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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节

书籍名:《马鸣风萧萧(出书版)》    作者:萧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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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斗室情深。心上人默默对守,可以畅所欲言,爱所欲爱,彼此即是磊落胸襟,跃马扬威的武林人物,敢爱,敢恨,似乎不比一般时下的男女拘泥,小儿作态。
  不知何时,寇英杰已勇敢地把她搂到了怀里,让她黑而细密的一头秀发,野性而兼具温顺的散置在他结实的宽敞的肩头。
  那柔荑纤手,已不再是恃强争胜时握剑的那只手了,变得那么温顺听话的紧紧地被他握在铁掌里。
  脸上染布了一片红云,仍然拘泥着少女的羞涩,那么紧张那么热的贴在他胸上。
  “你知道吧,”她呢喃地撒着娇:“现在想起来,我还恨你呢!”
  “恨我?”
  “当然!”紧紧地贴着他,她小鸟依人的说:“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你不告诉我实话!”
  寇英杰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就是郭大小姐?人家都管你叫玉小姐!”
  噗哧一笑,仰起脸来看着他:“那怪不得了谁呢,谁叫你不肯把马卖给我呢!”
  寇英杰一笑道:“你那么横,那么毫不讲理,我怎么会把马卖给你?再说我那时也不知道是你……”
  “你要是知道我是谁呢?”
  “那……我还是不卖。”
  “哼!你这坏东西!”轻轻的在他胸上捶了一下,扬起脸,打量着他那张俊脸,情不自禁地轻轻叹了一声:“那一天在赛马会上,我打了你,你知道我回去之后,心里有多么难受,整整的哭了一晚!”
  寇英杰一笑道:“打了人你还哭!”
  “你知道什么!”郭彩绫呢喃着道:“人家心里难受嘛!我也不是天生不讲理的人,我心里一直想去瞧瞧你的伤,又怕被人家笑话,所以左思右想之下,才打发了我那个跟班的去跟你道歉!”
  “哪有这么好的事!”寇英杰冷笑道:“把人打够了,说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那你要人家怎么样嘛?”一面说着,她坐起身子来,看他是真气还是假气。
  四只眸子对视之下,寇英杰再也绷不住,轻舒铁腕,再次把她搂到了怀里……两个人厮混了一阵,郭彩绫忽然把他推开,站起来走向窗前,理着散乱了的一头秀发,似笑又嗔的道:“我可不再给你胡闹了……大白天,又在人家家里,再说……”
  寇英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那种眼神儿,她真怕跟他接触。
  郭彩绫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呀!我可是说真的,你再这么胡闹,我可是不理你了!放着正经事不干……”才说到这里、冷不防又被寇英杰紧紧地抱住,彩绫用力的挣,却是施出了全身的劲力,仍然挣他不开。
  忽然,她一时情急,忍不住的重重在他脸上掴了一掌。
  这一掌猝然使得寇英杰清醒过来,呆了呆,霍地松开来紧紧抱着她的双手。
  彩绫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打得这么重,一时看着他也呆住了。簌簌情泪,由她美丽的眼睛里淌出来,忽然,她伏在他肩上哭了。
  寇英杰轻轻地为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恍然由梦中惊醒。
  “你说的不错……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我真是糊涂!”他苦笑道:“幸亏你这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郭彩绫看着他,不禁破涕为笑,红润的芳颊上,沾上些泪痕,宛若芙蓉着露,更增添无限娇媚。
  寇英杰欣然一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义兄既然来了,使我增添了无比信心,看来铁海棠一定有见于此,才打发沈傲霜前去寻讨救兵。”微微思忖了一下,他看着彩绫道:“今天晚上,我打算到风雷堡去一趟,查看一下铁海棠这个老贼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
  彩绫笑道:“好,我也去。”
  寇英杰点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客栈,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咱们晚上见!”
  黑暗中,一艘小小渔船,已来到了金沙滩外。
  划船的舟子,向着舱里的两位年轻男女道:“到地方了,再往前可就行不通了!”
  郭彩绫还要争,寇英杰却匆匆付了船资,偕同她一并上岸。
  那艘渔船匆匆掉身而去,生怕为此而惹上什么祸害似的。
  郭彩绫皱了一下眉,说道:“在这里下船算是怎么回事,要到风雷堡,还要走好些路呢!”
  寇英杰道:“我们原是要探查风雷堡的防务虚实,这样更可以看个清楚。”
  夜风飓飓地吹着,一弯下弦月偏向西天,两个并肩前行,兴致极高。
  前行了约有半里光景,即可看见风雷堡设置在金沙滩前的一处关隘。
  那里高挑着两盏吊灯笼,设有一个闸门,只有属于风雷堡本身的船只,才可任意通行,其它外船,即使从关隘前经过,也都是距离远远的绕着过去。
  这地方方圆数百里内外,即使并非江湖道上的人物,也无不识得风雷堡的威名,俱都知道里面的人是万万开罪不得。是以日久天长,当前这片宽阔的水域,无形中已成了专属于风雷堡的一条内流水域了。
  那关隘左右,一边建有一幢石屋,自此由左右伸拉下去,设有高高的竹围子,那属于陆地的一部分,即是风雷堡的重要禁地了,内里设有重重的关卡,除本堡人以外,任何人不得随意擅越。
  夜色里打量着这片占地,真是太大了,园墙之内更有重重的山岭树木,距离风雷堡本堡所在尚有一段距离,二人如欲直接探堡,一是由水路岔进去,直抵风雷堡正前堡垒厅大门,另一条路是翻越围墙,由陆地扑向风雷堡背面。
  由于二人所乘坐而来的那条渔船不敢擅自闯关,把二人中途放下来,使得他二人只能舍近求远,由陆上探堡了。
  其实,自从那一日彩绫与朱空翼一度闹堡之后,已使得风雷堡里风声极为紧迫,水、陆两路都特意地加了防范,无论你走哪一路,如欲接近风雷堡本身,都大不简单,设非胆大心细,而又本身具有非常武功之人,简直不可能接近本堡,只怕一入禁区,就成了待死之囚。
  自然,对于眼前的这两个少年男女,情形便有不同,因为他二人到底各具有一身不落凡俗,极为杰出的武功,尤其是寇英杰,在潜心苦习绝技经年之后,今夜将是他牛刀小试的时候了。
  寇英杰首先腾身而起,纵上了一棵大树,向着墙里面窥伺了一下,随即向郭彩绫打了个手势,后者纤腰轻拧,一缕轻烟似地已拔身在围墙之上。足尖方自轻轻在墙上一点,耳边上即听得叮的一声轻微脆响,这才注意到,原来在竹围的内侧,巧妙地设有一根细细的铁丝,铁丝上敢情拴有一枚枚小小银铃。
  任何人如非事先知道有此一端,即使具有一等一的轻功绝技,在你贸然登墙之时,也会误踏绳铃,而弄出一些声息。
  郭彩绫一惊之下,随即飞身于五丈以外,飘身落地,寇英杰情知有故,紧紧蹑着她纵身过去,身子一经落地,即向她招呼着道:“快走!”
  二人虽然艺高胆大,到底此行旨在探查敌人虚实,并无意打草惊蛇,自不愿一上来就惊动对方。
  果然,就在他二人刚要第二次腾身纵起的一刻,耳边上响起了一声兽喘,一条黑影,猛地由斜刺里窜身而起,黑暗里显示着这畜生两只明晃晃的眼睛,一经跃出,箭矢也似地直向寇英杰咽喉上咬了过去。
  彩绫还没有看清是什么玩意儿,耳听得背后呜地一声,一股劲风直袭后颈,敢情又来了一只。
  两只畜生,在蓦然现身的一刻,已分别各自照顾着一人,动作之快,简直出人想象。
  虽然这样,却也难以伤着了眼前二人。
  寇英杰其实在那畜生方自腾起的一瞬,已经看清了来者是一条罕见的青毛藏犬!
  这种狗头大身小,一身长毛,略似鬈曲,动作灵敏,齿爪尤其锋利,较之一般常犬,真不知厉害多少!
