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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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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李横秋在一旁瓮声瓮气插口道:“马重英派人三千人来北面进攻地用意是想分散我们的兵力,我们派重兵在北面防守,他便不会进攻;假如我们忽略他,他必然又会趁机攻城,使我们处以两难的境地,所以我建议出城杀敌,用最简单的办法来对付北城之敌。”
  “那你不担心东面树林里那支骑兵吗?”张焕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横秋也并不愚笨,他也感觉到了都督对自己的不满,但他心中不服气,自己是犯了一些错误不假,但也不至于比不上一个文弱的年轻书生吧!
  “属下仔细观察过,树林中也就只有一千多人,他们既然是有意暴露,那说明他们的用意并不是想伏击我们,恰恰相反,他们是想使我们心存疑虑而不敢出城。”
  马重英之计和李翻云在太原苗家庄园外的欲擒故纵同出一撤,张焕怎会看不出,不过他也不想过于打击李横秋,他远远眺望敌阵片刻,便淡淡一笑道:“或许你说得对,不过马重英此人极喜欢用诈,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敌阵中,马重英面沉似水,正如张焕所料,他也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牺牲,这次会西堡之战,他败了。
  只是他可以借口不能违抗赞普之令而体面地退兵,不过他还是想知道,张焕究竟会不会出城追杀,这或是他翻盘的最后一次机会。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两支军队静静地在战场上对峙,谁也没有动作,这其实就是两个主帅间的一次无声较量,看谁能撑到最后。
  这时,从城墙上射下一箭,箭上似乎穿着一封信,一名马重英的亲兵小心翼翼地穿过阵地,将信拾回来交给马重英。
  马重英将信皮撕开,抽出里面的信笺,只见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公若先出张掖,再取会西,必得武威。”
  马重英怔怔地呆了半晌,他忽然长叹一声,调转马头一摆手道:“撤兵!”
  宣仁二年七月,吐蕃河湟都督马重英大举进攻会西堡,屡战不克,退回了河湟,就在马重英退兵后不久,陇右节度使韦谔却以吐蕃派使前往长安欲与大唐修好、不宜大动干戈为由,婉拒了张焕的出兵请求,八月,大唐内阁一致决定与吐蕃会盟,并派太仆寺卿裴伊为吐蕃使前往逻些。


卷四 经略河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上国小使
  回纥都城翰耳朵八里,这座草原上的明珠在一年多以前曾惨遭唐军焚毁,但很快它便重新被修葺一新,时间渐渐抚平了回纥人心头的创伤,但就在回纥人准备重整旗鼓、恢复他们草原雄鹰的英姿时,一场夺位风暴再次席卷了翰耳朵八里。
  起因是登利可汗在粟特人等新贵族和摩尼教士的怂恿下,准备再次发动对大唐的大规模掠夺战争,一洗都城被焚之耻,但回纥的传统贵族却更看重西方辽阔的牧场,他们认为粟特人将战火引向大唐的目的是想改变回纥的帝国战略,以阻碍回纥帝国向西发展。
  在这个背景之下,亲唐的宰相顿莫贺达干在回纥传统贵族的支持下,发动了政变,杀死了登利可汗和他的几个儿子,并捕杀粟特商人及摩尼教士三千人,重立新可汗。
  毗伽可汗即位后,正式确立回纥帝国将来的战略目标是向西,而不是向南,并决定与大唐修好,迎娶大唐咸安公主为妻。
  八月初,经过近大半个月的艰难跋涉,张焕的特使裴明远一行终于抵达了回纥都城翰耳朵八里,他们向守城士兵交验了文书,王思雨和随行士兵被留在城外,而裴明远与林德隆则被带进了城,安置在回纥迎客馆中。
  坦率地说,裴明远并非大唐朝廷的使节,他只是大唐下面一个郡守的特使,按照对等原则。他只能访问回纥的某个部落,用土产换点牛羊之类,一路殷勤护送他们前来地回纥军官得知他们并非大唐使臣、而只是个地方小吏后,气得吐血三升、又大笑三声,疯疯癫癫向南去了。
  整整十天,裴明远处处碰壁,没人理睬他。他始终未能见到回纥新可汗,他所住的回纥迎客馆食宿昂贵。办事人员除了收钱外,其他诸事不管。
  后来有个商人给裴明远指了条明路,在城南有一家汉人开的客栈,掌柜的颇有门路,天近黄昏时,裴明远便和林德隆在南门附近找到了这家汉人开的客栈,这个汉人姓卢。河北范阳人,安史之乱中逃到回纥避难,后来娶了回纥女子为妻,便在回纥定居下来。
  在去年张焕奇袭翰耳朵八里时,他的客栈也被一并烧毁,后来由官方统一出钱出人重新修建,他趁机谎报面积,使新客栈比原来的大了一倍有余。
  见大唐老乡来住店。黑黑胖胖地卢掌柜分外热情,用突厥语先向他老婆吼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让她去烧水做饭,他自己则将二人热情的迎入店内。
  “二位很面生啊!不是来做生意地吧?来做生意的大唐商人我都认识。”他请二人坐下,撮了些贞观年间的茶叶末子放在罐中,或许是觉得放多了。又小心翼翼倒了点出来,这才倒入水,放在火上煮了起来。
  “我们是第一次来回纥,来办点事。”裴明远笑了笑道:“我们有件事想请卢掌柜帮忙。”
  卢掌柜听说他们是第一次来,而且是找自己帮忙,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便笑眯眯道:“有件事我想先说在前面,我也是求人办事,所以有些花费,另外你们必须住在我这里。那就还有店钱、茶钱、饭钱、骡马钱、水钱……”
  他的话还没说完。林德隆便取出一锭二十五两重的金子,重重往桌上一扣。“这够不够房钱?”
