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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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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实在是让她难以面对的棘手问题,现在张焕的军队已经抵达了河津,若再这样暧昧地拖下去,天下人都会以为是她崔小芙勾结崔庆功谋反。
  而且现在崔庆功的事情已经不是最严重了,刚才裴明凯进宫禀报于她,范阳军抵挡不住回纥和契丹联军的疯狂进攻,已经退到遂城县一带,目前裴佑已率领十万河北军向北支援而去,这是裴家最后的一支生力军了。
  情况已经严重到威胁裴家生死存亡之刻,崔小芙再也坐不住了,如果裴佑再败,那就意味着支撑大唐江山的擎天柱崩塌了。
  尽管她也不愿意,但无论如何必须要让张焕的军队开赴河北作战了。
  在沥沥细雨中,崔小芙地马车激起一片水雾,消失在黑沉沉地初春夜里。


卷九 国乱 第三百五十四章 右相陨落
  裴俊今天已经六十一岁,他外貌年轻,只如四十许,被许多人所羡慕,他自己也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年轻,便养了近百名妻妾,房事也加不节制,但恰恰正是这种看似年轻的外貌害了他,殊不知人到六十岁后,身体器官会加速衰老,一旦透支过度,偶然生一次病后果就严重得多。
  这次裴俊就是如此,十万河东军被全歼其实也并非是他的第一次失败,当年蜀中那次失败,崔圆倒下了,而他却谈笑风生,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这次他却没有能挺住,原因就是他的身体的抵御能力大大的减弱了,长年劳累和精神压力以及放纵房事,不是一个六十岁老人所能承受得住的。
  所以他病倒了,尤其得知河北出事后,对家族的焦虑使他的病势更加沉重,各种名医象走马灯一样,一拨一拨地来,又一拨一拨地走,没有什么神奇的医术能使他枯木逢春,所有的医生开出的都是相似的方子:‘不闻烦忧、不近女色、精养细补、多敬神佛’。
  裴俊躺在一间绝对安静的房间里,伺候他的没有一个女人,都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家人,还有就是他的长子裴明凯,十天来,他几乎是衣不解带地侍奉在父亲身边,家中的大小事都是由他一力承担。
  房间里被炭盆烘烤得十分暖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裴明凯伏在桌案上打着盹,他已经疲惫不堪了。而裴俊紧闭双目虚弱地躺在榻上,他面色蜡黄、两颊深陷,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仿佛就像中了魔法一般,迅速地衰老了,从一个外貌四十余岁地中年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皮肤松弛,出现看暗淡的老人斑。头发也掉了很多,仿佛一蓬乱草。就连他一直引以为傲美髯,也只剩下稀疏的几根灰毛。
  ‘啪!’炭盆爆了一个火花,噼啪地响成一串,裴明凯顿时惊醒了,他连忙起身看了看父亲,发现他似乎也有醒来的迹象,他又看了看屋角的沙漏。知道父亲快要醒了。
  “快!快端药来。”他低声地命令门外的家人。
  片刻,一名家人将一碗温热正好地药轻轻放在桌案上,这时,裴俊已经微微睁开了浮肿的双眼,裴明凯连忙和家人将他扶起,又放了个软褥在他身后,裴明凯端起药碗,细细地品了一口。便低声对父亲道:“父亲,该喝药了。”
  裴俊轻轻推开了他地手,吃力地道:“去拿……纸笔来!”