  通常,这类青毛藏犬,是牧羊人用来牧羊之用,由于性情凶猛,可用以敌对狼虎,尤其厉害的是,这种犬类齿爪上生具有一种特具的毒腺,一经着物,自可分泌毒液,人畜无治,端的是厉害之极!
  寇英杰一经发觉到是这类毒犬,确是不敢掉以轻心,这只藏犬来得速度极快,简直不能闪避,当下招呼一声:“小心!”左手轻拨,用掌力倏地搪开扑来犬只上躯半侧,右掌上凝具了六成内力,霍地向着这畜生背项上用力一掌击出。
  这一掌之力,休说是血肉之躯,即是一堵青石,也能将之击成粉碎,顿时,只听得这条藏犬在一声低呜中,沉重地摔在了地上,当场毙命。
  几乎与寇英杰不差先后,郭彩绫身子霍地向前一塌,耳后的另一只藏犬,紧紧擢着她的发梢掠了过去。郭彩绫赶上一步,猝然撤出长剑,寒光电闪,这一剑循着那畜生背项,刺了个透穿,剑拔血穿,这只狗也不过翻了个身儿,顿时一命呜呼!
  寇英杰轻叱道:“快走。”
  话声方出,又是两条黑影,由正面贴地箭矢也似地疾窜过来,四只闪亮的瞳子,间歇着蝶蝶兽喘之声,这两条厉犬速度比刚才那两只更疾更快,一经着眼,已双双腾身跃起,直向着二人面上扑来。
  寇英杰早已防到了有此一手,就在对方两只藏犬方自跃起的一瞬,他力贯双臂,由臂而掌,迎着二犬来势,霍地向前一伸——看来无形,其实却真力内聚。
  两只恶犬来得快,退得更快,那副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墙一样,耳听得碰!
  碰!两声大响,两只恶犬车轮般地向后一个倒滚,相继摔落地上,双双头骨片碎,死于非命。
  彩绫目睹着寇英杰如此神异功力,不免大生意外,心里既惊又喜,却也不无感伤。
  寇英杰以劈空掌力连毙二犬之后,一抵郭彩绫道:“我们走。”
  二人相继纵起,向侧面避开。
  似乎是慢了一步,就在他二人身子方自闪开的一刻,一道孔明灯光,匹练般地由暗处射过来。紧接着,一个沙哑的嗓音大声叫嚷着:“报!”
  原来风雷堡占地辽阔,属下弟子为数众多,再加上各处外坛舵上弟子,几有数万之众,为恐来往不便,或有误伤起见,是以各弟子除备有进出总坛证物腰牌之外,并传有暗语口令,以供联系。眼前对方这人显然还不知道煞星上门,只当是本门夜行弟子,是以上来还在讨索口令,待等话声出口,对方并无回音,这才大吃了一惊——寇英杰有如神兵天降般地来到了眼前。
  暗中这个人就手上灯光,方自看清了来人寇英杰的陌生面貌,后者已力聚掌心,陡地一掌迎面击来。
  这人大惊之下,霍地向后一仰身子,窜出了一丈四五,吱地发出了一声尖锐哨音,不容他身子站定,已吃寇英杰凌厉的掌锋砍在脖颈上。
  人不比兽,再者彼此初初一见,谈不上深仇大怨,寇英杰特意的手下留了些情。饶是如此,这人却也当受不起,随着寇英杰落下的掌势,噗通!摔倒地上,登时闭过了气去,手上的那盏油纸灯笼被风吹得咕噜噜直在地上打转儿。
  郭彩绫赶上去一脚踏住,三脚两脚的踩熄,二人一经会合,迅速地隐身暗处,退开一旁。
  耳边上听得四下里响起一连串的胡哨之声,想是刚才提灯人那声哨音,已经产生了效果,附近岗哨立刻有了联系,一时间此起彼应,响作一片。
  二人在一片哨音中,遁出数十丈外,翻越上一片生有翠竹的山坡。
  身形方自站好,即见三四道孔明灯光,由不同的方向射出,紧紧贴着地面,在附近搜索着。
  须臾,即闻得一行急促脚步声,在一片洋溢的灯光里,现出了一行前进的人影,为数约在四人左右。
  走在最前的一人,身着红色长披,身材看来不高,留有一脸的络腮胡子,手上却执着一对南瓜大小的流星锤,身后三人,各着劲装,一人背有弓箭,一人打有铜锣,另一人背上却背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筒状物。
  四个人快迅地来到了眼前,其中一人高举着手上的灯笼,前后左右的照着。
  另一人口齿不清的嘟囔着道:“什么也看不见呀!我看八成是老崔又喝多了!”
  身着红披的那个矮子冷冷的道:“总座有令,今后值更人一律不许喝酒,谁敢抗命不遵!这是谁的卡子?”
  身背大筒的那个人答道:“这是第七哨——噢,不错,是老崔的地方。”
  红披矮个子恶声道:“叫他过来。”
  一人应了一声,随即衔哨,发出了一长两短的哨音,过了一会儿,却不见回音。
  那人又吹了一次仍不见回音,矮个子皱了一下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崔老三他真的喝醉了?”
  背弓的那人冷笑道:“我瞧瞧去。”一面说肩头轻晃,纵身而出。
  寇英杰见状,轻轻的向彩绫道:“你去照顾他,这四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彩绫心里也正在这么想,聆听之下,悄悄抽身,施展踏雪无痕轻功,极其轻微地已绕到了左侧方,恰恰阻止了背弓汉子的道路。
  她身子方自掩好树后,即见对方那人大步快速地来到近前,他一面走一面叫着:“老崔!老崔!”
  眼前这片地方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这人摸出了火熠子叭嗒一下子晃着了,火苗子吱吱有声的上窜着,附近两丈方圆内外,顿时暴现于这个光圈之内,郭彩绫忙即把身子向后掩了一下。
  这人高举着手里的火,忽然嘴里咦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身子来查看着什么,彩绫循着他手中的火光照处一看,心中惊了一惊——原来地上是两只死狗。
  这汉子乍睹之下,顿时大惊失色,嘴里啊了一声、赶快蹲下来。
  就在这一刻彩绫已发出了她郭氏门中的独门暗器——银头小弩。
  一股尖锐风声,直袭过来,那汉子霍地抬头,这一箭不偏不倚的正好射中他的咽喉结上,波!射了个透穿,这人就像是忽然喉咙里卡进了一根骨头那般地咳了一声,登时翻身栽倒。
  郭彩绫四下张望了一下,还好没有惊动什么人,当下她匆匆把这人尸身拖进那片林子里,却听那边传来一阵子脚步声,灯光扬处,现出了前面三人,正自朝这边快步赶来。
  由于这三个人来得突然,郭彩绫又未曾料到,是以双方乍然照了个对脸。
  身着红色长披的那个矮汉,人称矮太岁,姓尚名魁,在风雷堡内任职为巡堡第三舵舵主,今夜正好轮着他在前面当差,却碰见了这件棘手的事情。
  由于郭彩绫来得突然,矮太岁尚魁一怔之下,才觉出了不妙,叱道:“拿人!”
  拿人二字方自出口,只听得飕的一声,一点银星由对面少女手腕间蓦地飞来。
  尚魁惊慌的一个快闪,躲开了咽喉要害,却没有躲开别的地方,这一箭擦着他的腮帮子滑了过去,顿时在他那胡子脸上,划下了一道血槽。
  跟在尚魁身后的两个人,乍见此情景,俱不禁吓了一跳,手持铜锣的那个人,慌不迭地由腰间拔出了锣锤,刚要想往锣面上敲,猛可里,一股尖锐风力由他背后袭到。
  这汉子方自拿起了锣锤,还没来得及敲下去,陡然间身子大大地战粟了一下,登时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他身侧另一名汉子,还来不及回身察看究竟,蓦地,一条人影,电也似的疾快,只一闪,已来到了他身后,进步欺身,右掌倏出,只一掌已击中这汉子身后右肋肾俞穴上,这人只觉得一股子奇热攻心,登时滚地毙命。
  矮太岁尚魁猝然发觉到后来之人,是一个长身魁伟少年,一时大惊失色,只听他嘴里怒吼一声,倏地抡起了手里的飞流星,斗大的一团银光,夹附着一股子疾风,忽悠悠直向着后来长身汉子迎面飞过去。
  来人——寇英杰,如何会把对方这等角色看在眼中,循着对方飞锤的来势,轻舒猿臂,只一把,噗一声已拿住了地方流星锤的锤索。
  矮太岁尚魁用力地向后面一拉锤练,哪里能移动分毫!就在这当口,郭彩绫已由他身后快速袭了过来,矮太岁尚魁情急之下,霍地跃身而起,飞起足踝,朝着彩绫脸上就踢。
  只是他身子方自跃起一半,即为寇英杰带动的锤链把他又拉得摔了下来,噗通一声,摔得还真不轻。
  郭彩绫娇躯前探,一口寒光闪烁的长剑,矫若游龙般地递出,只一下已搭在了尚魁颈项之上,后者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时吓得面色惨变,全身战栗不已,“姑娘……不要下手……不要……”
  郭彩绫哼了一声,侧过脸来望向寇英杰:“怎么处置他?”
