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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童话新语

书籍名:《仙人的世界·泰戈尔童话精选》    作者: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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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有人试图去寻找那传说中国王的宫殿,就会发现不知何时,宫殿已经凭空消失了。

  那传说中的宫殿,它的墙壁雪白如银,它的屋顶就像闪亮的黄金。

  传说中,王后所在的宫殿有七个庭院,她身上戴的那些华丽的珠宝首饰,抵得过七个国王的所有财富。

  国王的宫殿到底在哪里呢?亲爱的,我会附在你的耳畔,悄悄地讲给你听。

  它就在我们不经意间看到的角落里就在我们放着杜尔茜花盆的阳台上。

  国王的公主在海的那一边沉睡着,远在不可逾越的七个大洋以外。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找得到公主的所在。

  她的手臂上戴着精美的手镯,耳朵上缀着晶莹的珍珠,她那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发梢垂到了地面。

  我只要用自己的魔杖轻轻地点一下,她就会带着微笑醒过来,而当她微笑时,她的嘴唇像宝石一样美丽。

  公主就住在我们阳台上的角落里,亲爱的,就在那放着杜尔茜花盆的地方。

  就在你到河边去沐浴时的必经之路上,在我们屋顶阳台上的角落里。

  而我此刻,就坐在墙角的阴影里。

  我会让一只小猫陪伴着我,因为它知道传说中的理发师住在哪里。

  亲爱的,你附耳过来,让我悄悄地告诉你,传说中的理发师到底在哪里。

  他就住在我们阳台上的角落里,就在那放着杜尔茜花盆的地方。

  花的学校

  当乌云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从天空中走过,六月里的一场雨也随之而来。

  潮湿的东风狂奔过荒野,翠绿的竹林吹起了快乐的口哨。

  遍地的鲜花突然之间冒了出来,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随风狂舞。

  我想,那些花儿一定都在地下的学校里上学。

  它们平时都被关在学校里面做作业,放学了也没法出来游玩,因为那样会被老师罚站墙角的。

  等到下雨的时候,它们才可以得到假期。

  树木的枝条互相交叉拥抱着,绿色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当乌云伴着雷声经过的时候,那些花儿就穿上紫色、黄色和白色的衣服突然之间冒了出来。

  你知道吗?花儿其实是住在天上的,是和星星们住在一起的。

  你看那些花儿急匆匆的样子,像是要去哪里呢?你知道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匆忙吗?

  因为它们也有自己的妈妈,就像我有妈妈一样。所以它们要高举着双臂赶去远方。

  小大人

  我年纪还太小,因为我只是一个孩子,等到我像父亲一样高大时,我就长大了。

  要是那个时候,老师走过来对我说:“时间已经到了,把你的石板和你的书带来吧!”

  我就会对他说:“你难道不知道我和父亲一样大了吗?”

  我决定不再继续学业了。

  老师十分吃惊地说:“你父亲已经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读书了,因为他已经是大人了。”

  我穿上自己的衣服,来到了人头攒动的集市上。

  我的叔叔来找我说:“我的孩子啊,你会迷路的,让我带着你吧?”

  我告诉他:“叔叔,你看不到吗?我已经长得和父亲一样高大了。我应该自己一个人去集市。”

  叔叔感慨地对我说:“是啊,你父亲可以自己决定去任何地方,因为他已经是大人了。”

  当要给保姆付工钱的时候,我用钥匙打开了钱箱,妈妈急忙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妈妈问我:“我调皮的孩子,你要做什么呀?”

  我对妈妈说:“妈妈,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和爸爸一样高大了吗?我要给保姆付工钱。”

  于是妈妈感叹说:“你父亲可以自己决定向谁付钱,因为他已经是大人了。”

  当十月的假期来临的时候,爸爸回到了家里。他以为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便从城里给我带回了小鞋子和小衣服。

  我就对爸爸说:“爸爸,这些东西都送给哥哥吧,因为我已经和你一样高大了。”

  爸爸想了想,就对我说:“你哥哥可以自己去买想要的衣服,因为他已经是大人了。”

  英雄

  妈妈,想象一下,我们正走在旅途上,将要经过一片陌生且危机四伏的土地。

  你此刻正坐在轿子里,而我骑着一匹大红马跟随在你的左右。

  黄昏已经到来,太阳也渐渐地落下天空。

  我们眼前的就是约拉地希的荒野。放眼望去,这里一片阴暗,大地显得既荒芜又冷清。

  你有些暗暗担心,紧张地问我:“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我笑着对你说:“妈妈,别担心。”

  地上的草像针尖一样旁逸斜出,一条狭窄曲折的小路从我们脚下向远处延伸。

  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连一头牛都看不到。我想,或许它们已经回到村子里去了。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的地面和天空都沉浸在暮霭之中,我们都快要忘记自己要朝哪里走了。

