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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书籍名:《锦衣行》    作者: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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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场考试,未能及时赶到考场者二十三人;默写《孙子兵法》漏字错字被贴出者十八人。下午站在点将台下的,还余下九十四人。旗牌官点数之后,令单数者均左跨一步出队。

  南乡伯环顾四周说道:“这第二场,便是要看你们的拳脚与刀枪本事了!”

  旗牌官宣布此场规矩,却是每二人为一组步战,当场比试,一炷香的时间内,跌出所划白圈者为败;若是一炷香之内,无人跌出,则两人皆被淘汰。

  这后一条规则一宣布,诸考生都是暗自心惊。

  首先上场的是杭州卫所的五组。

  孟剑卿与孟剑臣分别站在台州卫所五人的一头一尾,孟剑卿的对手,是宁波卫所的考生。

  他们两人,再加上台州卫所千户的次子公孙义,都轻松胜出。

  演武场上,只留下了四十一人。孟剑卿和孟剑臣之间,只隔了一个公孙义。

  公孙义的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看,暗自点数,想弄清楚接下来自己会对上孟剑卿还是孟剑臣。然而前队人头乱晃,如何数得清楚?

  但是第二轮旗牌官没有再点单双数分组,而是传令他们到点将台下抽签。

  公孙义抽到四十一号,轮空。

  公孙义大大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暗自咧嘴偷笑——这样的好运气,可不是每个人都碰得上的。

  孟剑臣抽到的对手是严州千户的儿子。孟剑卿抽到的对手则是胡都司的侄儿胡进勇。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

  孟剑臣的嘴角浮上讥讽的微笑:“大哥,祝你好运气,能够巴结上胡都司啊。”

  孟剑卿淡淡答道:“彼此彼此。”

  孟剑臣道:“于我而言,战场无父子;但对于大哥你,恐怕就不是这样了。大哥心中,此时一定矛盾得很吧,既想赢这一局,又想着赢了之后开罪胡都司怎么办?毕竟我们再过十年大概也升不到胡都司现在这个位置,总有从他手下过的时候。也许大哥今年识时务,胡都司明年会给大哥一个更好的机会也不一定吧。”

  孟剑卿微微一笑:“胡都司不是那种人。”

  孟剑臣看看毕恭毕敬站在南乡伯身后的胡都司,啧啧叹道:“大哥倒真是对胡都司景仰得很啊,但愿这句话能传到胡都司耳中去。”

  孟剑卿一笑不答。

  红日已西斜。

  第二轮为马战,落马者或是兵器脱手者为败。两匹马一跑开来,整个演武场也不过堪堪够用,是以一次只能有一组上场。

  孟剑臣的对手用的是流星锤,孟剑臣则选了勾镰枪。那炷香只燃得一小半,孟剑臣已勾住了流星锤,大喝一声,干脆利落地将对手拖下了马。

  演武场上一片喝彩声。

  对方满面羞愧地爬起来。孟剑臣却不还他兵器,在喝彩声中,反臂一掷,勾镰枪带着流星锤插入兵器架中,撞得兵器架摇摇欲坠。

  孟剑卿暗自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场合?还这般任性招摇,连带得他也成了众人侧目的对象。

  很快便已轮到他上场。

  胡进勇身高臂长力大,故此选的是一柄九环大刀。

  孟剑卿略一忖度,选了一杆长枪。

  暮色四起,演武场四周,已燃起数十枝松明,映着雪光,照得演武场中仍是一片通亮。

  胡进勇催动马匹,呐喊着冲杀过来。

  孟剑卿带马迎了上去,看看将要接近,忽地拐向右侧。他虽是避让,但是避得如此敏捷,倒也赢得一阵喝彩。

  九环刀堪堪自他左侧掠过。

  两人错马而过之际,孟剑卿在马上扭转身来,长枪回刺。

  胡进勇仓促间回刀一挡,一身力气,一时使不上,竟被孟剑卿这一枪压住了气势。

  胡进勇盘马回头,孟剑卿也回过马来。

  这一回胡进勇加倍小心,没有让孟剑卿再从侧面进击,九环刀当头劈下,逼得孟剑卿结结实实接了这一刀,连人带马,后退了十几步才稳住。

  公孙义担心地道:“剑臣,你大哥会不会输啊?胡进勇可是杭州卫所有名的勇士。”

  孟剑臣冷冷道:“你放心,那头老狐狸,他有的是法子取胜。”

  胡进勇策马疾驰而来,大有一刀定乾坤之势。

  孟剑卿居然也拍马迎了上去。

  演武场内外,众人不免叹息。

  胡进勇嗬嗬大叫着,九环刀挥了起来。

  孟剑卿忽地自马背上纵身跃起,长枪在刀上一点,借力翻到了胡进勇右侧,凌空飞起连环腿,踢在胡进勇的腋下。

  胡进勇正全力向前冲去,被孟剑卿在他腋下这一踢,立时失去平衡,跌下马来。

  孟剑卿手中长枪在地上一点,托起了自己下坠的身形,再次腾起,翻回到自己马上。

  胡进勇一跃而起,满脸通红,大叫道:“你使诈!邓大人规定这一场是马战,你这根本就不是马战!”