  裴明凯一怔,连忙放下药碗,去取来了纸笔,“父亲。纸笔取来了。”
  “写……家主继承书。”
  裴俊的声音很虚弱,但裴明凯的头发却惊得竖了起来,在最没有预料的时刻,父亲却突然要宣布家主继承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难道父亲是要……,裴明凯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我说你写。”
  裴俊断断续续地口述着,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百字,但裴明凯的心却似沉下了深渊。在他笔下。家主继承人后面的三个字不是‘裴明凯’,也不是‘裴明耀’而是‘裴明远’。他地五弟,在陇右担任司马,是张焕的心腹。
  裴明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是父亲的最后决定了,不可能再改变,他苦苦等了多少年的裴家家主之位终于与他失之交臂。
  在写‘远’字时,他的手剧烈抖动起来,他是多么渴望将这个‘远’字改成‘凯’字,但父亲要亲眼过目签字,他只得一咬牙,写下了‘裴明远’三个字。
  “父亲,写好了。”他将书信放在父亲的眼前,裴俊看了看,便满意地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裴明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已经没有力气签字了,要用他地密章。
  裴明凯立刻从父亲的颈上取下了玉章,重重地在最下面盖上了印,突然,裴明凯的脑海了闪过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印!’他的心猛地跳了起来,父亲是用印,不是签字,这里面有漏洞。
  “好了,去交给你四叔。”裴俊虚弱地吩咐了一句。
  “是!”裴明凯麻木地应了一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样走出了房间,院子里夜风寒冷,他一下子清醒了,这是一个机会,是他登上家主之位的最后一个机会,但是风险也是巨大地,一旦父亲知道他篡改家主继承书,那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家族最严厉的处罚,在家庙里被处死。
  但是家主继承人啊!他在弟弟们尚在襁褓之时,便懂得了家主的重要,那是所有的人都仰望的尊重,现在又是可以掌控大唐最高权力的一把钥匙,是他以嫡长子的身份盼望了几十年的一枚果实,就在裴明耀荣升家主继承人之时,他也没有放弃去争取这枚本该属于他的果实,而现在,这枚果实已经被宣布不属于他了,可它又离自己这么近,近得唾手可得。
  这一瞬间,裴明凯地眼睛里射出了一道极其狠毒地目光,或许这是他三十八年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目光,也是唯一一次,他从来都是宽厚地嫡长子,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目光。
  就在这时,大管家从门外匆匆跑来,低声道:“大公子,太后来了。”
  “我知道了。”
  裴明凯没想到太后居然来了,他不由冷冷一笑,来得倒是正是时候。
  他立即将家主继承书贴身收了,快步走了出去。
  太后崔小芙在十几个侍卫和宦官的陪同下,正焦急地在客堂里等候。忽然见裴明凯从外面进来,便立刻迎上去道:“相国现在怎么样?能说话吗?”
  裴明凯摇了摇头,“父亲已服了药睡了,恐怕不能拜见太后,要不太后再等上一个时辰,或许父亲会起夜。”
  “这……”崔小芙脸上显出了难色,现在夜已经深了。她必须要赶在关宫门前赶回去,可是她的事情也很紧急。不能再拖下去了。
  裴明凯看在眼里,便对崔小芙道:“或者请太后留一书,臣给父亲看了,再立即答复太后。”
  崔小芙沉思片刻,便点点头道:“好吧!我写一书,若相国醒来,你要立即禀报于他。”
  “请太后放心。臣绝不会耽误国事!”
  崔小芙立即写了一封信,内容便是请相国同意张焕立即进军河北,抗击回纥与契丹地联军,写罢,她交给裴明凯道:“此事事关重大,你必须要告诉相国。”
  ……
  裴明凯将太后送出府门,望着太后马车消失在夜色里,他看了看手中的信。眼睛露出了一丝得意的阴笑。
  他转身回了内宅,并没有去看父亲,而是先回到自己房间里,颤抖着手写下了另一封家主继承书,当他重重写下了‘裴明凯’三个字时,父子的亲情已经在他心中荡然无存了。
  ……
  “父亲还没睡吗?”裴明凯低声地问父亲道。声音异常恭敬。
  裴俊耗神太多,脸上出现了一抹病态的酡红,这是医生反复叮嘱过的大忌,他微微睁开眼,虚弱地问道:“是太后来了吗?”
  裴明凯回头狠狠地瞪了家人一眼,低声斥道:“谁让你们说的!”
  几名家人吓得战战兢兢,一句话也不敢言,裴明凯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还不出去!”
  几名家人仿佛大赦一般,慌忙跑出去了。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裴明凯一人,他瞥了一眼父亲地颈下。却吓了一跳,玉章竟不见了,他一转念,立刻明白过来,父亲也在防他一手呢!
  他暗暗冷笑一声,自己这才回去多久,父亲也不能动,更不会将这能调动裴家军队的玉章给下人,他忽然想起一事,眼角一扫,果然发现父亲枕下地密盒有动过的痕迹,刚才锁的方向是朝西,现在却是转向南了,他心中狂喜,但脸色却不露声色地道:“父亲大人,请休息吧!”
  “太后说什么?”裴俊喘了一口问道。
  “太后没、没说什么,只是来探望父亲的病情。”裴明凯说话结结巴巴,明显是想隐瞒什么。
  “胡说!”裴俊的声音忽然变大了,脸上的酡红变得异常鲜艳。
  “她不会无缘无故而来,说!发生了什么事?”
  裴俊的心中有一种不祥地预感,他挣扎着要坐起来,但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裴明凯忽然‘扑通!’跪了下来,颤声道:“孩儿不敢说!”他的声音很大,外面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裴俊咬着牙,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厉声喝道:“你说,她倒底来做什么?”
