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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页

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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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朝廷正式发布了相国去世的讣告,并休朝一日以示哀悼,与此同时,裴俊去世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向大唐的各地振飞而去。
  ……
  洛阳的对峙已经进行了七天,张焕地大军始终驻扎在黄河对岸,没有对洛阳发起一次进攻,而与张焕对峙的崔庆功军队却有两支,一支在西,为李师道六万濮阳军;一支在东,是马大维的八万徐州军,十四万对八万,三支大军呈品字型构架在黄河两岸,李师道军和马大维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静静地等待着一场大战的来临。
  二月初,无数匹快马从潼关涌出,天空的鸽子在振翅飞翔,带着长安裴俊去世的消息扑向洛阳战场。
  张焕在裴俊去世的第三天便得到了内务司的紧急情报,对裴俊的突逝他也一样感到愕然,但他并没有立即返回京城,京城的稳定并不在于他地返回,权力地交割也并不在于他身在何方,所有的关键就在中原和河北两个战场,安内必先攘外,没有绝对地实力他是无法改变大唐这片天空。
  此刻,张焕正站在黄河岸边的一处高岗上凝望着对岸,大河之上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面,阳光照耀下,将数里外的一个黑点承托得各外明显,那里就是李师道军的大营,张焕身后数十名将领在窃窃私语,大多在谈论李师道其人,原李怀光手下大将。长期驻扎濮阳,拥有三万濮阳精兵,后立拥戴韦德庆继承李怀光,在韦德庆死后又投降崔庆功,在击破河东军、伏击河北援军两场战役中战功累累,被封为平海天王、扫北大元帅,是崔庆功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但张焕地目光却没有落在黄河对岸的李师道大营上。他的目光却投向了远方更广袤的中原,那里才是崔庆功的软肋。
  “都督。我得到消息,灵武一带的黄河已经有解冻的迹象,估计再过几天我们这里也要开始解冻了,届时黄河船只难行,我们为何不先过黄河寻找战机呢?”王思雨已郁闷地数日,他不明白都督为何一直迟迟不战,眼看河水将解冻。若再不渡河就将失去先机,且不说渡河作战将极其被动,而且在凌汛之初根本就无法渡河,王思雨心急如焚,便利用这次赴黄河岸边察看敌情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地建议。
  张焕瞥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众人,微微笑道:“你们中有谁想到我一直迟迟不过河的原因?”
  众人一片鸦雀无声。最后还是王思雨迟疑道:“都督是不是已经命李双鱼和蔺九寒出兵了?”
  “你还算没有让我太失望。”
  张焕回头又对众人道:“兵法云:遇敌先击弱,也就是说要抓住敌人的弱点,崔庆功的弱点在哪里?这是我们开战之前必须要了解之事,而崔庆功的弱点便是胜利得到太突然,他没有一点准备,不错。他一路打来是势如破竹,但竹破后呢?他留下了一地赤野,中原民众跑的跑、死的死,留下地不足两成,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驻兵,所以他除了在洛阳附近的各郡有部分驻军外,河南道基本上都是一片空白,想必崔庆功这个蠢货现在也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但老天会给他第二次机会吗?我不妨坦白地告诉各位,五天前我已经下令淮南的蔺九寒和襄阳的李双鱼出兵中原。接受崔庆功留给我们的礼物。”
  ……
  洛阳皇宫内弥漫着一种恐怖的气氛。近百名宫女、宦官战战兢兢地立在走廊之下,远方隐隐传来崔庆功野兽般的吼声。到今天为止已经有七十几名宫女和宦官被杀,有的因上茶慢一步,有地却又因上茶快一点,只要有一丁点出错,立刻被喝令推出去杖毙,据说仅昨晚就有七名崔庆功的嫔妃不如他意而被杀,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象魔鬼一般,似乎一切都源于三天前的一封急报。
  大殿内,一名小宦官端着一碗参茶战战兢兢地走着,随着崔庆功的吼骂声越来越响,他的身子也抖得如筛糠一般,内殿里几名将领正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崔庆功就仿佛一只斗红眼的公鸡,背着手在玉阶上来回疾走。
  “你们去抢啊!去杀啊!去玩女人啊!都杀得痛快了是吧!现在呢?把一个个城池弄得如鬼域一般,堂堂地上县连两百军队都养不起,还要我掏粮食,我哪有粮食给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没办法就自己掏钱掏粮,但无论如何给我三天内拿下陈留,晚一天,我就要你们的脑袋。”
  崔庆功一边骂、一边挥舞着胳膊,他三天前得到急报,张焕的襄阳军和驻扎在淮南的军队一起出动,一路横扫河南道全境,将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全部夺走,仅三天时间,张焕的前锋竟占领了陈留,陈留以东的土地全部沦陷。
  让他更为恼火的是,张焕攻打陈留的前锋只有一千人,而他在陈留的驻军却有六千人,但这六千人一箭未发便全部投降了张焕军。
  最后追查下来,才得知这六千守军绝大多数都是在许昌抓地壮丁,这时崔庆功才意识到了问题地严重,他的三十万大军几乎一半都是在各地抓地壮丁,如果真和张焕对阵,他们非临阵倒戈不可,这就是他一路屠杀城池所留下的后患。
  不仅是士兵怀恨,而且他挂牌招募百官,竟只有两三人来应聘,这让他以后怎么称帝?崔庆功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而是手下将领约束士兵不力造成,为此。他大发雷霆,却又无计可施。
  “你们都给我滚!”崔庆功怒气冲冲地走下台阶,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到在地,他低头见地上一路茶渍,又一回头,只见一名端着茶碗的小宦官浑身发抖地走着。茶渍就是从他手上流下来,崔庆功不由勃然大怒。一脚将小宦官踹翻在地,厉声喝道:“拖出去给我一刀刀剐了!”