  寇英杰道:“先别杀他,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他。”一面说他已来到了尚魁身前站定。
  黑夜无灯,借着天上那弯下弦月,也只能依稀地辨别出来人是一双模样儿很不错的少年男女。性命攸关,矮太岁尚魁,却是再也不能恃强称狠,尤其是在利剑压项之下,更由不住他不弄成一团。
  寇英杰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道:“我有几句话要问问你,你若据实回答,我可以饶你不死,若有半句虚言,保管要你脑袋搬家!”
  尚魁牙关战栗的应了一声:“是……请……说……”
  寇英杰冷笑道:“铁海棠可在堡里?”
  “总令……主?在在……”
  “另外还有什么人?”
  “还有……还有很多人!”
  寇英杰冷笑道:“我是问,另外还有什么人?”
  “这……个……”尚魁呐呐的说:“另外有一位厉……老师父……住在南院里。”
  寇英杰道:“还有谁?”
  “还有……”尚魁瞪着一双大眼睛:“今天中午……来了几个贵宾……总令主刚才正在设筵招待……至于来的是谁,我……我就不知道了。”
  郭彩绫岔口道:“沈傲霜在不在堡里?”
  “不在……夫人前天走的,还没回来。”
  彩绫道:“她上哪去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寇英杰点头道:“你站起来说话。”
  尚魁答应了一声,直颤颤地站起身来。
  寇英杰冷笑道:“由这里去你们堡里,还有多远?”
  尚魁道:“不怎么远,再有一里多路就到了。”
  彩绫道:“中途一共有几道卡子?”
  “这个……”尚魁想了一想,呐呐道:“共有三十几道明卡……还有十二道暗哨……”
  寇英杰点点头道:“很好,就烦你头前带路,把我们给送到风雷堡吧!”
  矮太岁尚魁连连点头道:“好,好。”
  寇英杰冷冷一笑道:“你不要以为这是一种轻松的事,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我们不打算惊动任何人,要是中途遇见了任何麻烦,你就休想再保全活命……走。”
  矮太岁尚魁呆了一呆,无可奈何地转过身来,却斜过眼睛看向彩绫道:“姑娘请高抬贵……手!”
  郭彩绫冷哼一声,倏地收剑入鞘。
  尚魁方自觉得身上一松,蓦地另有一股冷森森的剑气袭向后脊梁,使得他由不住打了个寒噤,偷目一瞧,才发觉到不知何时,对方那个长身少年一只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之上,那股阴森森的剑气,正是由对方那口连鞘的长剑上溢出。
  矮太岁尚魁虽然难以领会这种上乘的剑道,但是那种阴森森的剑气,他却是省得的,一时心里发寒,只得死心塌地的惟命是从,叹息一声,转过身来。
  寇英杰道:“且慢。”
  尚魁回身道:“是。”
  寇英冷笑道:“这附近我听见了一些脚步声,我要你发出哨音,告诉他们没有事,各自归位。”
  尚魁苦笑了一下,还有什么话说,只得照做,当下取出口笛,按照规定信号发出哨音。
  寇英杰候他吹完之后,仔细地聆听了一下,微微点头,说道:“很好,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尚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实在难以想象对方怎会具有如此灵敏的听觉。
  当然,对于寇英杰那等深奥莫测的造诣,他简直是无从想象,心里尽管奇怪,却也不敢出声询问,怀着一腔莫可释怀的疑团,当下转过身来,带领着这男女两个要命的煞星一路向风雷堡接近。
  寇英杰选择尚魁头前带路,这一着倒真用对了,事实证明这里面遍布岗哨,埋伏重重,若非尚魁亲自带路,一路小心的避过,即使再行踪小心的人,也万万不会不露出痕迹来。
  虽然以寇英杰与郭彩绫的一身武功来说,即使没有尚魁的带领,也定能通过无阻,只是那么一来,势将惊动全堡,搅弄得天翻地覆,那样显然大大有违二人来此的初衷了。
  眼前,他们穿过了一片稀疏的树林,在一片耀眼的奇亮灯光之下,看见了正面大片巍峨的建筑物,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名震当今武林的黑白两道的风雷堡了。
  却见环绕着本堡建筑物四周,设置着一连串的哨站,哨与哨之间相隔甚近,且有灯光互通,穿着一身红衣红帽的本堡武士,人手一口明晃晃的大刀,彼此穿梭似地对行着,即使是本堡弟子来往通行时,也都要出示特别证物之后才可放行。
  矮太岁尚魁苦笑了一下,看着二人说道:“再往前可就行不通了,我实在也没有办法!”
  寇英杰冷冷一笑道:“你的腰牌呢?”
  尚魁怔了一下,探手摸向腰侧,寇英杰循其手触之处,一伸手,即取了过来。
  那是一面上尖下圆,中嵌巧妙图案龙符的红色竹牌,竹质本身就是极为罕见的南天山产物,再加以火烙的图案错综复杂,即使存心仿效,也是极其不易。
  寇英杰将腰牌抢到手中,左手轻翻,已拿住了矮太岁尚魁脉门,后者一时身上发麻动弹不得。
  寇英杰冷笑道:“我不得不点了你的穴道,要你先老实两个时辰,天亮以前,你穴道自会解开,不心担心!”说着骈中食二指,随即在他前心偏侧的日月穴上双指点下,尚魁双目一翻倏地倒了下去。寇英杰缓缓扶着他身子让他平倒下去,然后把他抱到一个僻静之处放好。
  郭彩绫笑向他道:“你是怎样打算?两个人一个腰牌,怎么进得去?”
  寇英杰道:“我自有办法。”一面说,遂由尚魁身上脱下了那袭红色披风,自己披上。
  彩绫笑道:“这样行么?”
  寇英杰道:“还得麻烦你一下,先受点委屈!”
  郭彩绫道:“你想干什么?”
  寇英杰手腕轻振,龙吟声中,一口长剑蓦地挚出剑鞘,闪烁着一片蓝光,郭彩绫猝然吓了一跳。
  寇英杰一笑道:“少不得委屈你暂时充当一下俘虏,等到混进去以后再说。”
  彩绫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时怪不得劲儿的笑道:“你倒想的好啊!”
  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可以一试,二人经过一番妥商之后,遂即照计行事。
  当时彩绫走在前面,寇英杰在后,把一口长剑比向彩绫后前,直朝着前面一处门哨大步走来。
  门上立刻显出一番紧张,两名红衣持刀武士顿时交插而出,阻住了二人去势,却有一名着灰色长衣,身背长剑的汉子大步上前,用手势阻止了二人来势。
  “是哪一舵上的?”灰衣汉子一面说着,却把一双十分诧异的眸子,频频在二人身上转着。
  寇英杰沉声道:“我姓冒,乃是第十七分令副令主、奉令押要犯进堡!”
  灰衣汉子聆听对方身分之后,登时脸上现出恭敬神态,双手抱拳道:“失敬,兄弟向大元,任职陆战令第三分舵舵主,请冒副令主见谅,因最近风声很紧,总座交待,各外坛入堡也得按规定处理,请出示尊驾腰牌,以资征信!”
