计已经被人翻过了。
  调酒师叹口气,心想幸好只是翻了翻手袋。听说在别的酒吧还有被强奸的,这个女的真是命大。取出草草放在他那里的钱,结算之后,把剩下的塞回去,顺便看看她手机里有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赶紧把她带走。
  书包里空荡荡的,一个白色的纸片躺在里面,好像是张名片。调酒师拿出来一看,上面果然有个人名,还有一串手写的手机号。如果有手写的手机号,至少不会是展会上那种名片吧?
  草草的手机已经不见了,调酒师只好按照名片打过去。
  名片上的人名写着——
  关浩!
  关浩依旧沿循着过去的生活方式,过了午夜,才回到家里。欧洲游历一年,看都市田野山河湖泊,往事抛诸脑后。可是风光满眼,看到的都是女子温婉的笑容和孩子天真的笑脸,那是他的家啊!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在欧洲这样散漫的转着,艳遇时不时发生。关浩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她给他带来了新的商业机会。这个女子和草草截然不同,和他的秘书也不一样,好像锋芒毕露的冰块,深深的吸引了关浩。冰和火的碰撞不仅撞出了一个家,还撞出了事业,关浩带着欧洲那家公司的信任和大笔的资金重新杀回中国,热血澎湃的投入到新一轮的战斗。
  只是,战斗的久了,冰融化了,却没有水的清凉。在熟悉的城市里越来越深切的感受到的,居然还是最初的最初。他拒绝去朝阳公园,因为他的孩子最爱那里,他拒绝前往西单,因为草草最爱那里的图书大厦,多少次他从七拐八扭的街道胡同里窜出来,把等在路边的草草接走,小摊旁的大妈都会狠狠的瞪他们一眼。
  草草,和他的孩子,关浩一直相信,如果不是草草失职,如果不是草草把孩子送到乡下,孩子绝对不会这么早离开他们。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有外遇,如果不是他试图把自己的外遇归咎于草草,如果不是他们闹得家庭不宁,草草不会把孩子送走。他知道,草草不喜欢自己早出晚归,他也知道,草草正在慢慢的没有激情,可是这一切让他束手无策。他放弃努力,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回避。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寻找曾有的感觉。
  可是,她毕竟不是草草。
  真正的草草知道了一切,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看见草草浑身颤抖的站在他的面前,转身离开。
  那个转身,带走了一切……
  关浩又一次在半梦半醒间梦见了草草,笑着贴进他的怀里,像猫儿似的赖住他:“我才不要你养!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那时他们都没钱,一张摊开的沙发床,租来的一间小屋,是他们的一切。
  那时的草草,年轻、自负、美丽、嚣张……
  即使怀着宝宝,草草也以惊人的毅力读完了博士学位。一个月后,草草进了产房,所以他们的孩子就叫关博。
  多好的妻子,多好的孩子!
  关浩在梦中皱紧眉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不再那么美丽可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人生悄悄的转变?是那一年?
  留不住,算不出,看流年如水,哪一年让人生改变?
  午夜凌晨,手机流转出低低的歌声“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谁打来的电话?
  关浩睁开眼,怎么又梦见草草了?心中还在下意识的抽痛,那个名字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针,不是钱,不是事业,不是新家可以弥补的。
  可以忘,却总是想起来。然后忘掉,又想起来……
  一边摸着手机,一边下意识的想:“这两年她都没有工作,过的好不好呢?”
  手机打开,旁边的妻子不耐烦的翻到一边。关浩走出卧室:“我是关浩,哪位?”
  对面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我是XX酒吧,这里有一位叫曹操的小姐,她喝醉了,您能来接下她吗?我们打烊了。”
  关浩下意识的看了眼客厅的表,凌晨四点十分。
  草草,又醉了?
  
(5)

  关浩认得那家酒吧,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带着草草从那里离开。印象里,草草即使喝醉了也会留在家里。
  因为她说过:喝醉的女人在外面容易出事。关浩知道,草草是那种非常谨慎非常小心活着的女人。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都活这么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妈怎么办?
  但是,现在她公然醉倒在酒吧里,是故意的?
  关浩不希望草草是故意的。
  当他再次结婚的时候,他甚至希望草草可以走出当年的阴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两年了,他一直以为草草是那种会过的很好的女人。
  草草又令人羡慕的专业,有高学历,又有吃苦的准备,关浩知道草草若是走向社会一定不会比自己差。这一次,他终于放手了。不知道草草的翅膀会飞到哪片天空?
  在大北窑车站,他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草草。那个鬓发蓬松满脸疲惫,眉头紧蹙,无精打采的女人就是草草吗?
  她过的不好!
  长久以来,关浩沉浸在一种自怜自艾的情绪中。他认为草草一定会在甩开他后过的更加灿烂辉煌,只有他自己是真心的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只有他自己才是那场伤害中受伤最深的人。在这样的认知里,关浩甚至有些怨恨草草。那种说不明道不白的怨恨,支撑着他从欧洲走回中国,成立新的家庭。他想证明,没了邓草草,自己仍然可以过的很好,自己仍然是那个镶金镀钻的“精英人士”。邓草草离开自己,是她自己的错!
  不错,是邓草草不给他机会,是邓草草坚持要离开他,是邓草草把孩子放回乡下,是邓草草挑起这一切的悲剧。而他关浩,则是悲剧的受害人!
  但是,他看见草草站在拥挤的车站,满面尘霜的看着来往车辆。不是那分狼狈,而是那挺直的脊背显现出的不放弃不屈服,打碎了他所有的心里建设!
  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他没有理由把一切的悲剧都归咎于草草!
  在那一瞬间,关浩知道,草草还是那个他放不下的草草;他还是那个仰望着草草的男孩!
  可是,是非已随流年过。谁能把时光倒流,改变最初的最初?又或者即使回到最初,只是一场徒劳的轮回。
  草草默契的跳上他的车子,关浩以为回到了当年。可是反光镜里草草苍白的脸色和闪烁的眼睛,告诉他过去不可能回来!关浩留下自己的名片,草草却绝然的离开。
  他始终找不到她,他始终没有机会道歉!
  关浩恨邓草草,她怎么会那么无情,她怎么会不听他的解释?难道草草就完全没有责任吗?她凭什么一走了之,扔下他自己!
  那天,关浩回国第一次掉泪——他只想从头再来!
  草草还是他的宝贝,还是他发展的动力。
  他们还可以携手到老,一起在白发时回首往事。然后他们还会有一个孩子,一个象关博的孩子。跟着草草看书学故事,他们一家会四处旅游,增长见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关浩鼻子酸酸的,那些甘心的不甘的,混在在一起,涩涩的有些发苦。
  伸出手,小心的抱起草草。
  草草的身子还是那么柔软,在他怀里还是那么的契合。连眼睫毛都是那么长,没有短,也没少!一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草草还在他怀里!
  只是,草草瘦了,明显的瘦了。肌肉筋骨固然结实柔软,但是瘦了就是瘦了。轻盈的体重,让人心疼!
  “草草,你住哪里?”到了车上,关浩轻轻的摇着草草。
  草草哼哼几声,“难受……”不再说话。
  关浩无奈的摇摇头。离婚前两年,草草几乎每天都要喝酒,开始还说:“自己喜欢喝。”后来连解释也没有了。关浩以为草草是真的喜欢喝,还笑话她。后来觉得一个女人酗酒,开始厌恶她。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能冷静的看过去了,才知道草草喝酒正是从他出轨后不久开始的。也许草草没有证据,但是不等于草草没有感觉。
  女人怎么可能喜欢喝酒?酗酒,是因为浇愁啊!
  那么现在呢?
  关浩看着草草的脸庞,脸颊泛着淡红色的酒晕,依旧细腻如瓷。
  不知什么时候,手指在上面滑动,触觉和过去一样。关浩心神荡漾,两年了,梦里百转千回的,不就是这种感觉吗?
  探过身子,轻轻含住嫣红的嘴唇,关浩忘了所有的一切。
  他的草草,又回来了。
  呃……
  睡梦中的草草坦率的打了一个酒嗝,半睁开眼笑着说:“对不起啊,情妇不打嗝!”头一歪,呼噜一声又睡着了。
  情妇?好像兜头一盆凉水,把关浩浇醒。
  草草——做了——情妇——别人的!
  关浩心里五味杂陈,是他的错,还是草草本质不良?这些年,她怎么过的?
  第一次,关浩开始面对真相。事情和他想象的一点也不一样,草草根本没有走出来。
  家里肯定不能回,草草住哪里也不知道,她的包空空如也,只有几张好心的调酒师给她找剩的钱,还有一串家门钥匙。
  看着身边的女人,关浩心里燃起一团火苗。方向盘一拐向着王府井方向开去,大脑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却拒绝评价,拒绝去想后果。
  哆嗦着手,打开客房的大门。
  “嗵”的一声,不知道是门关上的声音,还是两人摔在床上的声音。
  关浩急切的剥去草草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自己的怀里。酒精烧热的身体火热的在他身下蠕动,草草发出一连串不适的呻吟:“不……不要……放开我啊……”
  关浩定住草草的脸,颤抖着问:“草草,看着我。——我是谁?”
  草草睁开朦胧的眼睛,目光散乱,但还是流着泪说:“关浩,我又见到你了。我做梦吗?不要让我醒来啊!不要让我醒……”呻吟着,草草慢慢闭上眼睛,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容,喃喃的说:“我一定在做梦,关浩,我做了一个噩梦,博博死了。呜呜呜,你不要我了。你们都走了,不要我了……”
  关浩心脏骤然一停,半天才呼吸过来。低头一点点的啄着草草的皮肤,细细的安抚着她的每一分不安,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草草身上。
  做梦了,连我都是做梦啊!我们一定是在做梦!
  两人赤裸着在床上翻滚,冰凉的空调和火热的身子裹卷着草草翻腾的胃口。身上时轻时重的压力,还有心口翻腾的情绪,尤其是关浩似真似幻的脸,让草草放弃了对躯体的控制。
  关浩情动于衷,猛地翻身坐起来,挺身便要进去。草草突然一个翻身,趴在床边狂喷起来。霎时,满地污秽,一屋子酒臭!
  窗外鸟语花香,早晨的光投射进来,窗帘没有拉上。草草勉强睁开眼,头大如斗。发誓戒酒了,怎么又喝了?身子动了动,有些异样?抬头看见一张意外的脸——关浩?
  自己还在他怀里。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size,草草甚至知道自己甚至会熟悉的用脸在他怀里噌噌!
  猛地坐起来,草草吃惊的看着这一切,做梦吗?
  关浩皱着眉头醒来,迷迷糊糊看到草草。伸手一拉,压在怀里:“困,草草,不闹了!”
  草草头重脚轻的栽了进去,压得床垫一晃一晃。两个人都清醒了,可是谁也没动。
  草草看见关浩的胳膊是赤裸的,看见自己穿着宾馆里的睡衣,衣衫半敞,毫不介意的露出半个胸脯。
  怎么回事?
  草草安静的躺在关浩的怀里,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起来,为什么不推开他。鼻端萦绕着熟悉的味道,是关浩惯用的Boss,如果是梦多好,自己就不用想什么了?
  草草试图把这一切归入做梦,眨眨眼,知道是真的。
  关浩也没动,草草的头发在他的眼前,缠绕着他的手臂。他还记得昨夜,被点燃的激情让他几乎顺利登陆。可是草草突然大吐特吐,让所有的绮梦都被现实砸醒。
  等到收拾完,关浩也没力气做任何事情,抱着草草埋头大睡。
  他有点懊悔自己醒的太早,是不是可以继续装下去?
  草草慢慢坐起来,私下里悄悄地感受一下身体,除了宿醉的晕眩,别处似乎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衣冠虽然不整,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看着草草戒备的模样,关浩无可奈何的笑笑坐起来说:“放心,我对奸尸不感兴趣。何况你还吐了一地。你闻闻这屋里的味儿!”关浩试图把气氛调轻松。
  草草尴尬的笑笑,眩晕似乎好些。手脚并用的爬下床,“我去洗一下。”
  关浩点点头:“我再睡会儿,四点多接你去,正是困的时候。一会儿你洗完了叫我一声,我好洗。”
  草草点头,向卫生间挪去。
  关浩看着她的背影,想起昨夜那些支离破碎的话:“草草,你……过的好吗?”
