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谭元春
他与钟惺，共选《诗归》，世称钟谭。年龄少于钟惺十二岁，不但成为忘年交，且是文字骨肉。钟惺在世时，元春还未中举人，故惺有“如子自无烦富贵，旁人未免重科名”句。惺卒二年后，他才中解元。惺逝世后，他作七绝三十首哭之。
他的诗，亦追求幽深孤峭，其《山月》之二的“衰林无一留，叶与月俱落”，也象征了诗风上的特色。而音调喑哑，又是两人共同的显著缺点，亦诗家之大忌。在钟、谭作品中，读来音节铿锵、朗朗上口的就很少。
钟有“子侄渐亲知老至”句，谭则有“伯父一呼予怅怅，人生易老是兹名”；钟有“凡子吟能及，皆予梦所寻”句，谭则有“凡子路相阻，皆予心所经”句，于造句中亦见其情谊上的契合。他们对诗的识见，则在公安派之上。
李慈铭评谭诗云：“诗则格囿卑寒，意邻浅直，故为不了之语，每涉鬼趣之言，而情性所专，时有名理，山水所发，亦见清思。惟才小气粗，体轻腹陋，俚俗之弊，流为俳谐，故或片语可称，全篇鲜取，披沙汰石，得不偿劳，见斥艺林，盖非无故。”（商务版《越缦堂读书记》第四册）也就是说，他们的抒情写景，不无可诵之作，但局部和整体不相称，学问才气的浅薄狭小，又影响了功力上的深厚。
由于钱谦益对钟谭的痛诋，全祖望《鲒埼亭诗集》卷一，曾记清初竟陵谭侍讲主试江宁时，“致敬于茶村（杜濬），如燕太子所以事荆卿者。茶村叩之，则长跪流涕曰：‘欲先生为吾家报世仇也。’茶村默然”。谦益论明诗，每多门户之见，至此而竟成为世仇。
登清凉台①
台与夕阳平，同来为晚晴。
隔江山欲动，半壑树无声②。
艇子遥归浦，庵僧近掩荆③。
烟岚处处合，残兴尚能清。
【注释】
①清凉台，在江苏南京市清凉山上，该山为当地名胜。②隔江二句，上句写远望夕阳下的波光闪动，下句写风只半壑，故吹树无声。③掩荆，掩柴门，这里泛指闭门。
【说明】
幽深淡远，谭诗中的代表作。陈衍《石遗室诗话》卷六：“‘台与夕阳平’本吴梦窗词意，余以‘掩荆扉’为‘掩荆’，为歇后语。”按，恐非歇后语，当是凑韵。
姊妹词
姊欲养鹦哥，问妹妹不许。
笑姊一何痴①，鹦哥能言语。
【注释】
①一，加强语气之词。
【说明】
朱庆余《宫中词》：“寂寂花开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鹦鹉以能言为人爱重，却又以能言见忌于女子。本作中亦美人相并，而妹妹比姐姐灵慧。
作者小诗中写少女情致的，常多巧思，如《踏青词》云：“随人风俗出，不解阁中藏。见客遥分路，自知是女郎。”不耐深居，随俗踏青，路逢生客，只得分道而行。
舟闻
杨柳不遮明月愁，尽将江色与轻舟。
远钟渡水如将湿，来到耳边天已秋。
【说明】
全诗警辟处在第三句：在舟中听到远处钟声渡水而来，似觉钟声也含湿意，不很响亮，故题曰“舟闻”。按，杜甫《船下夔州郭宿雨湿不得上岸别王二十判官》：“风起春灯乱，江鸣夜雨悬。晨钟云外湿，胜地石堂烟。”谭诗“远钟”句，实用杜诗意。而钟惺评杜诗云：“钟言湿又言云外，作何解？”陈衍《石遗室诗话》卷二十三云：“蜀江岸峻，雨下如绠縻，篷底听之，知江之鸣由雨之悬也。明晨雨止，寺钟鸣，以关心天气人闻之，觉钟声不如寻常响亮，似从云外来，被湿云裹住。”
秋尽逢刘同人①
不知君亦至江城，江甚凉时寒未成②。
城里逢君郊外语，共将闲思待霜生。
【注释】
①刘同人，刘侗字同人，麻城（今属湖北）人，早年曾因“文奇”被人参奏，与谭元春等同受处分。也是竟陵派作家。②寒未成，韩偓《已凉》：“已凉天气未寒时。”
【说明】
四句皆环绕诗题。一、三两句是相逢后，从城里漫步至城外。二、四两句写秋尽而霜尚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