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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石摇篮在全球跳跃日
忽然，“哗啦哗啦”的声音飞过张国荣的头顶。他抬头一看，见是院内负责传书递简的仙人球又飞出去了。这次要送的文件多，仙人球把它的每根刺伸出老长，以便穿起大沓的纸张。张国荣听见的是风吹纸张的声音。
张国荣急问：“是什么？”
仙人球没有停留，只是缩短了一根刺，让一张纸飘落下来。
张国荣读出纸上的字——
告地球居民书
你不觉得天气越来越热了吗？这不仅是淌汗多不多的问题，全球气候变暖会影响生态平衡，造成许多物种灭绝。比方说，气候变暖，毛毛虫会提前爬出来，而吃毛毛虫的小鸟还在蛋壳里呢。等小鸟们出了壳要吃毛毛虫的时候，毛毛虫已经变成蝴蝶飞走，小鸟就没有食物啦。
有没有扭转变暖趋势的好办法呢？有。本院士是专门研究地球重力物理学的，我认为，只要有六亿位居民在今年七月初一那天的午时三刻三分合力一跳，便能改变地球运行轨道，从而调整地球与太阳之间的距离，使气候不再变暖。
已经有两万位下肢残疾者报名参加全球跳跃日，健康的地球居民你们还犹豫什么呢？
兰若院胡悠院士
张国荣心想：“为了能让小鸟吃到毛毛虫，我要参加全球跳跃日。”
张国荣往回走的时候，路过黄院士的阴阳通讯工作室。
那棵粗壮的倒长树，无数根须指向天空，使人拟想着：地上的树根都如此发达，那树干和树枝又该怎样深深地向地下伸展……
张国荣的思绪由倒长树联系到地府，他忽然寻思：“现在地面上的居民只有三亿多，全球跳跃日要想凑够六亿参加者，是不是还会动员地下的居民？”
他便想顺便跟黄院士聊聊。
黄院士正守在那个没贴窗纸的窗框前，看那只感应力超强的蜘蛛织出图案各异的信息之网。
“黄老师，”张国荣态度谦恭，“能给我念几条地府新闻吗？”
“行。”黄院士便根据蛛网密码朗朗念道：“一幼儿在没有家长带领下攀爬刀山，割伤了鼻子。”
“真危险。”
蜘蛛收回蛛丝，又织新网。
“根据廉政新规，地府第十长官必须每十天公布一次财产，地府第九长官必须每九天公布一次财产，地府第八长官必须每八天公布一次财产……”
“我知道了。”张国荣接着念道：“地府第七长官必须每七天公布一次财产，地府第六长官必须每六天公布一次财产……地府第一长官必须每一天公布一次财产。”
“对的。”黄院士又念：“已有两亿九千九百万地府居民响应兰若院胡悠院士的倡议，决定参加七月初一举行的全球跳跃日活动。”
张国荣说：“这正是我要了解的。黄老师，是您帮那位胡院士动员地府居民的吗？”
黄院士说：“我只是让他使用了倒长树，是他自己通过中空的树根热线联系上了地府第一长官。”
张国荣说：“我对地球重力物理学很有兴趣，想问问胡院士，为什么要在七月初一跳，初二跳就没用了吗？”
黄院士笑了，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怎么？不便启齿？”
“其实，在我们院里，研究地球重力物理学的院士不姓胡，姓吴。”
“那，”张国荣惊讶道，“胡悠不是院士？”
黄院士说：“胡悠也是院士，但他是搞行为艺术的。”
“那他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为什么要说谎？我不很懂，大概这就是艺术的虚构吧。他曾经导演过几次大型的集体秀。一次，在街上，他忽然仰头看天，面露惊恐之色。别的行人见他这样，也都停下来朝天上看。不一会儿，整条街都站满了人，个个朝天呆看。胡悠给这场集体秀起了个奥妙的名字。”