  寇英杰点点头道:“向舵主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事情。”一面说便取出腰牌递过去,向大元接过来正反面反复的细看了几遍,双手递上道:“谢谢!”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郭彩绫几眼,才回身挥了一下手道:“放行!”
  两名抱刀弟子聆听之下,左右让开,寇英杰乃作势手推彩绫道:“走!”
  郭彩绫撇了一下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才大步前进。
  这一招“瞒天过海”极其顺利就奏效了。
  二人步下加疾快行,方自来到一道走廊当前,就听得身后却有脚步声奔近,一人大声道:“冒副令主,冒副令主请等一等!”
  寇英杰心中一动,暗忖着事情不妙,立即站定回过身来,即见方才那个向大元气吁喘喘跑到面前。
  寇英杰情知有变,却十分镇定地道:“向舵主还有什么事么?”
  向大元站定了脚步,傻笑了笑,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冒副令主你深夜进堡,要见哪个?”
  寇英杰心里一愕,冷冷地道:“自然是面参总座!”
  向大元道:“既然这样,副令主还要烦请回去一趟,补上一份公事,容得兄弟着人请示之后,才能放行!”
  寇英杰冷笑道:“哪有这么麻烦?”
  向大元嘿嘿笑着,那双眼珠子,充满了色情,只管上上下下来回的在郭彩绫身上转着。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公事嘛!”一面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彩绫道:“这个小妞儿模样儿长得还真不赖。嘻嘻……按规定,她也得填上一份报表!”
  寇英杰在他说话时,目光早已留意了四下情形,发觉到不曾有人经过,眼前正是下手的时机,当下向前逼近一步,手中剑往侧面一偏,一股剑气袭向对方面门,向大元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却已吃寇英杰掌中长剑指在心窝。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向大元一时神色大变:“冒副令主你……”
  “没什么!”寇英杰冷冷一笑道:“只怪你管的事太多了。”
  向大元睁大了眼睛:“难道你不是……”
  寇英杰冷笑一声:“我什么都不是!”
  向大元刚想抽身后退,郭彩绫猛然进身,突地骈指点正,正中他日月穴上,前者鼻子里吭了一声,顿时双目翻白,全身像是一团棉花般地萎缩了下来。
  寇英杰不待他身子倒下来,探手一挟,已把他挟了起来,左面一转,把他掩身于走廊之下,这个地方最安全,绝不愁被别人发觉。
  打发了向大元之后,寇英杰收剑入鞘,二人大大方方的向前走了一段路,转了几个弯,换了另一个方向,才发觉到这风雷堡里好大地势,较之白马山庄有过之而无不及。
  铁海棠无疑是武林中近年发迹的一个暴发户,处处显示着暴发姿态,是以这座风雷堡装扮得堆金砌玉,在在炫耀着暴发豪富的强横模样,触目所及,但只见雕梁画栋,碧瓦美檐,尤其引人的是正中那座大厅,一溜十数根柱子,都漆成黄金颜色,灯光下灿若金猷,端的是十足气派!
  由于是宇内二十四令总坛所在地,是以来来去去的人十分繁杂,彼此见面不识,并非稀奇之事,这么一来,无形中给与寇英杰二人许多方便。
  二人穿过了一道走廊,只见当前有一座十分雄伟的建筑,红墙碧瓦,金字匾额上大书:“聚义南天”四个大字,确是十分的气派。
  眼前这座聚义厅内,像是在从事一项聚会。
  两名俏丽的妙龄少女,各人手托着一个讲究的托盘,里面陈置着各色鲜果、点心,步履姗姗由一扇敞开着的大门向里步入。
  柔和的灯光,由正面那排轩窗里隐隐透出,偶尔随风传来一些丝竹歌唱之声,更令人心中多了几许梦幻与神秘。
  郭彩绫奇怪的看向寇英杰道:“你听见了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寇英杰道:“看来铁老头正在宴客,什么人能有这份殊荣,我倒想要知道一下。”
  彩绫四面看了一下道:“我们进去瞧瞧。”
  “师妹,这件事大意不得!”寇英杰谨慎地嘱咐道:“现在我们是身在虎穴,在没有摸清他们虚实之前,千万大意不得,万一着了他们的道儿,可就后悔不及!”
  郭彩绫含笑瞟了他一眼:“想不到几年不见,你的本事变大了,胆子却是变小了!”
  寇英杰不理她的挖苦,慎重地道:“师妹你想,这老贼平日是何等自大狂傲,什么人又能看在他的眼睛里?现在居然大张宴席的盛待来客……如此推想,他这个客人该是何等的不凡!”
  彩绫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倒也亏了你这么细心,确是有点道理,那么你看又会是谁呢?”
  “这很难猜!”寇英杰左右打量了一下:“我们得想个办法进去——但是却不能惊动了他们。”
  彩绫打量着聚义厅,说道:“我们干脆上房去!”
  一句话倒提醒了寇英杰,不免向着巍峨大厅顶上看去。
  原来这座所谓的聚义厅高有十丈,除了底下大厅之外,上面是设计得颇为美雅的双层楼阁,圆形的宝塔顶面之下,四面环廊,覆以金幔银纱,确是极尽灵思美雅之能事。
  就在那楼廊环的四角,每一角都悬着一只看来甚为染目的琉璃吊灯,光色银白,更有串串贝质风铃,间歇地散发出清脆悦耳音响,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美。
  寇英杰与郭彩绫却不如是观,事实上这地方既是魔窟中心所在,必然处处都隐伏着杀机,一个大意,必然悔之莫及。
  “怎么样?”彩绫催促道:“我们由上面看下去,居高临下,一定可以把大厅里看得一清二楚!”
  寇英杰点点头道:“这个法子很好,只是我却担心这附近可能设有埋伏,那么一来,在我们还没接近大厅以前,就将暴露了身形。”
  彩绫愕了一下,呐呐道:“会这样么……看这附近一片安宁不会有什么埋伏呀!”
  寇英杰冷冷地道:“铁海棠这个老东西,为人极是阴险,我想他不会疏忽的。师妹你可注意到这里静得出奇,除了刚才端送果品的两个婢女以外,简直就没有看见另外一个杂人,这好像有点奇怪。”
  彩绫笑了笑道:“这也不见得,铁海棠在这里接待宾客,哪一个胆敢来这里扰乱!我看你未免过虑了。”
  寇英杰微微笑道:“我们何妨一试。”
  “怎么个试法?”
  “很简单。”寇英杰道:“你不妨先走一步,我跟在后面,彼此也可有个接应。”
  彩绫四下看了一眼,道:“好,那我就走在前面。”
  身形轻晃,已纵出丈许以外,循着前面一道窄细的花径,直向正中的聚义厅的接近过去。
  寇英杰容她前走约有五丈左右时,随即纵身后随。
  二人前进方式大有区别,彩绫是在明处,寇英杰却在暗处,二人身法都称得上十分快捷,转瞬间已前进了十丈左右。
  郭彩绫看看四下无人,正待扑向厅侧一棵大雪松,借着那棵松树即可轻易的登上厅阁。
  就在她正待腾身跃起的一刹那,蓦地,暗影里忽然快速的闪出了一双红影——敢情是两个身着红色长衣的魁梧少年。
  二人显然是由不同方向跃身而出,但是落足的情形竟是一致,每人手中一口精光耀眼的长剑,一经现身,双剑交叉着直向彩绫身前转去。
  须知彩绫身手,实在已称得上武林罕见,然而眼前,在这一双红衣长身少年的剑势之下,竟然被逼得一连向后倒退了两步,才得拿桩站稳。
  两个红衣少年掌中剑,旨在阻止郭彩绫的前进之势,上来并无伤人之意,就在郭彩绫身子方自后退的一刻,双双收回了剑身。
  其中一人浓眉乍抛道:“大胆女子!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胡乱闯得的么!”
