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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中华脊梁料理
苏东坡晚年被贬惠州，惠州偏僻，吃不到猪肉，于是苏东坡以羊蝎子为美味。不过那时候，他吃的是烤的，并非是像现在这样炖出一大锅。
苏东坡在给他弟弟子由的家书里说：“惠州市井寥落，然犹日杀一羊，不敢与仕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耳。骨间亦有微肉，熟者热漉出（不乘热出，则抱水不干），渍酒中，占薄盐炙微焦食之。终日抉剔，得铢两于肯綮之间，意甚喜之。如食蟹螯，率数日辄一食，甚觉有补。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刍豢，没齿而不得骨，岂复知此味乎？戏书此纸遗之，虽戏语，实可施用也。
然此说行，则众狗不悦矣。”
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老弟呀，我来的惠州这地方挺穷的，每天就杀一只羊。我也不敢跟当地的各位老大争买羊肉，就跟杀羊的说给我留点羊蝎子。羊骨头间还是有点肉的，趁热剔出来（不趁热剔，就不好弄干），泡点酒，稍微加点盐，烤到微微有点焦的时候吃。剔一天也就弄几两肉，不过我挺喜欢吃的。有点剔螃蟹腿的感觉，隔几天吃一次，也觉得挺补的。老弟你吃了三年公款大餐，肉多到咬一口都到不了骨头，当然就吃不到这等好吃的味道了。所以给你写封信，告诉你这个秘方，不是拿你开心，真的好吃，你要不也试一下？不过肉都给我啃光了，惠州那些等着吃肉骨头的狗就有些不开心了。
很多人总是把“羊蝎子”写作“羊羯子”，大概以为与羊有关的东西自然该用羊偏旁，其实“羯羊”是阉割过的公羊，羊蝎子如此雄壮豪迈的吃食，断然不会接受“中华脊梁奖”那般阉割的命运。事实上，“羊蝎子”
之所以叫“羊蝎子”， 是因为羊脊骨从横切面上看去，呈“丫”字状，而那“丫”字状的下面，还有一个小的分叉，类似蝎子。
吃羊蝎子，吃涮羊肉都要去南城，就像吃装 B 餐厅得去工体一样。南城的气场搭配羊蝎子，就如同鸡蛋搭配西红柿。
吉木狼格住在成都，是个诗人，他每次来北京最想吃的都是羊蝎子，他对羊蝎子的赞美叫我这个久居北京的人有点不好意思。在他看来羊蝎子集中了煨和煮，又不同于涮和炖，既不像四川火锅那么浓重，也不像北京涮羊肉那么寡淡，炖得入味，而且肉多，有细细咀嚼的快感，人生乐事之一就是在骨头上找肉，这种快感犹如兔子吃窝边草，好马吃回头草，貌似没理由，其实其中妙处只有吃过的人才明了。可是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带他吃过一顿羊蝎子。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县城里有一条街叫古街，都是仿古的建筑，似乎还在这里拍过一部电视剧。不过后来就荒废了，在 90 年代，这条街上集中了录像厅、小餐馆、游戏厅，路面斑驳，一下雨就无法行人。古街上有一家小馆子，做刀削面和羊蝎子，那是我对羊蝎子的第一重印象。那时放了学，跟几个同学跑出来，吃羊蝎子，十几块钱一锅，用简易的煤气炉加热，小屋子黯淡狭仄，却是我少年时期的美梦。
如果吉木狼格再来北京，我准备带他去吃满朋轩。
满朋轩是北京生意最火的羊蝎子之一，如果晚上去，8 点之前很难吃上饭。我第一次去这里是音乐人左小祖咒带我去的，当时他住在天坛附近，这里是他的聚点。经理跟他熟，叫他“左哥”，左小祖咒在这里的特殊待遇是，能预订到包房。
这里是京城流行的红汤锅底，这种味道更为浓烈，羊蝎子性情北方，属于豪爽一派，最佳伴侣是白酒，最好是二锅头。一群人叫嚣着吃羊蝎子是快慰事。在餐厅里，处处可以听到热闹的笑声，每个人面前都堆积着小山一样的骨头。其他的涮菜自由搭配，倒是很赞美这里的面片，涮好了，混合有点膻味的汤汁，味道很灿烂。
另一家我喜欢的羊蝎子是山水间，羊蝎子讲究武吃，对于吃喝精细的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吃羊蝎子的时候，筷子是没有太大的用处的，除了用它捅出脊骨中已成膏状的骨髓。直接下手才是王道，不能戴套，要知道做什么戴套都不怎么爽。
羊蝎子的肉都连在骨头上，贴骨的随好吃，吃干净了确实有些不简单。很多人乐于这样的游戏——把骨头啃光。羊蝎子已经炖得酥烂，用舌头轻轻一抿，肉就滑入嘴中。要想吃得干净，需要一些技巧，细细地啃噬，把骨头一节节掰开，不放掉任何一丝肉。
并非羊才有脊梁，有脊梁的食物都好吃，猪的脊梁骨最适合酱吃，脊骨和腔骨在老汤里酱制，几小时后出锅，喷香。做这一口儿最好是东北风味的馆子，酱脊骨的吃法类似吃羊蝎子，都是细活儿，一点点地细嚼慢啃，如同一场欢爱游戏。我推荐的一家吃酱脊骨的店是东北人开的，在东直门，里面的装修也很有东北风格。这里的脊骨硕大味美，本着吃哪补哪的恶俗理论，那些没有拿到“中华脊梁奖”的人士，可以前往进补。
关于脊梁的吃食，我还吃过蛇脊梁，在北京能吃蛇肉的地方不多，那次也是偶然店家有一条大王蛇。蛇骨椒盐做法炸了，整个蛇骨都算是脊梁。我一边吃着一边觉得脊梁有点发冷。我还在怀柔的虹鳟鱼一条沟里吃过鲟鱼，那次是在渔家傲，老板给我夹过来一根筋，说这是“龙筋”，大补。其实就是鲟鱼的脊梁，口感脆脆的，有咯吱咯吱的咀嚼感。我一边吃着鲟鱼脊梁，一边回想哪吒与龙太子的故事，他抽掉了龙太子的龙筋，其实就是抽掉了他的脊梁。9800 块钱，就能把被抽掉的脊梁补回来吗？
鲟鱼最好吃的不是肉，而是那一副软骨头。以后我准备筹划一个奖——“中华软骨头奖”，就卖九块八，你要是觉得贵，我再打一个软骨头的 9.8 折。
另一家我喜欢的羊蝎子是山水间，羊蝎子讲究武吃，对于吃喝精细的人来说，有些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