  草草停了一下,头微微抬起来,说:“挺好的。你呢?什么时候结的婚?”
  关浩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低头看带在手上的婚戒。草草还是很那么敏感,就那么一眼,该看见的都看见了:“半年多了。”
  “恭喜!”
  草草走进卫生间关上门。
  还是那双手轻轻的推着自己,还是那缕嗓音轻轻的唤着自己,关浩醒过来时几乎以为就在玫瑰园的别墅里!
  醒醒神,看着穿戴整齐的草草,无奈的笑笑:“你再休息一下吧,还早的很。我去洗个澡。”
  草草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关浩还是感觉到一点不舍和依恋。
  走进卫生间,关浩最后看了一眼草草。草草正扭头看他,站在逆光里,似乎要说什么。
  不着急,等洗完了,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情妇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关浩甚至想,就算真要当情妇,也不能做别人的情妇啊!
  温热的澡水劈头落下,打散了思绪,关浩长长的嘘了口气:他和草草又见面了。
  兴奋的感觉布满全身。
  屋子里静悄悄的,关浩围着浴巾走出来,失望扑面而来。
  草草走了,一声不吭的走了。
  苦笑一下,关浩坐在床边,支着额头想抽烟。
  草草一直都没变
  草草来到前台,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君悦。关浩已经付了押金,能选在君悦酒店,看来他是越来越有钱。草草一鼓作气冲出来,本想自己结账不欠他什么。到了大堂,喘口气才想起来,钱包没带,书包了还剩两三百,不够了。
  现实比人强。草草脚下没停,脚尖一转,走出大门。
  关浩什么时候都会发展的很好,不管有她没她。
  “草草,等我有了钱,咱们就是周游世界。到一个国家生一个宝宝,什么关美国,关罗马,关意大利,你看怎么样?”
  草草拦下出租车,靠在后面,脑袋放在车窗边上闭上眼。一张名片飞舞着从车里飘出去,白色的像是灵车洒落的纸钱……
  早晨的北京没有那么多的青霾,环路大街上还有来来往往的车,默默的从车窗外滑过。
  草草木然的看着木偶般的世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慢慢的流出来,散尽空气中,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大洞,填不平,也不去填,放在那里,看着它吃掉自己的五脏六腑,一头栽进去……
  星期六早上七点一刻,走进天通苑小区。
  草草坐在小区的草地上,看着晨练的老人,苍苍白发间是儿童百灵般的笑声,飞扬跳跃着一步步攀升到天尽头。草草移动目光,第一次正视那些孩子们,三岁左右,正是关博的年纪。她还记得自己看见小小的身子僵硬的躺在太平间里,一团绿色的水草还顽固的缠绕在他的脚脖子上,柔软而滑腻。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杀死活泼的关博呢?
  “都怪你啊,你这个丧门星!”婆婆呼天抢地的咒骂,虽然关博是在她的监护下落水的,可是她有她的理由:“报应啊!你们造孽啊,都报到孩子身上了。邓草草,你就是那团缠死博博的草啊!你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身边一片茂盛的青色,好像都高高的跳起来张牙舞爪的扑过来,草草落荒而逃,连鞋子掉了都不知道!
  紧紧锁上房门,棕色的房门好像挡住了那些恐怖的东西,草草疲惫的抵在门上,慢慢的滑下来。“呜……”久违的呜咽,久违的为孩子留下的泪水重新涌出来。不是忘记了,不是想通了,而是高峡大坝再遇倾盆大雨,再高的息壤也拦不住的泪水,倾泻而下……
  “草草,怎么了?”有人扳住她的肩膀。
  模糊中分不清什么人,也无需分辨什么人!
  只要不是关浩,只要不是过去的东西,哪怕是陌生人的肩膀,她也要借用一下:“博博,妈妈对不起你啊……”草草倒在那人肩上,痛苦失声!
  此一句后,便是不间断的哭泣和泪水,再不闻人语!
  沈备半夜睡不着,确切的说是被热醒了。
  手里还攥着草草留得纸条,时针指向三点。
  先发了一个短信,问草草在哪里?等了五六分钟没有回信。再发一个短信:醒了吗?
  然后觉得自己挺无聊的。没回信就是睡了呗。
  躺在床上,打开空调,外面的灯光太亮了,沈备干脆爬起来把窗帘装上。忙活完了,手机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反应。
  沈备没来由的心烦意乱,拿着手机无意中摁到重拨键。三下五除二,调出草草的名字。算了,打一个试试。要是扰人清梦,大不了陪个不是,知道她在家里自己也放心了。
  依然是那首曲子,歌声在夜里显得有些凄凉。
  没人接!
  沈备打开灯,穿上衣服出去了。
  银色的奥迪滑出地库,在凌晨的北京奔向天通苑。
  同一时间,另一辆黑色奥迪驶出熙府桃园,奔向位于后海的酒吧……
  草草哭到几乎晕厥,沈备心里纳闷。他的耳朵不错,听出来是个叫波波的名字,难道是草草的孩子?没听说她有孩子啊!
  沈备心里纳闷,自己不就是让她回避一下,也没有说别的。她要是有孩子……
  沈备想了想,还是先别乱想,等草草清醒过来再问吧。抱着草草回到卧室,并肩躺在床上,沈备有草草房子的钥匙,看屋里空无一人,他的心立刻提起来。尽管有各种不好的念头,他明白,等草草回来是唯一的选择。他有足够的耐心,但是草草开门的声音传来时,沈备的指责和质问已经涌到嘴边。然而,他看见的是神志不清嚎啕大哭的草草,和热烘烘的澡水盖不住的酒味。他以为最坏的事情发生了,但是草草那句“妈对不起你!”让他心里一松。
  应该没事吧?
  所以尽管一夜疲劳,还有草草的哭声,但是沈备还是昏昏欲睡。渐渐的草草的哭声低了下去,呜咽绵长。沈备半梦半醒间无可奈何,只好学着电视里的模样,轻轻拍着草草的后背嘟嘟囔囔的说:“乖啊,乖,草草不哭了,乖啊乖!”
  说是哄草草,还不如是哄他自己,哄着哄着,沈备自己睡着了。
  
(6)

  沈备被电话铃震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草草趴在他胸前,头发散开,他这才觉得热。身子一动,草草也醒了。揉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摸出床头的遥控器,打开空调。凉风阵阵,草草翻身趟过去,沈备觉得很窝心,伸手勾住她,让她还在自己身边贴着。
  他记得草草喜欢抱着他的胳膊睡,喜欢靠的他近近的,然后小心的留个边。沈备和小君聚少离多,小君撒娇时的样子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似乎也有类似的小动作。
  似曾相识之处,让沈备心里有几分异样。加上草草刚刚哭的那么可怜,他大度的不计较自己怕热的问题。反正比这更热的都忍过,这点事就算了。
  电话是小乔打过来的:“沈总,我们快到家乐福了,您什么时候过来?”
  沈备心虚的看了一眼草草,有种溜出去接电话的冲动。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草草眼睫毛抖了一下,没有睁眼,翻个身背对沈备继续睡了。
  “嗯,几点了?”沈备看了一下手上的表,已经十点了,难怪!
  “沈总,您不会……”小乔的声音充满热情,很明朗的感觉,“这可不是您的风格!”
  沈备讪讪的说:“你们就买些吃的吧,我昨天看了,不缺什么。我现在在外面,一会儿回去。”
  “哦,外面啊……”小乔的声音多了一丝异样,连笑声都有些发干:“我说您就不会睡懒觉的。这么早出去,有什么急事吗?”
  沈备想,你怎么知道我出去的早?跟踪我了?还是诈我呢?心里有一丝不快。
  “嗯,就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人,不多说了。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我能到,到时候见吧。”
  “好,到时候见。”
  沈备挂上电话,草草睡得“正香”。
  草草的床上用的是草席。当然不是军队那种草席可以比的,据说也是上百块钱一张,精致凉快还很柔软。
  沈备想了想,扳过草草的肩膀说:“还睡啊?席子上没铺东西,你也不怕着凉?”
  草草把头埋进两手之间,瓮声瓮气的说:“唔,这就起。你先去收拾吧。”
  沈备见她举止古怪,只道她还生气,轻轻掰着她的手,又不敢使劲,还说:“怎么了?眼睛疼?”
  草草更加用力的护着自己的眼睛,扭着身子道:“不!难看!”
  沈备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我当为什么呢!有什么难看不难看的,老捂着张痱子了。来,放下,赶紧洗洗去。”
  “不去。你先去。等你走了我再起。”
  “那你就一直这样啊?”
  “嗯!”
  沈备哭笑不得,看她还有轻微的抽噎,有点担心她被闷死。本来想着醒来以后问问发生什么事,结果她第一件事就是捂着脸不见人!
  有那么难看吗!
  “胡闹!松手,赶紧洗脸去!”沈备沉着嗓子摆出训人的架势,口气还是威风凛凛。一般人,包括他们最调皮的战士听了这句话都要掂量掂量。
  草草顿了一下,依然捂着脸,小小的和他拉开距离说:“那你背过去,不许看我!”
  沈备气结,她还敢讨价还价。可是要是她还继续犯倔,自己真动手不成?他想起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草草是老百姓。
  “行行行!”沈备翻过身子闭上眼,身边细细簌簌的动作,草草出去了。沈备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见草草皱皱的白衬衫和一角牛仔裤。
  “你去吧!”草草仰着头从卫生间出来。沈备吓了一跳,一会儿不见,脸上怎么白乎乎的?哦,明白了,是那个什么面膜。
  心里一沉。小君说他穷的,连什么面膜都买不起,这个草草就这么糊着它站在他面前。
  老子有钱啦!一种酸涩的得意涌上心头,沈备没说话,扎进卫生间里。
  乔小芮闷闷的合上电话,沈备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讲过话。甚至就在一周前,沈备对她似乎还有些不一样,难道是她的错觉?
  “小芮?”鲁修承龇着一口白牙,好脾气的站在北京夏日的阳光里。白色的POLO衫,加上……米色的工装短裤,上面凸起的都是口袋。两条毛毛腿,一双沙滩鞋,就那么耀武扬威的踏在首都的土地上。
  乔小芮从没见过这么——嬉皮的他,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尤其是腿上的毛毛,怎么那么黑,怎么那么粗?难道在国外时间长了,连这个都被同化了?
  “沈总什么时候来?我们进去等吧?”
  小芮不自觉的哼了一声,“他不来了!”口气了多了很多自己察觉不到的怨气。鲁修承哦了一声,眨眨眼睛看着她问:“那……我们进去买东西吧?”
  鲁修承的轻描淡写让小芮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似乎有些过了,她和沈备毕竟是上下级,怎么能这样外露呢?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笑脸:“沈总说,他昨天看过不缺东西。我们买些吃的就好了。”
  “哦,那你准备做什么?”鲁修承长手长脚的拉过来一辆手推车,自己推着往里走。两鬓的汗水正呼嗒嗒的流下来。
  乔小芮身材高挑纤细,和鲁修承走在一起倒也般配。看见他的汗水,心里有些内疚,赶紧向里走两步:“沈总喜欢吃辣的,不过北京的天气不太适合辣的东西。我打算做些清淡的,煲些汤吧。”
  鲁修承站在入口的空调下吹了一下,凉快些才走进去:“煲汤?好啊,我最喜欢吃煲汤了。当年我们家老爷子在广东驻过,就喜欢那个味儿。”
  小芮看了一眼他高高大大的样子说:“你家是广东的?”
  鲁修承站直了,一弯上臂,真的跑出一只小老鼠:“正宗的北京爷们!还有蒙古血统。据说老辈子是满蒙联姻的。”
  小芮看他献宝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哦,感情我还和一位阿哥说话了?”
