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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页

书籍名:《尘缘》    作者:烟雨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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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舒翰看得瞠目欲裂,痛心疾首,禁不住一声咆哮,若没了这些修士,这场仗如何打得下去?不说别的,又有谁能挡得那如魔神一般的纪若尘?
  从纪若尘兵临潼关时起,哥舒翰便已处处落于下风,这当中关键,其实就在修士二字。哥舒翰军中尚无几个修士,且根本指使不动他们时,那时纪若尘军中便已汇聚了十余名修士,并以道法强化麾下士卒。折了哥舒平京后,哥舒翰痛定思痛,大举邀请修士入军。哪知今日一战,纪若尘竟能完全以兵法统御这些修士,反复以道法集中轰击潼关军阵。只消数名修士联手,一个道法过去便可了结数百潼关兵丁的性命。再整齐的军阵,再旺盛的士气,在这些足以裂地开山的大威力道法前,都不堪一击。好不容易己方的修士们开了窍,也开始出手轰击对方军阵,可是刚一出手,对方便将矛头对上了这些修士,几个回合下来,己方所余不多的修士更是几乎死伤殆尽。
  如此,潼关军步步落后,处处挨打。
  其实哥舒翰身经百战、老谋深算,虽然是第一次对上纪军这种运用道法大规模辅攻的打法,但吃了点亏立明其中关窍,也并非全无翻盘机会。自纪若尘主帅出阵,踏出血路千丈,便是送来一个大好的战机!此时的他孤军深入,以身犯险,哥舒翰便不信,若有十余个修士一拥而上,也放不倒区区一个纪若尘?只是修士多长生,也就格外的惜命些,根本不可能像寻常士卒那样悍不畏死,初时还有一两无知修士敢向纪若尘递上两招,待纪若尘三矛杀出百丈血路之后,所有修士便都远远地躲开这尊杀神,尽找些好欺负的下手。
  哥舒翰无奈,他早就有心命令修士们集中破阵,他们却偏喜各自为战,显示本门本派大威力的道法,后又想命修士们放下其它,一齐围攻纪若尘,可又有谁肯听他的军令?此时潼关军虽然伤亡不过五六万人,然而士气已濒于崩溃,哪怕虚天战鼓如雷,也无济于事。
  纪若尘右手倒提修罗,安然向哥舒翰中军行来,每一步落下,大地便会微微颤动。面前虽有千军万马,他却视如无物。
  潼关军士手中虽紧握刀枪,却是颤抖战栗,身不由己地一步步向后退去,再不敢进入纪若尘三十丈内。似乎那里有一条看不清的生死线,一旦过线便会死得惨不忍睹。所幸哥舒军平日军纪严整,训练有素,士卒尚不致立刻溃逃,可仍是不住你推我挤,战阵变形。这些昔日征战西域意气奋发的悍勇之卒可以不畏蛮夷,也敢与妖卒以命搏命,然在这尊杀神之前,一切的勇气都再无用处!
  数万中军,在纪若尘一人之前,步步退后,竟不敢战!
  眼见众军丑态,虚天怒发如狂,椎落如电,鼓声震天。然而骤听扑的一声,这面青墟宫特制的憾天动心鼓吃不住虚天大力,就此破了!
  虚天仰天咆哮,一脚踢翻战鼓,自后腰处抽出二尺白玉尺,赤裸的上身肌肉贲起,怒视纪若尘。
  虚天的目光一落到身上,纪若尘立生感应,眼中再无如蚁大军,目光越过刀海枪林,锁定此敌。
  有风吹过,纪若尘头上数缕长发飘起,瞬间遮住了视线。他张口咬住飘散于面上的乱发,右足前据,左足在地上一踏,登时大地震颤,身周三十丈地面皆下陷一尺!借这莫大反冲之力,修罗战矛徐徐抬起,斜指向天!
