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香 水 (1)
走到村边靠山的地方，他看到一汪泉水，先喝了几口，从背包里掏出一些压缩饼干简单地吃下去，又洗过脸，捧了几捧干净的泉水漱口。四周鸟语花香，陌生的气氛令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难以相融，便继续往无人的地方走去。中午时，他爬上一座山头，远远看去，左侧的山与山连接到了遥远的天边，似是看不到头，有的山上遍布浓密的树林，有的山上只有低矮的树丛和裸露着的岩石，更远处是一片隐隐约约的青绿色。他打开背包，取了些食物充饥。山顶上的阳光十分炽热，一阵风吹来，凉快极了，满山都是浓郁的植物香气。他心头一热，决定以后只管往前走。看着左侧连绵起伏的山脉，叶远影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
傍晚，他汗流浃背地翻过两个山头，肚子又饿了，但背包里的食物已所剩不多。他舍不得吃，试着在山上寻找能吃的野果。左张右望了一会儿，他看到山坡上有几棵杏树和一些绿色藤蔓的红色小果，便快步走上前去。草丛中的一条将要被他踩到的黄蝮蛇猛地掉头钻入了草丛，把他惊得心里“咯噔”一跳，赶忙从背包里掏出硫黄粉撒在裤子和鞋上，然后安下心，捡起一根粗树枝敲打着草丛走到树下，上树摘了几颗鸡蛋大小的黄杏，在衣服上擦擦。酸甜可口的杏汁入口止饥，使他迅速恢复了力气。他找到一汪泉水喝过，嘴里一边吃一边爬上树摘了几十个能够着手的杏子，用衣服包着下来装入背包，觉得这情景真是有如神助--任寻任取，再有个人一起分享就好了！
叶远影四处巡视了一阵，望到很远很远的山脉尽头隐约像有一个村庄青烟升起，便继续向山脉更深处走去，心想或许短时间内是不用对吃喝发愁的。南方地域偏低，此时又是夏天，自己也有辨认毒性植物的能力，随便摘些野果野菜果腹就能走过去到村子里借宿。他一边翻越着山头，一边擦过额头上的汗水，有时经过喜欢的蓝色小花，摘下一朵放在嘴边噙着。天空广阔，湛蓝湛蓝的，群鸟不时地飞翔着，依靠翅膀和空气的流动阻力缓缓回旋，又猛地飞往其他的山头，超出视线之外。他欢乐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声音远远地送出去，聆听着群山和大地的回音。这种幸福太难得了，而现在又接触得这么轻易自然！
接近黄昏，翻到第五个山头，他走得实在太累，坐在山顶上脱掉鞋袜让风吹凉几乎热烂了的脚掌，遥遥看去，发现前面至少还有二十几个山头。一些野兔和獐麋之类的野兽从不远处的山坡跑过，他再也分不清是哪个地区了，更觉得不能久留，小心地寻着树草稀少的地方，向又一座山头走上去。
渐渐已是晚上，月亮和星星在树荫里隐而不见，山林像一个黑暗中沉睡的巨兽。他担忧地打开手电筒，找到一棵有低树杈的树，爬了上去，从背包里掏出一些硫黄粉洒在树上防蛇，又撕下衣服上的棉布做了两个装硫黄的袋子挂在头上和脚下，想就这样睡在树上--毕竟，在虫兽奔行的山林间，这种方法要更为安全和舒服些。而没有人的世界，除此之外也不会存在莫测难辨的危险。
躺好以后，他再取出尼龙绳套成活结把自己的腿和树干捆在一起，防止睡梦中掉下树，便疲累地闭上了眼睛。半夜，他因为要小解醒过来，黑暗中解不开绳子，就在树上直接解决。异常畅快的感觉有如解脱了以往所有的束缚一样，令他全身无比的轻松。他注视着黑暗中一片寂静的山林，忽然有了种想永远生活在这里的渴望。
次日，叶远影解开绑着身子的尼龙绳，取下头上和脚下挂着的硫黄袋，浑身阵阵酸麻。他下了树，从背包里取出食物充饥，继续向深山里走去。周遭野花的香气十分浓郁，林草茂盛，他寻着路的痕迹。
他一个人在空寂的深山里穿行着，没有说话的念头，没有唱歌的冲动，也没有什么目的。中午，下午，很快又到了晚上，他同样找了一棵有平衡树杈的树，用绳子绑住自己，把硫黄袋在头上和脚下各放一个，睡着过了一夜。
这样，他又走了四天，背包里已经没有食物了，但山上的泉水依然不少，热和渴的时候都能找到一处清凉的泉水来解决。他看着前面剩下的六七个山头，远处隐现的村庄已变得清楚可见，开始边走边寻找一些可以吃的食物。
临近傍晚，山里乌云密集，突然下起了大雨，他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下避雨。天色十分昏暗，他估计无法再往前走，便从背包里取出一把短刀，把岩石边的草藤割断扔到一边，腾出能容一人的空地躺了下来。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睡在坚实的土地上，且不用绳子固定身体，心里格外踏实。
