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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奎爷(2)

书籍名:《满山打鬼子》    作者:薛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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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川见外甥又来了,没好气地说,“你给我回去。这是小孩瞎闹的地方吗?”

  满山把头扭过去,“这事跟你说不着。我要见你们太君!”

  海川要去拦住满山,两个日本兵把他挡在一旁。海川赶紧跟他们说,这个孩子办事不着四六,不能听他胡说八道。两个日本兵不听海川的解释,把满山当成了重要人物,直接带到站长办公室。

  河野正躺在床上难受呢,肩上的刀伤又开始疼了。

  海川跟进来,给河野泡上一杯茶。

  “河野,草人是我放铁道上的,把端午叔放了。”满山挺了挺胸,大声说。

  河野一看满山,认识这个孩子。他也能听出一点意思:这个孩子是为草人和抗联探子来的。河野的中国话只是三岁孩子的水平,没完全听懂,便问海川,这个孩子又来干什么。

  海川说:“他不就是我那个淘气外甥嘛。他跟抗联探子有点亲戚,来看看。”

  河野点点头,显得很不耐烦,“小孩,你的快走。这里不好玩。”

  满山不走,重复说着自己的意思。这回,河野明白了满山的话,他摆摆手,不让海川插话了。

  “你是说你耍了皇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皇军?”

  “给蝈蝈报仇!”

  河野又糊涂了。海川赶紧给河野翻译过去。河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厉害了,伤口被拉扯了一下,疼得他哎哟一声。

  “你的快走。不要在这里捣乱!”河野对这个孩子失去耐心了。

  两个日本兵走过来,把满山架起来。满山急了,大喊大叫。海川喊来流子,“快点把这孩子赶走,别让他扰乱我们的部署!”流子颠颠过来,把满山从日本兵手里接过来。

  “停!让他看看要犯也行,他们有点亲戚。”海川改了主意,领着满山来到关押端午的仓库。

  仓库里黑洞洞的,满山看不清端午叔究竟怎么样。端午见满山来了,站起来,走到窗口。

  “端午叔,我来救你了。那草人是我放的,我说好几遍啦,他们不信!”满山无奈的样子。

  “你别犯傻。叔叔想死在这里,你别忘记叔叔就行了。”端午挺直了身子,尽量把头伸出来。

  海川把手伸进窗子,推开了端午,“兄弟,别废话了,你的死期不远了。抓紧时间想想活路吧,我去皇军那给你说情。”

  满山厌恶地看着舅舅,对端午说,“我好像没招儿救你了……我跟李小刀说说,让他爸给你做个好棺材!”

  端午咧嘴笑笑,跟满山挥挥手,回到墙角的草堆上,“回吧满山,长大了给叔报仇!”

  满山还要跟端午叔说什么,被流子扛出站台,放在路障外面。满山在路障外面吵吵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朝那扇窗子挥了挥手,伤心地离开了车站。

  难怪镇子里的人不相信我干的大事,日本兵也不相信啊。日本兵都没信,这些事真是白干了。满山很不甘心。

  “端午叔完了……”满山朝棺材铺跑去。端午叔需要一口最好的棺材。

  满山正跑着,李小刀从胡同里钻出来了。

  “满山,我真服你了,你还能活着跑回来。你回来了,端午叔呢?”

  “端午叔要死了。”满山这才流出眼泪来,哽咽着。

  “你不是换端午叔去了吗?”李小刀愣住了。

  “我说的话,日本兵不信!给端午叔准备棺材吧,落叶松的!”

  李小刀点着头,全答应下来。

  李小刀答应满山的,他爸爸也都答应下来了。他爸爸放下其他活计,连夜给端午做棺材。镇子里的人,有人悄悄拿来钉子,有人悄悄送来油漆。李小刀爸爸抖抖索索,在院子里挑选着木材。正愁没有好木材的时候,老奎爷来了,扛着两根好木材。老奎爷肩上的木材是给自己做棺材用的,现在给儿子用了。老奎爷说他用这木材白瞎了,只有端午那样的才配用这样的好木材。

  临走,老奎爷说:“明天,我去看看我儿子怎么死法。他得给我死得精神点!”

  李小刀爸爸来搀扶老奎爷,老奎爷耸了耸肩,“我没事。我儿子给我提气了!”

  棺材铺的灯亮了一夜,李小刀和爸爸连夜做棺材。车站那边也一夜没睡,等着抗联来劫狱。

  第二天早上,李小刀爸爸钉完最后一颗钉子,眼泪滴在棺材上。

  车站那边,抗联却没有来劫狱,一夜无事。本来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早晨,看守端午的日本兵却打破平静,叽里呱啦嚷嚷上了:“犯人跑了!抗联的探子跑了!”