  鲁修承嘿嘿一笑:“爵位早没了。不过,你是和我鲁修承说话没错!”
  话里隐约的霸气让小芮一愣,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沿着斜坡走上家乐福二楼。
  “哦,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要快点。”鲁修承追上来说。
  小芮抿抿嘴,“也许不用吧。沈总现在外面,我们晚点过去。”
  沈备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草草已经换了一种面膜加眼膜,糊在脸上,认认真真的做着瑜伽。沈备看了一会儿,草草正以八珍式在地上趴着,屁股高高的翘起来。沈备过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草草哦呜一声站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愤怒。但是眉头不皱,嘴巴不动。
  左右看看,拿起旁边的纸笔,潦草的写着:“会走火入魔的!”
  沈备嗤之以鼻:“什么走火入魔!瞎闹,这就管用了?娇气!看你那姿势,多不雅观,还在窗口做,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草草胸脯高高的升起又深深的落下,奋笔疾书:“你心术不正!胡思乱想,这是运动,不许猥亵!”
  沈备一把拉上纱帘:“不是我猥亵,是猥亵的人很多。拉上帘子做吧!”自己优哉游哉的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电视。
  他在那里坐着,草草还能继续?原地转了两圈,挫败的看看沈备,又不想坐下。转到厨房,拿出一碗龟苓膏,想想又拎出一袋酸奶,递给沈备。
  沈备接过来喝了一口:“诶,这怎么和家里的那么像?”前天晚上他还喝过一袋,昨天草草折腾了那么久,有时间买吗?看看生产日期,还是前天的。
  草草白他一眼,挖着龟苓膏自己坐一边吃,顺手抢过遥控器,就要换台。
  “别换!”沈备没来得及追究酸奶的来历,赶紧拦住草草。中央七套的军事新闻,他正看的津津有味。
  草草放下遥控器,正不想解释她为什么小心眼儿发作从沈备那里顺来酸奶呢!
  看就看吧,反正当年老爹也喜欢看这个。
  沈备看了会儿电视,心思又飞了。他想知道草草昨天干什么去了,又觉得约了人不好耽误。正左右为难,草草去卫生间擦干净面膜走出来,看见他一愣:“你怎么还不走?”
  “啊?干什么?”
  “你不是今天约人了吗?你自己说的。”草草嘟哝了一句,拿着小镜子坐在沈备旁边,左照右照:眼皮还是很肿,脸上的水肿已经消失了,眼白上还有红血丝,眼角的皱纹也出现了。天哪,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死也不喝了。
  沈备看她那么认真的照脸,好像战士检查自己的装备似的,有点好笑又有点不耐烦。但是草草方才的话让他如释重负,但那种平淡的样子又让他觉得有些迷惑。难道昨晚上不是因为我才生气的?
  那是为什么生气?
  沈备皱紧眉头,草草心里可能有别的男人,草草和他交往的同时还和别的男人约会;草草……
  沈备悍然打住自己的思绪,想起老战友的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希望得到草草的确认,但是也要等到他应酬回来:“好吧,那我先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吃完饭回来。”
  草草点点头,送到门口,看着沈备要走了,草草突然抱住沈备,勾下他的脖子亲了一口,然后说:“谢谢你昨天陪我。”
  沈备愣在那里,草草把他推进电梯,按上按键。
  站在电梯里,沈备摸摸脸,按理说会开心的,但是他心里总觉得别别扭扭。是不是太客气了?草草“不计前嫌”的太宽宏大量了?
  沈备深吸一口气,算了,都等回来再说吧。
  他想起另外一件正事。公司的房子不能住了,草草那里他不肯住,看来要买一套新房子才行。正好问问小乔,那个公积金什么的怎么用?
  沈备加足油门,幸好周六上午路况不错。从机场高速一路下来,开到东直门绕了个圈,十一点二十正好开进地库。
  走到家门口,小乔他们还没来,进屋简单收拾了一下,十一点四十五的时候,有人敲门,小乔和鲁修承来了。
  “欢迎欢迎!”开场白之后,沈备和鲁修承坐在客厅里聊天,小乔扎进厨房整理东西。
  鲁修承看了一眼厨房,对沈备说:“沈总,您这里挺大的。看小芮熟门熟路的,一定是早来过了。不公平啊!”
  沈备道:“这房子本来就是公司的,她当初选的地方。当然知道了。”
  鲁修承哦了一声,没有继续问,天南海北的和沈备闲聊起来。两人吃惊的发现,鲁修承的爷爷竟然和沈备是一个军的,共同话题就更多了。
  小乔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尤其是各种各样的蔬菜和鸡蛋,一反常态的多。她不记得沈备爱吃蔬菜啊!
  伸手翻看了一下,竟然还有十个论个卖的进口猕猴桃。她在超市见过,五六块钱一个,沈备什么时候这么奢侈了?
  小乔心头一跳。拿出自己要的东西,站起来仔细环顾厨房。多了很多东西:烤面包机,酸奶机,豆浆机,旁边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多了一个三层金属架,最低下整整齐齐的码着一箱牛奶,一箱啤酒;中间码着无需冷冻的蔬菜,最上面一层是五彩斑斓的水果。
  沈备爱吃水果?沈备爱吃牛奶?还有豆浆?还有那些复杂的厨房用品?
  小乔越看越心慌,手一哆嗦,滑溜溜的碗掉到地上。
  “小乔?”鲁修承的声音响起来,接着是大踏步的脚步声。小乔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看见沈备坐在沙发上只是扭头看过来,鲁修承已经走到跟前:“没事吧?”
  “没事。”小乔摇摇头。一种要质问的冲动撞击着她的大脑,她真希望过来的是沈备,然后她就可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沈备只是自在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对,沙发!
  小乔突然记得进屋时哪里碍眼了,沙发上有几个素色的抱枕!这是以前没有的。
  沈备是军人,坐着就是坐着,从不喜欢歪三倒四。以前她曾想买几个,还被沈备说了一顿。可是现在——小乔看了一眼,沈备的手正搭在一只加菲猫抱枕的耳朵上,没有任何排斥!
  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小乔茫然的捡起碎片,鲁修承拉住她:“诶,不能这样,会划破手的。”说完,拿起扫帚把碎片小心的扫起来,倒进垃圾桶。
  这时,鲁修承才问她:“你没事吧?要不我帮帮你?”
  “不用!”小乔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的拒绝。
  鲁修承也没说话,洗手刷碗,自动的干起来。
  沈备的电话响了:“哦,李总——”
  是个客户打来的,估计有要有约了。鲁修承无奈的耸耸肩,越发心安理得的留在厨房。
  小乔心里藏着事,有个地方一定要去看:“对了,没有纱布了。我去找找啊!”
  鲁修承指着一个金属小盒子:“这个不就是——”
  小乔已经消失在厨房外面,鲁修承微微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当小乔面试他的时候,他还私下问小乔有没有男朋友?那时他也没想过来,只是后来见了沈备才改变主意。一个向上的公司,一个野心勃勃的老总,还有一个让他养眼的美女同事,鲁修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进了公司知道小乔和沈备的绯闻,他也就是当笑话听听。欣赏一个美女并不一定占有她,只是看着沈备如牛嚼牡丹,心里有些替小乔可惜。
  但是现在,看沈备明显的对美女不感兴趣,可美女却似乎心神大乱,他这个旁观的也有点坐不住了。
  小乔借口找纱布,走进卧室,一抬眼就看见更换后的窗帘。
  呆在那里——
  除了她,还有人进了沈备的卧室。这种细腻的窗帘花色不是沈备自己能挑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也很痛苦!
  
(7)

  小乔借口找纱布,走进卧室,一抬眼就看见更换后的窗帘。
  呆在那里——
  除了她,还有人进了沈备的卧室。这种细腻的窗帘花色不是沈备自己能挑出来的!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也很痛苦!
  心里变化万千,小乔反而立在门口不动了。
  “什么事?”身后传来沈备的声音。
  沈备走到小乔身边,笑呵呵的问。
  小乔扭过头去,沈备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方正的脸膛还是那么棱角分明,可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疏离横亘在两人之间。小乔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他!
  “我、我找纱布。”短暂的失常,小乔很快恢复原状,“我记得在你床头的急救包里就有脱脂棉。”
  沈备见小乔走进卧室,反射性的跟了过来。以前小乔也进过他的卧室,而且他的卧室基本上是小乔一点点布置的,原本没有什么。可是今天,沈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太愿意让她进。
  毋庸置疑,小乔是一个迷人有魅力的好女孩。她帮着他度过了最艰难的适应期,给他一个空间在社会上大展宏图。可以说没有小乔的协助,他不能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小乔是他的好战友,好同事,好妹妹,甚至,他也想过——好妻子。
  可是,就像踢球总差临门一脚。沈备已经三十六岁了,他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有时候想起小乔像妻子一样躺在自己身边,他心里会泛起些微的负罪感。另一方面,他太知道男女之间会厌恶到什么程度。如果有一天,小乔和小君一样讨厌他,翻脸成仇,沈备会觉得可惜。他宁可从别的女人身上找到需要的温暖,也不想轻易放弃小乔这样的好助手。
  “兔子可千万不能吃窝边草,会饿死的!”关浩似乎心有余悸,喝酒时常念叨的就是这句话。
  沈备打了个哈哈,说道:“应该有吧?我很久没看了?”边说边和小乔走进卧室,“诶呀,这里毕竟和部队不一样,这些东西用不着了。”
  小乔应和着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取出急救包,果然有些棉布。
  沈备惴惴不安,小乔似乎不太高兴。不是那种委屈的不高兴,而是……哎,反正女人就是麻烦。一转脸就变,莫名其妙的就不理人。问还没得问,因为她根本不会承认。
  沈备的脸有点黑,很早他就知道,哄女人比端了敌人的司令部还难。
  小乔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帘,不经意的说:“咦,换了啊?挺好看的。”
  沈备看了一眼,呵呵一笑:“嗯,还行。挡光,睡着踏实。”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听沈备这么说,小乔停下来道:“也好。对了,原来的那个呢?既然换下来就洗洗吧。”
  “哦,我已经送到楼下的洗衣店了,挺方便的。”沈备张口就来,伸手向外一展,做了个出门的手势……
  小乔移动脚步道:“那多贵呀,以后还是给我吧。”
  嗯,沈备答应着,两人走出卧室。
  鲁修承还在厨房忙活,看见小乔过来,擦擦头上的汗:“老天爷,你可回来了。亲爱的,你知道我和这些蔬菜有多么想念你美妙的刀法吗?”
  小乔又羞又气,下意识的回头看沈备,沈备已经踱回沙发翻看搁在那里的报纸了。
  以前觉得这样的沈备很man,但是今天,小乔觉得有些冷。
  沈备走后,草草长吁一口气,倒在沙发上。愣了半晌,一个鲤鱼打挺立起来,来到阳台上。看着拉着的窗帘想了想,钻回里屋翻了半天,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旅游摊上买来的军用望远镜。小心的撩开窗帘的一角,摆弄着望远镜看着对面楼。
  周末了,多数家里还挂着厚厚的窗帘。有一个女人正在厨房里炒菜,旁边有半拉脑袋,估计是小孩。还有一家是个男人,光着膀子,正往这边看。
  草草呵了一声,缩回头。停了停又不甘心的偷瞧过去,那个男人不仅往这边看,还往四边看,然后消失在窗台下面。大概就是一个蹲下起立,手里多了一个托盘。也不知道拿了什么正往嘴里塞。
  草草骂自己多事,每个人关心的多半是自己眼下的那片地儿,谁去理会对面鸽子笼似的窗户呢?