  这个少年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及至话声出口,发觉到对方竟是生平所仅见的娇艳姿色,情不自禁地呆了一呆,那后一半话显然已是大大的失其严厉,只管睁大了一双眼睛,频频在对方身上打量不已。
  另一个红衣少年,虽不似前者那般惊艳,只是面对佳人,又当血气方刚之时,仍不免为之动容,只见他那张黑亮亮的脸膛上,先是发了一阵子红,随即现出了笑脸。
  “姑娘,”一面说,他手抱长剑,执礼颇恭的道:“请问是哪一堂来的?在下竟不曾见过……”
  郭彩绫猝然为对方二人双剑逼退,心中老大的不是滋味,原思怒剑相加,想不到对方以礼相待,一时反倒不好发作。
  她当下心眼转了一转,已思想出对付方法,微微一笑抱拳道:“不敢,小妹姓余,乃是夫人一门远亲,新近才投效本堡。二位师兄是……”
  这一着果然大是生效,两个红衣少年,顿时面现倾慕。
  “原来如此!”先时发话的那个浓眉少年,赶忙抱拳道:“失敬,失敬,在下不知,方才口出不逊,余姑娘千万不要见责。”
  彩绫一见道:“不知者不罪,哪一个又会怪你!”
  说话之时,偶见身侧三丈外,似有人影微微一闪,直至转目看时,那人似一股轻烟般拔上了大厅楼栏,这等身法,几为她生平仅见,心中一惊,却立刻想到了是谁,当下心中自忖道:“好呀,你倒是好,利用我来作饵,你却抽冷子上房了!”
  话虽如此,心里却是踏实多了。
  那两个红衣少年,一名丁堂,一名丁浩,武功得自铁海棠亲授,为其最心爱之手下十二名少年弟子之二,一向留待身边,为其近卫。此十二名弟子,由于自幼相随,武功得自铁氏亲传,是以年纪虽然都不甚高,可是武技已是可独当一面,称得上一流高手。
  丁堂、丁浩是同胞兄弟,丁堂居长,丁浩为幼,其实兄弟二人不过相差一岁,平素由于铁氏的垂爱,在这风雷堡内也称得上两个特殊分子,二十好几的年岁了,还没有成家,当然见了漂亮女孩子难免脸红,难得对方假以词色,自是如蜂见蜜,不肯轻易放过。
  浓眉少年微微笑道:“姑娘怎么没有同夫人一齐去?”
  黑脸的丁浩抢着道:“那你一定也认识战丕芝战姑娘了,这一次,是她同着夫人一块去的。”
  彩绫道:“我知道,夫人是特意留我下来,要我熟悉一下堡里的环境,二位是谁?请恕我眼生得很呢!”
  丁堂一笑道:“姑娘居然连我们兄弟都不认识,还能在堡里混么!”
  丁浩嘻嘻一笑:“我叫丁浩,他是我哥哥丁堂。行了,这个堡里面,你只要认识我们兄弟两个也就够了,回头下了班交了差,我们哥俩带你四下里逛逛去,到处给打个招呼,包保用不了两天,你什么都熟了!”
  彩绫装成一副眉色舞喜不自胜的样子,当下向着二人福了一福道:“那敢情好,小妹这里先谢过两位丁大哥了!”
  丁堂丁浩一时喜得眉开眼笑,丁浩转向丁堂道:“大哥,我看现在也没有什么事,你就偏劳一下,我先带余姑娘四下溜溜去。”说着就要走,却被丁堂一把抓住:“哼……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我站岗,你陪着余姑娘去溜空儿?”
  丁堂大不乐意道:“那你留下来好啦,我陪着余姑娘去。”
  丁浩挑着一双浓眉,就想要跟他哥哥红脸,两个兄弟居然你一言我一语顶了起来。
  彩绫心里好笑,却也不敢十分大意,因为到底她玉观音的名声太响,而且在来风雷堡前,前此也曾闹过事情,看过她的人毕竟不少,如若被人家认了出来,可就不妙。所幸这附近没有外人,夜色又黑,一时倒可无虑。
  眼前哥儿两个仍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埋怨,彩绫生怕他们真的吵起来惊动了外人,当下摆摆手道:“你们不要争了,这是干什么,算了,我走了。”
  说着就转过身去。
  丁堂忙叫住她道:“余姑娘慢着!”
  彩绫回头笑道:“你们还争不争了?”
  丁堂笑道:“没的话,我们是拌嘴惯了,你别见笑。”
  彩绫睁大了眸子道:“真的!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我看堡里面怪紧张的,都说是来了贵客了,到底来了些什么客人?”
  丁浩摇摇头道:“这个除了总令主和四家堂主以外,到目前还是个秘密!”
  彩绫笑笑道:“真的呀!听说总令主和四位堂主都在里面宴客,我倒想开开眼,去瞧瞧来的都是些什么贵客行么?”
  丁堂一笑道:“那有什么好瞧的,两个糟老头和一个土里土气的丫头。”说到这里由不住嗤的一笑,打量着彩绫道:“说到那个女的却是连姑娘你一半也比不上呀,有什么看头!”
  彩绫冷笑一声道:“哼,我就知道你们不肯通融,那我就自己进去瞧瞧。”一边说她真个大大方方的向大厅里走过去。
  丁氏兄弟不禁吃了一惊,慌不迭上前拦阻,丁堂一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胳膊。
  彩绫当然不会为他抓着,一个旋身,丁堂抓了一个空,丁堂不禁愕了一下。他睁大了眼睛道:“倒还真看不出来,姑娘你还有一身好功夫!”
  “那当然,”彩绫道:“能在夫人跟前的人,谁没有两手儿?”
  丁堂讪讪一笑道:“我的姑娘,你真是胆子不小,总令主现在在里面招待贵客,特别关照过,任什么人都不得擅入,乖乖,你有几个胆子,竟然大摇大摆的就往里面闯?总令主一个怪罪下来,你这条小命就算有夫人给撑着,我们哥俩这双吃饭的家伙只怕就保不住了。我们是真心诚意的对你好,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害我们呀!”
  彩绫道:“那可怎么好呢?你们总得给我想个办法叫我瞧瞧热闹呀!”
  丁浩道:“这么吧,等一会巧姐儿再来送点心过来的时候,你就换上她的衣服,代她去就行了。”
  彩绫摇摇头:“要我扮丫头我可不干!”
  丁堂也反对道:“这怎么行?换了衣裳换不了脸,要是被总令主或是被四位堂主看了出来,那还得了!”
  丁浩叹了一声道:“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那可就没办法了!”
  彩绫微微一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只不知你们肯不肯帮忙?”
  丁浩笑道:“姑娘的事还有什么话说,只要我们兄弟办得到的一概从命。”
  彩绫微笑着点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向着聚义厅楼上指了一下道:“我想上去偷瞧瞧行么?”
  丁氏兄弟呆了一下。
  丁堂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不过,姑娘,这可是冒险的事情。”
  “怎么呢?”
  “姑娘请想,”丁堂一本正经的道:“那上面没有灯,黑不溜丢的,你藏在上面一个不小心发出了一点声音,老天爷,你可不想想看,大厅里的这些主儿,都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不把你当刺客办才怪!黑暗里又看不清楚,误伤了你,岂不是冤枉?再说,这件事闹穿了,总令主不把你当奸细办才怪!”
  彩绫一笑道:“你们放一千个心——我仔细一点不结了吗!”
  丁浩无奈地道:“好吧。我们就帮你这个忙,谁叫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投契呢!”
  丁堂到底是哥哥,行事较为稳重,当下皱着眉叹息一声道:“姑娘一定要看这个热闹,我们拦也拦不着,这件事我总以为冒险太大,犯不着,何必呢!”
  彩绫一笑道:“放心吧,绝对不会出岔子,就是真出了事我也一个人顶着,绝不会把你们也给拖下水!”
  丁堂没说什么,丁浩讨好心切的道:“好吧,那你跟我来——从这边走。”说着身形一转,前头带路,丁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得退到暗处去。
  这边,丁浩带着郭彩绫左五右六的绕了个老大的圈子,才向厅侧接近。
  彩绫心中陡然一惊,这才知道围绕着聚义厅四周,敢情设有阵势,以自己方才之冒失,如果一步误踏进入,势将大生波折,虽然未必就能困住自己,可是这么一来,自是惊动大敌,后果将是不堪设想!这么一想,不禁大大的吓了一跳。
  所幸那个丁浩甚是仔细在前头带路,彩绫冰雪聪明,跟在他身后实实记下了他的步法,进进退退,不一会的工夫已来到了大厅一角。
  站定后,彩绫一笑道:“干嘛还这么费事呀,直接走当中的大路不干脆吗?”