第二??，雨依然没有停，只是已不像昨天下得那么大了，渐渐转为淅沥的细雨，整个视线里的山脉都变得朦胧秀美。他用经过的一棵树上巨大的叶子编成挡水的叶伞，搭在头上和肩上防止背包被淋湿，又冒着雨往山的尽头赶去。草丛经过雨水的冲刷后异常光滑，他尽量朝泥泞少的地方走着，在跨越一块倾斜的岩石时，左脚刚落在岩石旁的草丛上，一下就失了重心，整个身子猛地往下倒……
他情急之下胡乱抓住一把生长牢固的紫色野草，才算躲过了滚下山坡的可怕后果，站起来的时候，全身已遍是泥泞，背包里剩余的硫黄粉也撒了大半。他无奈地抹掉身上的泥浆，更为小心地探寻着路。
下午的时候，叶远影走到山顶，雨终于停了。剩下的三个山头中最后一个是一片人工种植的林场，十分整齐，他又饿又累地找寻着一些有野果的植物，顺便摘了几把嫩黄的貌似百合花的长花瓣放入口中，苦极了，但并不涩。太阳光从乌云后面涌出来，万道金光照耀着群山，满山遍野都是野花野草清香的味道。他想，既然花瓣可以吃，那么即使没有野果，草和一些树叶也可以吃-- 平时人吃的蔬菜不就是植物吗？
傍晚，他晾干身上的衣服，找到一些大叶草填饱肚子，在山顶上的水坑里喝了些下雨时积攒下来的沉淀过的水，又找了一块干地过夜。临睡时，山坡上有一阵奇怪的鸟鸣，还有扑棱翅膀的声音，但他累得实在不想站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停留的山顶已越发接近尽头了，很快就会跨越过整个山脉，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一想到人的世界，他记忆里的事情就会全部涌现……
可是，人总归是要活在现实生活中的，再这样行走下去，无论是食物还是疾病，都又将是极难处理的问题。
次日，天气阴雨不断，时停时下，他等了一会儿，开始提着背包翻山。路过山坡上一只被野兽咬死的类似鹰的飞鸟时，他想或许就是昨夜那只发出怪鸣的鸟，心里恻隐起来。走到近处，他看到死鸟的身体已被吃掉了一半，翅膀和爪子也因收缩变得僵硬，想必昨夜是经过一番挣扎才被什么野兽咬死的。叶远影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养过的小鹰。
那只小鹰是在刚降生的半个月后被人抓了送给他的，胎毛还没褪，叽叽喳喳的只知道吃东西，他和伙伴们常常一起上山捉蚂蚱喂给小鹰。渐渐地，小鹰会扑着身子半飞半跑了，他吹声口哨，小鹰就会到他身边，十分可爱，但食量也越来越大。一次，在小鹰快会飞翔的时候，爸爸买了一斤熟牛肉，他高兴地喂了小鹰一半。第二天，小鹰就奄奄一息地倒在窝里，这意想不到的情景把他吓坏了，赶忙听从外婆的劝告捧着小鹰出去晒太阳，以为小鹰一定会好起来，可是后来小鹰还是死了……
那一年里，他怎么也不愿相信小鹰死了的事实，伤心了好久，一直都不忍去想。现在，他又看到这只鸟，无论是死于怎样的伤害，同样令人心疼不已。他像埋葬当时的小鹰一样埋葬了这只死去的飞鸟，又采集了几把鲜艳洁净的野花，放在埋葬的地方--或许，人世的生活的确已令他心怀厌倦。
中午，叶远影翻过山头，站在山顶上看了看，再有两个渐趋低矮的山头就是栽植整齐的林场。他鼓了鼓劲，继续向前走去。傍晚，他又走上一个山头，回头看去，走过的群山起伏蜿蜒，树林依然未变，只有自己走得远了。他转过头打量着面前的另一座山头，突然发现半山腰的空地上有几间竹屋子。虽然看不到人，但他还是兴奋极了，有房子的地方当然有人家，有人家的地方也自然有人。这些天他感觉太寂寞了，连语言都似乎要遗忘，于是他匆匆往山腰走去。
一会儿，天就完全黑了，他看手电筒的电池已用完，只好把手机掏出来开了机，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影寻着山腰的竹屋子走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又潮湿，他到了竹屋前，模糊地看到周围似是人工耕耘过的平地，屋与屋之间相连的地方有一个竹片和木板围成的院子。他摸索到一扇竹栅栏门前，高声叫：“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