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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说真话大冒险（下）
“爸爸，你算是个诚实的人吗？”放学回到家，还在被明天的“大冒险”困扰着的李多乐问爸爸。
“什么叫‘算’是个诚实的人？应该把‘算’去掉，我是个诚实的人！”爸爸李天明斩钉截铁地说。
“你就没撒过谎？”李多乐又问。
“这个……”爸爸李天明有些犹豫了，他心想：“这个世界上没撒过谎的人怕是和华南虎一样，说是灭绝了吧，偶尔还能有那么一星半个的诚信典型窜到人前来，但是大多也只是舆论的掌控者制造出来的正龙拍虎般的幻影罢了……”爸爸又开始犯了他作家的职业病，顺着李多乐的这个问题，思维一路发散，如果不即时拦截，估计都能绕地球好几周。
李多乐看爸爸走了神儿，用手掌在他的眼前晃动了两下：“是不是也有不少不能说的秘密啊？做过对不起妈妈的事儿？”李多乐用特讨人厌的语气调侃着爸爸。
“去，也不知道这孩子跟谁学的！”爸爸嗔怪着李多乐，刚要继续说下去，可是却被李多乐给打断了。
“嘿，我想起来了，你对我撒过谎！”李多乐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你根本就是个大骗子！我小的时候，特怕打雷，你就坏心地给雷起了个名字，叫‘轰轰’，总是拿这个‘轰轰’吓唬我。”
“那是你小的时候太淘气，闹起来没完没了，就没有一样东西让你害怕。老天帮忙，那天打起雷来，我发现你很怕雷，就赶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轰轰’。”
“哼！所以我稍微一调皮，你就用这个‘轰轰’吓唬我。”李多乐开始学着爸爸的语气说，“快老实点，要不‘轰轰’就来了。”
“你准会马上停止淘气，乖乖地躲到我怀里。”爸爸李天明好像沉浸在了那久远的回忆里，嘴角爬上了幸福的微笑。
“爸爸你也骗过我！”李多米过来凑热闹，“你记不记得咱们家的‘饥饿的小鸭’！”
李多米这么一说，爸爸李天明又笑了：“没想到我说的谎话还真不少！那‘饥饿的小鸭’也是有原因的，你小的时候老是随地大小便，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个不好的习惯。后来我和你妈妈实在是没辙了，才从别人那儿学来这么一招儿。”
“哼！你就买了个小鸭子的马桶，然后撒谎说‘我们吃饭饭，小鸭吃便便’，让我每天准时去喂小鸭子的肚子，不然它就饿了……害得我去了姥姥家，还哭着闹着说小鸭没吃饭，还要憋着尿回家喂它……”李多米说。
“哈哈……这你还记得哪，当时把你给憋的啊，小腿夹得紧紧的，说什么都不尿！”爸爸李天明笑着说。
这时顾小西也加入了谈话：“姨夫，你也骗过我！”
“怎么？我真撒过那么多谎？”爸爸李天明转过头来，问顾小西。
“那是一个夜晚，在散步的时候，小小的我——具体多大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我总是用手指着月亮问这问那，后来，你就说了一句让我难忘的话：‘不要老用手指着月亮！用手指着月亮，月亮一生气，会在半夜里趁你睡着了，把你的耳朵割掉的。’”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爸爸李天明是真的忘记了有这回事儿，自己也把这当成了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顾小西继续讲了下去：“啊？小小的我一听，吓得不轻，赶紧把手收回来捂住耳朵。从这以后，我就很少看月亮，更不敢用手指着月亮问这问那了，真是怕月亮哪晚真的一生气，就把我的耳朵割掉了。后来我和我的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儿，我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说：‘我姨夫说了，晚上不能用手指着月亮说话，要不，半夜里你睡着了，月亮会下来把你的耳朵割掉的。’可是那时候一起上托儿所的小刚却偏不信，他当场指着月亮背了三首唐诗。当时我是多么佩服小刚的勇敢啊，但是我在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耳朵要是被月亮咬下来可怎么办！结果呢，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去他家找他，他的耳朵分明好好地挂在脑袋两侧。他还说呢：‘我问我爸爸了，我爸爸说你姨夫是骗你的！’晚上，我就趁着你们不注意，也指着月亮背了一首唐诗，结果第二天我跑到镜子前，我的耳朵也没掉！”