  “我的姑娘!”丁浩道:“你的胆子可真不小,难道你不知道那路里头是鬼脸小徐当差吗?”
  “鬼脸小徐?”
  “怎么?”丁浩好奇的道:“你难道连鬼脸小徐也不认识?”
  彩绫摇摇头,表示不知,却也不想多问。
  丁浩一笑说:“也难怪,你刚来,以后慢慢你就知道了,这家伙是堡里最凶的一个,我看他眼里就只有一个总令主,就连四堂堂主也未必在他眼睛里,可是有一样,人家手底下是真不含糊,而且,这小子还他妈的是个楞头青,我看他小子真是软硬不吃,姑娘要是遇见了他,可就没有我们兄弟这么好说话了。”一面说他左右注视了一眼,匆匆上前一步,推开了一扇暗门,向里面瞧了瞧,闪身步入,一面向彩绫抬手相招。
  彩绫跟进去,丁浩指着壁边的一道迂回楼梯,小声道:“从这边上去,上面是四面廊子的转楼,那里就能看清大厅里的一切,千万小心……我走了,回头再见。”说罢匆匆转身离开。
  郭彩绫此一番无须与敌人动手,不过略费唇舌即顺利过关,反倒更获得敌方帮助接引,心里好不开心!当下容得丁浩走后,她随即施展轻功绝技,一路虚点楼梯,轻若猿猴般已经把身子揉升上去。她身子方自登上楼廊,还不曾站定,即觉身后一股疾风袭过,肩头上已吃对方轻拍了一掌。郭彩绫猝然一惊,回过身来,才发觉到竟是寇英杰站在面前。
  “嘘!”寇英杰手指樱唇,传声道:“不要出声,这里有人……”一面说,伸手向外指了两下,顺其手指处,彩绫赫然发觉到,两名黑衣佩刀汉子,就站在面前不远,透着大幅纱幔,两个人反手握刀,各自停立楼廊一角,向着遥远的夜空眺望着。
  彩绫心里一惊,暗忖着好险,如果二人这一所站立的方向略异,自己与丁氏兄弟一场交易,就难免不被他们所发现了。想不到敌人即使在本堡之内,居然也防守得如此严谨,铁海棠本人武功又是高不可测,竟然在其身边尚自收留着如此之多的贴身近卫,此人之居心实在深不可测。
  彩绫会意地点了一下头,当下随着寇英杰轻身提气,绕到另一个方向。
  寇英杰想是早已把这里摸熟了,身子转了几转,推开了一扇门,进到了一个楼间,彩绫跟进去,寇英杰回身关门,再回过身来心中由不住暗吃一惊:一蓬灯光,由下方直冲而起,耳边上所听见的是阵阵吹打管弦之声——敢情大厅里盛筵已终,客人们正在享受饭后的余兴节目。
  眼前是一间布置得甚为雅致的静室,却有一面长窗开向内面,长纱曳地,那蓬柔和灯光,正是由这扇窗户透进来的。
  原来环向大厅四周楼上,全然是一式样的这类静室,主人特辟的迎宾阁,以供留宿本堡的一般客人居住,至于被视为特别尊贵的上宾,却另外有更为精致华丽之处。
  当时寇英杰已倚身窗侧站好,点手相招,彩绫悄悄跟过去,凭窗下看,大厅一切全然在眼。
  在六盏极为壮观华丽的明亮的吊灯下,大厅里的那一张大红毡毯极为醒目,由是,坐在红毯上的几个人,也就是格外惹人注目。
  酒筵已经散了,主客正在享受饭后余兴。五名女子乐师在弄着丝竹乐具,池墀里几个花不溜丢的大姑娘正在扭着纤腰,倒不似一般单纯歌舞,而是参合了柔软武功的一种特殊舞艺。
  寇英杰与郭彩绫都还是第一次见过,不免很是新鲜,当然,这些并非是他们所要注意的对象,他们所要注意是观赏节目的那几个人。
  主人这方面的是六个人——铁海棠与天、地、乾、坤四堂堂主,还有一个是新领总提调职位的龙虎双拐呼延雷。
  客人方面显然也是六人。这六个人,才是寇英杰与郭彩绫注意的目标。
  在一张白玉方几的前后,分别坐着男女三个怪样装束之人,中间那人,白卡卡的一张长脸,扫帚眉,三角眼,身上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袍子,虽是脸上皱纹满布,可是一头长发却黑同墨染,梳了一个道髻,瞧年岁,当在七旬之上。
  这个老人两只手放在宽大的袖子里,坐在椅子上双目松弛地下垂,几几乎眯成了一道线,只是却由那两线细微的眼缝里,闪烁着灼灼神光。
  寇英杰看到这里,由不住私下里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虽然不识得这黑衣怪老何人,只是仅仅由其这番特殊气质与高傲神态判来,这个人必是自己的强力劲敌无异。
  坐在左侧方的那个人,看来年岁不及五旬,隆眉凹眼,双观高耸,也同前者一样,生就一张白卡卡长脸。这人身着一袭玄色外衣,长仅及膝,下面是一条月白色的长裤,黑袜,云子履,背插长剑,一副怪打扮。
  寇英杰一经入目,只觉得这人那张怪样的僵尸长脸好似在哪里见过,只是却一时想他不起。
  这人手托着一具细瓷盖碗香茗,另一只手揭开盖子撇着水面上的茶叶沫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呷着,那张脸白中透青,好像是带着一副病容似的。
  寇英杰越来越觉得眼熟,简直己是呼之欲出,偏偏就是叫不出来。
  他目光再转,打量向同座右侧的另外一人——一个高梳螺髻,一身黄衣的妇人。
  刀子眉三角眼,再配上一张三角脸,看上去这个女人可真是够狠的,那张本来已经够丑的脸,偏偏是不着一丝笑容,身上那一袭黄衣说它是斗篷不像,更不像一般时下妇人的长袄敞挂,简直怪极了!
  还有更怪,那就是在那妇人右面肩上,还落着一只硕大的乌鸦。
  人怪鸟也怪,那只乌鸦看起来较诸一般常鸦要大得多,而且头上还多了一撮子角毛,不时地引颈刷翎,扇动着一双翅膀,发出呱呱的怪叫声。
  那妇人也同座上老者一样,眯着一双三角眼,端的是好涵养,目睹着堂上的表演,一副不屑形样,似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距离这个座位不远,另外还设有一个客座,坐着一老二少三个人。
  老的居中而坐,两个年轻的,分别坐在老者身边左右,形状十分拘谨。
  那老的一个,虽是坐着,看上去也比一般人要高出甚多,黄蜡蜡的一张鸠面,显现着几分不自在,疏松的脸皮上暴露着几根青筋,稀落的一头白发,挽有一个发结盘在头上,在他枯瘦的一双手腕上,戴着一双金光闪闪的镯子,那双细长的眸子,也同前座老人一般隐隐闪烁着过人的精光。
  陪侍着此老人身后的两个人,却是一双少年弟子,形象机智伶俐,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背插骷髅锤,另一个插着一口长刀,每人穿着一袭绿色长衣,乍然一眼,简直难分彼此,只是细一留意,却可看出,两个少年都有一个显着的分别,原来二人每人都像是生来就少了一只耳朵,一失左耳,一失右耳,细一留意,极易辨认。
  对于这双兄弟,寇英杰却是记忆清楚,绝不陌生,敢情正是前此怒闯白马山庄,于山道途中所邂逅遭遇的怒江双童江天左、江天右兄弟二人。
  想不到他们二人在被自己迫离白马山庄之后,竟然又来到了风雷堡。
  由他二人的出身来历,以及眼前情形,立时使他联想到这个老人必然就是那个威震苗疆,声望极尊的武林怪杰青毛兽厉铁衫。
  方自动念,郭彩绫已欺身而近,悄声道:“你认识这些人么?”
