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谁是洋葱头
奕奕在半梦半醒间被豌豆妹妹给咯吱醒了，豌豆妹妹挠痒痒的功夫是一流的--她挠的是脚板心！奕奕笑得喘不过气来。
\"孩子们，别闹了！赶紧洗漱吃早饭，完了一起做寒假作业！\"二伯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
早餐大姑做了蘑菇火腿炒饭，配搭萝卜汤，豌豆妹妹单独有一小碟糖炒豌豆。奕奕挑食，他不喜欢吃炒饭，尤其是大姑还在白米里掺和了好几种粗粮。奕奕单把米饭里的火腿给吃了，边吃边对着餐具发呆，缄默的碗、无声的盘子、稳重的筷子，你以为它们永远是这样的吗？大错特错，这些家伙，天知道它们的夜晚是如此缤纷！
豌豆妹妹在食欲方面体现出了一以贯之的强悍，不只是把自己那碗吃光光，还把奕奕剩下的一扫而空，最后，以一大碗萝卜汤结束战斗，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奕奕，妹妹的胃口可比你好，所以个头比你高，你得加油赶上呢！\"大姑笑着说。
奕奕可是一点儿都不羡慕豌豆妹妹，傻丫头，会吃又怎么样？厨房里的秘密，她能窥破吗？会说话的餐具，她有本事见着吗？哼！
\"吃饱喝足了，开始做功课吧！\"二伯下达指示。
豌豆妹妹摊开寒假作业簿，毫无阻拦地刷刷刷一路写下去，如有神助。奕奕的状况就不那么乐观了，他抠头皮、摸耳朵、咬笔杆，愁眉苦脸地写写停停。
一道题难倒了他。
那道题目的要求是：默写一首李白的古诗。奕奕绞尽脑汁，什么都想不出来。他想翻书，无奈二伯火眼金睛地坐在旁边，他瞟瞟豌豆妹妹，小妮子警惕地伸手把自己的本子捂得严严实实。
奕奕抓耳挠腮，只能自力更生，依照模糊的记忆逐句逐句地拼凑。没想到刚一写完，该死的豌豆妹妹就一把抓过去，大声念出来。
\"日照火炉升青烟，李白走进烤ya（鸭）店，口水直流三千尺，可是口袋没有钱。\"
第一句他倒是依稀有些印象，后面三句纯属绝望中的杜撰，而且还很不幸地忘记了烤鸭的鸭字怎么写，只好沿用小学一二年级时的方法，直接用拼音替代。
\"奕奕，你太有才了！\"豌豆妹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奕奕，你爸爸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你是一个阅读面广泛、阅读兴趣浓厚的孩子，但是，对于某些基础知识的掌握不是太到位，所以，咱们正好利用假期，好好补习一下语文。\"二伯神色和蔼地说。原来，奕奕的老爸已经打电话给给自己的哥哥，也就是奕奕的二伯，拜托他帮助奕奕提升语文成绩。二伯是教师，没有直接评价奕奕的\"作品\"，他的语气很委婉，没有叫奕奕难堪。
二伯检查了豌豆妹妹和奕奕的作业，豌豆妹妹满分通过，奕奕自然是问题多多，二伯立即发觉了奕奕的弱项，二伯说：\"奕奕，咱们来练习一下造句吧。\"
二伯出了三道造句题，一道是\"一边......一边......\"，一道是\"又......又......\"
，还有一道是\"其中\"。奕奕盯着纸上的题目，如坐针毡，兼之他夜里起来游荡了好一阵，瞌睡不足，呵欠连连。
\"奕奕，你昨晚没睡觉吧？干吗去了？\"豌豆妹妹敏感地问。
\"梦游。\"奕奕没好气地答复她。
\"梦游？多有意思啊，你今天晚上要是还梦游的话，一定得叫上我！\"豌豆妹妹笑嘻嘻地说。
\"豌豆妹妹，今天的作业你完成得不错，出去玩玩吧，别打扰哥哥学习。\"二伯制止豌豆妹妹的胡搅蛮缠。
\"不！\"豌豆妹妹的回答很坚决。
\"老爸，您应该用'欣欣向荣'让奕奕造句。\"豌豆妹妹补充道，同时朝奕奕扮个鬼脸。
\"别打岔！\"二伯微愠。
奕奕埋头苦写，写完，把练习簿交给二伯。二伯看了看，摇摇头，正要对奕奕说什么，还没张口，练习簿已被豌豆妹妹眼明手快地夺了过去。豌豆妹妹拽着练习簿，再度充当奕奕的\"新闻发言人\"。
\"我一边脱衣服，一边穿裤子。\"豌豆妹妹忍着笑问，\"奕奕，你到底是要脱，还是要穿啊？\"
\"我老爸又高又矮又胖又瘦。\"豌豆妹妹接着念，\"奕奕，你老爸是变形金刚吗？\"
\"豌豆妹妹，不许胡说！\"二伯绷着脸，却是撑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其中一只左脚受伤了。\"豌豆妹妹笑得都呛住了，指着奕奕说，\"你......
