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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同的童年
她有一个外甥，他的母亲早早就过世了，于是他成了没人管的孩子。他整天光着上身，从来不听人劝。他每天无所事事地瞎捣乱，好像他就是池塘的主人。他高兴的时候总爱跳进池塘里去游泳，当他浮出水面以后，就得意地对着天空喷出嘴里的水；无聊的时候，他还会站在池塘边的台阶上，向水里投掷瓦片，看着瓦片在水面上漂过，他的心情就会好起来；有时候他会找来一根竹竿，装模作样地坐在池塘边钓鱼；他还喜欢爬到树上去摘黑浆果吃，可是他吃不了多少，扔掉的反而更多。
有人说，这个池塘真正的主人是那个秃顶的胖地主。他每天都会在十点的时候到池塘边去洗澡，下水之前，他还会在身上涂抹一些油，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他把身子浸泡在水里，没过一会儿又立刻跳回到岸边，嘴里还不停地祈祷着，仿佛因为没有被淹死而感到庆幸。然后他穿上衣服，走过一片竹林就回家去了。不过听说他最近正忙着和人打官司，虽然他的田契上写着池塘归他所有，但实际上他根本管不到那里。
树林、沼泽、荒地、沉船、破庙和罗望子树都是希罗娜外甥的领地。洗衣人到池塘边洗衣服的时候，会把驴拴在果园里，希罗娜的外甥就偷偷地潜进果园，迅速骑上驴背，拍打着驴一路飞跑，高兴的样子就仿佛是骑在真正的战马上一样。驴也有自己的事情，而他却无所事事，所以这头驴就好像归他所有，法官也管不着他。
所有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刻苦读书，以后可以光耀门楣。所以，他也被送去学校上学，可是他总是偷偷地逃课出来玩。尽职的老师每次总是派一个学生把他从驴背上拽下来，然后拖着他经过一片竹林，拉进教室里去。他不喜欢上学做功课，他最喜欢的地方是集市、河边和野外，可是他现在不得不被困在教室里，把心思放到读书上。
我也曾经年少过，河流、田野和天空都是上帝为我创造的杰作，可是我都没有充分享受过，它们也就丧失了价值。
我住在一座旧楼的角落里，平时是没有机会外出的。每天我都能从阳台上看到仆人们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忙碌着制作枸酱包，还随意地在墙上涂抹着那红色的汁液。
楼上的大理石地板明亮光滑，百叶窗上的窗帘也十分漂亮。楼下不远处就是那条通向池塘的石阶，墙边还长着一排椰子树。池塘的东岸长着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榕树，像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那里。
每天早上，附近的人们都会来到池塘边洗澡。到了下午的时候，阳光洒在水面上，一群鸭子在池塘里游来游去，还不时地用自己的嘴梳理着羽毛。
这样的时光正一点一点流逝着，而我却一直被禁锢在小楼的阳台上，只能看着这一切。
老鹰高高地飞翔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盘旋。我想，它们应该可以看到更多的美景吧。街上传来一阵吆喝声，还夹杂着铜盘的敲击声，不用看都知道是那个年老的布贩子在街上叫卖。在嘈杂的人声中，楼下水渠里的水静静地注入池塘，那里面的水是从恒河引过来的。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小孩子们应该是这片天地的君主。可是我生来贫穷，没有到外面去玩耍的自由。我只能在心里向往这片天地，眼睛远远地看着，池塘的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榕树的大伞盖遮出一片阴凉，椰子树的枝条随风摆动。此刻，我却远离这些，在阳台上独自玩耍。
四周高楼耸立，只露出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天空，好像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呆呆地看着我。在这张脸的背后却是暗潮涌动，风云变色。翻腾的乌云就像那怒睁着双眼、跃跃欲试的狮子，从榕树上空扑过，池塘里的水都被吓得颤抖不已。
在狂风和树林中间，隐约透露出小孩子向往自由生活的活力。那是从东方的海岸飘来的一片云彩，飞到这里来跟我做伴。
暴雨突然倾泻下来，池塘边的石阶也被淹没了。雨渐渐大起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睡觉，从窗口流入的草木气息飘进了我的鼻孔。我醒了过来，起身站在窗户跟前，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发现雨水已经在庭院里积到了齐膝深，屋檐上还不断地向下倾倒着雨水，跟地上的积水汇合在一起。
早上，当我跑到南面的窗户前向外张望时，池塘已经被水淹没了。小小的池塘里容不下那么多的水，全部溢到了外面，流进了果园里，里面的苹果树也被水淹得只露出一个头。
附近的邻居都兴奋得大叫着冲了出来，用自己的毛巾和披肩在水里快乐地抓起了鱼。
直到昨天，我还和池塘一样都被压制着，不论是上午还是下午，都只能望着那片池塘一个人发呆。池塘的水面上倒映着榕树散乱的影子，奔走的流云只在水面作短暂的停留。阳光透过榕树枝叶的缝隙照在水面上，像给水面上投下无数的金子，就像池塘那饱含泪水的眼睛，仰望着天空。
今天，池塘获得了自由，它就像一个游方僧侣，离开了自己原来的地方。而我却还是待在那一小片天地里，看着我的几个哥哥们乘上池塘边的木船，从池塘来到了小巷子，又从小巷子来到了大街上，最后就看不见了。我的心也跟着那木船摇晃着到了远方。
白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天上的云彩和黄昏的天空融合在一起，最后又与池塘里榕树的影子连成一片。
路灯也全部亮了起来，昏暗的灯光洒在路面上，路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家中的灯火在玻璃罩里面欢快地跳动着。在窗外黑乎乎的背景中，还能隐约看到椰子树的枝条，像幽灵一样站在窗外招手。巷子两边的住户们都关上了门，只有偶尔几扇窗户的缝隙中，透出几丝昏暗的灯光，好像一只只昏昏欲睡的眼睛。
不知不觉中，万物都睡着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偶尔还能听见更夫在外面走动的声音。
每年的雨季都让我感到心情爽快，让我的心也跟着唱起了快乐的歌。
娑罗树在低声细语，棕榈树叶啪啪地拍着手掌，绿色的竹子轻轻地摆动着身子，七叶树和豆蔻树也纷纷飘落着花瓣。
现在的小孩子跟我小时候一样，还在风筝线上涂抹特制的胶水。
他们向往无拘无束的心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