  寇英杰冷冷一笑,轻声道:“你可认得这个手戴金镯的老怪物么?”
  彩绫点点头,附耳小声道:“他就是那个姓厉的。这个老家伙一身功夫厉害极了,我只当他在朱空翼手下受了重伤,看起来好像没什么。”
  寇英杰摇摇头道:“那不一定,受没受伤从表面上不易看出。”
  彩绫道:“那两个年轻的又是谁?”
  寇英杰低声的告诉了她,只是对另一个座头上的男女三人却是讳莫如深。
  再看看主人方面,铁海棠居中而坐,四位堂主与总提调呼延雷各占一席。
  铁氏身着银色大氅,面容虽略嫌憔悴,但兴致甚高,一双湛湛目神注视着现场表演的几个丽人,不时地笑上一笑,神态雍容高华,意不旁骛,果不愧为黑道魁首,一世枭雄风范。
  现场除了主客一共十二人之外,另有两双少年男女,每人手捧银盘,内盛各式美点干鲜,不时趋向客座,听任客人自行品尝。
  那一出别开生面的表演节目终于结束,首座上那个长脸黑袍老人,忽然睁开了眯缝着的一双三角眼,直到表演者的四名佳人趋前行礼,才似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随即伸出一双鸟爪般的怪手拍了两下,点点头道:“很好,很好。”
  肩上落着乌鸦的那个丑陋妇人,要死不活的点点头道:“老爷子,光夸好不行,难道没有赏么?”
  黑袍老者嘿嘿笑了两声,乜视着妇人道:“这还要你来说么?”一面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白绸子包儿,嘻嘻一笑,他先向另一座上的厉铁衫看了一眼,才缓缓打开绸包,顿时,一蓬宝光,迫人眉睫。
  寇英杰与郭彩绫居高临下,尤其看得清楚,只见那白绸子包里,满是明珠美玉,五色互映,顿呈奇光,观其形样,任取其一也是大有可观!
  黑袍老人像是十分阔绰,随手抓了一把,目光注向四名丽人桀桀怪笑一声道:“老夫此刻来得匆忙,没有带多少值钱东西,这几颗海岛明珠美玉,却也价值不低,第一次见面,承主人佳兴娱宾,这点小意思,你们姐儿几个收下来,就算我老头子送的见面礼吧!”一面说却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递向为首一名绿衣佳人面前,观其掌心,足有七八颗明珠美玉,粒粒大如龙眼,光彩夺目,果然价值不菲。
  四名歌姬,名为美雪、艳雪、白雪、春雪,乃是铁海棠夫人最宠爱的四名丽人,幼小入堡,除聘名师传授歌舞丝竹之外,复由铁夫人沈傲霜亲自传授各人内外武功,故此名为歌妓,艺姬,实则对武学亦大有可观。
  黑袍老人摊开手掌,意在厚赏,四姬却不敢率尔接受,因堡内规矩严格,略有违犯,一经降罪,可是吃受不起。
  是以,为首那名翠衣佳人——美雪,先自向着座上黑袍老人深深一福,只见她轻绽朱唇道:“谢谢老爷子厚赐,只是您老人家赏赐得太重了,婢子四人却是受之有愧呢!”
  黑袍老人哈哈笑了几声:“人家都说铁老头不但武功盖世,而且享尽人世荣华富贵,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就是手下几个唱歌的女娃子,也是这么能说善道,答对得体,真正羡煞吾也!”
  肩落乌鸦的那个丑妇人,聆听之下,那张三角脸上顿时罩起了一片阴影:“哼哼……老不死的,人家的什么都是好的,以我看来,比起我们的乌氏四妹也不见得强到哪里,怎么,你的眼红了么!”
  这妇人竟然当着铁海棠面前如此说话无状,实在是言出惊人。
  非但如此,一面说时,她竟然转向中座的铁海棠道:“铁老总,你看见没有,我们这个老不死的又犯了老毛病了,八成他是瞧上了你们这四个丫头了!”
  铁海棠一声朗笑,毫不为忤的道:“是么?大嫂你真会说笑话,哈哈……”
  大家伙打了一阵哈哈,可就把眼前这股子尴尬给岔了过去。
  黑袍老人由鼻子里出气,发出一阵子怪笑,却向身边丑妇人道:“听见没有,你这不是白碰钉子么,君子不夺人所爱,就是主人有此豪情,我老头子也不能要呀!”一面说,那对精光毕现的眸子,在四妹身上一转,哂道:“怎么,莫非嫌老人家送的东西太轻了,不屑一受么!”
  四妹聆听之下,四对妙目,一齐向着铁海棠看去,似乎非要得到他的示意才敢往取的意思。
  钱海棠微微一哂道:“边大爷的厚赐,你们岂敢不受!不过……”说到这里,他浅浅一笑,目光微扫黑袍老人道:“不过,只怕这些明珠美玉价值过重,你们当受不起吧!”
  黑袍老人嘻嘻一笑,道:“铁老头好眼力价儿,老夫可没别的意思,只是逗个趣儿,玩耍玩耍罢了!”一面说,他遂向着四妹道:“我手里共有四块翠玉,四颗明珠,你们每人正好各取其一,嗯。”他目注为首的翠衣佳人美雪又道:“你先来吧!”
  美雪既承铁氏应允,也就不再谦让,当下道了声谢,轻移莲足走上前来,轻轻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就向黑袍老人手掌之中一颗明珠上拈去。
  任何人都不会感觉到有什么蹊跷,原是手到拈来的东西,偏偏就是有些意外。眼看着美雪那两根纤若春葱的玉指,一经拿住了珠面,那晶莹明珠,只是在对方掌心里滴滴溜溜打着转儿,居然是费了老半天的劲儿,也不曾拿它起来。
  这么一来,美雪显然是着了慌!一张粉脸,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偏偏是越急越是拿它不起。
  众目睽睽之下,美雪这个娃儿可真有点脸上挂不住,凤目流盼,那副样子简直至为尴尬,像是要哭了起来。
  一旁的铁海棠微微一笑道:“边大爷是有意试探你们姐儿几个武功。美雪,你当真不明白么!”
  经此一提,那翠衣佳人美雪才似忽有所悟,当下二指着力,试将铁夫人传授的“纤指破橙”柔功施展出来,试向那颗明珠上一拈,果然拈了起来,只是拿是拿起来了,那小小一颗明珠上所附带的力道却是大得惊人!
  美雪试着再以此功拿起了另一块美玉,也是一般的吃力。
  总算她还没有出丑,等到珠玉取到手里,她后退一步,深深向着座上三人福了一福,后退让开。
  黑袍老人嘿嘿一笑,连连点着头,目光看向第二人——艳雪,点头示意。
  有了前车之鉴,其他的三个姑娘自然不会再出丑现眼,一一取珠玉到手,等到最后的春雪取时,显然又发生了相当的困难。
  眼看着那一珠一玉在他手掌心里,就像是嵌铸在掌心一般,一任她施出了多大力道,仍然是抠它不出。
  一旁的黄衣丑妇嘻嘻一笑道:“老不死的,何必难为人家一个姑娘,给她吧!”一边说,这个丑妇人陡地伸出一只巴掌来隔着座头在黑袍老人的坐椅手把上拍了一掌。休看这小小一拍之力,却产生了微妙的力道,黑袍老人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手心里的一珠一玉已霍地跳起,落在了春雪手上。
  黑袍老人呵呵一笑,转向隔座的铁海棠抱了一下拳,赞道:“铁老总,你可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无怪乎天下英雄,悉数归顺,中兴大业,你是指日可待了。佩服,佩服!”
  铁海棠微微一笑,抱了一下拳道:“哪里哪里,这可全要仰仗贤夫妇与厉老哥的成全了!”