  看了几家,都没什么动静,草草怏怏的收回望远镜,靠在窗边,慢慢的滑坐下来。嘴角一扯:“无聊!”仿佛是在嘲笑自己。
  埋进膝盖,双肩一抖一抖的,呜咽声再度响起。有些心情有些悲伤,不是想躲开就能躲开的。除了等它们慢慢结痂,没有任何办法。
  草草连哭带笑,嚎了一个上午。幸好屋里没人,中午筋疲力尽,洗了一个澡。然后,非常精心的做了去角质补水保湿美白四套面膜,全部用天然材料,蜂蜜薏仁鸡蛋清能招呼的都用了,最后抹上睡眠面膜蒙头大睡。
  鼻子不通气,手边早就准备好纸巾。草草得意的想:哭吧哭吧,看我准备的多周全!
  哭也需要力气,早就透支的草草很快抽抽着进入梦乡。
  梦里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然后走过来一个男人,赤身裸体,抱着她,很温暖。草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没有躲开……
  下午四点多,沈备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天通苑小区。
  吃完饭本来要回来的,鲁修承突然提出打壁球。沈备回到地方,那些“酒囊饭袋”手无缚鸡之力,打打高尔夫充文明,已经把沈备憋得难受。
  听修承一说,眼前一亮,就跟着过去。
  鲁修承打球是一把好手,沈备学的很快,力量足,力道控制的巧妙。若非修承技术娴熟线路变化多端,还真不能做他对手。
  不间断的三个小时下来,中间鲁修承还休息了几次,沈备自己打,好像负重越野跑,沈备觉得浑身都活动开了。只剩下摊筋软骨要休息了。
  进了屋子,迎面是草草的鞋,看来没有出去。
  “草草?”
  沈备喊了一声,屋里没人应。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噼啪的走路声,草草揉着眼睛走出来,“你回来了?”
  沈备换好鞋,把东西递给她,自己倒水喝:“啊呀,今天可真舒服。想不到那个鲁修承打球这么棒!”
  草草闻见从他衣服里散发出来的味道,是洗过了。拿出来一个新的大背心,让他套上:“空调风硬,你刚运动完,穿上这个免得吹着。”
  “不冷!”沈备要推开,看了草草一眼,又笑嘻嘻的穿上:“好好好,穿就穿。”他想起草草今天心情不好,不能太拧着来。
  草草笑了笑,眼睛还是肿的,看睡眼惺忪的样子,似乎是刚睡醒。沈备弯起自己的胳膊,挤出小老鼠对草草说:“看,厉害吧?鲁修承就算比我年轻,也不过如此!”
  草草想起刚才的春梦,又看他这么肆无忌惮的炫耀,脸上一红。现在的感觉和方才梦中的感觉好像啊,难道那个男人是沈备?
  沈备看见草草脸红不说话,哈哈一笑,站直了从门口拎进来一套茶具坐在沙发上。一件件的摆开。又拆开里面的茶叶,准备喝茶。
  “你爱喝茶啊?”草草轻轻的问,拖着大垫子,来到沈备的对面。又抱了个靠枕在怀里。
  沈备看看她笑笑,递给她电茶壶。草草拿起来走进厨房接了壶水,放进插座上,研究了一下,打开开关。
  四点多天还大亮着,这套房子是把东边,夕阳照不进来。透明的玻璃窗外面是蔚蓝的天空。沈备看着窗户的一角说:“你怎么有那个玩意儿?”
  草草一看是自己忘了的军用望远镜:“哦,买的。”拿过来交给沈备,“和你用过的一样吗?”
  沈备放在手边看了看,又对着远方调了调,嗤之以鼻:“这玩意儿是哄人的。你拿他干什么?”
  草草单手支颌,无聊的说:“看对面楼啊!”
  沈备本来专心的分茶,听草草一说手里一哆嗦:“偷窥?”
  草草站起来拿了一包瓜子,打开放进水晶盘里:“差不多吧。你看咱家楼正对着两点钟方向有个男的,早上偷吃东西,被我看见了。”
  沈备哭笑不得:“两点钟方向?你也懂这个?”
  草草晃晃头,黑发一甩一甩的:“看书上说的。海军陆战队都这么用,对吧?”
  沈备勉强一笑,低下头去。草草研判的看了他一眼,沈备似乎不太愿意深讲过去的事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呜——”水开了,沈备洗茶倒茶一气呵成,看来是没事总玩儿。
  草草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三杯之后,沈备问道:“昨晚上,你去哪里了?”
  口气有点像审犯人,草草翻了翻白眼,决定不和大兵计较:“出去了!”
  “啧,我知道你出去了。去哪了?”沈备有点不耐烦。
  草草身子前后晃了晃说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过来,我就告诉你去哪里了?”
  沈备哼了一声,没有说下去,草草得意的以茶代酒敬沈备。
  沈备眼睛一眯,自斟自饮,哗哗的水声中飘出的声音带着几分挑逗:“我想你了,就来了。不许么?”
  草草没想到能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面上一窘,低头喝茶。沈备嘴角一歪,仿佛在说:小样儿,和我斗!
  一丝不差,全都落入草草的眼角里。心里小火一拱一拱的,倒也忘了那些困扰她的问题。
  看草草不说话,沈备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好摆出很诚恳的态度说:“嗯,那个……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你一个人住着怪不安全的。”
  “哦,我手机丢了。”草草顺着他的话向下说,方才的针锋相对又偃息下去,“我已经打电话把sim卡注销了。明天去销卡,顺便办个新手机。”
  “哦,那一起去吧。先去买个新手机,然后办卡。”
  草草点点头,把瓜子拨好,也不吃,全放在盘子里。沈备心里有事,根本没有品茶的心情。不过是做个样子,找个话题罢了。现在喝的嘴里正没滋味儿,伸手捻起几个瓜子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一个剥瓜子,一个嚼着吃;一个倒茶,一个慢慢饮。静悄悄的屋子里,暮色从墙角悄悄的爬上墙,蒙在两人的面上,模糊了很多界限。
  “草草,”沈备斟酌着,决定问下去。
  他听说过很多离婚的女人为了再嫁,离婚时都不得不放弃孩子。如果草草也有一个孩子,自己必须表明态度。
  草草抬头看他,大眼睛少了平日的水波烟雾,看起来干涩枯涸,好像一口露底的水井,透着渗人的寒气。
  沈备吸了口气说道:“波波?是这个名字吧?你的孩子?它在哪里?”
  草草眨了眨眼,低头偏到一边,半天没说话。手上的动作停止了,双肘支撑在膝盖上,两手交握在一起。发白凸起的骨节就在沈备眼皮下面,上面有青筋根根绽露。
  沈备适时的握住草草的手,小小的拳头握在手里才发现竟然坚硬如铁!
  “你先不要急,听我说。”沈备尽量放缓口气,“我一直没有孩子,如果你有,不管孩子是跟着你还是跟着……你前夫,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它。如果……如果跟着你,你还是应该带着孩子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母亲嘛!嗯,如果你觉得我来不方便,你可以自己安排。不过,千万不要再那么晚回来了,还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也不安全。”
  说着说着沈备就串了角色,摆出首长谈心的架势,虽然别扭,但语重心长谆谆教诲,他说的也顺畅多了。
  草草的手冰凉凉的,沈备察觉了挣扎,放开来。
  收回双手,草草抬头展开手掌捂在脸上,长叹一声,声音沉闷的说:“唉……谢谢了。你……真是一个好人!”顿了顿,草草没有拿开手,摇了摇头,还有一声嗤笑从掌缝传出来,“博博一定会喜欢你的。它一定会喜欢你的。”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沈备拿不准她的态度,局促的说:“嗯,是吗?也许我可以……呵呵,”沈备紧张的笑笑,“见见孩子?对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按照草草的年龄看,孩子的岁数不会很大。沈备有点期待。
  草草十指叉开,深深的插进头发里,晃了晃脑袋:“它走了。一个男孩儿,走了。”
  “走了?去哪了?”
  “天堂,或者水晶宫。我也不知道。”声音干涩,竟然没有哭声。只有草草长长的喘气,和间歇的抽搐。
  沈备愣在那里,死了?!
 

(8)
  
  孩子,死了?!
  沈备一下子明白草草哭的伤心的缘由,看这样子,怕是和她的婚姻还有关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既不敢问因由,也不敢劝解,怕一个不小心碰着伤心处,惹来不必要的伤心。
  倒是草草抹了抹眼泪,说:“唉,让你看笑话了。对了,我一直以为你有孩子。”介绍人说沈备身边没有孩子,可以理解成没要孩子,也可以理解成孩子跟着妈妈。所以草草才有此问。
  沈备苦笑了一下,摇头说:“我太忙了,没时间要孩子。”
  草草看看他,见他神色间阴郁浓重,便住口不问。
  天色已晚,草草站起来问沈备:“晚上在这儿吃吗?”
  沈备眨巴下眼睛,有点奇怪草草缘何有此一问。这才想起两人之间的“关系”,顺带想起自己周五对草草做出的安排,脸上一热,赶紧说:“啊,吃,在这儿吃。哦,对了,你会做饭吧?”
  草草摇摇头:“都是家常便饭,要是点菜就得到外面了。”
  沈备奇怪她情绪变化的速度,不知道她是真的心情变了,还是假装的?若是假装的,沈备有点犹豫,会不会又找个由头大闹一顿?还不如回去呢。
  正想着,草草已经走进厨房,对沈备说:“喝粥吧,炒两个菜?”
  沈备和女人相处的经验完全来自前妻,赶紧点头,自是做什么吃什么,为了和平,什么都能咽下。
  菜端上来,沈备发现一荤一素,小米粥加馒头,尝尝比较清淡。但是中午吃了那么多小乔做的好吃的,又运动了一下午,这时候虽然饿,却对油腻不感兴趣,小米粥正好补胃。
  吃完饭,草草一指餐桌说:“刚才我做的饭,现在该你刷碗了。”
  沈备心说,看吧,找事儿了吧!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沈备面不改色心不跳,抱着草草落起来的碗筷跨进厨房。正洗刷呢,草草来到他旁边,把扫帚和簸箕放好,捡起他刷干净的碗筷,用擦碗巾细细的擦干净。沈备这才知道,原来是“本就如此”,而不是“借事找茬”。自己小人了。
  不过,沈备也奇怪:“诶,草草,要是我不在,这碗谁刷啊?”
  “当然是我了!”草草擦着碗,回答的理所应当。
  沈备嬉皮笑脸的转过头:“那……你能不能当我不在?”
  草草一翻白眼:“大活人戳在这里,谁能当你不在啊。不想干就直说——”顿了顿接下来一句:“说了也白说!”
  沈备无奈的苦笑,草草也只是笑了笑。
  沈备想借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草草,洗完碗筷。看草草把厨房收拾干净,又坐了下来,便道:“诶,出去散散步吧。吃完饭活动一下比较好。”
  草草看看表,“再休息十分钟吧,十分钟之后下去行吗?”
  沈备点点头,歪在沙发上看电视。
  草草里外又收拾了一阵,出来要去散步了,才发现沈备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好气又好笑,让沈备在沙发上躺好,又把电视声音关小,才走进书房,打开台灯复习起来。沉浸到书本里,把外物排空,在一个个枯燥的名词和干瘪的案例之间,草草找到心灵休息的地方。
  夜色深沉,客厅里隐隐有呼噜声。草草从书本中抬起头,已经十一点半了。推醒沈备,让他刷牙洗漱,两人再次同床共枕。只是这一次发生的自然而然,沈备几乎是梦游一样完成了从沙发到卧室的过渡。草草,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熄灯休息了。
  小乔看着沈备和鲁修承打球,沈备矫健的身影在她眼里越发充满了雄性味道。只是今天,这种味道咂摸起来有了苦兮兮的。
  不仅是窗帘,还有厨房里的吃的,卫生间里的卫生用品,甚至包括一袋完整的没开封的卫生巾!
  沈备身边有女人!
