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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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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对!”韦谔眉头猛地一皱,一下子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书橱旁,他在一叠拜年贴中翻了翻,取出了一张一摸一样地拜年贴,这却是大年初一时裴俊派第五子裴明远代表他来给自己拜年。
  他走回桌案旁,把两张拜年并放在一起,问儿子道:“你看懂什么了吗?”
  韦清仔细地看了看,也不由有些惊异,他抬起头问父亲道:“难道是裴俊忘记已经拜过年,或者他搞错了,应该是来祝贺婚礼。”
  韦谔摇了摇头,“裴俊做事滴水不漏,这种事情他绝对不会搞错,他两次拜年,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说到这里,韦谔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明悟,他已经明白了裴俊的意思,他是在求自己呢?想要自己手中那一票,他呵呵笑了一下,又提示儿子道:“你不妨把这两天最重大的事情联系起来想一想,你就明白了。”
  韦清低头苦思,最重大的事情无非就是蒋涣遇刺,可是它和裴俊两次拜年有什么关系,韦谔见他想不出,又笑着再提醒他一下,“你再想想内阁中地权力平衡,裴俊想要为父什么?”
  韦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多拜一次年还有这么多名堂,他凝神想了想又道:“可是父亲,一张拜年贴能说明什么。裴俊也并没有答应你什么条件啊!”
  “傻孩子,你不懂吗?这只是裴俊的投石问路,如果我有意和他谈,那我自然也会用含蓄地方式提出我的条件,比如我再让你去回礼,这一种高妙的交际手段,你已经做了主客司员外郎。这些都要学着一点,知道吗?”
  “是!孩儿记住了。”
  韦清迟疑一下。又问道:“那父亲可是要孩儿去回礼?”
  “不!不要着急。”韦谔眯起眼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崔圆也一定会有所动作。”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便想起了管家的声音,“老爷,吏部崔侍郎在府外求见。”
  韦清慨然叹服,“父亲真是神机妙算也!”
  韦谔笑着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你在官场上混上十几年,也会和为父一样了。”说着,他站了起来对管家道:“有请崔侍郎。”
  崔侍郎也就是崔圆的族弟崔寓,官拜吏部左侍郎,在尚书省六部中,每部并非只能有一个侍郎,吏部就是有两个侍郎,一个是右侍郎畅催。一个就是左侍郎崔寓,畅催由于身体不好,也不大管具体事务,吏部地权力就主要握在崔寓地手中。
  除了吏部外,户部原来也有两个侍郎,一个是杜鸿渐。一个就是裴佑,去年九月杜鸿渐调为市舶使,赴南海郡(今广州)任职,户部也就没有增加新地侍郎。
  崔寓虽只是崔圆的族弟,但其精明能干,深得崔圆地信任,故被任命为最重要的一个职务:吏部侍郎,他今天来,自然是受崔圆之托,来和韦谔谈一笔交易。
  他性格温和。在朝中颇有人缘。故以韦谔对崔家的仇恨也能容忍于他,韦谔带着韦清亲自迎了出来。老远便笑道:“崔侍郎不是病了吗?怎么还能到敝宅来。”
  崔寓拱手施一礼,也微微笑道:“我也听说韦尚书在准备儿子的婚礼,和在下生病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韦谔拊掌大笑,他随即给儿子施了个眼色,韦清立刻上前深施一礼,“韦清参见崔世叔。”
  崔寓看了看他,肃然道:“这次世家子弟从政的安排中,就只有你和王研得了实权官,而且都是尚书省地员外郎,这个职务别人当了十几年官也未必得得到,所以你要谨慎为官,莫要给你父亲丢脸,知道吗?”
  “小侄谨记崔世叔的教诲!”
  崔寓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韦谔笑道:“我今天是有事来访,不知韦尚书可有时间接待?”
  韦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一摆,“请!”
  三人重新回到了书房,崔寓待上茶的侍女离去,便开门见山地道:“实不瞒韦尚书,蒋侍郎之死并非是崔相国所为。”
  韦谔不觉微微一怔,他没想到对方说得这么直白,崔寓是个饱学之士,诗书经文都造诣极深,原以为他会东弯西绕,最后象裴俊一样含蓄说出崔圆的要求,但没想到他却这么坦率,韦谔只错愕了片刻,便爽朗大笑道:“好!崔侍郎快人快语,我就喜欢这样痛快的人。”
  但笑只表现出他对崔寓的好感,而并非是对崔圆的谅解,笑声渐止,他又淡淡道:“蒋侍郎是怎么死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处理后事,相必崔侍郎也就是为此事登门吧!”
  崔寓心中微微一叹,他知道韦谔对崔圆仇恨太深,不是自己说几句话就能将仇恨消除,但他依然不甘心,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杀死蒋涣之人,其实是河西张焕,他的用意韦尚书能想得到吗?”