  修罗到位的刹那,纪若尘骤然后退千丈,在张殷殷身前一丈处现身。千丈血路上,只留下他无数残影。
  张殷殷抬头上望,面上掠过一片阴影,但见天空中凭空出现一方长十丈、宽二丈的白玉巨尺,挟无边威势,向她当头砸落!
  只是纪若尘恰于此时出现,修罗正好迎上白玉巨尺!
  战矛与玉尺无声无息地撞击,相持,分开。
  纪若尘身体骤然下陷二尺,双腿泰半没入地下。墨色软轿则无风自飞,倏忽飞出数十丈,而后砰然碎裂成万千细砂。方圆百丈之内人仰马翻,无人能够站立,稍弱一些的妖卒更是筋骨皆断。
  唯有张殷殷立于原处,连青丝都未飘起。
  纪若尘一声叱喝,身体冉冉升出地面,下一刻又出现千丈血路尽头,骤然立定!修罗嗡嗡鸣叫,又缓缓向前刺出一记。于是漫漫血路,再次延伸五十丈。
  哥舒翰胯下乌驹猛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险些将他掀下去。哥舒翰百忙中只顾着抓紧缰绳,就未能躲过扑面而来的大蓬血水,被淋了一头一身。他擦去脸上血水,定晴一看时,才发现原来血路尽头,已离自己不过十丈。方才淋过来的,便是无数将士身躯化就的血雨腥雾!
  虚天立在高高鼓台上,一声狞笑,猛然暴喝道:“再接我一记量天尺试试!”说话间,白玉尺又向前虚击。
  纪若尘面色微变,瞬息间又退千丈,这次却是出现在济天下身前,修罗向天击出,恰好迎上悄然砸下的白玉量天尺。尺矛相击,量天尺猛然弹起百丈,自空中消失。纪若尘也接连退后两步,方才立定。
  纪若尘毫不停留,身形一动,又闪到济天下身旁,将他一把拎到自己身后,而后嘿的一声低喝,修罗前刺,再将横扫过来的量天尺挡住。矛尺略一相持,量天尺便又消失,纪若尘如在冰上滑行,瞬间后滑一丈,又将济天下置在身前,根本不曾回头,反手便是一矛向后刺去,正刺中蓦然出现的白玉量天尺!
  只在刹那,修罗矛已与白玉量天尺连拼三十六记!直到量天尺不甘不愿地消去后,纪若尘口中衔着的乱发这才一松,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济天下看得分明,不由得老泪纵横,扑过来一把抱住纪若尘的小腿,哽咽高呼:“主公!”
  纪若尘以衣袖拭去唇边血迹,抬腿轻轻踢开济天下,修罗缓缓划了一个半圆,矛尖旋至顶点时,他又已越过千丈血路,直上十丈鼓台,修罗所指,正是虚天咽喉!
  虚天黑发狂舞,状若战神,白玉量天尺高高举起,又似九天垂瀑直落,重重斩在修罗上!但听一声响彻天地的金玉交击之音,修罗与量天尺各自荡开。
  虚天纵声狂笑,喝道:“今日便让你试试仙家之器的厉害!”
  他双手握白玉量天尺,以尺作刀,将自己独擅的斩元刀泼风般使出,横斩竖劈,一刀刀大开大阖,气势如山!
  虚天更时时身随刀进,舍身斩向纪若尘要害,只消修罗刺不到致命要害,便根本不护自身。如此死斗,顷刻间虚天身上已多了十余道伤口,周身浴血,却分毫不减气势杀机!
  纪若尘每次踏足,力道皆沉重如山,十丈鼓架嗡嗡震动,似乎随时会碎裂成灰,可不知为何就是不倒。而修罗纵横来去,矛势苍凉遒劲,宛若上古蛮荒巨龙,不管量天尺气势多狂,每一记斩来,修罗必定以更胜一筹的力道还击回去!