  小宦官吓得瘫软在地,就在这时,殿门口传来一阵笑声,“王爷何必和这些低贱地宫人过意不去?”
  只见朱滔快步走进了大殿,向崔庆功深施一礼道:“请王爷息怒。”
  朱滔在被任命为洛阳尹后,颇为能干。很快便稳住了洛阳的局势,又实行粮食集中供应法,从洛阳各富户的手中得粮近百万石,钱两百万贯,使崔庆功缺粮的局面进一步缓解,也由此赢得崔庆功的信任,封他为豫王相,实际就是崔庆功的丞相。
  崔庆功见他满面春风。心中的怒气略略消去一些,便狠狠瞪了几名将领一眼,呵斥道:“滚!从明天开始计算,三天内给我拿下陈留,否则我要你们地命。”
  几个将领不敢多言,低着头地含恨而去。崔庆功又踢了跪在地上的小宦官一脚,命他滚蛋,这才气呼呼地坐在龙椅上,指着几个将领地背影对朱滔道:“这几个混蛋纵容手下,一路洗劫杀人,使我失尽天下民心,我怎么能不恼火!”
  朱滔见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想把责任推给属下,他眼珠一转便上前一步对崔庆功低声道:“王爷既想重收民心其实也不难,关键是手段要到位。”
  崔庆功却没有顺他的话问下去。而是瞥了他一眼道:“看你样子颇为喜悦。究竟有什么好事?”
  朱滔讶道:“王爷不知裴俊已经死了吗?”
  “什么!”崔庆功大吃一惊,他猛地站起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
  “我也是刚刚接到消息,现在就是特来禀报王爷。”说着他将一卷鸽信递给崔庆功,崔庆功一把夺过,却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进宫时就该禀报,却拖到现在才说。
  朱滔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又道:“裴俊病故,李勉暂代右相之位,张焕必然要赶回京夺权,这样一来,在黄河解冻前他极可能不会进攻,再加上河北危机会转移朝廷的注意,那么王爷就有时间重新部署,包括重新收拢民心,为王爷将来登基做准备。”
  崔庆功看完鸽信,心中多日所积的恼恨立即被裴俊之死冲荡得干干净净,他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得鹰勾鼻上的肉上下乱颤,连声大喊:“好!死得好!”
  他地笑声在皇宫上空飘荡,也使得宫里的上上下下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崔庆功这下才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龙椅上,眯着眼问朱滔道:“适才你说重收民心并不难,这话怎么说?”
  “关键是要一个替罪羊,杀之以谢天下,一般的小喽啰还不行,这个人必须手握重兵,栽在他头上才可以让人信服,比如马大维、李师道之流。”
  崔庆功一下子坐了起来,他盯着朱滔一字一句道:“你其实是让我夺他们军权!”
  朱滔摸着大胡子阴阴地笑了,“王爷英明。”
  ……
  和张焕与崔庆功相比,裴佑接到家主去世的消息稍晚了两天,这倒并不是因为人送信迟到的缘故,而是长安发给他们消息的时间,就已是裴俊去世三天之后了。
  此时裴佑正亲率十二万河北军从邺郡北上,他们已抵达了魏郡的衡水县,和败退下来的幽州军汇合,而回纥军地一万先锋则位于文安郡的莫县,两军相距尚有四百余里。
  家主去世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大营,整个河北军都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主帅裴佑更是将自己关在营帐里,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大哥的去世就仿佛裴家的大梁突然间断了,巨大的压力使裴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仅肩负着驱逐胡人、收复山河地重任,还要重振裴家。使裴家地家族权力能够平稳交接,如此重大的任务,他能够承担得起吗?