  河野一脚踢开仓库的门,只看到一条绳子老老实实呆在那里。

  端午越狱了。

  河野的脸一下子白了,没有一点血色。

  “全镇大搜捕--”憋了好一会儿,面如土色的河野才喊出这句话。

  白天,端午得到了一块玻璃,玻璃从窗外递进来。

  后半夜,仓库门口的日本兵睡熟了,端午就用玻璃割破了绳子,借着夜色的掩护逃出了车站。端午把车站甩在身后的时候,李家棺材铺还在丁丁当当,给他的棺材就要完成了;老奎爷一夜未睡,等着早上为儿子送行呢。

  这时候,老奎爷的门被敲响了。听见敲门声老奎爷从门缝向外看了看,一个熟悉的黑影。

  “爹,是我……”端午说。

  老奎爷赶紧,拉开门闩,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端午。老奎爷以为眼睛花了,揉揉眼睛。没错,是端午。

  “儿子……你是死的还是活的?”

  “当然是活的,还能撞见鬼不成?”

  “是我儿子!我儿子哪能那么容易让小日本兵整死!”老奎爷跺着脚。

  老奎爷见端午的腿受伤了,要上房梁找草药。端午说:“这点伤死不了,再说,小日本给上过一次药了。”

  老奎爷兴奋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做什么才好了。

  端午说:“爹,我得赶紧回山里送情报,一会日本人肯定要搜捕了。我把家里的枣红马骑上!”

  老奎爷点着头,从锅里拿出一块饽饽塞给端午,然后推开门,去牲口棚牵出了枣红马。

  “儿子,你别走大道了,抄后山的小路进红石峪,再上车道岭。”

  “明白了。爹,我走了你怎么办……”

  “别管你爹了。这匹马就送给你队伍吧。我老了,不能跟你们干了,就让我这老伙计跟着你们吧!”老奎爷抚摸着枣红马的脖子,“老伙计,以后不用你给我种地了。你不是愿意满山乱跑吗?这回让你过过瘾!”

  “爹,那你就没伴儿了……”端午翻身上马,看着苍老的父亲。

  “我还有满山呢!”老奎爷抚摸着枣红马的脖子。

  老奎爷拍了枣红马一下,枣红马在院子里徘徊了半圈,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窜上后山,朝红石峪扬长而去。

  老奎爷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沾在炕上就睡着了,鞋子都没来得及脱掉。那一串马蹄声很快改变了方向,一头拐进了老奎爷的梦境。枣红马在老奎爷的梦境里跑啊跑啊,老奎爷就说,“老伙计,你不累我还累呢。你别跑了……”老奎爷跟枣红马说着话,家的门又被敲响了,很急促。老奎爷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醒,以为是端午牵着枣红马又回来了。打开门,门刚刚欠开一条缝儿,老奎爷就见几条枪指着这里。老奎爷完全从梦境里走出来了,自言自语道:“来得太快了,也不让老子多睡一会儿。”老奎爷打开门,几个日本兵和伪军冲进来,先把这间屋子搜查了一遍。

  “你儿子回来过吗?”流子用枪指着老奎爷。

  “我儿子不是在你们手里吗?我还要找你们要人呢!”老奎爷看着几个日本兵。

  “少废话。你儿子越狱了,快说,他在哪里?”流子连房梁上面都用枪拨拉过了。

  老奎爷摇摇头。

  两个日本兵过来要捆老奎爷,“你儿子抗联的干活,你跟我们走一趟!”

  “这个老爷子以前在戏班子唱二人转的,现在就是个种地的。”流子跟日本兵说。

  “儿子跑了。抓住他,用处大大的!听他唱戏,也大大的好!”日本兵示意流子捆老奎爷。

  老奎爷说:“不用费事了,我跟你们去!唱不唱戏,老子说了算。”

  老奎爷走在前面,几个日本兵紧紧跟在后面,如获至宝的样子。

  老奎爷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车道岭上方的天空。那片天空已经灰白了,还剩着几颗星星在闪。老奎爷侧耳听听,马蹄声早就销声匿迹了,他那个老伙计正在山路上撒欢呢!想到这个,老奎爷哼起了二人转《大战琵琶精》。这可是自从九菊花去世,老奎爷第一次开口唱戏。流子来了兴致,也跟着唱了起来。几个日本兵眨巴眨巴眼睛,抱着枪,居然也听得入了迷。

  老奎爷家里来了日本兵,临院的满山家听得一清二楚。爹妈没拦住满山,满山披着一件褂子,追出来,打断了他们唱的好戏。

  “老奎爷!你给日本兵唱戏去啊?”