  此时此刻,什么道法,什么咒语都已无用,纪若尘虚天只能以最简单最原始的战法,在这丈许方圆的鼓台上埋身死斗,斗悍论勇,拼厉比凶!
  虚天兴发如狂,调运全身真元,量天尺直劈横砍,半点花巧都不用,当当当连斩三刀!
  纪若尘冷笑,全身忽然一震,如凤凰抖羽,刹那间抖落万千星芒,修罗矛身上也渡了一层熠熠星辉,矛出如电,连续挑开三刀,然后中宫直进,径刺虚天心口!
  以虚天之狂,也不得不回尺自守,量天尺不知是今夜第几次与修罗交击。
  纪若尘黑发忽然尽数缓缓扬起,双瞳更是燃起无尽蓝焰,森然道:“纵是仙家之器,也未必纵横无敌!”
  修罗光芒大盛,如同缀满万千星辰,无尽啸叫中,矛尖电闪雷轰般在白玉量天尺上连震七记!
  啪的一声脆响,白玉量天尺竟然成了千百碎玉!
  虚天庞然真元登时扑了个空,禁不住向前踉跄一步。只是跨这一步的距离,他已与纪若尘交错而过。
  虚天双目圆瞪,大张着口,愕然、不甘、迷茫,尽数写在了脸上。
  纪若尘上身前倾,双手倒持修罗,战矛自虚天腰后刺入,又自前心透出。
  “敢荡而不决,就是死。”在虚天耳边,纪若尘的语声平淡若水。
  虚天五指一松,半块残玉徐徐自指间滑落,身上生机迅速消散。纪若尘修罗一收,虚天便斜斜摔出鼓架外,重重栽在台下的血浆尘泥里。
  纪若尘独立高台,冷然俯视台下万马千军,已无需再战。
  虚天一死,哥舒翰心中登时空荡荡的,所有悍勇杀气都消得无影无踪。见纪若尘冰冷目光望来,登时心胆俱丧,拨转马头,狠狠在马股上抽了一鞭,落荒便逃。
  哥舒翰这一走不要紧,擎旗的亲兵扛旗策马跟着跑了几步,便嫌帅旗太重,丢在一旁,也纵马向潼关方向狂奔而去。
  继开战伊始帅旗折断后,这杆临时帅旗又歪歪斜斜地倒下,哥舒军士见了,皆知哥舒翰非死即逃,最后一点战意终消失得干干净净,开始有人抛下兵器,四散而逃。既然有人开头,转眼间十余万潼关大军竟就兵败如山倒,由撤退变成溃逃,无论军卒还是将军,都争先恐后地向潼关逃去。
  此时或许无人有余暇去想一想,这片杀场距离潼关,足有十五里之遥!
  济天下指挥三万余妖卒纵横掩杀,驱赶着溃军一路向潼关退去。哥舒军步卒苦战已久,早已疲累不堪,还能跑出多远?就是那些身体强壮的,也跑不出数里便力尽倒地,成百上千地跪地投降,但凡有敢顽抗的,皆被随后赶上的妖卒一刀枭首!
  济天下从从容容,率领妖卒分进合击,轮流驱赶掩杀。才追了数里路,溃军便大多累得倒地不起,根本无须北军动手。只有极少数最精壮的,或是有马匹的将军,方得逃回潼关。
  这一场好杀,直从黄昏杀到子夜,迤逦杀至潼关关下,方才罢休。
  纪若尘收军在关外扎下大营时,哥舒翰余惊稍去,在潼关中清点残军,才知三十万大军出关,竟只有八千残军逃出生天。
  哥舒翰只觉眼前一黑,猛然跃起,一头撞向旁边的石柱,却被属下拼命抱住,不得就死。
  章十五 坐金銮
  潼关守备府中,纪若尘高坐正堂之上,姬冰仙、玉童、孙果等人分列左右,二十余员战将在堂下两侧排开。济天下则是劳苦功高,此战得胜,可说至少有一半是他的功劳,因此便在纪若尘下手有个座位。只听门外一声传报,数名妖卒将哥舒翰押上堂来。
  哥舒翰傲立堂前,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兵败而归后,偌大的潼关只剩下不到万名残军。虽然依据潼关之险,抗御纪若尘三万余妖卒并非不可能,可是全军上下早已胆寒,哪敢再战?