  此时,严峻的责任已经使他顾不上痛哭大哥,他坐在榻边,十指深深地插入头发之中,痛苦地思索着对策。这个姿势他已经整整保持了三个时辰了。
  而然使他痛苦不堪的之事并不仅仅是大哥突然去世,而是他知道大哥去世的真相。就在他旁边的桌案放在一封密书,若裴明凯看见这封书必然会大吃一惊,会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这封密书才是真正的家主继承书,早在裴佑离京前往河北之时,裴俊便已悄悄地将这封正式地家主继承书交给了他最信赖的二弟,信是他亲笔所书。上面也有他地亲笔签名,还有裴佑地签名,写得清清楚楚,传家主之位给裴明远。
  裴佑是很清楚大哥最终选择裴明远的原因,大哥已经意识到张焕地上位将不可避免,他是要给裴家留一条后路。
  而现在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却是家主临终前传位长子裴明凯,裴佑便立刻明白过来,大哥的突然去世绝不是偶然。
  这正是让他痛苦和两难的地方。如果他揭穿裴明凯,将不可避免地牵涉进裴伽和其他在京地裴氏子弟,那此事对裴家的打击将是极其沉重的,搞不好还会步崔家的后尘,裴家也发生分裂,可如果不及时揭穿。等他们回去时生米恐怕就已做成了熟饭。
  “怎么办?”裴佑痛苦得直撕扯自己的头发。
  “二叔!”帐帘一挑,裴明耀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目前裴明耀任行军司马兼后军元帅,掌控着五万后军,他在悲痛之余也刚刚听说裴明凯竟担任了家主之位,他立刻擦干眼泪,极其愤怒地来找二叔,他认为父亲绝不会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瘸子。
  他的进来,带来了一股凛冽的寒风,将桌案上的文书吹得到处都是。但裴明耀却并没有在意。他一边拾起地上地几份文书,一边道:“我听说裴四叔竟宣布大哥做家主继承人。二叔以为这是否公平,我们在这里为保卫河北打仗,他们却趁父亲尸骨未寒先窃家主之位,这还把二叔放在眼里吗?”
  “我也很是痛苦啊!”
  裴佑慢慢抬起头,脸上显得十分憔悴,他长叹一口气道:“家主突然去世,我们裴家该怎么办啊!”
  裴明耀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二叔,父亲有没有给你提过家主继承人之事?”
  一句话提醒了裴佑,他忽然站起来,手忙脚乱地翻着桌案上的东西,喃喃道:‘在哪里去了?’
  忽然,他一眼瞥见了裴明耀手中的文书,脸色不由猛地一变,低声喝道:“快给我!”
  裴明耀见二叔表情异常,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书,却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家主继承书’,他声音颤抖地念道,这是父亲亲笔所书,他认识。
  裴明耀猛地后退了几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裴明远’,父亲竟立了五弟为家主继承人,那为什么那个瘸子却说父亲立的是他,为什么?难道是……
  裴明耀脸色霎时大变,他‘扑通!’跪倒,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父亲!”泪如雨下。
  裴佑意识到问题要严重了,他连忙上前按住侄子地肩膀道:“明耀,你要理智!”
  “理智?不!”裴明耀跳起来,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吼道:“二叔,你难道不明白吗?父亲很可能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怎么可能理智得下来!”
  “你这个混蛋!”裴佑见他乱喊乱叫,外面的士兵极可能已听到了,便冲上去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现在大敌当前,你要害死我们吗?”
  裴明耀捂住脸又向后退了一步,他悲哀地望着二叔,把家主继承书还给了他,泪水从眼眶里狂涌而出,“我父亲死了,不明不白地死了,二叔明知真相却不闻不问,你对得起我父亲吗?”
  裴佑眼睛也红了,他上前按住裴明耀的肩膀,沉痛地说道:“我知道,等我们把鞑子赶出河北,我一定回去查清此事,绝不姑息,只是你现在一定要克制住自己,明白吗?”
  “可是、可是等到那时恐怕已经晚了。”裴明耀喃喃自语,他忽然冷笑了一声,毅然转身离开了大帐。
  裴佑望着他的背影走远,不由狠狠地在桌上猛砸一拳,大吼一声,“恨死我也!”


卷九 国乱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两处布局
  裴家部署在关中的十万千牛卫中,其中驻扎在长安约三万人,驻扎在长安以西各主要郡县有一万余人,而驻扎在潼关为六万人左右,潼关大帅为大将李抱真,在崔庆功占领洛阳后,李抱真为保河东与长安的通道,便亲率五万军驻防陕郡,但安禄山造反的悲剧并没有重演,崔庆功在占领洛阳后没有立即进军长安,而是滞留东都,这便给了李抱真喘息之机,他日夜构筑工事、操练士卒,准备坚守陕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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