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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午夜12点的南瓜车
夭夭拒绝一切盛大的场面。习惯了在暗中独自疗伤的人总是很难自如地应付交际，自从中学那次扮演的“娘子军党代表”，夭夭没有再参加过任何的集体活动。甚至办公室的同事一起去KTV，夭夭也推托谢绝。虽然心里明白这对营建良好的同事关系很不利，但还是抵不过倔强的心。
这一次，夭夭扔下函件的动作却很有些矛盾。夭夭知道游伊西会出席酒会，夭夭渴望见到游伊西，但是夭夭好怕见到游伊西冷酷的神色。这么长时间，他从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比任何打骂都可怕。一个手机又代表不了什么，如果真的是自作多情，夭夭简直都不能饶恕自己。
夭夭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的时候，萌萌来了。大家纷纷起身行礼，萌萌总经理夫人架子十足地向众人点头回礼，她的眼中含着挑衅的微笑：“这场酒会也是我和总经理的订婚酒会，希望大家一定要赏光参加。”表面看来，这话是对大家说的，但是萌萌的眼光一直注视在夭夭身上，“夭夭老师，你也会来吧？”没等夭夭回答，旋即加上一句，“不要忘记带伴侣出席。”
夭夭走到家门口，看到守候在门口的寄舟，他手上拎着沉甸甸的超市纸袋。看到夭夭回来，寄舟靠在门上软软的身体一挺而直，像是突然注射了过量的兴奋剂，他小心地看着夭夭低声解释：“今天在超市看到有卖新鲜橙子的，想到你爱吃，就买了给你送来。”越来越弱的口气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夭夭没有作声，打开门，让进寄舟。夭夭走进卧室，拿起装着明信片的信封，走到房间门口，听到寄舟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妈，夭夭是个好女孩，她父母离婚不是她的错，你为什么就不能试着去接受她呢？……妈，你不要逼我，你们两个我都要……”夭夭悄悄掩上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出来的时候，夭夭手上拿着酒会的邀请函，她问：“寄舟，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夭夭挽着寄舟的胳膊进入酒会时，惊艳了全场的目光。正红的斜肩小礼服、高高耸起的发髻、淡淡的妆容——她第一次化妆，虽然没有任何首饰，夭夭身上散发出的典雅的气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典雅——立即征服了在场的来宾。她这个人本身就是最好的装饰，最美的就是她自己，她不需要任何外在的辅助，那么些奢华闪耀的珠宝在她身上只会成为不必要的累赘品。大家很难把眼前这个光彩夺目的女神跟校园里破仔裤、运动鞋的夭夭联系在一起，一个人可以反差这么大吗？还是，真的有午夜12点的童话，灰姑娘也能得到王子的水晶鞋？不管怎样，夭夭成为了全场目光的焦点，她高昂着头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风度威仪地走进了会场。
夭夭随意地扫过整个会场，没有他，也没有萌萌。大家都在餐桌旁喁喁私语，好像这个世界有着谈不尽的话题，或者是挖不完的隐私。夭夭在席间随意走了一圈儿，便很快把自己藏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静静地待在自己的世界里。
夭夭的深蓝伏特加喝完了，寄舟帮她去拿。深蓝伏特加，新鲜、纯净、辛烈而不失柔和，回味起来带着悠长的香草气息，和“深蓝”这样忧郁沉静的名字刚好相配，这是夭夭最喜欢的酒。
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一束光圈打在旋转楼梯的顶端，身着盛装的游伊西和萌萌出现在唯一的光环中。游伊西一身黑色HUGOBOSS礼服，洗练华贵，全身无一装饰而贵族气质尽显；萌萌身着缀满金色亮片的拼接蕾丝白色礼服，头上一顶小小的皇冠，奢华唯美。在众人的瞩目下，两个人缓缓沿阶而下，宛若降至人间的仙侣。“真是天作之合啊”，“好一对璧人儿”，“郎才女貌啊”……众人的啧啧赞叹络绎不绝地传到夭夭耳朵里，她不想听到这些声音，她感到窒息，她想离开，可是为什么她的眼睛移不开，她的身体也动不了？
寄舟拿着酒回来了，看到夭夭苍白的脸色大吃一惊。夭夭拿起冰凉的深蓝伏特加，一杯接一杯，晶莹的冰块在杯中淹没又露出，一瓶酒很快见了底。夭夭终于冷静下来：“寄舟，我想离开。”
“好，我们走。”寄舟扶起夭夭，从人群后面向门口走去。
音乐响起，众人等着主角领舞。萌萌将目光转向游伊西，期待着第一支舞。游伊西的目光却在另一个方向，他没有理会萌萌伸出的手，径直向夭夭走去。一个绅士的邀舞礼，旋即不由分说地牵起夭夭的右手走进舞池。夭夭懵懵懂懂地进入了美丽的童话世界。
在大学的时候，夭夭选修过女性文学。理性而冷冰冰的剖析告诉夭夭，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男权社会奴役女性的手段，使女性将自己的全部未来和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女人要做的只是等待男人的救赎，其目的只是让女性安安稳稳地做男性的附属品。夭夭对自己说，我不要做灰姑娘！母亲撕扯旗袍的裂帛声在夭夭的耳边响了10多年，夭夭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夭夭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夭夭要做独立抵挡风雨的大树。夭夭不要做攀附的菟丝草，即使要顶风冒雨遍体鳞伤，也不要做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寄居者。
可是，夭夭心中还有一个理论是，人不能永远理性地活着，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只能算是行尸走肉的木乃伊。当理智碰到感情，那是一场不战而败的溃逃。游伊西牵起自己右手的那一刻，夭夭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她骗不了自己的心，她拒绝不了王子的水晶鞋。
思维停止、大脑停止、时间停止、空间停止，夭夭旋转在自己的梦中，游伊西的眼神温柔热烈。夭夭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琥珀色的瞳仁，脉脉含情的微醺，是酒精的作用吗？夭夭为什么看到那里面有一个命中注定的王子？
在莫泊桑的《项链》中，玛蒂尔德为了一晚的风光付出了一生的青春。也许，很多人都会说她虚荣、罪有应得，可是，说不值得的永远都是局外人。王子伸出手的时候，夭夭真的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将自己的人生结束在此刻的梦境。她明明不会跳舞，可是她跳得那么优雅、那么迷人，她的旋转那么完美……王子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小妖精，不要担心，用心感受我的节奏，跟着我。”小妖精？只有他才会这么叫自己。夭夭抬起迷离的双眼，15年前的那个少年，深邃的眼神，诱人的香草味儿，夭夭忘记了一切，在王子身边妙曼地起舞。
舞池外，寄舟愤怒而绝望地看着夭夭的幸福，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不停地灌进身体里，为什么醉不死人！
夭夭穿着礼服倒在床上，清澈莹滑的月光中，她很快进入了沉沉的无梦的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