  “满山,日本人说你端午叔跑了。我陪他们唠唠这个事。”

  “端午叔跑了?太好了。那你跟日本兵有啥唠的?你回来!”满山要拉住老奎爷,被日本兵推开了。

  “满山,你一会去棺材铺告诉小刀他爸,那棺材还是我老奎的!让他好好做着,糊弄人的话,我不答应他!”

  还是那间仓库,刚刚跑了端午,现在关了老奎爷。老奎爷一屁股坐在草堆上,掏出烟袋点着,叭嗒叭嗒抽着。红火在黑屋子里一闪一闪的。这样一闪一闪的,天亮了。天亮了,去镇里搜捕的日本兵和伪军也都回来了。没有抓到端午,只带回来几只母鸡,唧唧嘎嘎的很热闹。

  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老奎爷。

  河野从老奎爷那里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海川就要放老奎爷回家。河野摇摇头,他要老奎爷继续关在车站里。端午那个“诱饵”跑掉了,河野希望老奎爷这个“诱饵”把端午再“钓”回来。

  河野的战术贫乏,搞来搞去还是老套的“钓鱼术”。自从八岁那年在北海道第一次钓到大鱼,河野就迷恋上了“钓鱼术”。如今被征来当兵,河野的鱼钩和诱饵都不能用了,北海道的钓鱼生活结束了。河野不甘心,把钓鱼术用在了战争上面。

  老奎爷看出了日本人的险恶意图。当天上午,老奎爷一脚踢倒身边的日本兵,猛地朝砖墙上撞去。砰!头与砖墙碰撞的瞬间,老奎爷眼前闪过一道光芒:嗒嗒嗒,马蹄声近了,端午骑着枣红马从光晕里跑出来了,后面跟着满山。老奎爷就跟他们最后说了一句话:“端午满山老伙计,我得走了……”说完,老奎爷绝情地闭上了眼睛,把端午、满山,还有他的枣红马关在了外面。

  老奎爷一走,河野的“钓鱼术”失效了。

  河野的“钓鱼术”在中国屡受挫折,他开始怀疑“钓鱼术”了。

  棺材做好了。

  棺材本来就不是端午的,李家棺材铺把它又还给原来的主人:它又归老奎爷了。满山上上下下打量这个棺材,它很结实,很端正。满山替老奎爷验收,通过了。满山满意,老奎爷就满意了。

  人们把老奎爷葬在一个山坡上,那里躺着他的老伴九菊花。这里跟远处的车道岭下遥遥相望,又能俯瞰灌水镇。老奎爷一定喜欢这块地方。

  安葬那天,一个腰别唢呐的人来了,自称是老奎爷早奉天戏班子的师弟。师弟把唢呐朝着对面的山岭吹了一阵子,再把唢呐别在腰上,给老奎爷嗑了三个头,便下山走了。他刚刚消失在一片桦树林,埋伏在山坡下面的日本兵冲上来,喊着“快抓唢呐王!”原来,刚才吹唢呐的师弟就是抗联队伍里大名鼎鼎的唢呐王。刚才山坡下的伏兵听唢呐听得入迷了,没反映过来。他们冲进白桦林乱放一阵枪,把林子里的鸟都赶到了天上。再没有别的收获了。等到那些惊鸟平静下来,重新落回林子,整个山岭便安静下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从岭上传过来,停留片刻,远去了。埋伏在山坡下的日本兵们也听见了马蹄声,纷纷举起了枪,瞄着那条通往深处山路。可是马蹄声轻了,彻底消失了。

  人们都明白,刚才是端午和枣红马给老奎爷送行了。

  满山擦干眼泪,望着背后的山岭。那些斑斓的色彩已经褪去了,沟沟谷谷冷清起来。秋天走了,把老奎爷也带走了。

  什么时候,能把灌水镇的日本人也“带”走呢?

  蝈蝈的帐,完了。现在,新帐又来了。

  满山跟日本兵的帐,无法清算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从奉天开来的一列火车悄悄驶过灌水站,顺利通过杨木川大桥。它自以为度过了最危险的区域,便得意起来,拉响汽笛向渐渐开阔的区域开去。

  轰隆隆……谁料,铁轨在某一段出现了空档,火车头却浑然不知,执拗地开过去。结果车轮深深切进了不够坚硬的土中。它艰难地在土中推进了十几米以后,瘫痪了。车头扎进土里不动了,后面的车厢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身不由己,继续向前拥过来。稀里哗啦一阵刺耳的挤压、扭动过后,列车裂成了几份。

  啪!一声清脆的枪响,跟来的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枣红马冲向列车,它的身后跟着一支上百人的队伍。

  这列秘密运送越冬装备的火车遭到袭击了。它的秘密,一天前就被那支疾驰而来的队伍获知了。

  带回这个秘密的,是骑着枣红马冲在最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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