  “她、她要求父亲同意张焕出兵河北,今天晚上就必须要出兵。”裴明凯的前半句很大,可后半句的声音却陡然变小了。
  “为……什么?”裴俊一字一句问道,他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这是人之将死的回光反兆之相。
  裴明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他心一横,低声而又极其清晰地说道:“父亲,孩儿听到一个消息,二叔在邯郸战败、全军覆没,回纥铁骑已经杀进了我们地本宗地—邺郡。”
  裴俊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隧起来,如果说人在临死前将看到一个黑洞的话,那么他此时的眼神就深邃得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裴俊的脸色由鲜艳无比地酡红刹时变成了一种死亡的灰色,一抹血缓缓地从他嘴角流下,他慢慢地倒了下去,无声无息地去了。
  裴明凯在悲喊的一霎那,却将父亲的密盒悄悄地放进了自己的怀中,动作之迅捷,让人无法相信他竟是一个腿瘸之人。
  永安二年二月初二,大唐右相国裴俊在病中猝然逝去。


卷九 国乱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余震未消
  雨密密地下了一夜,但密雨却拦不住无数骑士的疾驰,铁骑踏入水塘,雨水四溅,将一个将震惊朝野、震惊大唐的消息传到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右相裴俊溘然长逝。
  在风雨飘摇的大唐、在即将国破家亡的时刻,相国的突然逝世无疑更画上了一抹悲剧性的色彩,这必将是一个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是夜,长安城例外的没有关闭坊门,一辆辆马车焦急地驶向宣仁坊,裴府门前已经聚满了马车,无数的护卫在雨中苦苦等待,长子裴明凯神情悲痛地站在门口,一声声关切的问候使他潸然落泪,尤其是四叔裴仕表示接受家主的遗嘱,支持他为新一任家主的表态使他在这寒夜里更倍感温暖。
  这时,一辆马车在两百余骑兵的护卫下疾速驶来,裴明凯的心陡然紧张起来,妹妹裴莹来了,虽然她不相干家族内事,但她的态度无疑将是自己能否得到家主之位的关键。
  裴莹的马车在台阶前嘎然停下,一名亲兵上前开了车门,只见裴莹满脸泪痕地从车内奔出,父亲的突然去世使她痛彻肺腑,她见到大哥泪流满面地出现在她身旁,再也忍不住,哀叫一声‘大哥!’兄妹俩抱头痛哭。
  “父亲为何突然去了。”裴莹略略冷静下来问道,这是一直让她难以接受,上次来看父亲时医生说他虽病危,但只要细心调养未必没有回转的可能。昨天她还请人带话给陇右,希望他们能弄到一点好药,可这一转眼父亲就去了,心细如发地裴莹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
  “是太后。”裴明凯颤抖着手取出了昨晚太后的留书,此刻这封信成了他最有力的挡箭牌,他悔恨交加地道:“我昨晚不该把太后的信给父亲,我糊涂啊!”
  裴莹接过信。迅速看了一遍,信的内容竟是事关自己的丈夫。刚刚升起了一苗怒火忽然熄灭了,此刻她变得异常清醒,她将信反复看了三遍,心中疑窦重重,如果仅仅是这一封信父亲还不至于激动到突然逝去的程度,裴莹对父亲了解甚深,以父亲地心性。他必然会追问到底为何要张焕出兵河北,应该是后面的话才是关键。
  裴莹忽然警惕地瞥了一眼大哥,“你给父亲说了什么?”
  裴明凯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刚要说没什么,旁边却响起一个沉痛的声音,“莹儿,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大家都很难过。先给家主安排后事吧!”
  从门内走出一人,外貌颇似裴俊,正是中书侍郎裴伽,裴伽是裴俊二叔的四子,原任邺郡刺史,去年四月调为京官。他虽然是长辈,但年纪却只比裴明凯大两岁,两人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由于裴佑不在长安,他的职位便是裴家长辈中的最高,这次裴俊去世,就是由他来主持大局。
  他见裴莹问得太多,便有些不悦道:“莹儿,现在府中的重要客人很多。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停了一下。他又道:“家主遗书,已任命你大哥为家主继承人。希望你也能全力支持。”
  裴莹愕然,她看了一眼大哥,眼帘一垂黯然道:“我要去看父亲。”
  她不再多说一眼,直接向内宅去了,裴明凯与裴伽对望一眼,眼里同时流露出了忧虑地神色。
  ……
  三更时分,在京的内阁大臣以及太后崔小芙都先后赶到了裴府,几人便在裴府的客房里举行了裴俊去世后的第一次秘密会议,协商新相国人选,在三党中,由于张党的张焕和楚行水不在长安,仅崔寓一人,张破天虽出席却无表决权,而相国党中的裴俊去世,裴佑去了河北,卢杞又偏向于张焕,故相国党实际已无人,而人数最齐的太后党,李勉、韦谔、韩滉再加上崔小芙的意见,整个会议形成了一边倒地架势,提议李勉接任裴俊的右相国之职,但崔寓与卢杞却强烈反对,指出内阁不全下任命相国有害国体,最后双方达成了妥协,由李勉暂代右相国一职,与左相国崔寓共商军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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