“叫什么？”
“叫《宇宙的审问》。”
“亏他想得出。”
“另一场叫《肉包子打狗》。”
“这倒显得通俗一些，是表现什么的呢？”
“就是表现肉包子打狗呀。他征集了五千条狗，并通知全城，每家准备不少于十个肉包子。到时候他把狗放出来，五千条狗在大街小巷乱窜。全城男女老少兴高采烈地瞄准奔跑的狗投掷肉包子。人高兴，狗也高兴，气氛之火暴超过了任何节日。肉包子打狗大获成功后，胡悠再接再厉，就开始策划全球跳跃日了。”
“可是，”张国荣嘟哝道，“当我知道地球轨道并不会改变，气候仍将变暖，小鸟还是吃不到毛毛虫，我就提不起劲参加跳跃了。”
“张先生啊，”黄院士嘱咐张国荣，“因为友情我才告诉你内幕的，你可以选择不跳，但你千万别张扬出去。”
“为什么？”
“因为我们院士之间要保持融洽的关系，不能互相拆台。如果你告诉大家，胡悠不是研究重力物理学的，就是导演肉包子打狗的那位，全球跳跃日就会被破坏，我在院里也就很难做人了，明白吗？”
“嗯……明白了。”
张国荣回到住所时，发现被他拉开的窗帘又重新闭拢。
是聂小倩来看张国荣了，她需要光线暗一些。
张国荣盯着昏暗中的白影目不转睛地看，聂小倩的形象渐渐清晰了。
聂小倩迫不及待地问张国荣：“张郎，七月初一那天，你也参加全球跳跃吧？”
张国荣支支吾吾，以攻为守：“嗯，你想参加吗？”
“我参加的。”
“可是你们……”张国荣的目光疑惑地向下移动。
地府居民都没有脚，赶路都是飘来飘去。
聂小倩说：“你的意思是，没有脚，怎样跳？”
“对呀。”
“我们可以颠倒过来，用头跳。”
聂小倩便在空中颠倒了身体，以头触地，“咚咚咚”跳了几下。
张国荣拍手道：“你让我开了眼界。”
聂小倩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参不参加？”
张国荣说：“我本来想参加的。”
“现在变卦了？”
“对。”
“为什么？”
张国荣不忍心对小倩隐瞒，说：“如果你不泄露出去，我就告诉你。”
小倩说：“我绝不泄露。”
“你得发誓——如果泄露出去，你就不是人！”
“我发誓。”
张国荣就说：“这只是一场有着最多演员的演出，但演员们却不知道自己是演员……”
聂小倩获知秘密，目瞪口呆。
张国荣叮嘱道：“记住你发的誓。”
聂小倩直点头。
第二天。
聂小倩匆匆来找张国荣：“张郎，张郎！”
“怎么啦？”
“全球跳跃日的秘密，我怕说梦话时泄露出去，就把它藏起来了。”
“藏在哪儿啦？”
“奈河边上有一棵专门藏秘密的树。我找到这棵树，解开一条黑布，这黑布在树上缠了一百道。黑布解开后露出一个洞，洞里飘出一句话，吓了我一跳。”
“一句什么话？”
“那句话是：‘我说你是猪，你就真的投胎变成了猪，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张国荣说：“肯定是一位忏悔者藏起的秘密。”
聂小倩说：“我就对着洞里说出了我的秘密，然后赶紧用那黑布封起洞口，一道一道又缠了一百道。可是，今天我乘地钻来这里时，听见有两位乘客议论着这个跳跃日的秘密，那时刚过了九泉。到了四泉时，已经有半车厢的乘客议论着这个秘密了。到了——”
“我知道了，”张国荣打断聂小倩，“到了一泉，整个地钻车厢的乘客都在议论着这个——哼，这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很明显，下一位藏密者解开树上的黑布时，无意中得到了你的秘密。”
张国荣说完，毅然往外走。
小倩忙问：“你去哪儿？”
“我去向黄院士道歉。”
“我也去！”
阴阳通讯工作室。