  不等韦谔答话,旁边的站立的韦清忽然插口道:“此事可有何证据?”
  崔寓见他接口,便摇了摇头恨恨地说道:“他预谋已久,又是蒋府门外动手,谁能想得到呢?此事既没有物证,也没有认证,若不是他前一天在劝农居给相国暗示过,相国也想不到会是他,恨只恨这样一来,却让崔相国背了黑锅,崔相国特命我来将此事告之尚书,请韦尚书消除误会。”
  韦谔狠狠地瞪了一眼儿子。沉吟一下便道:“我刚才已经说过,蒋侍郎是怎么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处理后事,相国让崔侍郎来不会只是告诉我蒋涣地死因吧!”
  崔寓见他三句话不离问题的关键,知道别的话也多说无益,笑了一笑便坦率说道:“既然韦尚书不喜欢转弯抹角,那我就直说了。相国希望你支持他所提的人选任礼部侍郎一职,同时相国也会支持你由现在的暂代朔方节度使一职。改为正式任命,并责令段秀实退出灵武郡,韦尚书看这样安排如何?”
  韦谔想也不想便直接道:“请崔侍郎转告相国,此事韦谔将考虑一下,会在适当时候给他答复。”
  “怎么?韦尚书是觉得相国诚意不够?”
  韦谔捋须微微一笑道:“不瞒崔侍郎,一早裴俊长子裴明凯来过,他带了裴相国的意思。将礼部一分为二,房修任右侍郎,而左侍郎则我推荐,我也一样拿不定主意,所以此事我需要深思熟虑。”
  说罢,韦谔便端过茶杯细细地吮吸,不再看他一眼,崔寓沉思良久。虽然崔圆给他临机处置的权力,但他是个很谨慎之人,他不相信裴俊会提这样地条件,毕竟崔圆掌握着吏部,要么崔裴两家一家独占,要么是崔裴两家共享。裴俊会答应他别的利益,而决不会答应和他韦谔分享礼部,那样地话,礼部地归属永远也稳定不下来。
  崔寓知道事情不会是那样简单,他也不多说什么,便站起身拱拱手笑道:“如此,就不打扰韦尚书了,在下自会把韦尚书地意思如实禀报相国,告辞。”
  韦谔连忙让儿子相送,过了一会儿。韦清匆匆忙忙赶回书房。他一见到父亲便道:“父亲有没有想过,用此事来换取张焕退出河西?”
  韦谔瞥了一眼。冷冷道:“怎么换?他崔圆能奈何得了张焕吗?就是他所说责令段秀实退出灵武,也不过是画饼充饥,谁会睬他?倒是你,整天为个人恩怨、儿女情长所困,你若再不悔改,总有一天你就会死在这上面。”
  “孩儿没有!”韦清战战兢兢答道。
  “还说没有!”韦谔见他嘴硬,不由怒道:“你刚才插什么嘴,一提到张焕你就来劲,你算什么,人家敢下手刺杀礼部侍郎,挑起朝中大乱,你敢吗?别以为得了一个主客员外郎便沾沾自喜,和张焕比,你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韦清被训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低头一声不敢吭,过了半天,韦谔见他不再解释,这才略略消了一点气,拉长声调对韦清道:“等一会儿你代我去一趟裴府,回礼答谢裴相国的拜年。”
  过了新年后,冬天便慢慢开始了最后地收尾,风还是很寒冷,可有时在温暖明媚的下午,却会意想不到地从南方吹来一阵细微的风,冬天里不再那么冷辣辣地了。
  正月初六就是这样,下午一阵阵温暖的南风吹遍长安的大街小巷,使人们再也不忍呆在家里,纷纷走上街头品味春的气息,天上也凑趣地出现了几只色彩艳丽的风筝,在风中‘呜呜!~’地鸣响。
  张焕却没有陪新婚妻子上街感悟春天,他中午从永嘉坊赶回后,就礼部侍郎一事正式拜会了裴俊。
  在裴俊的书房内,张焕把一卷鸽信轻轻推给他,这是埋伏在崔府附近的暗桩射杀了一只从崔府飞出的鸽子后所得,内容就是命在汉中任刺史地长子崔贤即刻进京述职。
  虽然上面只字不提礼部侍郎一事,但这对于张焕和裴俊而言,已经足够了。
  裴俊看完纸卷不由微微一笑道:“这种事也只有你才做得出来,崔圆放了十几年鸽子,却从没想过有人居然会打他鸽子的主意,看来我也得小心点了。”
  张焕也忍不住笑道:“其实这是跟我的一个幕僚所学,他一直信奉细节决定成败,所以,他最喜欢也最擅长从别人都想不到的细节处着手,比如上次韦谔的谈判底线是想收回会郡,他就从对方马车的废纸中事先找到了答案。”
  “哦!这可是个厉害地人物。”裴俊的眼中涌出了浓厚的兴趣,他笑道:“贤婿什么时候给我引见引见?”