  这个想法折磨的她几乎要死去。记得沈备刚来的时候,第一眼她就认定这个男人和社会上那些油头粉面的男人不一样,是可以依靠的好人。
  虽然沈备从来不说自己之前的那段婚事,但是小乔已经认定,沈备一定是有苦衷的,从话语间看,肯定是那个女人耐不得寂寞离开了沈备。小乔想,若我早些认识他,绝不会耐不得那些寂寞了!心里隐隐有些看不起沈备的前妻。
  两年下来,经过他们的共同努力,公司发展壮大的很快。尤其是最近,小乔觉得沈备有时候的目光会让她脸红。心中有点甜有点窃喜,多少日子的守候终于要有回报了!只是这关键的一步,由谁来挑明,却是小乔万万不敢迈出去的。
  她只好更加关心沈备的日常生活,更加积极的参与到工作中去,无微不至的照顾沈备,可以说,她已经把一个女孩子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能做到的都做到了,而沈备……
  怎么会出现一个女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上周来时还没见到啊!
  平常沈备会送她回去,鲁修承也是这样说的。但是沈备看鲁修承也开着车,拍拍他的车说:“好家伙,陆虎呢!”言下满是羡慕。
  鲁修承道:“哪有沈总的奥迪好啊!我这是在美国开惯了,就带了回来。”
  沈备说:“小乔,你坐修承的车回去吧。你不是一直说要尝尝越野车的滋味吗,今儿试试。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啊!”
  说完,竟掉头走了。
  小乔气结。谁稀罕越野车啊,那不是你一直抱怨城市的路面开着没劲嘛!看沈备的车从旁边滑过,还大大的摁了一声喇叭,小乔恨不得冲过去踢它一脚!
  鲁修承没多说,只是有礼貌的请她上车。小乔就算想一走了之,也得考虑一下此处位于郊区,不是走着能回去的。
  鲁修承也察觉沈备似乎有躲着小乔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以前他们就是这样,还是才开始的?只不过看小乔双颊冒火,银牙紧咬,知道至少今天沈备做的不地道。
  男人,粗心大意都是借口,多半是无心或者借故躲开。鲁修承是女孩子堆里滚出来的,小乔和沈备的事他都看在眼里,有些清楚有些迷糊。当事人才能解决的问题当事人说了算,他这个旁观者只要自己清醒就好了。比如小乔很漂亮,但是不会是他的女朋友。那就是好同事,好伙伴,也可以接受。不过,以沈备这种态度,小乔会比较难过。鲁修承就见不得美女尴尬,才有开始的挺身而出,和现在的“舍身”相陪。
  但他接触沈备也有自己的目的。他对前景规划的很清楚,他要帮着沈备把这家公司做大做强做成上市公司。就算是国有企业,在现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他也有信心从中分一杯羹!而沈备对他的信任让他看见了这个希望的曙光。
  一路上,小乔沉默不语。鲁修承没话找话,先说打球时沈总的技术如何如何好,小乔没反应;再说这个地方的环境还不错,小乔还没反应;最后绕回来,鲁修承说:“看来沈总是很爱运动的人。小芮,你说沈总平时喜欢做什么”
  “打高尔夫吧?”小乔没精打采地说,“平时客户或者供应商都会请沈总去打高尔夫,他也挺喜欢的。”
  鲁修承兴致勃勃的说:“这样啊,我正好是一家高尔夫的会员,他们正在搞活动。不如明天一起去?”
  小乔心想,就你那点工资,虽说也不算低了,可是怎么办的起高尔夫的会员呢?随口问道:“哪家?”
  “华X庄园。”鲁修承想起玩儿的就很H,没注意小乔的口气。
  小乔倒吸一口冷气,这家庄园的价码她清楚的很,沈总也只是被人请过去一次而已。鲁修承怎么会有那家的会员卡。想的多了,人也沉默下来。
  鲁修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赶紧补充:“哎,也没什么。是我老子的。他用不了,我分一点。”说的模模糊糊,但是也可见鲁家不是什么简单的家庭。
  小乔回忆了一下鲁修承进公司时的简历,也没有哪里突出啊。看来是刻意隐瞒了。这个鲁修承看起来挺开朗的,实际上这么有心机啊!
  鲁修承催道:“不如你给沈总打个电话,问问他行不行? 我也好提前安排。”
  小乔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一下回拨,沈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小乔尽量控制着情绪,把鲁修承的提议说了一遍。沈备似乎已经到了车库,周围嗡嗡的有回声。小乔看了看表,这么快吗?到万国城怎么会这么短的路?
  那边沈备已经说话了:“哦,以后有时间再说吧。明天我还有事,代我谢谢修承的好意了。”
  意料之中,却又希望从不发生,小乔哦了一声,头疼的要死。
  挂了电话,对鲁修承说:“沈总还有事,以后再说吧!”说完向后一靠,连掩饰都懒得做了。
  清晨六点,沈备准时醒过来。环顾四周知道自己又睡在草草这里,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随即释然,情妇嘛,理所应当的。
  草草这里比较小,没有运动间。沈备看见草草在阳台上拉着窗帘练瑜伽,看见他出来了,竟扭头看向窗帘闭上眼睛。
  沈备原谅这种小心眼,只要她拉上帘子别被人看了,赌气就赌气吧!
  “我下去跑步啊!”沈备看看手上的潜水表,“七点钟回来。对了,我还要吃那个烤面包,能换成馒头片就更好了。”
  听见有人小小的哼了一声,沈备轻松的拿起浴巾钥匙从楼梯跑步下去。
  20层楼,跑步下楼也够热身了。天通苑小区很大,草草在A区。沈备沿着小区里的道路围着小区大步跑着。清晨的风带着夜晚的凉气,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温度还没有上来。马路两边时不时的有老人在练太极,远处的街边还有扭秧歌的。不过只是隐约能听见音乐,并不破坏小区早晨的宁静。
  沈备跑的很快,三圈下来,晨练的人们也渐渐多起来。有几个年轻的爸爸,身后跟着不大点的孩子,穿着一模一样一大一小的运动装在小区里跑步。沈备目送那些父子从身边跑过,不知不觉竟然变成了倒着跑。
  “小伙子!小心脚底下!”旁边有个大爷提醒他,沈备赶紧低头去看,跳过一个小石子。心情竟是无比轻松:“谢谢大爷啊!”
  去吧,去吧,大爷笑呵呵的挥挥手,白色的太极服在晨风中随着轻柔有力的动作慢慢飘动。旁边有个同样白色,却要小的多的身影也在做着相同的动作。一看就是老两口在晨练。
  虽然两人并没有年轻人的眉来眼去,也没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可是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默契和韵律配合了十成十。
  沈备心中一动,他很羡慕老头儿脸上的平和从容,相比之下自己这两年竟然浮躁的很!那一瞬间,他觉得很羞耻:自己这两年想的做的,简直太堕落了!还委屈了草草那样的女子。
  沈备向家里跑去,心里想到一种可能:草草愿不愿意……
  可是,草草已经答应做他的情妇了。沈备还记得第一次时草草连避孕套都准备好了,草草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他真的可以再来一次吗?
  跑到楼下,沈备做了几个蹲下起立,一鼓作气,从一楼跑上二十楼。方才的瞬间质疑,被抛到九霄云外。
  草草已经做好饭。沈备一进门就闻见空气中的焦香味儿,果然是烤馒头片。沈备呵呵一笑钻进卫生间,用凉水搓冲着身体。草草的毛巾都是小毛巾,不过给他用的都是又大又厚的,搓起来非常不方便。沈备提醒自己一会儿把MOMA那边的东西搬过来。
  刚一这样想,沈备就觉得不妥。那不是她养我吗?还是买房妥当。
  吃早饭的时候,沈备问草草白天有什么安排。草草歪头想了想,摇摇头。
  沈备道:“我也没事。不如一会儿我们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楼盘。”
  草草咬着筷子问他:“你要买房子?”
  沈备点点头,掰了块馒头放进嘴里。这是第三块了,草草手里的第一块还没吃掉四分之一,盘子已经基本见底;“嗯,是啊!来了两年了,还没买房子。”
  草草道:“你才转业两年,哪儿来的钱啊?北京房子好贵呢!”
  沈备说:“这两年的工资加奖金还有补贴,我算了算怎么也有几十万,应该可以付首付了。我看这房价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剩下的以后每个月慢慢还。”
  草草喝了口粥,皱着眉头说:“哦,我以为你要全款呢!”说完一笑,“吓我一跳!”
  “哦?你吓什么?”沈备咕噜噜喝了一半的粥,听这话觉得奇怪。
  草草道:“我以为你贪污呢!犯法的事情可不能做。”
  沈备想起觥筹交错间那些被嚼烂的破事,试探着问草草:“有钱不好吗?”
  草草不晓得他在试探,直愣愣的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过你是军人嘛,子弟兵不干坏事!”说完自己想起什么,打了个磕巴,加了但书,“当然,嗯,……”
  沈备已经知道她犹豫的是情妇的问题,尴尬的笑笑。他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子弟兵“无恶不想做”呢?
  草草借着喝粥,把话咽了回去。沈备不爱提部队,自己无意中犯了忌讳,心下不好意思。连碗也不好让他洗了。
  沈备本来就没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和厨房有什么关系,心安理得的坐在一边看刚才从楼下买的《北京青年报》,里面有新出的楼盘地图。
  人少,东西也简单。草草收拾完了,一边抹着护手霜,一边问他:“有中意的楼盘吗?”
  沈备像作战一样,把地图大大的摊开在桌子上,指着东北方向说:“我比较中意这个地方。他们都说过,这个地方将来会大开发。这时候房价并不高,我们先去看看。”
  草草看了一眼,是望京:“这个地方已经开发了。原先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买房,四五千一平,前不久听说已经涨到七八千了。好房子更贵。”
  沈备一摆手:“没事,我们去转转。”
  事情就这样定下。两人稍事休息便杀奔望京,开始无比辛苦的看房之旅。
  

(9)

  转了一上午,从金愉丽港看到慧谷根园。沈备沿着大街主线一路走下去,把草草累的脚后跟抽筋。坐在暖山家园的销售大厅,草草看着窗外还没成型的破砖烂瓦,慢慢敲着自己的腿。心里转着自己的小九九:这得转到什么时候呀,那一大堆书还没看。冯尚香交代的翻译文件还有不到三页需要继续翻译。要是他转一天,我就陪着?
  两个人都没有包养和被包养的“经验”,所谓“包养”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伴在感情之外寻到的一个理由。所以沈备不知道带着“情妇”买房不合理,草草也不知道要为自己争取利益,更不知道要趁青春“榨干”沈备。
  草草现在一心算着她的工作和学习。眼门前儿最大的事情是冯尚香的翻译工作,一个月后最大的事情就是司法部要死要活要人命的司法考试。除了写论文那年草草没考,几乎是年年考年年不过。最近她都不去网站查分,一看历史记录,往下一拉,好长一溜成绩——都不及格!当年关浩笑话她:千万不能让孩子知道,这可是坏榜样!
  草草猛地呼出一口气,吓了沈备一跳。
  “怎么了?”沈备看着户型图,方方正正的。而且进门就是厨房和客厅,卧室书房都在客厅之后,不正是刚才草草矫情半天的什么“动静分开”吗?他也看累了,心里有点抱怨草草:怎么那么多规矩,买个房子可真麻烦!
  草草赶紧掩饰:“没什么!啊,有点累了。”
  沈备嗤之以鼻:“这就累了!看你就是娇气!”其实他也累的心烦意乱,但是草草面前还得挺着。
  草草撇撇嘴没理他,低头想自己那点小事。越想越郁闷,越郁闷就越觉着这个全板楼的12层小高层舒服。要是沈备看中这个大概就不用再转了吧?虽然这里距离望京的中心地带有点远,但是容积率低,绿化好,房屋部分封顶,也不算亏了。
  唯一的缺点是卫生间不是干湿分开的,如果装修的时候注意一点应该能解决吧?刚才售楼小姐不是说这个房子是浇注的吗?那很多墙都是可以打开的,到时候再弄吧!
