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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名门》    作者: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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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冰雪难行,在凤翔还被大雪阻了三日,我紧赶慢赶,就怕晚了,还好,正好赶到。”蒋涣一边笑,一边向后招手,“英儿,来见过韦世伯。”
  只见在他身后,走出一名年轻的女子,正是蒋涣的独女蒋英,她年纪约十七、八岁,容貌姣好,只是一双眼角略略下垂,总给人一种目光阴沉的感觉。
  她上前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英儿参见世伯。”
  韦谔见到未来的儿媳,高兴得呵呵大笑,他转身四处寻找韦清,却不见他的踪影,眉头不觉微微一皱,让他学会迎宾客,不要那么冷傲,可他总是不听。
  旁边的二弟韦诤见了,便笑了笑道:“清儿被母亲派人叫进去了。”
  韦谔听是老母把他叫走,心中暗暗一叹,总这么溺爱他,他几时才能长大?旁边的蒋涣看见尚书右丞(注1)也在,连忙上前见礼。
  这时,蒋英从身边取出一对白玉壁,双手奉给韦谔道:“这时家父献给老夫人的寿礼,东海白玉圭,只是一点心意,请世伯笑纳。”
  韦谔笑呵呵接过,对蒋涣道:“蒋贤弟就算送来一根鹅毛,愚兄也会视为珍宝。”
  蒋涣正要客气,就在这时,府外的大街上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蹄声异常急促,还听见有人在隐隐大喊:“八百加急战报!”
  院子里霎时寂静下来,数百人都怔怔地向大门处望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天下太平,哪会有什么战报?韦谔的心中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妙,不等他出去,几名报信的军士已经连滚带爬跑进院子,他们不顾一切地推开众人,取下背上的战报,上前惊惶地禀报道:“大帅,大事不好,张焕在两日前趁雪夜偷袭了武威郡,路将军阵亡,武威郡已经易手!”
  韦谔惊得目瞪口呆,手一松,一对白玉圭掉到地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他忽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软软地栽倒在地。
  “韦世伯!”
  “韦尚书!”
  “大哥!”
  院子里一片大乱。
  注1:尚书右丞相当于现在的国务院秘书长。


卷四 经略河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使者
  书房内,韦谔面对墙壁而坐,他已经沉默了整整一刻钟,依然没有回到现实的迹象,几个韦家的重要人物站在他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个连遭打击的大唐兵部尚书,没有人敢打扰他,短短的一个月,河陇风云突变,从一家独揽变成了三强鼎立的局面,若处置不当,这极可能就是韦家衰败的转折,外面的爆竹依然在响,丝乐声没有停止,祝寿在继续,但房间里却十分寂静。
  身逢其时的蒋涣也站在几个韦家重要人物中间,此时他的心中异常复杂,他原本是看中韦家强大的实力,以及它在朝中势力略略偏弱,自己能成为韦党中坚,所以才拒绝崔、裴的拉拢而选择韦家作为自己的后台,这是一种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心理在作祟,但此时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小树下乘凉虽然占的地方可以大一点,可在狂风暴雨之下,小树极可能会倒下反而伤了自己,他有些后悔了,不过后悔归后悔,但他已经没有退路,退亲抽身吗?这会影响到女儿的名声,但女儿的名声倒不是最重要,而是自己的名声却毁了。
  “蒋侍郎和诤弟留下,其余都去给母亲办寿吧!”韦谔终于说话了,蒋涣的心却忽然沉了下去,韦谔其实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韦谔转过身来,他已经平静下来了,事情已经发生,懊悔和自责都无济于事,只有面对现实才可能挽回颓势。虽然张焕和段秀实分别占据了河西和朔方,但二人立足未稳,势力微弱,可一一图之,关键是不能让他们结盟,一旦他们结盟、联手南下,陇右的半部江山也就完了。张焕虽兵力最少,但战力犀利。又有武威坚城,更重要是他占有大义,是名正言顺地凉州都督,反而是最难打,倒是段秀实,兵弱将微,可以一博。
  想到此。韦谔抬起头,无比诚恳地望着蒋涣,“蒋侍郎,你看老夫下一步该如何行棋?”
  鸡飞了已是无奈,蛋打了才叫不值。
  蒋涣心中苦笑一声,只得慢慢坐下,他沉吟一下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不好多言。但我却知道一点,崔、裴两家灭了河东,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陇右,裴俊可西渡黄河,崔圆可出凤翔,张家前车尚在。韦尚书不可不防。”
  “多谢贤弟金玉良言,愚兄铭记在心,我打算过了新年便让韦清和英儿完婚,贤弟认为如何?”蒋涣见他步步紧逼,一时无从回答,他想了一想便道,“我以为最后让二人多多接触,两情相悦,婚姻方才美满,韦兄以为呢?”
