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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切未曾改变
【钱好】
我坐在窗口，看着玻璃上自己透明的脸颊穿越那些飞速流动的田野景色，一动不动。这移动的实景与静止的虚象重叠在一起的画面让我想起川端康成在《雪国》开头的描述，那实在令人着迷。
我喜欢乘坐火车，喜欢车轮有节奏地轧过铁轨的间隙发出的金属声响，喜欢爬梯子睡上铺，喜欢一直坐在窗口，静静地看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静静地听周围乘客的闲聊，一路发现那些未曾发现过的。
七月初，我与妈妈去大连旅游，火车最初要沿着京沪线行进，再转向辽宁。京沪线我小时候几乎每年都要走四次，因为那时爸爸在北京工作，我的寒暑假都在那里度过，一直到小学六年级。去年和前年的寒假，我都出于一种怀念，专程回到北京，但那座我一度比湖州还熟悉的城市却在我离开的几年里改变了太多太多。时间真是无坚不摧。很害怕再过几年，是否它将变成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我的北京只能在记忆中存在。而我，也将变得让北京认不出来。
于是当我清晰地意识到此刻正在往复过五十多次的铁路上飞快地靠近我最钟爱的城市，我的内心盛满了感慨。
我发现了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那一颗颗黄金般璨烁的种子还在嫩绿柔软的襁褓中安眠，苞叶顶端却已经冒出细密绵长的流苏，在耀眼的阳光下、在华北平原的沃土上绽放如花。我发现了烈日曝晒下疲惫的老黄牛，停在田里不愿再挪动一步，用呆滞的目光注视我们的火车从它面前呼啸而过，同所有曾经从这里驶过的列车没有任何不同。我发现了晾在居民楼阳台上的白色衣衫还有花手帕，依附在城市边缘的高楼上空，在铁道沿线，灌满了风，朝火车前进的方向哗啦啦翻飞，如同舞女翩翩的水袖。跨过断裂的时光，依稀能看见当年的我也坐在窗口贪婪地捕捉每一瞬的精彩，窗子外面的玉米是否和今天的一样饱满、一样已经有细碎的流苏，黄牛或许会比今天这头年轻而且勤勤恳恳，散落在山野间一座座红色的砖瓦小屋外也常常有白衣飘飘。我可以说它们都改变了，只是程度上的差异而已。一年生的植物会在它生命周期的最后死去，在泥土里腐烂，而第二年的那株新生命无论如何也不是去年的同一株。动物的生命周期虽然长，但它会老，时间每一天都在缓慢地蚀去它曾经拥有过的东西，然后换一些新的。至于房子、道路、服装或者其它发生的改变则更加明显，创造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伟大能力，人类曾经开天辟地。
是的，一切都已改变，而且正在继续改变。
坐在窗口，我看着玻璃上自己的虚象穿越那些飞速流动的田野景色，脸颊透明、一动不动，似乎已然凝固。背景不断变化，但我的双眼一直停留在同一个位置。我就这样与那双眼睛对视了很久。忽然觉得那些风景瞬间迫近又瞬间离去，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自己一直都那么静静地坐在对面，那双眼睛一直都在近处注视着我。
时间的确能改变一切。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一切都未曾改变。生命永恒，回忆永恒，美丽永恒，挚爱永恒。相册封面的塑料膜会被剥蚀，但里面照片上的笑容依旧光鲜，那些欢笑过的日子不能再被任何外力所改变。这让我又想起了我的外婆，岁月改变了她的容颜，但她吃到炸鸡翅时露出的笑容完全像个小孩子。北京，即使这座城市的所有建筑都拆掉重建，我也认得它，我也属于它。至于我自己，只要我相信，我就还是原来的我，不会变。我相信。
终于发现，所有害怕纯属多余，原来一切未曾改变。
作者简介
钱好，一看就特稚嫩的女生。1986年8月15日生，浙江湖州人。喜欢白色，喜欢简单，喜欢音乐，喜欢文学。在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获过第三届二等奖、第六届一等奖、第七届一等奖。怯生。我沉默是因为我不敢开口。从象牙塔里向外眺望至今。执著地等待幸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