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幻觉 (2)
“是这条项链吧！”伊子清从衬衣里拿出那条和蔚辰一样的项链，“你不记得了么？上次在医院里，你看的就是它吧！”“你不恨我吗？”手里拿着抹布的手在颤动着问：“我对不起你妈妈。”“以前有过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们三个的事情跟我不处于一个时代，何况，现在三个人里面，有两个已经不在世上了，你们的感情，当时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伊子清从容地说下去，“阿姨你有空常来坐。”她是看到了这位母亲的尴尬，像从前一样，她上前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惊讶了下，她傻傻地愣在那里。是感动吗？还是被原谅？“你真是个好姑娘。”转头走的时候，伊子清看到她抬起的手擦了擦脸，是眼泪么？望着那个年迈的背影远去，她深深叹了口气，上辈子你们的债没有理清，这辈子落在了我们身上。蔚辰，是最不想触及的痛啊！这个夜晚，她告别了以往颓废的烟草味，安静地坐在窗前。她很想照相留下一些纪念，纪念她自己。从抽屉里拿出相机，她像专业的摄影师一样拍了起来。拍了窗外，拍了星星，拍了天花板，拍了她的床，拍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还拍了抽屉里面的糖娃娃。
她有点累了，翻了相机想拍下现在的自己，她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幽雅的微笑，随着相机“咔嚓”一声响，她期待地拿起相机去看。她彻底的失望了，久久回不过神，真无法相信那是真的。相机里的自己已经不再美丽，凌乱的长发，面色发灰的脸，空洞无望的眼神，干裂的嘴唇，自己简直像一潭死水。烦躁地站起来，她把相机扔到床上，身边的烟灰缸、杯子、装着初中毕业照的相框，在一声又一声“啪啪”响声中，伊子清的双手高高举起那只伊石给她买的糖娃娃向地面狠狠地砸去。在一声声清脆的响声后，林川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伊子清蹲在地上大声地喊：“我没事啊。”糖娃娃红色的碎片被她重新捡到抽屉里，其他碎了一地的玻璃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得刺眼。她又想吃药了，她想念那种快感，她忘却不了那想什么就有什么的幻像。终于理解伊石了，当时以为他不顾一切地吸食那些毒品是多么的罪不可赦，可是现在自己分明也眷恋起那种感觉。那样一种没有尝试过的感觉，用语言是完全表达不清的。伊石不是没想过戒掉，他是忘不了那一种感觉。
人的生理，怎么可能抵制得住那种欲望呢？她开始大声地哭起来，手痛苦地捂着头，她抓过地上的玻璃碎片一下又一下地划向自己的身体、胳膊、小腿，被划的痕迹交叉平行，一条又一条，看到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她得到了暂时的快感，在惊诧中她看到了伊石像空中独舞的叶子，鲜血像瀑布一样喷出来，染红了她的白裙子。“你看，你看，我就说你死了会很好看。”伊子清的手，指向他。“你也会死的，死的时候像我一样，时间没有多久了。”伊石快乐地说着。林川把门撞开，看到伊子清的身上满是伤痕，他跑进去，扇了她一耳光，声音在空气中安静地回响。伊子清清醒过来，捂着脸看着他：“对不起，我是做梦了，以后我不会让你担心了。”毒瘾犯了真的如魔鬼一般控制不了，八年前伊石就是中了它的毒，只一次便掉进了深渊。八年后，伊子清步上了他的后尘，重蹈覆辙。她始终相信，她和伊石不一样，她妈妈是因为他死的。自己呢？都没人为自己死。这是多么病态的心理，但伊子清却很信奉。
林川下楼去买了酒精，伊子清跑出来看着他把门打开，一下子瞥见隔壁的邻居猛地把头缩了回去。棉签带着清冽的湿度在伤口迅速地散开，林川轻轻地擦，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手似乎都不敢下。伊子清用手摇了摇他说：“没关系的，我不疼。”一如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她的样子，固执中的坚强。林川别过脸去，眼角湿了。伊子清对自己说，她真的不会再让林川担心了。林川请了很久的假，放下了公司里面的所有事情一直在家陪着她，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保护着她，不再允许她放任自己无法自拔，还好伊子清一直很听话。天气很好，天空万里无云，外面的风把树叶吹得“咿呀”作响，伊子清想下去走走了。林川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并没有拦下，她是很久都没有出去了。小腿还是隐隐作痛，她穿了牛仔裤，韩版鞋和长袖的棉外套，试图用这样的装扮隐藏那些伤口，天也很凉了。楼下的小孩子成群结队的在玩老师、同学的游戏，其中一个小男孩用手指着她跟其他小孩子喊：“看那个姐姐呀好漂亮。
