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应升
忠贤领东厂，好用立枷，为明代最残酷刑具，即犯人直立于木笼中，笼顶枷于犯人颈上，有重三百斤者，不数日即死。应升亟言宜罢免，忠贤更大恨。杨涟劾忠贤，忠贤掷地号哭，绕床夜走，应升抗疏继之，中有“忠贤不去，则皇上不安”语。
天启五年，被除名为民。次年，被逮问。吴伟业《福建道御史忠毅李公神道碑铭》云：“公入辞父母，出见收者，饮食言笑如平时。里人巷哭，攀车者万人，故吏奔问，徒跣以千里。”至京师下狱后，又惨遭拷打。当时同事者已毙杖下，唯黄尊素（宗羲之父）尚存。遇害前三日，尊素在别室，以拳搥壁叫应升曰：“仲达，我已先去。”应升应之曰：“君行，我亦至矣。”《神道碑》又云：“毕命牢户，暴尸道旁，眼鼻虫出，手足穿烂。丙寅闰六月之三日，狱中裂裳啮血诀父，手书自言三十余岁，便作一世人矣。”
崇祯初，赠太仆卿。弘光改元，追谥忠毅。因应升在常州有祖宅，故其《落落斋遗集》亦刻入《常州先哲遗书》中，《乾坤正气集》亦收六卷。
《郑振铎文集》卷一有历史小说《风涛》，即写李应升、黄尊素等与阉党斗争故事，题目用顾大章在狱中作的“故作风涛翻世态，常留日月照人心”联语。小说作于1939年6月，即“孤岛”时期。
书驿亭壁方寿州诗后①
君怜幼子呱呱泣，我为高堂步步思。
最是临风凄切处，壁间俱是断肠诗。
【注释】
①驿亭，驿传之亭，供行旅休息之所。方寿州，御史方震孺，寿州（今安徽寿县）人。
【说明】
作于天启六年（1626）被逮赴京途中，当时父母皆在，参见《邹县道中口占》。
谈迁《枣林杂俎》智集：“天启初，寿州御史方震孺被逮，题滕阳驿壁：‘品儿一月才三日，怀里呱呱别乃翁。若使长成能问父，阿兄向北指悲风。’丙寅（天启六年），江阴御史李应升亦被逮，过之，题曰（略）。崇祯戊辰（元年），武进邹嘉生复官备兵海上，南还，饭滕阳，见壁间方氏新题宛然，而仲达诗垔去久矣，因系以诗：‘荒庭树秃惨霜碑，有客巡檐泪独垂。碧血已堕忠孝志，纱笼独见死生歧。六歌儿女情偏至，十死君臣义不移。岂为姓名甘鼎镬，千秋巡远自心知。’”
方震孺于天启时亦因被阉党忌恨，由罢官而下狱。思宗即位，得释还。京师沦陷，福王立于南京，拜疏勤王，又为马士英、阮大铖所忌，郁郁而卒。邹嘉生诗，主要为李应升而作，“纱笼”句则指李、方一死一生。
滕阳驿在山东滕县，明代与邹县皆属兖州府。
邹县道中口占①
身名到此悲张俭，时世于今笑孔融②。
却怪登车揽辔者，为予洒泪问苍穹③。
【注释】
①邹县，今属山东，明属兖州府。②身名二句，张俭，后汉桓帝时士人，字元节，高平（故城在今山东邹城市西南）人。因劾中常侍（宦官）侯览不法，览怒，下州郡捕俭。俭与孔融（亦鲁人）兄孔褒有旧谊，乃逃亡至褒处，未遇。时融年十六，俭以其年少而不告，融见俭有窘色，谓曰：“兄虽在外，吾独不能为君主耶？”因留舍之。事见《后汉书·孔融传》。③却怪二句，后汉士人范滂，字孟博，征羌（故城在今河南漯河市）人，与张俭同入《后汉书·党锢传》。为清诏使按察地方时，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后因得罪宦官，大诛党人，诏下急捕范滂等，滂即自诣狱，其母就狱与之诀。《党锢传》序云：“若范滂、张俭之徒，清心忌恶，终陷党议，不其然乎？”但张俭因逃亡而未被害。辔，马缰。按，后汉反抗宦官的党人，与晚明反抗魏忠贤集团的士人，行事和节概颇多类似处。李诗这两句意谓，当年登车揽辔的范滂，何必为我洒泪问天呢？实是以范滂自况。范滂死时年三十三，应升死时年三十四。
【说明】
天启五年（1625），阉党工部主事曹钦程劾李应升护法东林党人，遂被削籍回里，但魏忠贤仍怀恨不已。次年，又借故逮应升下狱，至闰六月初二日杀之。死之前一日，寄诗别亲友，遗书诫其子（子名逊之）。诗有云：“白云渺渺迷归梦，春草凄凄泣路歧。寄与儿曹焚笔砚，好将犁犊听黄鹂。”意谓从政不如务农，语亦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