  黄灿灿的金子把卢掌柜的眼睛都照花了,他一把夺到手中,眯着眼反反复复细看,又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确认是真地,立刻将它揣进怀里呵呵笑道:“两位老乡太客气了,出门靠朋友,说吧!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想见回纥可汗,不知可有什么途径?”
  卢掌柜嘴咧了咧,他表情怪异地苦笑道:“二位不是在哄我玩吧!”
  林德隆又取出一锭金子,托在手中笑道:“若你有办法,事成之后它就是你的酬谢。”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连只会直行的鬼都被钱哄得打转转,何况是对钱情有独钟的卢掌柜,他眼睛发直地盯着那黄金,半晌,他忽然问道:“你们二位想见可汗做什么?”
  裴明远与林德隆对望一眼,裴明远徐徐道:“我们是从陇右来的,奉我家主公之命,有事找可汗,但又不能走正式的官方途径,你明白吗?”
  “原来如此!”卢掌柜沉思片刻便道:“以前有些商人托我搞到绢马贸易的批文,我便通过各种途径得到了宰相的批文,办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一个钱字,我认识宰相府地管家,可以通过他见到宰相的儿子,再由他安排宰相见你们一下,不过这需要一千贯,还不包括我的居间费,你们若信得过我,就先给我三百贯,事成后再付余钱。”
  裴明远微微一笑道:“若你能让我见到宰相,我也付你一千贯居间费。”
  卢掌柜大喜,他刚要说话,林德隆却抢先拦住了他的话头,冷冷道:“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要见真宰相,你若胡乱找人冒充宰相骗钱,我让你看看这个。”
  说着,他一扬手,两柄飞刀射出,一前一后,刀势迅疾无比,只见寒光一闪,十步外,院中一条红柳枝被射断,而后一柄飞刀却将这条细细的柳枝牢牢钉死在树干上。
  卢掌柜张大了嘴巴望着飞刀,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他才起身走到门外看了看,关上门低声对二人道:“宰相是我们回纥第一权臣,谁敢冒充他,你们放心,我就是吃这碗饭的,绝不会骗你们。但我只能保证你们见到他,至于他给你们多少时间说话,就不关我地事了。”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裴明远给林德隆使了个眼色,林德隆取出几只小的金锭道:“这里是三十两黄金,权做三百贯钱,希望你三天之内办成此事。”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下午。卢掌柜匆匆找到了他们,又急又喜道:“事情办成了。一个时辰后宰相接见你们,快跟我来。”
  两人换了一身衣服便跟着卢掌柜向宰相府赶去,宰相府里这里约二里地,在城中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翰耳朵八里是典型的突厥风格,建筑都是石制,厚重而缺少变化。显得有些单调沉闷,街上到处是牵着骆驼的商人,店铺都沿街开放,一家挨着一家,密密麻麻有数百家之多,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来自波斯的地毯、银器、大食地马匹以及大唐的丝绸、瓷器、茶叶、纸张等等,琳琅满目地商品充斥着各个商铺。倒也热闹非常。
  宰相府便位于大街尽头,看得出这座宰相府也重新翻修过,它没有院墙,高高地台阶上面便是方整地宫殿,台阶下是两只石制巨狼,雕刻得面目张狂、栩栩如生。
  不过裴、林二人却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入。卢掌柜将他们带到一个专供下人出入的小门前,那里早等着一个回纥人家丁,卢掌柜抢先一步,将一把钱塞给了家丁,指着身后裴、林二人陪笑道:“就是他们了。”
  家丁瞥了二人一眼,冷冷道:“管家吩咐了,只准一人进去。”
  卢掌柜显然对林德隆地飞刀怀有戒心,他拦住了林德隆歉然道:“既然管家吩咐了,那林先生就和我在外面等等吧!”
