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转身看到阳光(2)
那天我们都抱着彼此哭得稀里哗啦。
我过生日的时候，你送了我一个粉红色心形礼盒，里面是一个很精致的画册，画的全是我们在一起点点滴滴的小温暖——我们一起去逛街，我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帽子，我们挤在人群中排队买饭，我们并肩抱着温暖的水瓶，我们一起吃着糖葫芦，露出甜甜的笑……你画了一段我们的故事，画了一段属于我们的珍贵的友谊。
“真是累死我了，怎么教她们打篮球比自己训练都辛苦！”他用手擦擦额头的汗，抱怨道。
实行新课改后的高中，体育考三步上篮，这让十多年来没怎么摸过篮球的女生们连连叫苦，于是各班让体育生每人带几个女生，他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经常在各省市组织的篮球比赛中获得一等奖，可是现在，却遇到了一个难题。
大部分女生在经过一次次反复练习之后，都掌握了要领，虽然命中率仍然很低，但是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一定会有所进步。
唯独一位女生怎么做也做不好，或者说，是不敢做。她总是很小心地抱着篮球，迈细碎的步子，把球像烫手的山芋一样使劲一抛，生怕砸到自己。他说了她很多次，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拿球，告诉她步子该迈到哪里，大概多长距离，在什么角度向上投球。可是两人都急出了一身汗，她还是不见长进。
下了晚自习，他们从教室里出来，深秋的风那么凉，树叶轻轻地飘落在空中，灯光昏暗地照在两个人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你说你学习那么好，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啊？”他将书包往篮球筐底下一扔，好奇地问她。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敢……”
记得那时，他有不会做的数学题总是找她解决，她解题的思路永远都是那么清晰明了。她几乎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甚至许多连老师都不知道的知识她都能说得很清楚。可是现在，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曾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时却显得那么笨拙与胆怯。
“把步子迈大点，然后将球向上投，要看准了球筐。”
他把球扔给她，她一闪，球滚到了一边，她赶忙去捡。
“照我说的来一遍。”他手叉着腰，俨然一副老师的样子。
她抱着篮球，脸上是复杂的表情，咬咬牙，往前走了一步。
她将步子迈大了，可还是有些僵硬，就在刚把球抛出去的一瞬间，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跑到了旁边。
她喘着气，蹲在地下，好像刚跑完马拉松的样子。
“怎么了？又不会砸到你，你怕什么呀？”他也蹲下来，看着一脸惊恐表情的她。
她的肩膀在颤抖，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别，别哭啊，有什么伤心的事吗？不就是没有投中嘛，再来一遍就是啦！”他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是一直摇头，什么也不说。
“你一定是有心事吧，说出来就好了，不要憋在心里，这个……憋在心里久了之后啊，会伤肝伤肺伤胃，不利于身体健康……”平时不会劝人的他语无伦次，一股脑地将他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也算是难为他了。
本以为会使她破涕为笑，没想到她突然趴在了他的肩膀上，号啕大哭起来。
他愣在那里，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偌大的操场上，风从一边呼啦啦地吹向另一边，树叶沙沙地响着，鸟儿也歇息了，只听到女生渐渐停止的啜泣声，令人心疼。
“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打篮球，如果不摸摸篮球手心就会痒痒。那个时候我和几个女生组成了一个球队，我们穿一样的蓝色队服，每天都要去篮球场打篮球。虽然我们个子都很矮，但是我们的热情一点不减，偶尔打到激烈的时候，还会拼得满头大汗。”她抬起头，擦擦自己的眼泪。
“然后呢？”他问道。
“后来……有一次我们队和别的班打比赛，就在我们马上赢了的时候，对方却突然加紧了进攻，我奋力去抢，一不留神，球就狠狠地向我砸了过来，当时眼前一片漆黑，只感觉有黏稠的热热的液体在脸上流淌。我被送到了医务室，医生说需要到医院拍个片子，结果就是，我的鼻子粉碎性骨折……当时我分不清脸上是血还是泪，只是锥心的疼痛。我一连好几个月不敢出门，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害怕。后来我再也没有碰过篮球，每次遇到打篮球的还是会躲得远远的，我怕，我真的很害怕……”她的眼睛里有闪闪的液体在打转，仿佛轻轻一颤，就会溢出来。
“原来，你不敢打篮球就是这个原因？”
她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儿，说：“你看到地上你的影子了吧。”
“嗯，怎么？”
“你转过身，还会看到影子吗？”
她摇摇头。
“你会看到一团炽热的阳光，它就是希望，就是光明，就是未来。如果你一直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到脚下的阴影上，你是永远也看不到阳光的。只有你转过身来，忘记那些烦恼与痛苦，你才会看到更加美好灿烂的明天。”
“那是灯光不是阳光。”她打岔道。
“你要展开想像的翅膀，要领会精神。”他振振有词。
“呵呵，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富有哲理啦？”
“托大小姐您的福啊！”
她“扑哧”一声乐了。
后来的后来，她终于突破了心理上的障碍，由于具有良好的篮球基础，她在最后的考试中百发百中。他在一旁欣慰地鼓掌，两人相视一笑。
她在心里对他说，我会永远记住你的那句话——转过身来，才会看到炽热的阳光。
天堂里还能读书吗？