  韦谔微微一笑。“如此。那英儿就留在陇右吧!开春后,我让韦清正式登门。就这么定了吧!”
  蒋涣无奈,只得答应了,放下一桩心事,韦谔又对二弟韦诤道:“河西之事关系到我韦家生死存亡,二弟也说一说吧!”
  韦诤是韦谔同母胞弟,只比他小两岁,做事也十分老成稳重,他一直在考虑河陇之变,见大哥问他,便坦率地说道:“我赞成蒋侍郎的意见,要防止崔、裴两家趁火打劫,此事切切急不得,需从长计议,我以为大哥应想法先拿回会郡,一则把张焕堵在河西,二则可防止张、段二人联手,大哥以为如何?”
  韦谔低头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你们说得有理,那我索性就稳健行事,现在天寒地冻,张焕可用偷袭取河西,却无法用偷袭取陇右,所以他暂不会再用兵,我决定派一使者去试探一下张焕的口风,再做决定。”
  韦诤笑了笑,“我向朝廷请了一个月的假,闲来无事,不如就替大哥跑一趟吧!”
  ……
  武威郡,肆虐了数日的暴风雪在三天前便停止了,雪后天晴,红彤彤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微弱而缺乏热情,大街上到处都是出门清扫地升斗小民,三天前就有人挨家挨户敲门,告诉他们朝廷新任命的武威郡刺史上任了,他体谅百姓疾苦,鼓励众人上街扫雪,每天可赚五十文钱,虽然钱不多,但依然有大批百姓操家伙上街了,几天地清扫,武威郡的大街上终于开始热闹起来,酒肆、茶馆、青楼、客栈纷纷开门营业,虽然生意冷清,但开了门就有希望,不少客人都是大户人家派出来打探消息的家人,大户人家知道的消息要比普通百姓多,武威变了天,小户人家没有什么影响,但大户就不同了,乱世军阀,他们往往就是首先被宰的肥羊。
  城池四门紧闭,只有南门开着,城外人迹罕见,远方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一队数百人的骑兵保护着一辆马车正缓缓入城,前面地一辆马车里,裴莹正拉开车帘,饶有兴趣地看着百姓们热火朝天的铲雪,不少百姓都停下来惊异地打量这个天仙般的女子,在她后面的一辆马车里坐着原来的天宝县令夫人,也就是那个颇为诡异地杨飞雨,她脸色阴沉,目光复杂地看着这座雄伟的城池。
  这时,蔺九寒带着一队骑兵远远迎来,他上前向裴莹施一礼道:“夫人,都督正在接见安北军来使,命我先领你到府宅去。”
  裴莹虽然还只是准夫人,可她却十分喜欢别人这样称呼她,她抿嘴一笑,“那就麻烦蔺将军了。”
  蔺九寒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道:“夫人叫我老蔺就是,当不得将军。”
  这时,后面的杨飞雨指了指干活的百姓问道:“出钱让他们铲雪,这是谁出地主意?”
  蔺九寒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这是军政大事。外人不得过问。”
  杨飞雨被抢白一顿,她的脸胀得通红,刷地把车帘拉上,耳畔却传来蔺九寒对裴莹恭谦地解释,“夫人,这是都督新幕僚杜先生的主意,出钱让百姓干活。可降低他们的畏惧,尽快使局势稳定下来。”
  杨飞雨牙齿不由暗暗一咬。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念来。
  武威郡下辖五县,共计人口十余万,规模为中都督州,一般而言由都督便兼任刺史,军政一体,属下也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刺史衙门和都督军衙自然也在一起。位于城池正中的小校场旁,占地一百余亩,前面是署衙后面为官邸,颇有几分气势。
  此刻,张焕正在署衙地内堂接见段秀实的特使,在他下首,坐着张焕新收的幕僚杜梅,特使为安北军地判官。叫马行忠,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庆治三年进士,长相斯文、皮肤细嫩,一点也看不出是军中地官员,没有半点威严肃杀之气。细眉细眼,倒象一个教书先生。
  虽然是特使,但他此行的目的是向张焕递交一封段秀实的亲笔信,然后就张焕对信中的不解进行说明,信写得很厚,洋洋洒洒足有数千字,开头是对张焕地感激,但接下来就是长篇大论,先人如何,某某典籍中如何。引经据典。但翻来覆去说地就只有一个意思,要张焕忠君忠于朝廷。切不可行割据之事,在信地最后是希望两家结盟,共同对付韦氏地反扑。
  张焕足足看了一刻钟,才耐着性子把信看完,他将信一合,对马行忠微微笑道:“说起来我与段将军还有同门之谊,皆是为陛下尽忠,而河陇地区自我大唐开国以来便划分为朔方、河西、陇右三地,泾渭分明,怎能被一家所独占,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会和段将军合作,请马判官转告段将军,让他放心。”
  马行忠呵呵一笑,“我家老将军就知道都督必然会爽快答应,所以让我不需考虑什么说词,只要把信递上就是。”
  说到这里,马行忠微微叹息一声道:“段老将军常常给我说起,他最欣赏的后辈就是都督,当初若不是先帝一定要把都督带走,他一定会收都督为他的关门弟子,可惜老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现在所幸又有缘相逢,段老将军就希望都督什么时候有空去灵武会一会他,叙叙旧情,他曾是河西节度使,还可给都督指点一番,都督看如何?”