  “林师傅,那就我一个人去吧!你放心。不会有事。”裴明远笑着拱拱手。跟着家丁进了回纥人的宰相府。
  和大唐的宰相府不同,这里没有池鱼假山。没有亭台楼阁,确切说是没有庭院,只有一间连着一间地屋子,而且每间屋子的摆设和外形都差不多,再加上光线昏暗,裴明远走了一会儿,便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能紧紧地跟着那家丁。
  家丁把他带到一间屋子里,屋子里站着几个家丁,正中间坐着一个中年人,神情傲慢,冷淡地看着裴明远,一句话也不说,他身上穿的衣服也和家丁一样,不过质地稍好一点,看来他便是宰相府的管家了。
  他向两旁家丁使了个眼色,立刻上来两人将裴明远彻底搜身,手还伸进了他的内衣中,连鞋子也要脱下,发髻也必须打散,搜了半天,除了一封信以外,没有任何东西。
  裴明远出身高贵,几时有人对他进行这样羞辱性的搜身?而且他来回纥是协商军国大事,现在倒象是一个囚犯,但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身负重任,不能暴露张焕曾派人来过回纥,只能忍一时之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默默地忍受着他们地搜身,心中却暗暗发狠,总有一天,他会再来回纥,一雪今日之辱。
  中年人等他穿上鞋,扎好了头发,便点了点头,站起身傲慢地背着手向房间的另一头踱去,裴明远知道他是要带自己去见宰相了,便紧紧地跟上了他。
  走出一条狭窄的甬道,裴明远眼前忽然一亮,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草,虽然是盛夏,但花草都显得十分稀疏,显然是光照不足的缘故,几个穿黑衣的年轻女子正坐在廊下观赏花木,见忽然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大唐人,她们地眼睛都不约而同地变得明亮起来。
  不过裴明远却没有注意她们,他看见一个老者正在背对着他埋头整理花草,在他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正满脸笑容地和老人说话,他忽然看见管家向自己使眼色,又一眼看见了管家身后裴明远。
  年轻人便低头对老人说了几句,指了指裴明远,老人抬起头,和善地向裴明远点点头,转身就要进屋去。
  裴明远立刻知道这就是自己和宰相的见面了,卢掌柜能办到的只能是这么多。机会稍纵即逝,他一把推开管家,上前一步朗声道:“回纥可愿和大唐结盟,共同对付吐蕃乎?”
  老人已经走到房门口,突然听到裴明远地话,他的身体猛然一震,慢慢回头盯着裴明远森然道:“你是何人?”
  他说的是汉话。十分流利标准,裴明远一掌拍开管家拉扯自己衣服的手。他躬身施一礼,“在下裴明远,受武威张都督的派遣,特出使回纥。”
  “张都督?”老人忽然冷冷一笑,“就是那个去年烧了翰耳朵八里、今年又屠杀党项人的张焕么?他居然还敢派人来回纥!”
  这个老人正是回纥宰相顿莫贺达干,他早年曾在长安求学,住了整整十年。对大唐文化十分敬仰,而且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裴明远,重重哼了一声道:“你说!你若说不出个道理,那明年今天就是你地祭日。”
  宰相发怒,从两旁地暗门里忽然涌出了三百多名全副武装地回纥士兵,他们顶盔贯甲,每个人都手执长刀。象群狼一般将裴明远团团围住,只等宰相一声令下,便将他砍成肉酱。
  张焕屠杀党项人是在裴明远走后才发生,他并不知道,但他丝毫不慌乱,挺起胸膛冷冷道:“回纥屠杀地大唐百姓还少吗?长安、太原、洛阳。大唐的三座都城曾被回纥血洗,宰相为何不先自责?却反来指责我家都督,我上国自有祖训,‘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就是我家都督去年火烧翰耳朵八里的缘故,至于我今天前来,是为了互利,并非是为乞求回纥谅解,以宰相之智,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裴明远轻轻推开放在他脖子上、挡住了他视线的两把刀。望着顿莫贺达干淡淡一笑道:“去年回纥和大唐还杀得你死我活。今年两国便互遣特使,欲结秦晋之好。这又是为何?请宰相教我。”
  顿莫贺达干斜睨着裴明远,见几把刀已经架到他脖子之上,他却面不改色地指责回纥残暴,话题一转又提到两国修好一事,此人有胆有识,倒也令他佩服。
  他轻轻一挥手令道:“你们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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