张国荣和聂小倩进门时，黄院士照常在关注那蜘蛛不停地更新着的信息之窗。
没等张国荣开口，黄院士招呼道：“张先生，你听这一条。”
黄院士饶有兴趣地读出这条地府新闻——
地府第一长官今天再次向各界征求方案——如何使只在传说中发挥神力的石摇篮服务于现代？
黄院士问聂小倩：“小倩小姐，你是见过这石摇篮的吧？”
聂小倩说：“见过，它就摆在奈河桥头。它不知在那儿摆了多久了。它是石头雕的，但肯定不是普通的石头，因为谁也别想摇得动它，一丝一毫都摇不动。”
张国荣说：“它在传说中是怎样发挥神力的呢？”
聂小倩说：“它在传说中是不急不慢地摇个不停的。据说是造它的那个仙匠推了它一下，只推了一下，它就千秋百代地摇动起来。奈河桥上常会走过绝望的妇女，她们抱着不会醒的婴儿。但据说只要把这样的孩子放进石摇篮，摇着摇着，孩子的眼睛就会慢慢睁开。可是，在地府最老的居民的记忆里，石摇篮就从未摇动过。”
黄院士叹道：“可惜我不是研究怎样摇摇篮的。”
“也许别的院士会有办法？”张国荣心里忽然一动，提醒黄院士，“昨天您说研究重力物理学的院士姓吴，也许摇动石摇篮可以成为吴院士感兴趣的课题？”
黄院士一拍大腿：“言之有理，我陪你们去找老吴！”
他们匆匆出了门。
黄院士离开后，那只蜘蛛继续感应着来自地府的信息，编织着它的网上新闻——
九泉路上，传出隐秘。所谓“全球跳跃日”的倡议，被证实只是艺术谎言……
吴院士的工作室。
一进门，三位来访者大吃一惊——吴院士挂在梁上！
不过还好，用绳子拴住的不是吴院士的脖子，而是他的脚脖子。
黄院士问倒挂着的吴院士：“老吴，你在练功哪？”
吴院士说：“你们不懂，研究地球重力，就得亲身体会，我可不是那种靠信口开河改变地球轨道的人。”
吴院士把自己释放下来，好让客人在对话时不感到别扭。
张国荣把石摇篮的事告诉吴院士，请教他有无良策。
吴院士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傲慢地答道：“这需要一种有特殊导向的有爆发性的推动力。”
“那么，”张国荣问，“如何获得这种推动力呢？”
“嗯……”吴院士熟思片刻，说，“地震，以奈河桥为震中的局部地震。”
张国荣追问：“怎样造成以奈河桥为震中的局部地震？”
吴院士把抬得高高的下巴放低一点：“等待，只有等待。”
“等待哪一天由地震推动石摇篮？”
“是啊，人造地震目前在技术上还不可能。”
“吴院士，”这时聂小倩忽然发言了，“能不能不要等，我们自己造成一种推动力，比如，约好一个日子，地上地下一起跳？”
吴院士哈哈冷笑：“这不是胡悠的胡说八道吗？”
聂小倩不做声了。
“不过——”吴院士却又收起冷笑，严肃地自语，“地球居民共六亿，上下一齐用力，这力量虽然不足以改变地球轨道，但只是推动一下石摇篮的话……”
吴院士立即拿了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起来。
不一会儿，吴院士从草稿堆里兴奋地抬起头来：“能行！六亿个跳跃加在一起，相当于一次中型地震的能量，够用了。不过——”
黄院士不耐烦道：“又有什么‘不过’？”
吴院士说：“我只会计算能量，没本事组织六亿个跳跃。”
黄院士说：“你没这个本事，找胡悠去呀。”
张国荣这才想起要向黄院士道歉：“对不起，黄老师，我泄露了秘密，大家再不会信任胡院士了。”
“你不用替胡悠发愁，”黄院士说，“有了石摇篮这个动人的题材，他会让大家忘记地球轨道，忘记受过他的骗，大家会跳得更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