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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履行诺言(1)
在村庄里，最受宠爱的孩子莫过于罗希克了，他的哥哥邦什博栋疼爱他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这样的疼爱，就连母亲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无法做到。罗希克还在上学，邦什博栋很在乎他的弟弟，如果他放学回来晚了一会儿，他就会停止工作，去找罗希克，询问他回来晚了的原因；罗希克的饭量比较大，如果他没有吃饱饭，邦什博栋自己是不会吃饭的，于是他每次都要等弟弟吃饱饭之后，才会吃饭；如果罗希克有什么小病小灾的，每次他都会着急得掉眼泪，跑去请最好的医生。
罗希克和邦什博栋两兄弟的年龄相差整整十六岁，起初他的母亲给邦什博栋添过几个弟弟妹妹，不过都因为意外而夭折了，到最后只有罗希克一个人活了下来。但是在罗希克刚满一岁的时候，母亲得病去世了，罗希克三岁时，父亲也去世了。所以抚养罗希克的重担就落在了邦什博栋的身上，罗希克是他唯一的亲人，又是在接连夭折了好几个弟弟妹妹之后唯一留下的血脉，所以邦什博栋很溺爱他。
邦什博栋的职业是一名织布匠，他是用手工织布机织布的。他的家庭曾经非常富有，在手工织布机鼎盛的时候，他们家非常有钱。在那个鼎盛的时期，他的曾祖父奥毗拉摩·博沙克在村子里为大家建造了一座神庙，现在那座庙里还供奉着黑天的像。不过，当机器织布技术闯进这个国家的时候，手工织布机就变得孤立无援了。试问，有这样高科技又简单快速的机器，谁还会用手工织布机呢？就这样，机器织布的技术让那些靠手工织布为生的人感受到了饥饿和愤怒！
但是许多年的手工织布传统，并不会因为机器织布而灭亡，它不会甘心，它还要反抗，它依然牵引着纱线笃哒笃哒地穿来穿去，但是它那老套的织布方法已经不再讨人们的欢心了。因为他们发现，机器织出来的布更加平整好看，而且更有效率！
不过，就在所有的织布匠都面临失业的时候，邦什博栋的生意却依然很好，因为他有一个十分有利的条件，他擅长手工织布，能够织出比别的织布匠都要漂亮的布料，所以塔纳戈尔的一些官员和富贵人家都支持他，从来没有因为机器织布的来临而抛弃这位织布匠。他们家中的精美布料全部都是邦什博栋制作的，他们非常喜欢，不过邦什博栋实在是忙不过来，就雇了几个帮手。
邦什博栋还没有妻子，虽然说在他们那个阶层，想娶一个妻子，要付不少卢比的聘礼，但是努力工作几年的话，以邦什博栋的勤奋，还是能够娶妻生子的。不过他想到自己有一个弟弟罗希克，他的人生还需要他来操办，于是就没有那么做。
邦什博栋对弟弟很好，罗希克穿的衣服都是他亲自织的最华丽的式样！但是每当杜尔迦大祭节来临的时候，他都要去加尔各答转悠一趟，给弟弟罗希克添置一些华丽的服装，这些服装华丽精美，上面绣着漂亮的花纹，简直和巡回戏班里王子的扮演者的服装差不多，甚至还要更胜一筹。邦什博栋还会给罗希克买一些他觉得有用而罗希克根本不喜欢的东西。这样下来，他自己就只好勒紧腰带了，但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因为这些事情是为他的弟弟罗希克做的。
当时罗希克还很小，邦什博栋考虑到延续家族后代的问题，就默默地为自己选定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想等将来存够了三百卢比的聘金，再加上一百卢比购买首饰的钱，就可以娶她！他考虑好这件事情之后，就开始行动了，第一步就是减少自己生活的开销，因为他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钱，不过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攒这笔钱，因为那女孩年仅四岁，从现在开始，大概用四五年就能攒够了。
但是，如果他没有一个弟弟的话，这样的生活可能会持续到五年后，他攒够这笔钱，然后娶妻，有一个幸福而平凡的生活。但是在他的本命星中，已经注定他攒下的那笔钱要成为罗希克觊觎的目标。
罗希克是他的弟弟，他每天在村子里疯跑。在同龄的孩子之中，他是他们的头儿，因为他在十分幸福的生活中长大，他有一个相当宠爱他的哥哥邦什博栋，这使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罗希克对于孩子们来说，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为什么呢？因为罗希克一帆风顺，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那群孩子，并不像他这样自由幸福，孩子们接近罗希克，就像是得到了自己以往没法得到的东西。孩子们喜欢和罗希克一起玩，在和他的交往中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因为他是非常完美幸福的男孩。