  正好沈备问她的意见,草草说:“我觉得一要朝向好,二要楼层好,三要房屋格局正南正北通透性好就行了。别的没意见。”
  沈备笑起来点着楼书说:“这还叫没意见,意见都让你说了。来我们一样样看。”
  售楼小姐很乖巧,赶紧说:“您夫人一看就很精明,说的我都没得说了。”
  “夫人”一出,无语争锋。两人就象螃蟹钳住了嘴巴,互相躲开对方的眼睛。
  售楼小姐见得多了,赶紧往下介绍:“我们这是二期,开五号、六号和七号楼。我觉得五号楼的位置在小区中间,周围有花园绿化,比较安静。”
  小姐指了一个房间,草草一看赶紧摇头,方才的劳累又忘了:“不行,这是夕晒房,夏天热死了。别人家还盖被子呢,这种屋子都二十八度了。”看着沈备说:“你不是怕热吗?”
  沈备一听,就犹豫了。
  售楼小姐赶紧说:“哦,这样,我们中间单元还有三套,一套是七层,一套是二层,一套是复式。复式那个送楼顶花园,比较划算不知道您中意不中意?”
  沈备看看复式的那个,有点心动。转头看草草,草草歪头正想事,不知道又琢磨什么。便不说话,安静等着。
  草草指着复式的问沈备:“你喜欢这个?”
  沈备奇怪她怎么知道,但是还是点点头。草草说:“顶层会很晒的,费空调不说,还不凉快。”
  售楼小姐赶紧说:“哦,我们这个楼顶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中间有七层防晒设施。”
  草草说:“那也不如有别人家挡着凉快。”
  两人各说各有理,沈备看看外面火热的太阳,心里犹豫不决。要不买七层那个?但是七层那个面积有点小。虽说是他们两个人住,但是刚才看样板间,觉得还是大些好。
  售楼小姐赶紧说:“我们这个小区顶层的花园是允许做绿化的。您可以看看一期的房子,他们在顶层会种一些绿植,屋里很阴凉的。”
  草草一动,小时候住大院里,都是连排的单元房。其中有一户人家种的爬山虎和南瓜长疯了,爬到屋顶上,结果那家不仅凉快,而且还是阴凉!
  想到这里,草草有些松动,“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售楼小姐一看觉得有戏,赶紧火上浇油:“这样吧,我可以帮您问问。一期的业主有一家我挺熟的,他就是顶层的复式。自己在花园种的紫萝还是什么,您二位稍等我一下。要是他同意,我们就过去看看。现在已经八月了,正好感受一下。”
  草草一听还要走,觉得脊椎骨一节节的塌下去。沈备一摆手:“不用了。这样吧,我们先交定金,定一下。”
  售楼小姐继续问:“您是要大定还是小定?”
  沈备没买过房子,不知道大定小定,听售楼小姐说完区别,扭头问草草:“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草草想了想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差不多吧!”
  沈备问售楼小姐:“要是直接买呢?”
  售楼小姐嘴巴差点乐歪了:“您是要全款,还是贷款?我们全款可以打九五折。”
  沈备说:“贷款。公积金贷款。”这是他的福利,干嘛不享受。周五的时候,他都问清楚财务了,买房子该带的文件包括复印件都带在身边。老会计警告过他,买房子很累,所以他的对策就是速战速决!
  售楼小姐有一点愣神,难道眼前这二位不是那种关系,可是看年龄也不像是“纯洁的”未婚人士。草草还勉强合格,沈备那满是青茬的下颌绝对不是善茬儿。而且还是开着奥迪来的,怎么做公积金贷款。
  售楼小姐眼珠一转:“啊呀,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做公积金贷款。”
  沈备皱眉,周五还问财务说一般都能接受公积金贷款的啊!
  “为什么?”
  “因为一来公积金贷款时间太长,我们没有走完审批流程,二来公积金和商贷差额不大,也没有必要浪费您的时间。”
  沈备扭头问草草:“你不是律师吗?有这回事?”
  草草正打哈欠,打了一半赶紧捂住嘴,看看沈备又看看售楼小姐,想了想,拉起沈备的手说:“那我们就去金愉吧,那个房子也差不多,还能做公积金。”
  沈备一愣,他怎么不记得?人已经被草草拉起来往外走。
  售楼小姐还跟着往外走:“那也行,你们再比较比较。您说那个楼盘就是位置比较好,但是总体性价比不如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将来会开通……”到了门口,小姐还说呢,“要不你们先交个定金,我给您把房子留一留。我们房子卖的快,说不定下午就没了。”
  草草牵着沈备的手,一心对付售楼小姐,沈备稀里糊涂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在玩儿什么,谁也没察觉他们的动作有多亲密。听见售楼小姐的话,沈备一想也对,停下脚步正要说话,草草抢着话说了:“还是算了吧,我们都很忙,只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所以什么大定小定的不搞那些花头。要是有合适的房子,直接就买了。买完还有事呢,是吧老公?”
  一声老公,叫得沈备有点晕,昏头昏脑的点点头。手上一紧被草草拉着,迈步踩到草草的脚,她怎么没挪地方?
  售楼小姐说:“要不这样,你们先进来歇会儿,喝点水。我去问问我们经理,能不能给个特例?”
  话到这里,沈备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这些手段原本是他也用的,只是今天可能不在工作状态,竟然没想那么多。
  草草原来不白痴啊!
  沈备赞许的看看草草,草草也很有成就感,得意的坐在沙发上,抱着水杯喝水。眉间笑意虽然被辛苦的压着,却已经看不见方才的疲劳。小脸上神采奕奕!
  折腾完各种手续,爬回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草草根本管不了沈备吃不吃饭,哭着坐到电脑边上,把最后那点文件打完。
  沈备先回万国城取来文件,然后坐在草草的对面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边看一边说:“诶,你这里太挤了,等年底交房,换新房子就好了。”
  草草心思都扑在文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慢慢的沈备也沉浸到文件反映的问题中,喝着草草冲好的茶水,静静的思考着。
  天渐渐黑下来,草草起来开了一次灯,沈备加了几次水,中间再无人说话。
  但是这种安静和平日的那种冷清绝对不一样。有几次,草草从文件中抬起来头来,看着沈备光光的脑门,心里有什么东西堵得满满的。她想:找个伴儿是对的。
  沈备也几次看草草,屏幕上的光投到她的脸上,专注的眼神把原本有些媚的脸变得很严肃。长长的眼睫毛一抖一抖的,让他想起这些小刷子刷在自己胸膛时的感觉。赶快低下头。他想:就这样过着也不错。不谈感情,没有拖累,也不影响工作,挺好的。
  七点多的时候,沈备接到一个临时电话,是关浩打来了,说是约了几个政府里的朋友,一起坐坐。大家也是兴之所至,临时相约,不知道沈备有没有时间。听关浩的口气,似乎有些消沉,恐怕也不是这么简单。
  沈备站起来说:“晚上你自己吃点,我临时有事要出去一下。”
  草草哦了一声,心里一松,正好不用做饭:“那你晚上还回来吗?用不用留门?”
  留门就是大门不反锁,二门不上锁。沈备想了想,关浩玩起来很疯,这次跟几个官员一起不一定到几点:“嗯。你把大门锁好吧。那个供应商比较能玩儿,我尽量早点回来。”
  草草点点头,随口嘱咐了一句:“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啊!不要喝酒。要是喝酒,记得给我打电话,我有驾照。”
  沈备一笑:“你开了多久的车?”说着已经收拾妥当。
  草草大言不惭:“没开过!但比醉鬼强!”说完一笑,继续埋头干活!
  沈备打了个哈哈:“知道啦!驾驶员同志!”笑着走出大门。
  草草忙完工作又看了几页书。已经快八月底了,她打算早点休假复习考试,但是听说所里不会批准。上次有个海归,因为考司考希望能休假专心复习,所里不批,一气之下就辞职回家了。
  草草想自己这份工作来的不易,而且,已经考了那么多次都有心理阴影了,万一再不过怎么办?思来想去,本来已经困的不行了。拿起凉水擦了把脸,继续喝茶看书,说什么也要把今天的量看完!
  午夜两点,沈备还没回来。草草收拢了一下思绪,那是沈备,一个情夫而已,不是关浩,不是丈夫!爱来不来,不要太关心。
  继续看书。午夜三点,还是没回来。已经看完今天的量了。草草想,我要再看一遍,试着复述一下。
  凌晨四点半,沈备回来,草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沈备想了想推醒草草,让她回卧室睡。草草哦了一声,钻进卫生间。竟然忘不了洗脸刷牙!沈备无奈的笑笑,本来他想偷懒的,看来是不成了。
  躺在床上,沈备有些睡不着。
  其实现在喝酒多半不像以前那样劝酒了,人们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草草不是说过,劝酒导致别人出事,还要负刑事责任。他可不想再受审查了。
  但是关浩不知道今天犯了什么邪劲,一股劲的喝。别人不喝,他也喝。好在里面有个什么副市长的秘书很能喝酒,在那里撑着场面。以前沈备也喝,没什么事,喝醉了睡一觉挺好的。但是今天,他不想喝。一来草草嘱咐过他,二来他觉得即使回去也没那么无聊,就算不喝酒,他也可以睡个好觉。
  关浩喝的酩酊大醉,又是沈备送他回去。路上除了偶尔嘟哝两句:“女人真狠心”之类的话,再也没别的。关浩住在山水文苑的小联排别墅里,开门的是他们家的保姆,据说女主人已经睡了。沈备瞥了一眼漂亮的别墅外观,突然觉得自己很寒碜。
  自己应该为草草提供这样的房子才对。
  想到这里,沈备扭头看身边的草草,也不管人家睡没睡,就问:“草草,你喜欢住别墅吗?”
  草草睡觉向来轻,但是今日困极了,正梦见各种各样的诉讼时效在眼前转圈。沈备一问,糊里糊涂的说:“不喜欢,一万年有效!”
  沈备干脆伸手抱住她:“为什么?”下巴上的青茬磨着草草的脸。
  草草低下头,躲开恼人的折磨,仍然迷糊着:“走出来,就不想再进去了。谁让我进去,我跟谁急!嗯嗯,你别闹了,睡觉吧!”
  沈备愣住了,走出来就不想再进去?草草原来住过别墅?在他之前还有人包养过她?
  一时间,那些昂贵的衣服鞋子,提前准备好的避孕套,草草接受提议时的坦然,甚至电话里那声嘲讽“沈备,你是不是经验不足啊?”,都灌进他的脑子。
  她的经验很足?
  沈备心里五味杂陈,原来草草……
  他不想给草草扣黑锅,但是若不是如此,又会怎样呢?
  沈备有点后悔,还不如喝醉了呢!
  
(10)

  沈备紧紧的抱着草草,最后的抽动了一下。草草很喜欢他这时候的样子,专注而又脆弱。无可否认,沈备是个极强壮的男人,养尊处优的生活没有消磨他的身体,从他生活的规律性来看,即使他从不提军队,也在潜意识里按照部队的生活习惯督促自己。有时候,草草抱着沈备的时候会想起关浩,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一闪而过,但是当草草纵容自己沉浸在肉体之欢的时候,还是会比较两个人。她悄悄的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好女人。因为不管是谁,她都喜欢这个时候的男人。
  他们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却放心的放在自己身体最柔软的部分里。他们是强壮的或者强大的,在外面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可是这个时候却是她的“孩子”,只有她才能保护他们。只有她的双腿、她的手臂、她的胸膛,还有她的子宫,这些原始的、属于她的、没有人可以夺走、也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东西才能保护他们。
  此时,草草会有一种女王般的感觉。尽管不是每次都能带她走上顶峰,但是这种感觉足够满足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反视,不管她是否走向顶点,只要那个男人在顶峰徘徊,对草草就是一种满足——是我让你实现的!对关浩,草草会多一些怜惜;对沈备,她拒绝多想,只是让自己沉浸在这种欢愉中。
  所以,当沈备瘫在她的身上歇息片刻,准备滑下来时,草草反手抱住他,就着他的耳朵悄悄说:“再待会儿!”
  沈备喘着气,果然没动,趴在草草的耳朵边说:“人家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土!果然没错!”