“要我说你们这些大人啊，总是告诉我们要诚实，可是却用这些谎言浇灌我们成长！”李多乐又开始耍贫嘴。
诚实好人不易做
大家正谈得热火朝天，妈妈刘芳下班回到了家。她进屋便大喊：“气死我了，今天真是气死我了！”
“怎么了这又是？今天回来的是有点晚。”爸爸李天明连忙迎过去，从妈妈刘芳手里接过她的包包和一袋晚餐要做的青菜。
“今天真是气死我了，马上要下班回家了，还和人吵了一架。”妈妈刘芳从爸爸李天明手中接过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接着气呼呼地说：“不是马上就要下班回家了吗，隔壁的一个女同事过到我们屋，扯着脖子问我：‘看我新买的钻石耳钉，亮不亮？’我以为人家来征求意见呗，就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耳钉，然后特诚恳地跟她说：‘如果你想要亮，就不该买一粒钻外面镶嵌一圈碎钻的，只买单独一粒的肯定更闪！’可是你猜她接下去怎么说的？简直是气死人了……”
“那她怎么说的啊？”爸爸李天明问。
“她说我说话刻薄、尖锐、冲。说是一般人家都说蛮好的、不错的。她说她这是大钻和小钻，不是什么碎钻。她又说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生活品质的。她说她很自信，才不需要问别人呢！当时我们办公室还不少人呢，傻瓜也听得出啊，这一番明示暗示无非是在说我自己没有，在嫉妒她，不懂欣赏啊！你说我犯得着嫉妒她吗？她要是真自信就别过来征求意见啊？真是的……”妈妈刘芳越说越生气，“你说她不问，我能说吗？既然想听好话为什么问我这个只会傻傻说真话的人呢？既然自我感觉那么好何必又让别人再赞美你呢？不就是戴个破钻石耳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既然明摆着知道对方过来询问只是满足下被赞美和被羡慕的小小虚荣，为何不成全了她呢？唉，有些真话啊可是说不得！”爸爸李天明规劝她。
“什么叫真话说不得啊？孩子们可是都在旁呢！”妈妈刘芳又冲着爸爸李天明喊。
“别，您息怒！咱们是革命战友，不是阶级敌人。”爸爸李天明知道妈妈刘芳的脾气，赶忙说点俏皮话和稀泥。
“姨妈，您消消气儿！但是我倒是感觉姨夫说得挺有道理，有些真话说不得！就说我们写那作文吧，说真心话，那成吗？”顾小西说。
“嘿，我又不明白了，那写作文怎么又不能说真话呢？”姨妈刘芳的矛头直指向了顾小西。
“你笨寻思啊！”顾小西刚说上话就被姨妈刘芳打断。
“不好意思，我是聪明人，不会笨寻思。”姨妈刘芳一摆手一仰头说。
“行，你聪明寻思！”顾小西颇为无奈，她接着说下去，“上纲上线、标新立异、博取同情……反正就是得让阅卷老师提笔给高分啊！就说我的一个同学吧，参加作文比赛，在作文里把自己写成孤儿，洋洋洒洒描述在贫寒家境中的奋发自强，阅卷老师看了欷歔不已，立刻高分！可实际我那同学可是双亲健在，家境殷实！”顾小西说得是一套一套的。
“我说小西，你这可和姨妈刚刚说的那件事情性质不一样！”姨夫李天明的神情正然起来，刚刚调侃嬉闹的氛围也开始变得有些严肃，他接着说：“你们学生写作文，可不能放弃自己熟悉的生活，而一味地求新求异，要记住，只有真情实感才能真正地打动人。所有为了博取同情、为了爱慕虚荣、为了隐瞒真相、为了不正当的目的而编造的谎言，迟早都是要被拆穿的，而编造谎言的人，也终会成为哗众取宠的小丑，自食其果。但是！”爸爸李天明故意把这个“但是”说得很重，这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但是，我们的生活又无法滤掉所有的谎言，甚至可以这样说，我们的生活需要那些既无恶意也无伤大雅的谎言。”
“生活中需要谎言？这是什么理论？”李多乐插嘴。
“曾有一部电影叫《美丽人生》，当年票房大热，拿了奥斯卡的大奖，也大受好评。而这部电影里，最动人的部分，就是一个谎言。”爸爸李天明说。
“谎言还能打动人？”李多米有点糊涂了。