如果说，你们认为罗希克是以他华丽的服装才吸引了村里孩子们的注意的话，那么就完全错了。因为罗希克十分聪明，虽然他对课本知识不感兴趣，但是他在其他方面都表现出一种让人吃惊的才干。因为凡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都会学；凡是他看到过的东西，他都会做。于是就算是比他出身好的那些孩子，对他也非常尊敬。
因为罗希克拥有这样的才能，所以孩子们很喜欢他，经常求他帮忙制作一些东西。不仅是孩子们，就连孩子们的家长，有钻研不透的东西时，也会来拜托他。不过罗希克有个缺点，那就是他无论做什么事，他的兴趣都不会太长久，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三分钟热度”。他在刚开始钻研的时候，是天赋异禀且兴致勃勃的，但是一旦他掌握了这些技巧之后，他就会觉得乏味，在他感到乏味的时候，要是有人夸赞他的技能，他就会觉得很烦躁。
打个比方说吧，有一年的灯火节，一些富贵人家从加尔各答请来了一些制作烟花爆竹的人，罗希克对灯火感兴趣，便用尽办法从他们那里学会了制作烟花爆竹的手艺。这样受益的不只是他，因为在随后的两年里，每当杜尔迦大祭节的时候，罗希克都制作了烟花爆竹，让村民们观赏。不过仅仅维持了两年，到了第三年他们就没有再看见了，并且以后也不会再看见了。
因为罗希克转移了兴趣，他被一个年轻的乐师深深地吸引着，那个乐师穿着黑色的大袍子，胸前还有奖章，看起来很酷。罗希克对乐器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开始模仿乐师的样子，拿着手风琴，学着弹一些民间乐曲，他学得非常快。
不得不说，罗希克在某些方面是天才，可惜他对每件事物都放弃得过早，所以他有时获得成功，有时却会失败。但正因为他这样的怪癖，人们才开始关注他，至于他的哥哥邦什博栋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哥哥那么宠爱他，也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他经常想：“罗希克是多么与众不同啊！他比那些孩子都要聪明，我一定要把他培养成人，光宗耀祖！”
邦什博栋每次有这样的想法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掉眼泪。他有时候又害怕弟弟比他先死，他不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于是他经常走到黑天神像前，跪倒祈求说：“请神灵让我死在弟弟之前吧！”
罗希克的兴趣有很多，每当他对什么感兴趣时，邦什博栋总是会尽量满足他，比如给他买制作烟花的弹药，还有乐器之类的东西。这样下来，邦什博栋原本准备的娶妻计划，只好往后推迟，为了罗希克他没法再存款了。
随着时间慢慢地推移，邦什博栋已经超过了三十岁，但他连一百卢比都没有攒够，因为那些钱都用来给罗希克买那些昂贵的东西了。之前他选定的那位姑娘已经长大了，嫁给了外地的一户有钱人家。看见那姑娘嫁人，邦什博栋绝望地想：“算了吧，我喜欢的女孩都嫁出去了，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罗希克是我的希望，他理应为家族传宗接代。”
说到罗希克的婚事，如果说当时的时代可以让村里的姑娘自己选择丈夫，那邦什博栋根本就不用为罗希克的婚事苦恼，因为罗希克是很受欢迎的男孩，像村子里的女孩们碧图、达拉、诺妮、绍希、苏塔不论哪一位姑娘，无疑都非常喜欢罗希克。
再打个比方吧，曾经有一段时间，罗希克对捏泥人很感兴趣，他做出来的泥人栩栩如生，姑娘们很喜欢他做的泥人，还曾经为抢泥人发生过争吵。在她们当中，有一个姑娘叫绍罗碧，她长得非常水灵，性格也很温顺、安静。罗希克捏泥人的时候，她会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带着羡慕和崇拜的目光，罗希克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绍罗碧就会把他需要的东西递给他，从罗希克的身上，她能找到存在感，因为罗希克经常需要她的帮助，而且她不吵不闹。慢慢地，绍罗碧就很了解罗希克，她知道，罗希克做事的时候喜欢咀嚼枸酱叶，所以她每天都会从家里带新鲜的枸酱叶给他吃。
罗希克也觉得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意义与众不同，他每次捏好泥人之后，总是会把那些统统摆在她面前，笑着对她说：“绍罗碧，你随便选一个。”
绍罗碧满脸通红地看着那些泥人，其实她真想选一个，但是她太腼腆了，由于害羞，她一个泥人也没有选。罗希克看出她的害羞，有点儿不耐烦，于是就拿了一个自己觉得最满意的泥人塞到她的手里。不过，前面我们说过，罗希克的兴趣十分短暂，捏泥人的时期很快就过去了。罗希克又对手风琴有了浓烈的兴趣，并且他很快就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手风琴。村里的孩子们没有见过这东西，都想来按一按手风琴的琴键，这个时候，罗希克总是生气地冲他们大吼，把他们吓跑。不过他倒是很喜欢绍罗碧，绍罗碧的样子讨人喜欢，而且性格也很好。她喜欢穿条格纹的纱丽服，在当时，能穿得起纱丽服的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罗希克弹琴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用左手支撑着下巴，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罗希克弹到一半，时常会朝她喊：“绍罗碧，你也过来弹弹！”