”小孩子都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围在她身边，伊子清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很久都没有人跟她这么欢快地说话了。伊子清很想拍拍他们的小脑袋，夸他们真可爱，将来要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可是手停留在半空中，那边三三两两的来了几个妇女，各自拉着自己的小孩，边走还边很嫌恶地说：“你怎么跟谁都说话，你的手碰到她没？回家给我洗干净。下次再敢谁都玩就打你屁股，听见没。”孩子被吓得哭出来，伊子清呆在原地，看着周围那些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有的撇撇嘴，有的叹气，有的只是冷眼相对。而那些话随着风飘入耳里，把耳朵灌得满满的，直逼入心脏。“小小年纪不学好，一看就是坏孩子。”“听他们家晚上闹腾的，声音喊得那么大，楼都要被震塌了。”“可不是，也不想想父母，这孩子要她有什么用，要是我啊，早就把她扔到孤儿院了。”“那是我们好福气，现在的孩子都得好好教育。”在那些窃窃私语中，伊子清走上楼，没有再流泪。带着灰色的脸推开门，她看到杨菲系着围裙展现出完美身段的样子。
迷惘的眼神停留在了她身上，模糊的影子来回荡漾，顾心怡以前也是这样幸福的小女人吧！杨菲转过脸尴尬地看着她说：“你……好点了吗？”伊子清定了定神，杨菲的影子越渐清晰，看着她关心的眼笑着点了点头，“嗯，好多了。”时间已经将她的锐利磨平，年龄大了，大概就有母爱了吧！像刚才这么平稳的对话，还是第一次。伊子清端着碗喝下了她炖的鸡汤，味道很浓，却很好喝，一定是学了好久了吧！林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累了吧！我送你进屋。”望着伊子清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身体在摇摇晃晃的前进，林川眼睛有些酸疼，这副失神的样子，和她母亲当年有什么区别呢？自己没有履行承诺，没有照顾好她。伊子清挥了挥手说：“我先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把门帮我锁上。”最后一句话被疼痛淹没了声音。待林川关门走出去，伊子清彻底地倒在了床上，身体又开始发抖，两只手交错的环绕着，紧咬着嘴唇，直到发白、干裂的唇上有星星的红色液体渗出来，而她对弱小的疼已经没有感觉。她知道她的药瘾又犯了。暖卡卡忽然从伊子清的床边跳起来，睁着恐慌的眼，尾巴左右摇摆起来，发出“喵……”的叫嚷。
伊子清的脸埋在白色的被里，嘴唇溢出的血液把被子的部分染得像樱桃大小那样一片，手发出的湿汗紧紧地抓住被子，将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那里。此刻的脑子像有一个炸弹一样“砰”地炸开，炸出的碎片把脑袋里划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而最深层的理志在告诉她，有个空洞声音的带有回音在脑海反复重复着那句话：“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把毒戒了。”好，我一直都是乖孩子对不对，我听你的话，一定把毒戒了，让你安心工作，等我好了，我一定回家，去叫杨菲一声妈妈。相信我，我会好好的。待床上剧烈的挣扎停止，伊子清也耗尽了全身的力量，像垂死的人一般慢慢松开手，张开紧咬的唇，脸色蜡黄，汗水弄得身上的裙子像被放在洗衣机里拧了一番似的，那洁白的被单被抓的有了细小的皱褶。她努力地去寻找，房间里没有暖卡卡的影子。难道，刚才的又是幻觉么？梦里，伊子清又看到顾心怡幸福地朝她招手，她的身影若隐若现。转眼到了10月末，已经是深秋了，相信冬天也快来临了。经过三个多月痛苦的挣扎后，伊子清的药瘾再也没有犯过。只是心里仍然很想再去吃一次曲马多，再次体会一下那种快乐。
不过每次看到林川的脸，那种想法就被放弃了。她压抑着，她答应林川的话，她一定会做到的。林川找来她，看她情绪安稳于是说：“有一件事，我想我是该告诉你了。”“嗯，你说吧！”“上次，突然捐献肾给你的人，是蔚辰，不过他一直都不让我告诉你。”伊子清想让头脑尽量保持冷静，他想起蔚辰的那个吻，那些话。她静静地坐着，不发出任何的声响。原来，他的那句“只要你有需要，我可以给你全部，”不是骗人的。到底，要爱得多么深才能在自己的身上划上一道深深的口子。“他现在在哪？蔚辰在哪？”伊子清身上发寒。“他，因为那个肾的关系，功能减退，一直住在医院，可能，活不久了。”“哪个医院？”“我也不清楚，那都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子清，我告诉你这些话，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不要辜负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不一般。”“对，我是在你之前知道的。”“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为什么现在又要说！”她有些激动，情绪完全控制不住，她想要统统地发泄出来。伊子清闭上眼睛，蔚辰的脸浮现在她面前，叫着她：“子清，子清。”她很想大哭一场，她一直都在伪装坚强。蔚辰，蔚辰，你说我们会不会都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