  你突然把我喊到身边,悄悄地对我说:“你看,河岸边上有火光。”

  就在你话音未落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吼叫声,黑暗中,一群人影向我们奔跑了过来。

  你吓得蜷缩在轿子里,嘴里不停地向神灵祈祷。

  抬轿的轿夫们看到渐渐靠近的人群,都吓得浑身战栗,迅速跑到荆棘丛中藏了起来。

  我对你喊着:“妈妈,不要担心,我就在你的身边。”

  那些人手里拿着长长的棍棒,披头散发地冲到了我们面前。

  我大喝一声:“小心一点儿!你们这些恶人!再往前靠近,小心你们的性命不保。”

  他们不顾我的呵斥,又高声吼叫着冲了过来。

  你紧紧抓着我的手说:“好孩子,有天神庇佑我们,我们还是回避一下吧。”

  我回答说:“妈妈,交给我吧!”

  我猛打胯下的大红马,冲向了人群,我的剑和盾牌与他们手中的棍棒交接,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妈妈,你如果从轿子里向外看,一定会胆战心惊的。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被我打跑了,还有一些被我当场消灭。

  我想,你那个时候坐在轿子里一定感到很孤独,你一定在想,你的孩子会不会已经战死了?

  但是我带着满身的鲜血回到了你的身边,我对你说:“妈妈,我把他们打败了。”

  你走出了轿子,紧紧地搂着我亲吻,嘴里喃喃地说着:“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还好有我的孩子保护我。”

  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件平淡无奇的事情发生在我的周围,可是这样的事情却突然降临到了我的身上。

  这简直就像书里的故事一样。

  我的哥哥知道这件事以后,说:“这怎么可能呢?我还一直觉得,他是那么柔弱!”

  同村的人听说这件事以后,都惊奇地说:“这孩子能和自己的妈妈平安回来,真是有福气啊!”

  旅伴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缺少丑陋的人,我所见过的一个旅伴在这些人当中,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他身上所发生的一个故事让我感叹不已。

  他年纪虽然不大,却早已秃顶,头上剩下的稀疏头发也已经变得花白;他的眼睛很小,连睫毛都没有;他的鼻子又高又大,占去了大半个面庞;他的额头很宽,左鬓的头发已经掉光了,右眼上也没有眉毛。总之,他的脸就像造物主在仓促之间完成的一件作品。

  我和他是在出海航行的船上认识的,他不但相貌古怪,连性格都是那样特立独行。

  如果有人不小心在餐桌上落下一颗暗扣,他看到后会立刻捡起来,钉在自己身上穿的那件西服上,周围有几个女旅客看见了他的举动,转过头去偷偷地发笑。当看到有人把捆绑包裹的绳子扔在地上时,他就会拿起来盘成一团收集起来。还有别人丢弃的废报纸,他也会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他吃饭的时候也非常细致认真。他的口袋里随身带着一瓶粉末状的开胃药,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就先用水把药化开喝下去,然后才开始细嚼慢咽。等饭吃完了,他还要再吃一颗帮助消化的药丸。

  他平时话不多,而且还有些口吃,一张嘴就让别人觉得他有些傻。别人当着他的面讨论政治问题时,他总是默默地倾听,人们也无法从他的脸上判断出他到底有没有听懂。

  我和这个旅伴在船上待了一周的时间。在这期间,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有些旅客就是不喜欢他。他们借夸张的漫画来嘲笑他,把他当成娱乐大家的笑柄,跟他开起玩笑来也肆无忌惮。他们每天还搜寻着各种新奇的词汇来形容他,把他当成一件充满想象力的作品,用极尽荒诞的评论来丰富他,仿佛这样做是在弥补造物主的疏忽,可以让他那些缺失的地方得到修正,而且他们坚持自己对他的嘲讽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的古怪让大家对他议论纷纷,有些旅客猜测他是股票经纪人,还有些人说他是橡胶公司的总经理。这些猜测极大地刺激了大家的兴趣,大家甚至不惜为之打赌。另外有一些旅客觉得应该疏远他,把他当成怪物一样远远地防备着。不过他本人好像已经看惯了别人的冷漠,对这些毫不在意。

  当旅客们都集中在吸烟室里打牌赌钱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坐在一边,仿佛对他们不屑一顾。那些人就在心里暗暗地骂他:“铁公鸡!没骨气!”