  张焕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先是在信中长篇大论要自己忠君爱国,现在又想套师徒名份,说倒底,他段秀实无非就是想用四朝老臣和安北大都护的名头来压自己,让自己成为他的从属,听从他的调令,天下哪这等好事?他淡淡地笑了笑道:“现在本都督军政繁重,实在抽不出空,来日方长吧!”
  沉吟一下,他又接着道:“我还有一语也要请马判官一起转告。”
  马行忠见张焕拒绝了段秀实的邀请,他心中着实有些失望,便勉强一笑,“都督请说!”
  张焕地脸色慢慢阴沉下来,他口气略有些冷淡地说道:“武略还需文攻来相辅,段将军虽然拿下灵武,但名不正言不顺,若不能得到朝廷承认,不说韦谔出师有名,就是他本人也未必能在灵武长久驻扎,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并不是要琢磨如何扩大势力,而是要想办法把灵武郡真正变成自己的地盘。”
  马行忠脸上微微一红,张焕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他明白,他张焕可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凉州都督,而你段秀实却名不正言不顺,先把自己管好再说,这是在含蓄地警告段秀实不要打河西的主意。
  他心中暗暗叹息,便站起身向张焕长施一礼,“张都督愿意和段老将军结盟,共同对付韦谔,这才是我们两家最紧迫地大事,唇亡齿寒,应同舟共济才是。”
  张焕也站起身拱拱手笑道:“只要段将军有诚意,一切都好说!”
  马行忠急着赶回去答复,也不肯多呆,当即便拿了张焕的回信告辞而去。等他走了,张焕才回到内堂对杜梅摇摇头道:“看来这段秀实也是一只狼啊!”
  杜梅却笑了笑道:“这也难怪段秀实要摆长辈地架子,都督从军不过一年,连个小兵的资历还不如,就一步做到了从三品都督的位子,试问哪一个朝臣能服气?更不用说曾经做过河西、安西四镇节度使的四朝元老段秀实了。”
  说到这,他偷偷看了看张焕的脸色。见他笑而不语,便鼓足勇气又道:“再者都督以三千疲惫之军。从长安逃到河东,又从河东逃到陇右,最后跑到偏僻小县,说得好听是在寻找根基,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惶惶如丧家之犬,至少路嗣恭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根本就没把都督放在眼里。所以段秀实让你从属于他,我倒并不认为他是想谋河西,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都督切不可因此与段秀实生了隔阂,让韦谔从中得利啊!”
  张焕默默地点了点头,杜梅说得很对,有些事情是自己身在其中而不知,必须要有明白人在一旁提醒。这就是幕僚地作用,他感激地向杜梅拱了拱手笑道:“多谢先生提醒,只是张焕还不至于惶惶如丧家之犬那么狼狈吧!”
  杜梅一颗悬起地心放了下来,他也连忙笑道:“这是路嗣恭地原话,属下只是转述而已,不过都督心志之坚韧。行事之果断狠辣,现在又从善如流,属下现在便可下定论,河陇之地,早晚必属都督。”
  张焕呵呵大笑,“这话我爱听。”
  他大步走进内堂摆了摆手笑道:“先生请坐,我们来商量一下该如何应对韦家?”
  刺史官邸和署衙就一墙之隔,署衙的布局方方正正,各个房间沿一条中轴线左右分布,而官邸就不同了。讲究迂回曲折。布局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假山鱼池都掩映在团团簇簇地绿树丛中。此时没有绿色,红墙黑瓦映衬着皑皑白雪,倒别具一种韵味。
  张焕的内宅位于官邸的正中,由八九间屋组成,而在内宅两旁是客房和下人们的住地,在最西面还有二十几间房子,那是亲卫们的宿地。
  内宅地房间虽然不多,但对于裴莹还是显得过于宽敞了,她随张焕一路行军,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其余箱笼杂物一概没有,虽然在天宝县杨飞雨送了她一些物品,但这一次也没有带来,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感到十分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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