你到底有多少只左脚？难道你是蜈蚣啊？\"
2
午夜起床太难了。
奕奕仍然把手机闹钟调整为振动，放到枕头底下。手机哼哼哧哧跳动起来的时候，奕奕的第一个反应是：地震了！他差点没赤身裸体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也。
怔忪了好一阵子，奕奕才想起了夜探厨房之事。但是，瞌睡虫纠缠不休，他困得估计就算是站着，都能毫不含糊地睡着！情急之下，他穿好衣服，溜出屋去，刺骨的夜风一吹，再掬一捧门前沟渠里的水，往脸上一浇，好了，这回是彻底清醒了。
厨房里的派对刚刚开始，碗们、筷子们、盘子们蹦蹦跳跳，从碗橱里跳出来，待在宽敞的灶台上，身形灵巧的筷子们在半空中飞过来飞过去，恶作剧地往碗和盘子身上轻轻敲打。
\"我们来做游戏吧。\"一根筷子说。它的提议立即得到了热烈的响应。筷子们玩起了捉迷藏，它们藏身的地方十分搞笑，躲藏者避进一堆一堆的柴火中，寻找者就在密密簇簇的柴火间搜索。细小的筷子和粗壮的柴火外观泾渭分明，结果一秒钟不到，躲藏者就被揪了出来。
奕奕一眼看到灶台边引火用的柴草，筷子们真是笨蛋，躲到柴草里多好，又浓又深，准保找不到。他简直忍不住想给筷子们出出主意了，这时候，一只碗开口了，它说：\"老人家，今儿早晨，您猜猜，主人们吃什么了？\"
被称为老人家的，就是那只牢骚满腹的碗。今晚的月光特别清透，奕奕看到那是一只很旧很旧的土碗，颜色比一般的碗更加黯淡。
\"不就是吃蘑菇火腿炒饭了吗？早起就在厨房里洗洗切切的，谁不知道？\"旧碗懒洋洋地说。
奕奕对这只碗没什么好感，他想：给它取个名字，就叫加菲碗吧。加菲猫好吃、自私、贪婪，这只碗估计也不是什么善类，叫加菲碗很合适。
搭腔的那只碗，款式很新，通体红色，碗面做成了一张小孩子的脸，有眼睛，有鼻子，嗲声嗲气的，样子像是《卡卡乐园》里的卡卡，奕奕就叫它卡卡。
还有一些奕奕觉得超级可爱的筷子以及盘子，奕奕一一在心里头为它们取了名儿，都是从他玩过的游戏、看过的动漫里抄袭而来的。有叫桔梗的，有叫喜羊羊的，有叫福星的，有叫百变小樱的，甚至有叫摩尔庄园里的钱币摩尔豆的。
\"吃的状况，您就不了解了吧？\"卡卡问道。
\"吃蘑菇火腿炒饭，还能有什么状况？\"加菲碗无动于衷。
\"有一个孩子，把炒饭吃得干干净净，还吃掉了另一个孩子剩下的，完了，还喝掉一大碗萝卜汤......\"卡卡停顿下来。
\"你说什么？吃光炒饭，还喝了萝卜汤？\"加菲碗明显激动起来。
\"这是洋葱头的习惯吧？我记得您说过，洋葱头最喜欢吃蘑菇火腿炒饭，一吃就是两大碗，每回还要喝一碗萝卜汤。\"卡卡说。
\"洋葱头！洋葱头！我的洋葱头！\"加菲碗咚咚咚地走过来，走过去，念念有词，\"是我的洋葱头回来了吗？我的洋葱头，真的回来了吗？\"它的嗓音明显哽咽起来，若是碗能流眼泪的话，它一定已经流了满满一大碗的泪水。
加菲碗口中的洋葱头是谁？奕奕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不得其解。
\"不会的，不会是我的洋葱头，\"加菲碗忽然顿住脚步，迟疑地说，\"那个孩子，应该不是洋葱头，如果是我的洋葱头回来了，绝对不会使别的碗，除了我，洋葱头从来不用任何其他的碗哪......\"
\"是把炒饭吃得一粒不剩吧？是到了末尾，还要恋恋不舍地舔舔碗沿，好像被谁饿着了似的？是把白味的萝卜汤当成山珍海味那样喝得津津有味吧？\"卡卡用细节来提示加菲碗，\"可惜您没有亲自上餐桌，那小姑娘长睫毛，圆眼睛，头发微卷，皮肤雪白，活像是小天使......\"
\"等等，\"加菲碗打断它滔滔不绝的描述，\"你是说，那是一个女孩子？\"
\"可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子，是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孩子，就像洋娃娃！\"卡卡纠正它。
\"嗤，是个女孩子！\"加菲碗顿时泄了气，\"那不是我的洋葱头，洋葱头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
3
洋葱头是谁呢？奕奕百思不得其解。家里除了他和豌豆妹妹，并没有别的孩子，大姑的儿子二十几岁了，大学毕业以后，到英国留学，是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