  哥舒翰一战完败,断送了三十万大军,如若回到西京,朝中老对头杨国忠、高力士必定不会放过自己,怎么说也是个灭九族的大罪,加上小人兴风作浪,或许还会连累朝中友好。因此一夜苦思,他怎都不敢就这样逃回西京,立定心思要率军固守潼关。
  然而部将们却不答应,他们也知道回到西京只是死路一条,因此献议投降。哥舒翰哪里肯降?他仍是觉得凭潼关之险,关中万名残军,足够御敌。众将早私下商议过,于是一拥而上,将哥舒翰牢牢缚了,开关献降。便有了如今一幕。
  纪若尘闲适地坐在椅上,似是在闭目养神,对哥舒翰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如玉童这等熟悉他的,从徐徐回落的真元气息上便知纪若尘多半又神游去了。感应到纪若尘真元降至上清至仙境时仍不停止,而是非要再降一阶方肯罢休,玉童也不禁暗自苦笑。不论谁与纪若尘为敌,恐怕都会不由自主地轻敌,从而吃上一个大亏。
  纪若尘既然不发话,大堂中登时显得冷清起来。济天下何等人也,当然知道哥舒翰做出这么一副宁死不屈的架势来,多半还是为了自抬身价而已。否则的话,他早就该战死沙场,那时决战何必要逃?
  纪若尘左右之人哪个不是聪明绝顶,当然都明白这种小把戏。不过明白归明白,哥舒翰毕竟位高权重,身份特殊,还是要陪着他将这出戏演下去。以哥舒翰在唐军中的地位威名,若肯归降,再登高一呼,日后征战,兵锋所向,愿降人数必定大大增加,从而事半而功倍。
  这便是这出戏的用处。
  眼见纪若尘懒得唱这出戏,姬冰仙、玉童等既没兴趣、也不适合来演这一出,济天下只得亲自粉墨登场。他咳嗽一声,轻抚短须,悠然道:“哥舒将军征战西域二十余载,杀得诸胡尸横遍野、血流飘杵,为我朝拓疆千里,如此大功,自在人心。昨日一战,我观将军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不愧是本朝第一名将。只可惜士卒不力,致有一败,却是非战之罪。”
  哥舒翰本站得有些心下惶惶,听济天下如是说道,这才放下心来。他抬眼望去,见发话的不是纪若尘,又有几分失望,犹豫着是否接过话头,又怕失了身份。好在济天下显然身份不低,除了纪若尘外,满堂上就他一个坐着的。再者哥舒翰也着实畏惧纪若尘,能够在他面前站稳也需要不少勇气。哥舒翰当即决定不能再错失机会,否则纪若尘一怒之下,说不定立时就斩了自己。
  哥舒翰本不是个畏死之人,只是人心善变,既然当日阵上寒了胆,没能率军死战到底,到了今日,便越来越不想死了。他先哼了一声,自高身价,然后缓缓道:“我乃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昨日之战,我败得心服口服。将军难免征战死,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济天下含笑而起,走到哥舒翰面前,亲手松了绑缚,然后亲热地拉住他的手,开始口沫横飞。先是言道哥舒大人实是国之栋梁,但在朝中屡受奸相杨国忠排挤,又被阉人宦官节制,方有昨日之败。安禄山非为谋反,实为诛奸相、清君侧起兵,实也等如为哥舒翰出气。然后大赞哥舒大人德高望重,远见卓识,必能明白其中关键。就是一时想不明白也不要紧,如今已安排好车驾兵马,护送哥舒翰前往洛阳,安大帅会亲自向哥舒将军分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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