黑夜，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那一片废墟。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一个不起眼的缝隙中，伸出来一只手，小小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支笔，好像它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他是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今年才21，刚刚入伍不久，听到地震的消息，便随部队前来救援。
那些断壁残垣，满目疮痍，还时不时夹杂着不断的哭声，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默了。面对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他知道，必须以最快速度抢救废墟下的幸存者，这个时候时间不是用小时来计算的，而是用分，甚至用秒，每过一秒钟，都是生与死亡的考验。
他像发了疯似的扒着石块、水泥板，只要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他都会尽全力去救。他抱着那些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生还者，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要坚强，活着就有希望。
一个夜晚，他从那一具具死尸旁走过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的恐惧。他打着手电，在废墟边寻找着，不知走了多久，他总是感觉周围有轻轻的翻书的声音，还有“沙沙”的写字声。可他喊了半天，扒得手都出了血，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能是太累了吧，他想，便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天朦朦胧胧。到了晚上，雨越下越大，血与泥被雨水冲刷着，汇成一条悲伤的河。“沙沙沙”，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是不是雨在作怪？他不知道。
一连几天，他都听到了那个声音，断断续续，他用生命探测仪仔细检查过了每一个角落，可都没有生命的讯息。他被深深地困扰着，他想应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吧，或许，只是风声。
又是一个黑夜，雨还在下，很大，湿润的空气中掺杂着死亡的味道。他又听到了，清晰地听到了，翻书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他循着声音慢慢找，来到了一个水泥板前，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戛然而止。
在那个很不起眼的缝隙中，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小孩的手，原本应该是白皙的，现在却沾满了灰尘与泥土。他走近些，才发现，这只小手里还攥着一根铅笔。他将大石板奋力搬开，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头发凌乱地散着，地上落着粉红色的蝴蝶结，还有几本书和一个练习本，她白色的连衣裙已被血染红。小战士将她低垂的刘海儿拨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落满了泥水，那紧皱的眉眼，好像还在思考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他轻轻将她脸上的泥水擦干，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天堂的妹妹。
他和妹妹从小相依为命，父母外出打工时不小心被坍塌的矿井砸死了，他就立志要当一名解放军战士，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妹妹那时只有两三岁，是外婆一个人把他和妹妹养大。可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考验着他的耐力，外婆因病去世了，那时妹妹正在读小学三年级，就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春游中，出车祸了，从此再也没有睁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妹妹也爱穿着洁白的裙子，那是外婆做的，她特别珍惜，从来不肯弄脏一点。记得有一次，妹妹哭着跑回来，对他说同学往她的裙子上泼脏水。他摸着妹妹的头发，安慰她，妹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停止了哭泣。
他想到这，眼眶不禁噙满了泪水。眼前这个小女孩就像他的妹妹一样，也停止了呼吸，那冰凉的小手，还紧紧地攥着那根铅笔。
他捡起那个被雨水打湿的练习本，上面还有一道没有写完的数学题，那歪歪斜斜的字，刺痛着他的心。
他抱起她，准备将她安葬在妹妹的墓旁。就在这时，女孩睁开了眼，和他妹妹一样大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她用请求的语气说：
“哥哥，别抱我走好吗？让我把这道题写完……天堂里还能读书吗？”
他打了一个哆嗦，发现自己躺在防雨布上。外面一片漆黑，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滴到帐篷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他动了动身子，发现额头上冒满了豆大的汗珠。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角落下……
你在天堂还好吗？
