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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温柔而暴烈
“女生”有时就是一种得到特别照顾、特别待遇的通行证。夭夭是女生，她也享受过这种性别带来的好处，她站在路边招手，总是要比男生更容易搭到车。在路上的时候，温柔也是一种武器。
比起“温柔”，夭夭更喜欢“暴烈”。就像菊与刀，她更喜欢刀。虹影说，温柔而暴烈，是女子远行之必要。夭夭的生活里，暴烈则是必须。
办公室里的大桶水喝完了，夭夭二话不说，扛来一桶新的换上。不装淑女，不在遇到脏活儿、累活儿的时候理所当然地找男人当劳动力，不给男人表现的机会，这就是夭夭。
夭夭有一股狠劲儿，对自己狠。鲁迅说的“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那种狠。
小的时候，父母争吵，夭夭害怕看到这样的场景，总是缩在桌子下面。长大一些之后，夭夭还是害怕这样的场景，每一句谩骂都是锋利的箭，靶子就是夭夭的身体。因为懂事了，更敏感了，但是夭夭却不躲了，她强迫自己站在那里，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父母吵。
夭夭经常做噩梦，被噩梦惊醒的夜，漆黑而充满莫名的恐惧，每一丝黑暗都是吞噬人的利齿。夭夭瞪大眼睛，全身因为紧张而僵硬，她害怕充满未知的黑夜。和寄舟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会因为放松而随时随地睡着。只是醒来之后，夭夭又会选择一个人独自面对黑夜。
夭夭是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只是她展示出来的是光滑圆满的那一面；当有人要触及她破损的那一面，她心中的恶念便作祟了。世人的俗念，都是同情弱者的，夭夭本可以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阐述自己缺少父母关爱的虚弱。夭夭偏不，她选择了一种损人而不利己的方法。就像是一个受了伤的人，本来就只告诉对方你的伤势、你的不幸就可以，你却扒开淌血的伤口，展示给人肠子断了还是肝坏了，没有人敢看，没有人看了还会想到要去同情你。
明明渴望，明明可以得到，夭夭却偏不让自己得到。
在面对寄舟慈爱双亲的时候，夭夭想到的不是寄舟费尽心思打扮自己为的是自己能给父母一个好的印象，为的是取得父母的认同，获得迈向更远未来的通行证。夭夭的心里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寄舟觉得原来的自己会丢他的脸，那么好吧，看看谁更狠，她真的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她只是穿了一套看上去很淑女的衣服，衣服脱了，她会变成狼人撕裂一切。
寄舟，你喜欢摄影，你按着取景的要求来设计我的外貌，只可惜，我来自一片荒滩戈壁，这一点你永远也无法改变。
夭夭在偏远地区行走的时候，因为交通不便，经常需要搭顺风车。此时的她会比你能想象得到的最温柔的女子还要温柔，她会真诚地感谢对方，将身上带着的食品分给对方，如果中途需要停车吃饭，她也会主动付钱。有一次在山区，盘山路漫长而颠簸，一旁是峭壁一旁是悬崖，司机的手伸到夭夭的腿上。夭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车钥匙。
“你找死啊！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车停了，司机暴怒。
“我知道我的力气没有你大，硬碰硬我不是对手。但是我告诉你，只要你的手再不老实，要么我拼了命跟你同归于尽，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夭夭拿钥匙在车窗外晃了晃，那下面是万丈深渊。
“滚！下车！我不拉你了！”司机眉毛上挑，眼睛瞪成了小灯笼。
夭夭毫不犹豫地下了车，虽然她知道下车意味着什么。
这条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行人也没有过路车。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空荡荡的路上连个可以遮蔽的地方都没有。夭夭把包里的衣服层层叠叠地穿上，还是觉得不顶用。
山路还在上升，夭夭犹豫了，再走下去，海拔更高，温度会更低，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可是如果不走，说不定也会被冻僵。她想了片刻，咬咬牙，还是继续往前走。
虽然一直没有停过，脚还是冻僵了，夭夭使劲儿跺了跺，迎着寒风往前跑，直到胸口刺痛才停了下来。夭夭跑不动了，她躺在地上，身体伸展成一个“大”字，看着深邃的天空。她突然发现，这一片星空离自己这么近，真的有“手可摘星辰”的感觉，而且每一颗都那么大、那么亮，纯净的、无瑕的，给人最原始的感动和欣喜。刚刚还绝望无助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为了大自然的这份恩赐。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下的路面微微震颤，夭夭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光束射了过来。夭夭坐起来，手搭凉棚遮住眼睛，看到一辆大车向着自己开了过来。
车上开着暖气，夭夭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她发现一种奇怪的现象，车灯照亮的路面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师傅，这是什么？”夭夭忍不住问司机。
“下雪了，白天光照强，这柏油路面温度高，吸收了热量还没有散，雪落下来就直接化成雾了。”
“真神奇。”
司机大叔笑了笑，夭夭知道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喏，这里有两个馒头，晚饭剩的，还不是很凉。你凑合凑合吧，总不能饿着自己。”
“谢谢大叔。”
“谢什么，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
夭夭喜欢在路上的感觉，只要不停地走就可以了，没有那么多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夭夭惧怕在路上的感觉，因为永远有未知的危险潜伏在身边；夭夭一直在路上，温柔而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