  “岳父大人若有兴趣,下次我找个机会让他进京公干便是。”
  婚姻是政治的一种延续,这句话一点也不假,在张焕正式成为裴俊的女婿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表现在两人之间说话的语气、称呼甚至坐的姿势都和以前不同了,但这只是一种表象,真正的变化却是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一直旁听地楚明远不见了,这就意味着裴俊真地把张焕当作是自己人,承认了他是裴家之人。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两人间的谈话也变得融洽且坦率了许多。
  “中午时你舅父已经来找过我,建议我放弃礼部侍郎而换取段秀实任朔方节度使,这其实是你地意思吧!”
  “是!”张焕不再否认,坦率地承认了。
  裴俊就仿佛第一次认识张焕似的,他瞅了张焕半天,忽然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礼部侍郎蒋涣之死应该就是你下的手。”


卷四 经略河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含元拍天浪(上)
  张焕已经离去,裴俊一个人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窗外一株已经泛青色的百年老柳,脑海里还回荡着张焕最后的侃侃而谈。
  “只有段秀实留在灵武,才能形成河陇地区三足鼎立之势,使韦谔不敢轻举妄动,我也才能全力向西发展,虽然看似岳父失去一个礼部,但岳父却得到了崔小芙和段秀实的人情,也为将来涉足朔方奠定了基础,这一失一得间,我想以岳父眼光之长远,不应该看不到吧!”
  “我已是裴家之婿,裴家的兴衰与我息息相关,相信河西的兴起也符合裴家的长远利益,希望岳父大人能助我一臂之力。”
  裴俊现在所思所想不是两大世家的利益之争,而是张焕的真实身份,他是豫太子之子,是大唐皇位的继承人之一,当年张若镐就曾谋划扶他上皇位再反哺张家,可惜他失败了,那自己呢?自己这般全力支持他,使他羽翼渐渐丰满,他会不会真的有一天登上皇位?答案是很有这个可能,他若登上皇位,那裴家能得到什么,皇后?还是取代崔圆的右相?
  裴俊不由又想起前不久崔圆让崔寓专门和裴佑的一次谈话,意思是要防止张焕崛起,他的崛起必然是世家之敌。
  但他裴俊却并不是这样想,从表面上看。强势君王的登位必然要和世家争权,这不可避免,但他也不可能真正地消灭世家,他需要世家地支持才可能坐稳皇位,手段过激只会是两败俱伤。
  最后就会慢慢形成一种世家与君王之间的权力平衡,世家来制约君王的独裁,而君王又反过来防止世家割据一方。这才应该是大唐的常态,而靠安史之乱后形成的各大世家专权毕竟维持不了多久。早晚会有一天因为彼此间的矛盾激化而爆发冲突,造成地方割据,再次出现汉末时天下大乱之势,作为一个有远见的权相,这是一定要避免地。
  修身、治国、平天下,这是自古以来每一个士大夫所追求的理想,也是他裴俊地理想。如何才能使大唐长治久安,如何才实现一个大同盛世,又如何把家族利益融入到这个大同盛世之中,这就是裴俊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考虑的问题,家族的利益固然重要,但一个长治久安的大唐也同样重要。
  答案就是两个字,平衡,君权和世家之权的平衡。走任何一个极端都不可取,当然,裴俊还有一种强烈的私心,那就是在君王与世家的权力重组中,如何才能使裴家地利益最大化。
  若全力支持张焕,裴家确实可能暂时会失去一些利益。但张焕崛起后对裴家的助益,却是一个礼部所换不来,就算他最后登不了大位,但他的实力也完全可以助自己取代崔圆。
  这一刻,裴俊的目光渐渐变得缥缈起来。
  如果说裴俊是一个在黑暗道途上苦苦寻找出路的旅人,那么他并不孤独,在这条家国天下之路上至少也有另一个人也在寻找同样的出路。
  他就是崔圆,这位大唐的第一掌权者也面临着一个痛苦的决择,是摒弃韦家而和裴家分享礼部,还是接受韦谔地条件。以他推荐的人作为礼部左侍郎的候选者。
  这无疑是个两难的抉择。与韦家合作并不意味就会一加一等于二,并不意味着崔、韦联手就能压倒裴俊。不能!反而会打破刚刚稳定的朝局平衡,河东那犬牙交错的势力分割图,荥阳、陈留那一大片归属还不明朗地地域,这些都是他崔圆需要慎重考虑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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