我愿变成那个天使，永远守护着你，这样，你一个人，在天堂，就不会孤单了……——题记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一个人看天。每当这时，你就会跑过来，拿着两只棉花糖，草莓味的给我，蓝梅味的你吃，然后和我并肩坐在一起，仰着头，露出甜甜的笑。将头转过去，在垂下的刘海儿的缝隙中，我看到了你熟悉的脸庞，清秀帅气的、不含一丝杂质的像玉般滑嫩洁白的皮肤，黑色的闪着光的瞳孔，在栗色头发下时隐时现，白色的T恤衬着突出的锁骨，一条银色的镶着十字架的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棉花糖就像上了色的云彩，甜甜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第一次，听你讲关于天堂的传说：传说在天堂里，有一面镜子可以照到凡间你想看到的东西，守护镜子的是一个天使，她有着可爱的酒窝、美丽的容貌和一双洁白的羽翅。假如最亲爱的人离自己远去，将最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折成飞机，然后从高楼上扔出去，在天堂里的人就能听见。
我笑了。
陈帅，你知道吗？我想变成那个天使哩！
后来，功课越来越重，你说，我们要好好学习，然后考上重点初中，之后是重点高中，最后一起上师范大学。你说你要当个老师，要和我一起去大山里教书，让那些贫困的孩子也有学上。
你总是学习那么好，我请教你问题，你呼出的气，让我的耳垂发烫，我装作傻傻的样子，只求你再多讲一会儿，你瞧，我多坏！
那繁琐的数学题，在你的笔下，轻而易举地就解决掉了。喜欢看你清秀的小楷，它让我感到舒服。你的文笔很好，你写的文章总是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里念，那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丝少年的忧郁。我喜欢欣赏你戴着耳机哼歌时陶醉的眼神、优美的唇形，我会不禁莞尔。多么优秀的男孩！
这些你都不知道，我会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等我学业有成，拿着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后大声地告诉你：我其实好喜欢你呢！
我发奋读书，终于和你一同考进了一所重点中学。我们放学后经常光顾校门口的一个名叫“甜甜的”奶茶店，我们还是一个要草莓味的，一个要蓝梅味的，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那种幸福的感觉，又一次地蔓延到了心里。我们一边喝奶茶，一边做作业。
你说，我叼着笔头思考的样子真白痴，我说那你就是黑痴。你又无赖地说，黑痴与白痴很佩的。我脸红了，用笔敲你的脑袋，然后和你一起放肆地大笑。
曾多少次，我差点就说出来，我们相恋吧，却一次次地被我咽了回去。
再后来，学校派了一部分学习好的学生和老师到四川的一个小县城当志愿者，其中就有你。你很高兴，终于实现了你的一个愿望。
我们喝着奶茶祝贺，我说我等你回来，我会好好努力的，你也要加油。
等你回来后我就告诉你：其实我好喜欢你呢！
可我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就是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午，阳光灿烂地洒在我们的校园，还有一天你就回来了，我该怎样来迎接你呢？我应该穿裙子还是短裤？要不要去做头发？我正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桌子晃了一下，又是一下，我发现我也在晃，数学老师正写字的手停了下来，凭经验他大喊了一声，地震了，快跑到操场去！班里一片骚乱，我也被拥挤的人群推了出去。操场上挤满了人，我们按顺序排好队，等候上级的指示。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心头。当喇叭里缓缓传来四川汶川县7.8级大地震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们派去教的那所学校，由于是豆腐渣工程，已经塌了……我们也不愿看……”
后面的话，我一句也没听到，仿佛是梦境一般，只是梦，仅仅是梦，对吧？梦醒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是不是？你一定没事的，对不对？
蓝蓝的天空下，我站在22层楼的楼顶，将已经写好的纸飞机扔了出去。我依旧拿着两个棉花糖，一个草莓味的，一个蓝梅味的，只是，已经没有人与我分享了。
陈帅，你听得见吗？我忘了告诉你，其实我好喜欢你的！
告诉我——
你在天堂还好吗？
一个人的圣诞节
莫小爱都计划好了，平安夜一个人戴着圣诞老人的帽子，给自己买一个小礼物，然后挂到学校操场上那一棵大大的圣诞树上。其实那只不过是一棵松树罢了，莫小爱买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球挂在上面，白雪覆盖，好像奶油蛋糕上的一个个水果，红色的樱桃、金黄的芒果、翠绿的葡萄。莫小爱看着这棵属于自己的圣诞树，开心地笑了。
当她正在想晚上的完美计划时，一张卷子递到了眼前。白白的卷子上，鲜红的颜色向卑微的蓝色字迹耀武扬威，一道道叉就像一把把利剑，刺得卷子流了血，刺得心里也流了血。
莫小爱愣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将卷子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箱。
下了晚自习，同学们都结伴回了宿舍，操场上很安静。月光下，圣诞树上挂的那些鲜艳的小球一闪一闪的，仿佛在迎接莫小爱的到来。她没有买礼物，她也没有心情买礼物。她静静地站在树下，双手合十，默默地许下了一个心愿：我永远不要学理科了。
她的心里很不公平，为什么学校不重视文科，为什么他们都说学文的没有出息，为什么考试不考文科只考理科？她呆呆地想着，眼角慢慢渗出了泪水。
莫小爱孤独地走着，在这个本来应该充满欢乐与歌声的日子里。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砰”的声音，这么晚了，还有人打篮球？她疑惑地走到了篮球场。
一个又高又瘦的熟悉的背影，独自在灌篮，一次又一次。
“王子华，这么晚了，你还在打篮球啊？”莫小爱走了过去。
“是啊，你不也没睡吗？”他继续打他的篮球，又一个娴熟的拉杆上篮。
莫小爱一直看着，可看着看着，就又想起了那张撕得粉碎的卷子。如果烦恼和压力也能够撕得粉碎，丢进垃圾桶，那该多好啊！
“小爱，你怎么哭了？”他抱着篮球走到莫小爱前面，莫小爱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
王子华掏出纸巾帮莫小爱擦干泪水，可还是有两道清晰的泪痕，像两条蜿蜒的小水沟。
“你会打篮球吗？”他问道。
莫小爱摇摇头。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一个人教过她打篮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