“别捣乱，快听姨夫说！”顾小西听得正入神呢，呵斥李多米。
爸爸李天明继续说下去：“电影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主人公圭多和他的儿子一同被关进了集中营①，而妈妈多拉被关到女牢里。在惨无人道的集中营里，爸爸圭多哄骗儿子这是在玩一场游戏，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最终能获得一辆真正的坦克回家。天真好奇的儿子对爸爸圭多的话信以为真，他多么想要一辆坦克车呀！于是他强忍了饥饿、恐惧、寂寞和一切恶劣的环境。就这样爸爸圭多以游戏的方式让儿子的童心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后来终于找到了逃离的机会，爸爸圭多将儿子藏在一个铁柜里，千叮嘱万叮咛让他不要出来。他打算趁乱到女牢去找妻子多拉，但不幸的是他暴露了。当他被押着经过儿子藏身的铁柜时，他还乐观地、大步地走过去，暗示儿子不要出来，但不久，就听见一声枪响，历经磨难的圭多惨死在枪口下。天亮了，小儿子从铁柜里爬出来，站在院子里，这时一辆真的坦克车隆隆地开到他的面前，上面下来一个美军士兵，将他抱上了坦克。”
“哇，还有这么美丽的谎言！”顾小西双手托腮，眼睛中星光闪动，做纯情少女状。
“善意的谎言，是一个缓冲，防止我们在残酷的世界里跌得头破血流。”爸爸李天明又开始用作家的语气遣词造句了。
“这倒也是，比如朋友煮的菜很难吃，结果他总是邀请你到他家吃他煮的饭。结果你自然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告诉他，你已经吃过了。”妈妈刘芳语气极其轻松、家常化，那口气分明就是说——“OK，我已经透彻了！”
“从理论上讲，如果一个人无时无刻都绝对诚实，那肯定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事实是如果一个人要去过一种完全没有谎言的生活，那么迎接他的将是一个冰冷而孤独的世界。那个世界也许绝对公正，但却苛刻，没有欢乐，也没有友情。”爸爸李天明为今天的家庭讨论做上了完美的总结。而李多乐呢，也最终找到了明天应付大冒险的方案。
无奈的结局
第二天，教育局的检查团汹汹涌涌地来了好多人。那些穿着西装挺着肚子的叔叔伯伯还有穿着套装绾着头发的阿姨，他们被校长和教导主任簇拥着，走过了好多的班级。他们同样走进了五年二班，全班同学在班长的带领下整齐地起立，鼓掌欢迎，这样的一个仪式在今天早自习的时候排演了好几次。那些检查团的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让大家坐下，然后便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还有一个阿姨随意地翻起了身边同学的作业本。那个时候，胖大海和李多乐都紧张极了，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为什么，在打赌之初都渴望着获得胜利的两个人，此时，却都怕机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而检查团的人总共停留不到两分钟，什么都没有问就离开了。
在检查团走出班级的时候，所有的同学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李多乐和胖大海更是把悬起来的心放到了肚子里。李多乐在想，就算检查团的人真的问到了自己，自己恐怕也是不会把真话说出来的，会按照老师交代的那样，好好地给学校做足面子。而这又是一种谎言——忠信难以两全的矛盾而又无奈的谎言。
而这次真心话大冒险的最终结果是和平，无奈而又矛盾的和平。但是最后李多乐却想到了一个让双方都能高兴一点的办法，他提议把姚明签名的T恤和遥控小汽车交换保管一天，以慰他们这两日被折磨的幼小心灵。
晚上，他们两个人一个把玩着T恤，一个玩着遥控汽车，那个瞬间，他们都有一种错觉，都感觉自己是这次挑战的获胜者。这是又一种谎言，是我们经常会用来自我安慰的谎言，鲁迅先生在他的小说里把这种对自己的谎言称为阿Q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