  “去死!”草草脸上一红,把他推到一边,沈备哼哼哈哈的笑着,仰面八叉的躺好。草草伸手给他盖好肚子,自己也躺下了。
  星期一早上的“晨练”结束了,沈备依然按照老样子锻炼刷牙洗脸,草草亦如是。好像生活本来就该如此,但是相视之间那些说不出口的羞涩和秘密还是搅得这些一成不变的东西有些不一样。草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沈备从报纸里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动作,还是让草草羞红了脸。
  “对了,我今天要去办手机卡,买个新手机。有事你就打所里的电话吧。”临下车的时候,草草告诉沈备。沈备点点头:“别逞强,做不完的事情不用那么卖力。你又不缺这点钱。”说完他就走了。
  草草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眼泪慢慢的流下来。
  同样的话也有一个人说过,她按照去做了,然后没了工作回到家庭,最后连家庭都没了。这是逞强吗?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必须为自己努力,别人是代替不了你的!
  她小心的警告自己,沈备不是关浩,但是沈备也是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包养”行为的男人。自己千万要留神!
  草草把翻译好的文档发给冯尚香,后者连哼都没哼,就自己忙自己的事了。草草只知道这是一个大项目,但是自己毕竟是孙律师的助理。这次翻译是孙律师同意的,也就意味着孙律师要对结果承担责任。
  草草想了想问冯尚香:“冯律,这个文档要不要抄送给孙律?”
  冯尚香不耐烦的从文件中抬起头,皱着眉说:“这种事也要问我?自己看着办吧!”
  草草碰了一鼻子灰,摸摸鼻子退出去。给孙南威发了过去。孙南威紧接着一个电话:“草草,你发给小冯了吗?”
  “发了。”
  “嗯……”孙南威的沉默中有些不满,然后才说:“下次记得先发给我,我看完以后再给她。”
  草草想说她要的急,又咽了回去。那自己就应该周六做完,发给南威,而不是等到今天。
  眼睛涩涩的发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草草赶紧答应:“好,我记下了。谢谢孙律师!”
  抬出孙律师,也有了几分怨气,可在办公室里,每个人都忙的焦头烂额,谁也不会去理会你这点老鼠怨。孙南威今天特别忙,连中午的蹭饭八卦时间都没了。小王取代了孙南威的位置,跟草草蹭。不过女的终究不如男的能吃,这一次草草吃的饱饱的,靠在椅子上和小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草草,你可真厉害,连冯律师的活儿都敢接。当初我可是替你捏了把汗呢!”小王身子虽然瘦削,但是 “办公肚”不小,一天到晚发愁减肥。此时,小肚子高高的鼓起来,把裙子绷得紧紧的。草草建议她去运动运动,小王总是一句“没时间!”概括掉所有。慢慢的,草草也就不说什么了。
  听小王说起冯律,草草想起冯尚香和沈备相亲的事情,多了几分兴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哦,为什么?”
  小王拍拍自己的肚子,希望能拍小一点,心不在焉的说:“老处女,嫁不了人,天天看着我们青春少女不顺眼呗。”小王是80后。据说当年MSN的名字是“宇宙超级无敌青春美少女”,被冯尚香批了一顿,说是不稳重。MSN是联络工作的,不是炫耀个人的,要求改回去!小王私下里不服气,两人落下梁子,不过也没什么大问题。用小王的话说:这所里谁不和她结怨!不结怨的才奇怪!
  草草说:“诶,我看冯律长得挺漂亮的,一年也百万收入,怎么会嫁不出去?肯定是挑选的太多了!”
  小王叱了一声:“就她?都是画的好不好。有钱正好买极品粉底液,盖住满脸的黑斑暗黄褶子皮。哪儿象咱们,天生丽质好皮肤,根本不用作假。”
  草草不理她的自我欣赏,继续问:“那么多青年才俊,钻石王老五,冯律一个也看不上?”
  小王想了想说:“嗯,让我想想。对了,我听说去年还是前年,冯律好像到追过一个人,后来没信儿了。大概人家不甩她吧?!”
  草草吃惊的问:“啊?谁这么大面子,还要冯律到追?”
  小王坐直了,认真的八卦:“那时候我也在所里,还兼作前台。”然后她神秘的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咱们所以前的那部总机,有个mute键,摁下之后可以听别的支线的电话!”
  草草吃了一惊,小王得意的说:“冯尚香那女人鼠肚鸡肠,刚开始为了节约成本让我做前台!”小王北外毕业又读了政法的双学士,心气相当高。当时刚出校门(现在也差不多),对自己的期望比她的心气还高。这个“前台”的工作估计把她恶心坏了。
  小王说:“咱到不是说前台如何,我就是看不惯冯尚香那鸟样!所以,有时候烦得不行,我就拨着听,就当听笑话了!你别看她平时横的不行,跟客户说话和孙子似的,谄媚的呀,我都说不下去!”小王一脸的不屑。
  草草等她说重点。
  小王说:“总机不是有个电话外线拨打列表吗?每天都有统计,算电话费的那个。我发现那阵子她总拨一个号,而且那个公司不是我们的客户!后来我就留心了,原来她在到追人家!”
  小王终于讲到重点了,草草瞪大眼睛听下去。
  小王说:“原来啊,他们是相亲认识的。那个人跟部队好像有什么关系,刚离婚还不大想找对象。那天是陪着别人去见的冯律,结果冯律歪眼斜视看上人家了!”喘了口气继续说:“那个积极哟,三天两头约人家出来吃饭。好像人家工作挺忙的,总不答应。后来干脆是个女秘书之类的打过来电话,我接转的,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我记得她说她老总特别忙,嗯,冯律师总是这样既不能安心,也怕人误会。以后工作上的事情可以直接找这个秘书,姓乔吧,忘了。反正就是说,别再给那人打电话了,人家烦她!哈哈,冯尚香老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似的,看吧,人家有秘书诶。又香又软又白又甜的女秘书啊!”
  草草跟着呵呵一笑,推了一下小王:“看你说的,好像大白馒头似的!”
  小王嬉皮笑脸的蹭过来:“草草,我看你就挺象的。你看我现在孑然一身,能不能咱俩试着改变一下性取向,绣个花儿什么的?!”
  草草不知所云:“什么,什么绣花?”
  “蕾丝边啊!”小王坏笑。
  草草脸一红,推开她蹭过来的座椅:“我跟你有代沟。再乱说找你妈去!”
  小王吐舌做了一个鬼脸。
  草草想起来那部话机,问道:“对了,偷听谈话可是不好,你不要乱说啊!”
  小王说:“啊,没事。那话机能听支线的事儿都知道,就因为这个给换了。反正那时的前台已经换了好几茬儿了,冯尚香怀疑我也没依据。”
  “所里……都知道冯律的事儿?”
  “嗯,差不多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大家都不说而已。哦,你别说啊,这老处女就是不得了,热情起来真能烧死人啊!”
  “别瞎说了,什么老处女的,乱讲!”草草站起来收拾东西。开始下午的工作。
  原来如此,难怪她的表情那么诡异。
  草草在这边轻松八卦,还挖出冯尚香的陈年糗事。但是也有人周一过的费心劳神,比如小乔。
  乔小芮周一进了公司,越想沈备越觉得不对劲。中午吃饭的时候,公司财务经理神秘兮兮的和她坐到一起。这个经理除了财务工作做的好之外,也很会来事,基本上是小乔在财务部的“眼线”。沈备有时候不经过她走的帐,她心里也门清。开始是上面关照,后来就是一种“本能”了。那个财务经理姓都,私下里,公司的人叫他“都烦”!一个大男人,天天东家长西家短,有事没事都要插一杠子,不是一般的婆妈。
  不过有他的地方就有新闻,小乔还要用他,关系搞得不错。都烦翘着兰花指拿着勺一边喝汤,一边胡喷。看小乔对他的汇报不敢兴趣,突然压低嗓子说:“乔助理,前一阵子不是月底发工资吗,沈总让我汇两万到一个帐号上。这事儿您知道不?”
  小乔心里一动:“唔,工资不是都打在沈总自己的卡上吗?”
  “不是!这个卡不是沈总自己的。我查了,是招商银行的。我们公司工资都是工商行的。”
  “哦,也许是沈总自己办的吧。”
  都烦见小乔爱答不理,继续爆料:“哦,还有,上周五,沈总突然问我买房子的事,还问要准备什么文件。我还帮着沈总盖章复印呢!乔助理,沈总不喜欢万国城,又要换地儿了?”
  小乔的脸刷的就白了。沈备要买房子?她怎么不知道!
  “沈总来了这么久,给自己置办一套产业也很正常啊。”小乔竭力稳住,“也许是办担保吧?你怎么那么肯定?”
  都烦见小乔感兴趣,赶紧说:“啧,连公司的收入证明都开好了。沈总还要办公积金贷款的房子呢!”说到这里,都烦似乎觉察出什么来,“乔助,您……不知道啊?”
  小乔干笑了两声:“怎么会!沈总本来吩咐我去办的,这两天忙忘了。想不到他这么急。”
  口气里隐隐的亲昵,在都烦脸上激起会心的笑纹。对这种误会,小乔一般不会澄清,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加深。原因已经不可考,反正就是一个转念,便那样做了。
  “对了,老都。咱们公司管印章的小孩是在你那里对吧?能不能调过来?我最近项目多,需要用章的时候也多。”
  老都警惕起来,从他手下挖人?
  小乔赶紧说:“我是说暂借几天,等这个项目忙完了就还你。而且她也可以做个项目组与财务的接口人,很多事情就不用你亲自出马了。”
  哦!原来是重用啊!
  老都点点头:“成,我下午就给您调过去。”
  不远处,司机小张独自一人吃完饭,不声不响的看了一眼这边走了出去。
  小张平日不爱说话,也不太会左右逢源那一套,天天板着脸,笑也不见影怒也不见影。独来独往,酷酷的样子。除了惹得一帮小女生芳心乱动外,公司里的人对他敬而远之。
  唯独看见沈备,眼神才会动一动。据说,他原来是狙击手,后来受伤了才转业的。
  刚来时,有人犯贱,跑过去问他打死过人吗?
  他眼珠直直的对着那个人,点了点头。那人从此再也不敢正面提问。据说,回去做了两天的噩梦。问那人看见啥了,那人也说不出来。就是害怕,彻头彻尾冰凉凉的害怕。走在暗夜森林里,周围无数野兽盯着你随时扑上来的害怕。
  沈备听说了只是哈哈一笑,嘴角一耷拉说:“兔崽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兵!”
  从此以后,小张同志在国商集团再无人问津。当然,女人的YY除外。那玩儿意什么也挡不住,越不可能的男人越是它的目标。幸好,从没人当面说出来。
  
(11)

  草草买了手机办了卡,想给沈备拨个电话,这才记得自己把沈备的名片撕了,一直没再要过。沈备只往旧手机上打过电话,新手机里也没存。草草倒是能查到他们公司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拨一个。
  正闹心,电话铃响了,接起来一看是沈备的。
  “买着了?”沈备声音挺大,也分不出好坏。
  “嗯,买到了。还没来得及拨给你,你就拨过来了,好巧!”
  “买着就好。打车回去吧,外面太热了。我晚上应酬不吃饭了。”
  “好。你也注意不要喝酒。”
  “知道了,知道了!”沈备不耐烦的应付,放下电话,站了一会儿。突然乐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这个笨蛋草除了不让他喝酒什么都不会说,一点儿也不象别的女人那么嘴甜。
  沈备哼着军歌,走到桌子后面。
  小张敲门进来,进来先立正,就差敬礼了。沈备说:“不用那么紧张,都离开部队了,老这样会吓着别人的。”
  小张腼腆的笑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我、我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想……”
  “请假是吧?准了。”沈备爽快的说,“好好考!争取把本科证拿下来!让他们看看咱们军人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
  小张兴奋的点头,一张脸涨的红里发黑,眼睛锃亮锃亮!嘴巴动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挺胸抬头,一磕脚跟,立正敬礼!