  孟剑卿收枪在手,镇定自如地答道:“兵不厌诈。至于说不是马战,在下几时踏过地面?”

  点将台上,胡都司满心里不自在,转向南乡伯,迟迟艾艾地道:“这个,大人,你意下如何?”

  南乡伯的面上,照例看不出什么,只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旗牌官不得指令,于是按规矩判定胡进勇落马为败。

  杭州卫所的考生哗然,若非慑于南乡伯的威名,只怕早已鼓躁起来。

  孟剑臣抱臂胸前,冷眼看着这一幕,喃喃自语般道:“若是有了南乡伯的赏识,的确是用不着去顾虑胡都司怎么看了。”

  孟剑卿心中,想必早已算好这一点了吧。难怪得对胡进勇毫不留情。

  但是孟剑臣心中,总觉得还有哪个地方有点不妥。

  这有点儿不像孟剑卿一向的作风。他这个人,做人做事,一向是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就算拿得准南乡伯的态度,也不会这样不留情面地开罪胡都司啊。须知他们的父亲可还是胡都司辖下的一名百户。

  孟剑卿这一回,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讲武堂对于他真的就这么重要?所以拿定了主意之后,才会全力一搏,甚至于毫不留情地切断自己的后路?

  一念及此,孟剑臣悚然心惊,同时又隐约生出一点儿不情不愿的敬意来。

  直闹到半夜时分,演武场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顺利过关的考生,还留下二十一人。其中台州卫所占了三名,杭州卫所也只考过三名。剃了光头的几个卫所,大是不服气,回城的路上,眼见得南乡伯阎王似的视线已经不再盯着他们这群人,严州卫所的考生率先起哄,吵嚷着要孟剑卿拿真本事出来和胡进勇比试,服一服大家的心,否则便是告到洪武帝面前去也要将他拉下来。

  胡进勇憋了一肚子气,被那几名严州考生一激,当下便暴跳起来。

  孟剑卿隔了人群不动声色地听着对面的叫骂声,孟剑臣冷笑着道:“大哥,你现在是不是有悔不当初之感呢?”

  孟剑卿看他一眼:“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你让一步,尚有退路;我让一步,便退无可退。”

  他们的父亲,虽然只做得一名小小的百户,却也是一个可以传之子孙的世职。

  孟剑臣嗤之以鼻:“那个世职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谁要一辈子呆在那穷山僻壤?若是承你看得上,我拱手相送还来不及——”一语未完,那边叫骂的人,已经骂到他们两人的父母头上了,孟剑臣脸色铁青,咬着牙道:“这群混蛋,骂得太难听!待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他拔刀的手却被孟剑卿按了下来,孟剑卿注视着躲在人群之中叫骂的那几名严州考生说道:“我们若是同胡进勇打起来,私相斗殴,肯定会被邓大人除名。”

  孟剑臣不耐烦地挥开了他的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剑卿不答,转向胡进勇和他身后那群帮腔的杭州考生,提高了声音说道:“校场比武,无非是为了选出能够在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将官。军中禁私斗;如果胡兄一定要再分个高下,有没有兴趣与我打一个赌?”

  胡进勇那边立刻叫道:“赌便赌,怕你怎的?”

  孟剑卿道:“此去严州,快马来回,不过三个时辰。严州贼兵,退守桐庐山中,已经一月有余。年关将近,围剿桐庐山的严州驻军都已停下了攻势准备过年去了,山中贼兵必定防守松懈。胡兄就近从杭州都司处借两匹好马来如何?明早邓大人开考最后一场之前,谁从桐庐山中提回的贼兵人头最多,便算谁胜;我若胜了,自无话说;我若输了,我这个名额,自当拱手让与胡兄!”

  这群年轻子弟,哪一个不好事?听孟剑卿如此一说,都哄然叫好。趁着胡进勇去借马之际,孟剑卿又分派了各个卫所考生把守路口,以免有人往严州方向去给贼兵通风报信,又或者是打乱他们两人之间的比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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