绍罗碧还是太害羞了，她只是笑着摇摇头，不敢走过去。于是罗希克大大咧咧地抓着她的手，硬是把她的手拉过去按琴键。
不仅女生爱慕罗希克，就连绍罗碧的哥哥戈巴尔，也非常欣赏罗希克的才华。他很羡慕罗希克，不过他和那些女孩不同，那些女孩喜欢什么，她们会向别人索要，而他不会，他会自己动手去做，如果不成功的话，他就会心神不宁或者极度烦躁。他和罗希克有些相似，戈巴尔每次看到什么东西，他都会想要得到，对于戈巴尔的性格，罗希克觉得他很任性，不过因为戈巴尔是绍罗碧的哥哥，他对戈巴尔很有好感。看见罗希克和绍罗碧这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邦什博栋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要让罗希克和绍罗碧结婚，不过绍罗碧家很有钱，想要娶绍罗碧的话，至少得准备五百卢比的聘礼。
二
邦什博栋和罗希克一起生活的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让弟弟干过织布这种活儿，因为他觉得罗希克还小，应该多给他一些自由。罗希克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会让别人开心，但是却没有实用价值，邦什博栋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仍然为罗希克感到骄傲。
但罗希克对于哥哥每天埋头苦干的做法感到非常不解，他认为每天做重复的事情很折磨人。
邦什博栋为了给罗希克买他喜欢的东西，不得不节衣缩食，但是却被罗希克认作是小气，并且为他感到羞耻。他没有想过他平时的零用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从他懂事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是上等人，而哥哥和他是不同阶层的人。对于他这种荒谬的想法，他的哥哥邦什博栋选择了纵容和漠视。
邦什博栋打消了自己结婚的念头，计划着为罗希克娶亲，但是他心里很着急，因为存款一直没有增加，他已经无法容忍了，他必须要看到罗希克娶亲。他在梦中甚至还梦见罗希克结婚时的热闹场景，到处人山人海，张灯结彩，帅气的罗希克穿着新郎装等待着漂亮的新娘。
想归想，他的存款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他觉得自己老了，工作得越卖力，积蓄好像就越微薄。他生过很多次病，原因都是过度劳累，生病的时候他昏迷不醒，醒来后精神却好了很多，但是工作了很久之后又开始生病，就这样，他累倒了一次又一次。
已经是深夜了，夜静得可怕。全村人都已经入睡，山上的豺狼发出让人惊恐的嗥叫声。邦什博栋却还没有睡，他点了一盏油灯，在昏暗的油灯下辛苦地工作着，织布机发出笃哒笃哒的声音，他不知已经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天这么拼命工作，也没有人来劝阻他。他吃的东西也缺乏营养，久而久之，他就变得面黄肌瘦。按罗希克的话说，他很小气，身上穿的那件御寒的衣服已经千疮百孔，可是他还是舍不得扔掉，每逢天冷的时候，寒气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往他衣服的破洞里钻。这几年来，一到冬季，他给罗希克买了昂贵的大衣之后，就总是安慰自己说：“就这样凑合一下吧，等再多攒一点儿钱，明年再买御寒的衣服吧。”
可是，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身体却越来越差，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法坚持了，于是他把罗希克叫到自己面前，语重心长地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不能一个人做织布机上的工作了，你若是没有事干，也来帮我一把吧。”
听完这话之后，罗希克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却变得很难看。邦什博栋看出了他的不愿意，他的心情也不好，于是便呵斥他说：“如果你连祖传的手艺都扔掉了，整天闲逛，以后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啊？”
邦什博栋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对于我们来说也并不尖刻，可是罗希克听完之后，脸色突然就变了，他从小在宠溺中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他赌气跑出了房间，邦什博栋想拦住他，却没有一丁点儿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