  草草回去一边熬着小米粥,一边摊开书本学习,还是自己的地盘舒服。就算沈备买了新房子,能不搬还是不搬了。不说别的,单论书桌也不能单给她准备一张啊!还有自己的那些书,书房都让沈备占了,这些宝贝哪里放!
  草草打开网络课堂,心想:不就是一情夫吗,怎么事儿那么多?
  不过,草草承认,沈备这样的“巧合”让她挺窝心的。这个人……好象真的不错。想起初见面时,斗鸡似的样子,草草抿嘴儿笑了。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的滑过。转眼进入九月份。
  沈备天天应酬,一开始十二点以前没回来过,但是基本上保证每晚都回来。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基本上都从万国城的大房子里面搬空了。挤在草草租的相对较小房子里,热热闹闹的捣乱。
  后来,沈备发现他比较钟爱“晨练”。要是太晚回来就不会太爽。不是草草急着上班不理他,就是迟到慌慌张张忘带东西,还影响真正的锻炼。一天不动,沈备就觉得全身难受。草草是不理他的,他也只好自己调整。捡着那些可有可无的应酬,慢慢缩短时间,减少数量,基本保证十二点以前到家。
  草草要复习功课,睡得越来越晚。所以沈备回来的时候,她基本都没睡。
  沈备晚归时养成了一个习惯,走到楼下一定要抬头看看二十楼东面那个玻璃窗有没有灯光。那抹黄晕会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温暖,一天的劳累在看到这抹灯光后就会变得释然,人也会安心。
  有一天沈备回来没见到灯光,心里一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道。坐电梯上到二十楼,进了家门一看,草草刚刚点着蜡烛!
  “怎么没电了?”沈备放下公文包,有点不悦。
  草草也很委屈:“好像是保险丝烧了。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在哪里。手机电池都快耗光了。”这些以前都是保姆做的,她哪里懂!
  沈备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忍不住瞪了一眼草草。“拿来!”严厉的接过蜡烛,四处转了一圈。最后,在门后面的白墙上打开一个同样颜色的小门,里面是一溜开关。
  “啪!”打开总闸。屋里亮堂起来,“跳闸了。没事!”
  草草站在沈备身边,扒着脑袋往里看。男人穿着半袖的白衬衫,粗壮的胳膊在女人眼前动来动去。热气从敞开的领口飞出来,一股属于男人的体味刺激着女人的感官。草草哦了一声,傻乎乎的端着蜡烛往回走,脑子里嗡嗡乱响,似乎有千百只蜜蜂在飞,身子有点酸软。
  “诶,把蜡烛熄了吧。怎么还端着,不怕蜡油烫你啊!”沈备觉得草草傻的可爱,脑子想什么呢,怎么那么呆!
  草草收好蜡烛,端出冰好的绿豆沙。沈备呼噜呼噜喝着,一边喝一边说:“晚上在家时,留一盏灯,注意安全。”
  草草不敢看他,斜着眼哦了一声,又想起来一件事:“那停电怎么办?”
  沈备气结,这不是抬杠吗?
  草草认真的看了一眼沈备,对上沈备疑惑而又不耐烦得目光,才发觉说错了。摸摸脖子,下意识的侧了侧头颈,干咳一声,“我去收拾了。你慢慢喝啊!”
  沈备顺着草草的目光,看见透心凉的小吊带,还有吊带下高高挺起的乳尖。咦?怎么会有反应!嘿嘿一笑,双臂平伸做扩胸运动,舒活一下筋骨。跟着走进浴室。
  草草正要进门,看见他跟了上来。吓得尖叫一声,“咣当”“咔嚓”落锁把沈备反锁在浴室外面。
  沈备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平稳:“草草,我要用,急用!”
  草草抚平心口,听沈备说的有理。想着一定是自己多心,慢慢拉开门,红着脸说:“哦,那你先用吧!——啊!”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沈备凌空扛起来。
  只听沈备说:“笨蛋,不懂什么是兵不厌诈!”
  草草晕里偷闲,不忘还嘴:“你个大灰狼,大坏蛋,就数你坏!快放我下来!啊!”
  砰,人被放到床上。草草尖叫一声,沈备已经压了上来。
  “我是坏蛋?”沈备捏捏草草的乳尖,坏笑着说:“还是……你是?”
  草草羞红了脸,别开头。
  沈备俯下身子,吻着草草的耳朵,声音粗嘎的问:“小坏蛋,说——坦白从宽,刚才想什么呢?”沈备咬了一口草草,草草几乎要蹦起来!意乱情迷,放纵的心思守不得什么羞涩,贴着沈备抬起腰腹摩擦着他,喃喃的说:“这个……”
  沈备猛地倒吸一口,嘴里好像骂了一句。猛得放开草草,偏过上半身从床头柜取出一只套套。前戏?大概可以省了……
  夜晚真美好啊!
  到了考试前一天,草草没有告诉沈备。沈备回来后发现草草似乎很紧张,一问之下才知道草草要考试了:“你都博士了,连这个也过不了?”
  沈备觉得不可置信。
  草草的高学历一直是他不平衡的地方,怎么这么笨的人竟然可以读博士,太侮辱老师了!
  草草翻他一个白眼,明显“内分泌不调”!沈备自然识趣的不去惹她。但是到了十二点,草草还神经质的看书不睡觉,沈备受不了了:“草,睡吧。都十二点了,明天你不要早起吗?”
  草草说:“我再看会儿!”
  沈备真的是好心,多年后他向自己孙子总结人生的时候,坚持认为自己心性纯良,拯救了一只迷途羔羊。而且在拯救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任何侮辱性的说法。
  在笨蛋草准备考试的前一夜,好心眼的沈备温柔的说:“算了,别看了。不看过不了,看也要再考啊!”
  草草一愣,随后醒悟沈备的意思。坐在那里,嫣红的嘴唇被蹂躏成苍白。在沈备准备逃跑之前,草草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终于第一次抓住身手矫健的退役特种兵。然后——又中计了!
  “睡吧!休息好了才能发挥好!不管你能不能过,我这两天做你的专职司机,无怨无悔!绝不碍事。今晚必须睡觉!刷牙去!”“啪”,一掌打在草草的屁股上,拍进浴室。
  草草怒过气过,狠狠的擦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红彤彤的面颊,动作慢了下来。这张脸已经看了无数遍了,怎么今日看起来生机勃勃,好像年轻了?!还有自己的眼睛,怎么——会笑了?
  躺在床上,草草从后面轻轻抱住沈备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他胸腔运动的有力扩张和收缩,深深的说了句:“谢谢!”
  腮边似有两把火炭,动情?也许吧!
  但是——
  老沈同志拍拍草草的手说:“热……”
  草草扑哧一笑松开他,长出一口气,放松的睡着了。
  那边的沈备眼皮抖了抖,嘴角微微上扬,也安睡了。
  沈备送草草考试,中午还有应酬,下午打了一场高尔夫,谈了些生意。听别人嚼房地产拿地的事儿,有人撺掇沈备干脆也掺和掺和,沈备没拒绝。心里却不以为然,不查是不查,一查一个准。但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二愣子,面子上总要过去。只说等机会,别人也没有追问。
  婉拒了晚上的节目,沈备开车去接草草。迎面走出考场的草草整个人鬓发蓬松,比刚睡起来还狼狈。沈备心里好有一比,但是没敢说。
  一路上草草时而叹气,时而发笑,有时又突然坐直了翻看书本,然后拍着课本没有形象的嘎嘎大笑。
  这么神经质的折腾到晚上,十一点整,草草还真的老实去睡了。没了任务的沈备觉得有些失落,心里也有些落稳。好像考试的不仅仅是草草,还有他。而且和以前作战演习不同,这一次的胜负成败几乎完全取决于这个神经质的笨蛋草了。
  晚上,沈备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全军覆没,团部都让人端了。老首长怒气冲冲的过来兴师问罪,沈备高呼:“首长,让我先毙了这个笨蛋,再向将士们谢罪!”
  扭身拎出一人,那人正哀怨的看着他,沈备忽然觉得手中枪重似千钧。将射不射时,不知哪里来的一发炮弹,轰的一声砸在他们身边。
  沈备一个激灵睁开眼,闹钟响了。
  奶奶的,幸亏当年没考试去当兵了。这要是真去上学,大考小考下来,还不成了神经病!同情的看了一眼神情严肃进进出出的笨蛋草,沈备有点了解了!
  周日还是老样子,草草一脸豁出去的样子走进考场。沈备站在考场外面发了会儿呆,都说梦是反的,笨蛋草这回应该能旗开得胜吧?受昨夜那个梦的影响,沈备的今天情绪有点低落,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心里开始琢磨:如果笨蛋草考不过,肯定会哇哇大哭的。那时自己是哄她呢?还是找个理由躲开呢?
  想来想去,他决定先熟悉一下敌情,去找找司法考试历年的及格线还有通过率以及成绩公布的时间方式。再加上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沈备决定白天就去公司加班。下午草草考完试再去接她。
  忙活了一上午,中午有点饿了。沈备收拾好东西,摸摸肚子,退伍以后小乔照顾得很好,连胃病都很少犯了。因为草草的关系,沈备对乔小芮总有一点内疚。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备也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不可能早上和小乔锻炼完了之后,再一本正经的商量工作上的事情。那会让他崩溃!这时候,沈备已经有个比较清醒的想法。他更需要小乔做他的好搭档,好伙伴。也许一直犹豫着没挑开那层薄纱,就是潜意识里有这样的想法吧?
  想起笨蛋草,沈备忍不住苦笑,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关系?包养?同居?好像都不是。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想结婚,笨蛋草也不想!
  想着想着就来到楼下,食堂在旁边的小楼里。沈备走出大厦门口,门口有个熟悉的影子,定住他的脚步。
  小君?!
  糜小君,沈备的前妻。也是沈备的青梅竹马,当年糜小君护校毕业进了医院,沈备年纪轻轻成了连长。探亲假里再次重逢,旧日的暧昧迅速升级成成年男女的感情。一个深长的吻,让责任心强的沈备许下婚姻的诺言。没想到小君的哥哥认为沈备是个当兵的,不会有什么前途,断然反对妹妹的婚事。小君当晚收拾了一包东西,就住进了沈备家里。
  好像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大戏,王子和公主喜结良缘。只是并不是所有的喜剧都会在人生的路上保持始终。他们的结局脱不过“离婚”二字。
  不必论谁的错,不必想当初如果,爱过了伤过了,怨过了恨过了,沈备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以为自己可以冷冷的游戏人间时,小君竟然又出现了!
  和当初一样,娇小柔弱,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总似有一泓碧水孕育在那里。
  沈备双拳紧握,松开再握上。在差点把他送进监狱之后,她还来干什么?!
  站在那里,走不得,留不得。牙齿咬的咯咯响,却没有动过一分伤害她的念头。
  迟疑了一下,糜小君慢慢走过来。门口保安看看沈备,又缩了回去。
  “你、你还好吗?”
  男女见面,这句话大概是最安全的。
  沈备的回复也很经典,从嗓子缝里逼出一句:“好。”随即回道:“你来干什么?”
  糜小君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掩面而泣,难过至极。沈备心里想过千万种报复的办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只要不见面,便放过他们。若是再见,定要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可是此时,小君细弱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哭着,他竟有仰天大笑的冲动!自己积攒了两年多的恨意、怨心,竟然显得那么荒谬。因为沈备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怪她!
  “唉,你别哭了。吃饭了吗?出去吃点吧?”沈备掏出钥匙,食堂是不能去了,找个饭店吧。她肯定有事。
  车在不远处,沈备走了两步,发现小君没跟过来。扭头一看,她正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一如当初那个无辜的小鹿。沈备记得多少回,自己会笑着走回去握着她的手,手掌软软的小小的,握在手里好像一团暖暖的棉花。
  物是人非,当回忆真的和现实无关时,人们才真切的知道什么是虚无。
  沈备顿了顿脚步,继续走向自己的车。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备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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