  不过他和船上的水手们倒是相处得挺好的。可是水手们和他语言不通。水手们的语言他听不懂;他说的话有点儿像荷兰语,水手们也同样听不懂。

  每天早上,水手们拿着橡皮管冲洗甲板,他也在甲板上穿梭着帮忙清理。他笨拙的动作惹来大家一阵阵的哄笑,不过水手们都笑得很友好。

  船上有一个年轻的水手,他肤色很黑,双眼炯炯有神,可身材却极为瘦弱。他经常给这个水手送去苹果、橘子,还有画报。其他人都觉得他的行为损害了欧洲人的尊严,对此感到非常生气。

  当客轮在新加坡港停靠的时候,他送给水手们一些烟,还给他们每人一张十美元的钞票,尤其是那个年轻的水手,还得到了他的一根镀金手杖。

  然后他告别船员和船长,匆匆忙忙地下船,走上了码头。

  后来人们才知道他的真名,吸烟室里玩牌的人感到十分震惊,不由得惊叹不已。

  玩具的自由

  穆尼小姐的卧室里有一个来自日本的木偶,名字叫哈娜桑。它穿着一条豆绿色的日本长裙,上面还绣着金花,它的新郎来自英国的商场,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王朝的王子。王子的腰间佩戴着一柄剑,王冠上插着一根长羽毛。

  傍晚的时候,房间里的电灯打开了,哈娜桑就躺在床上。突然从外面飞进来一只蝙蝠,绕着房间飞来飞去,它的影子在地上盘旋。

  哈娜桑突然开口说话了:“蝙蝠,我的朋友,你带我一起去找云彩吧。我只是一个木偶,我想去快乐的天国度假游玩。”于是蝙蝠就带着哈娜桑飞到了窗外。

  穆尼小姐走进房间,突然发现哈娜桑不见了,她急忙大喊:“哈娜桑,你去哪里了?”屋外的树上有一只神鸟邦迦摩说:“她跟着蝙蝠走了。”

  “神鸟啊!”穆尼小姐请求说,“请你带我去找哈娜桑吧。”神鸟展翅飞翔,带着穆尼小姐连夜出发,在早上的时候到达了摩罗山上云彩所在的村寨里。穆尼小姐大声呼唤:“哈娜桑,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去做游戏。”白色的云飘过来对她说:“人类哪会有什么游戏?人类只会把哈娜桑束缚住,当成游戏的工具。”

  穆尼小姐问道:“那你们的游戏是什么样的?”

  黑云在轰鸣声中朗声大笑着飘了过来:“你看,它可以分身成无数片,变幻出各种色彩,在清风和霞光中,到任何地方以任何形状游玩。”

  可是穆尼小姐并不关心云朵的游戏,她十分焦急地说:“神鸟,家里已经准备好婚礼了,新郎见不到新娘会生气的。”

  神鸟笑着说:“不如让蝙蝠把新郎也带过来,在云彩中举行婚礼吧。”

  “可是没有了哈娜桑,那人间就没有快乐的游戏了。”穆尼小姐感到很伤心,忍不住哭了起来。

  “穆尼小姐,”神鸟对她说,“当黑夜过去,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那被雨水洗刷过的花瓣上也可以找到游戏的踪迹,只是你们都没有发现而已。”

  染衣女

  桑格尔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他能言善辩的本领在王国中赫赫有名。他的思维就像雄鹰的尖喙一样敏锐,像霹雳般击中对方的论点,使之如尘埃般陨落。

  南印度也有一个叫桑格尔的人,十分仰慕他的大名,便前来请求与他进行一场辩论。辩论的地点就选在国王的宫殿里,胜利的人将获得国王的赏赐。

  桑格尔欣然应邀,可是他发现自己的头巾脏了,就连忙赶往查希姆的染衣坊。那个染衣坊就坐落在一块篱笆围绕着的菜地边上。染坊主有一个女儿名叫阿米娜,十七岁,她正在那里一边唱歌一边研磨调配好的染料。她头上扎着红头绳,棕色的头发垂到了肩上,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纱丽服。

  当她把调好的染料交给父亲时,桑格尔刚好赶到。他说:“查希姆,我要在国王面前辩论,请把我的头巾染成金黄色。”说完,他留下头巾就匆匆离开了。

  清亮的水顺着水渠缓缓流进菜地里,阿米娜就到水渠边的桑树下去清洗桑格尔的头巾。渠水在春日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斑鸠在远处的芒果树上快乐地鸣叫着。阿米娜洗完头巾以后,准备在草地上晾晒,突然她看到头巾上绣着一行诗:我的额头上有你的纤纤细足。她被这句话触动了,聚精会神地思考起来,忘记了远处芒果树上鸣叫的斑鸠。

  随后,她从染衣坊找来丝线,在头巾上面又绣了一句诗:但内心却感受不到爱抚。然后头巾就被桑格尔拿走了。两天以后,桑格尔又回到染衣坊询问:“是谁在我的头巾上绣上了这句诗?”查希姆连忙惊慌地赔礼道歉:“先生,是我那无知的女儿。请你原谅她的轻率行为。您还是先去皇宫参加辩论吧,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的。”

  桑格尔却转身对阿米娜说:“染衣女,你让纤纤细足的爱抚远离了我那傲慢的额头,已经顺着你的丝线进入了我的内心,我不会前往皇宫了,今后再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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