重新躺回床上，奕奕被这问题纠缠着，迟迟睡不着。等他一觉睡醒，家里人已经兴致勃勃地逛完镇里的集贸市场，满载而归了。
\"太阳都晒屁股了，大懒猪！\"豌豆妹妹嘲笑他。
\"镇里可好玩儿了，好多好多卖鞭炮、卖气球的，你没去，是你的遗憾！\"豌豆妹妹故意惹他眼红。
\"卖鞭炮、卖气球有啥稀罕？谁没见过？\"奕奕偏不羡慕她。
\"镇里有美食节，我们免费品尝了各种小吃，还买了一大堆好东西，\"豌豆妹妹继续撩逗他，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我老爸买了书，我老妈买了打折的毛线，大姑买了碗......\"
奕奕打了个呵欠，无精打采地穿上外套，他对豌豆妹妹的描绘置若罔闻。
\"那些碗可便宜了，才三元钱一只，\"豌豆妹妹瞪大眼睛，夸张地说，\"大姑说了，要搁平时，要是在商场里，起码要六七元钱一只，所以啊，大姑一口气买下了十几只，全拿到厨房里去了。她说了，要把碗橱里的旧碗统统淘汰掉，换上好看的新碗......\"
最后一句话让奕奕一个激灵，什么什么，淘汰旧碗！他跳起来就朝厨房里跑，慌乱中只顾上穿了一只皮鞋。豌豆妹妹在他身后大叫：\"奕奕，你的鞋！\"
他来不及理会，火烧眉毛一般冲进厨房，大姑正清理碗橱，两只手各拿着一只碗，就要往垃圾筒里扔。垃圾筒是铁质的，那一扔，碗必是粉身碎骨无疑。而奕奕一眼看到，那两只即将报废的，一只是加菲碗，一只是卡卡。
\"大姑，别扔，这是我的碗！\"奕奕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制止了大姑。
\"你的碗？\"大姑啼笑皆非，\"你怎么就穿了一只鞋？不冷吗？\"
\"对，是我的！\"奕奕猛地夺了过来，紧紧搂在怀中。
\"这些碗就快破掉了，大姑买了新的，全换成新的好不好？傻孩子，快去把鞋穿上，着凉了怎么办？\"大姑换成了哄他的语气。
\"没有破，它们都是好好的，老师说，浪费可耻！\"奕奕据理力争。
\"你看看，这只都是裂缝，说不定哪天就碎掉了，割伤手可不得了，\"大姑明显不耐烦了，\"还有这只，花纹都剥落了，多难看啊。\"
奕奕低头查看，加菲碗内外密布着一道一道的裂纹，漂亮的卡通碗卡卡，果真有条疤痕，纵贯全身。这些，都是黑夜的偷窥所无法涉及的。
\"你看，大姑特地给你和豌豆妹妹买了两只双耳碗，一人一只，\"见奕奕无语，大姑趁机说，\"旧碗没用了，扔了吧，啊？\"
\"不！\"奕奕赶紧后退一步，生怕大姑动用武力似的。
\"你这孩子，怎么蛮不讲理呢！\"大姑有点生气了。
\"大姑，就让奕奕留着吧，我们家里从来没用过这样的旧碗，我和奕奕都喜欢......\"尾随而来的豌豆妹妹居然帮忙解围。
\"得了，是一样都不许扔，对吧？\"大姑发笑。
\"大姑！\"豌豆妹妹抱住大姑的手臂，撒娇地叫。
豌豆妹妹甜蜜的腔调立即见效，大姑拧了拧她的脸颊，笑了：\"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家伙！\"开玩笑道，\"新碗旧碗都挤碗橱里吧，你们倒是帮我省了力气，用不着收拾打理碗橱了。\"
大姑从奕奕怀里拿过那两只碗，搁回碗橱。奕奕舒出一口气，回屋穿好另一只鞋子。豌豆妹妹跟了来，奕奕对她抱一抱拳，说：\"谢谢！谢谢！\"他真是一百万分的感激，若不是豌豆妹妹，还不知怎样才能救下大姑手下无辜的枉死的碗。
\"不用谢我，我是有条件的。\"豌豆妹妹正经八百地说。
\"什么条件？\"奕奕懵了。
\"那些碗、盘子的命运都掌握在我--豌豆妹妹的手掌中，我随时可以扔了它们，\"豌豆妹妹威胁道，\"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救这些碗？还有，你这两天鬼鬼祟祟的，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坦白交代，抗拒从严！\"
简直是个女暴徒！
奕奕怒目以对，豌豆妹妹毫不示弱，怒目回视。两人大眼瞪小眼，坚持了半分钟，同时喷笑出声。奕奕权衡轻重，决定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的始末告诉豌豆妹妹。
\"好吧，豌豆妹妹，既然你诚心诚意请教我，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奕奕是煮熟了的鸭子--嘴还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