  黑袍老人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道:“什么话,我们不过是适逢其会,难得贵座厚待,奉为上宾,愚夫妇以及厉老怪既然碰上了,总不能袖手旁观!”谈到了厉老怪,他的眼睛可就瞟向另外那个座头上的厉铁衫,打趣的笑道:“怎么样,老怪物,看完了主人的表演,坐着不动,是手懒呢,还是阮囊羞涩?不要紧,要是用钱尽管招呼一声,多了没有,万儿八千的,边某人还借的起。”
  厉铁衫聆听之下,那张青筋暴现的鸠面,忽然掀起了一片怒容:“边老儿,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一面说他抖了一下身上那袭发了皱的袍子:“谁不知道你在海南岛当了几十年的海盗头子,弄了些家当,可也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瞧扁了。哼!”一边说,他那张满布病容的老脸上,现出了一番盛怒,细长的一双眼睛时张又合,闪烁着炯炯神光,足足证明此老尽管前此在朱空翼手上吃了大亏负过伤,仍然是余勇可贾,大大的不可轻视。
  偏偏那个来自海南姓边的怪客,似乎有意要激他一激,借以取乐,聆听之下,这个怪老人仰天狂笑一声道:“厉老怪,常言说得好,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你提他作甚!其实咱们老哥儿两个,老大不说老二黑,真要说起来,实在也是半斤八两,都差不多!”
  厉铁衫冷笑道:“这话怎么说?”
  “嘻嘻,”插嘴的是姓边的那个兄弟:“厉老怪,你就少装蒜吧,你的那点子鬼名堂瞒得过别个可是却瞒不过我们边氏兄弟。”说到这里,屋顶窥伺的寇英杰忽然大悟。他已由说话的这个人语音、动作、容貌等等,想起了他的真身分——黑鹰鬼见愁边威。一念触及,再经留意到他的隆眉凹目,双观如峰,以及白卡卡的一张长脸,正是那夜在白马山庄与自己曾经有过一度交战的人。当时如非玉手金花成玉霜适时制止,为图息事宁人,对方这个人,很可能已经丧生在自己手里,想不到不旋踵间,他竟然成了铁海棠的座上客。
  由于对他的认识,使得寇英杰忽然连带的也就想到了另外那个黑袍老人,不用说这个黑袍老人必然就是威镇南海,声望几与铁海棠相仿佛的黑衫客边震了。
  此老久居海南岛双燕峰,早已不入中原,正如厉铁衫所说,许多人都在忖测着他当了海盗头子,南面而王坐地分赃,许多年下来,自是家财大大的可观。
  至于那个肩落乌鸦的五旬丑妇,虽不知她的真实姓名,可是看起来颇像是黑衫客边震的妻室。此老称雄一世,坐拥巨资,无论如何也难想象,竟然会讨了这样一个丑恶不堪的老婆,望之令人作呕。只是话虽如此,观诸此妇那一身武功,也必属十分惊人。
  心里这么想着,寇英杰即似传音入密的功力,将边氏兄弟来历,悄悄地告诉了身边的郭彩绫。
  彩绫也深知海南岛边氏兄弟盛名,聆听之下,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盖因为一个厉铁衫已是难以应付了,现在又加上了黑衫客边氏夫妇,在敌方来言,自是实力大增。
  彩绫有见及此,内心不免大大生出隐忧。
  大厅里,二老斗口尚在方兴未艾,想不到以二老之年岁威望,竟然火气如此之盛,你一句我一句,大是互不相让各揭底牌。
  听了黑鹰鬼见愁边威的一番话,那个出身于苗疆的怪老头于厉铁衫,陡然竖起了一双稀疏的白眉,嘿嘿冷笑了几声:“边老二,老夫跟令兄三十年前论交之时,还不曾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何以对老夫说话如此无礼!”顿了一下,他又冷笑道:“听你口气,好像老夫所作所为,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你的手里,这倒要听你说说看了!”
  黑鹰鬼见愁边威往空中打了个哈哈道:“厉老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我们兄弟是靠海盗发家,你老哥是靠什么,难道你心里还没有数么!”
  厉铁衫一手拍几,道:“说!你把话说清楚!”
  “嘻嘻!”说话的是黑衫客边震,他在为他兄弟打圆场了:“老怪物,你用不着吹胡子瞪眼的,谁不知道当年郭白云在苗疆的那处矿场子,如今落在了你的手里,嘿嘿……”说到这里,他目光向着主人铁海棠一瞟:“老郭这么一倒,倒真是便宜了不少人……大家都是明眼人,一些话,就用不着再多说了!”
  青毛兽厉铁衫巧取苗疆金矿之事,自以为事机秘密,绝不为外人所知,想不到竟然仍被外人所知,这时为对方一语道破,不禁顿时为之语塞。
  “称!”厉铁衫单手一拍椅把子,眼看着就要翻脸。
  倒是身为居停主人的铁海棠宽宏大量,聆听之下,哈哈一笑,说道:“边老兄此言差矣,厉老兄身居苗疆多年,当年郭氏收购的那处矿场,原在厉老的地区之内,郭氏在时,双方碍于情面,不便为此伤了和气,如今郭氏已死,身后之物,既是无主,厉老接受,也是理之所当。”
  厉铁衫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脸上大见缓和。
  铁海棠紧接着微微一笑道:“铁某不才,目前手下尚控制有几处矿场,其中西原一处,年产黄金倒也可观,你我皆系多年好友,理当有福同享,铁某之意,一俟眼前大敌去后,这西原一场,就权作情谊,双手送与边老哥,请老哥全力经营,一来为酬此行辛苦,再者也算全了你我朋友之间的一场道义,不知老兄你意下如何?尚还如意否?”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其漂亮,却也说得极其机智。
  俗称:“鸡腿打人牙较软”,况乎这等大利!一向极难说话,软硬不吃的黑衫客边震,听到这里竟然也不禁为之怦然心动。一时之间,只见他手拈长髯,宏声大笑了起来。
  “好说!好说!”边震这阵子大笑,真有上震屋瓦之势:“丈夫一言,驷马难追,铁老总,常言道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冲着你老兄这句话,天大的担子,我和我那个老伴儿接下来了!”
  铁海棠一笑道:“边老兄垂爱了。”他可也不能开罪了另一位,顿时转向厉铁衫道:“厉者友当然也不例外,以铁某所见,贵处苗疆那处矿场,如能与铁某滇西的那处甫岭矿场连成一体,产量必将大有可观,厉老哥意下如何?”
  青毛兽厉铁衫其实心中所想,正是如此,想不到主人竟然先行道出,可真是一句话说到了他心眼里,一时心里不用提有多么舒坦了。当下赫赫一笑,脸上的病容登时轻了不少,只见他双手朝着铁海棠拱了一下道:“铁兄这么一来,老夫真是感激不尽,非但老夫一家受惠,整个苗疆势必都将因此获益不小,老兄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黑衫客边震嘿嘿一笑道:“得了,老怪物这一下子你可是没话说了吧?”他眼光一扫场内四妹,一哂道:“如何,厉老怪你新得了一个金矿,总不能吝啬几个赏钱吧,这就看你的了!”
  铁海棠看不过去,一哂道:“边兄你就不必再开厉老兄的玩笑了吧!”一面说着向四名歌姬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四雪应了一声方待退走,厉铁衫忽然尖着嗓子道:“慢着!”
  四名歌姬聆听之下,顿时止步。
  就只见那个来自苗疆的干瘪瘦老头,冷冷的哂道:“我们是穷人,比不得人家海盗头子一出手就是大把的珍珠美玉,不过穷人也有穷人的礼物,这么吧,”一面说时,他那双细长的眸子,频频在四个歌姬身上打转,嘻嘻笑道:“难得你们四个,小小年纪,练有这么好的舞艺,在我看来就是武技也是不差,我看你们不见得就有什么太称心的兵刃,”说到这里,向着身后弟子之一的江天右道:“来呀!把我所练的家伙拿出来。”
  江天右聆听之下,遂即伸手解开了胸前的十字扣结,由背上卸下了一个颇为沉重的黄布包袱。
  在场各人谁也没想到这包袱里会包着什么东西,心里俱不禁大是好奇,一时都把眼光集中过来。
  看到这里,一旁的黑衫客边震不禁又取笑道:“我早就知道,厉老怪是天生的大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好样的,这一次拿出来什么稀世珍宝也未可知!”
  那个三角脸的丑妇人嘻嘻一笑道:“这个你还猜不出来么!难道说你忘了,厉老哥是出了名的当代刀匠,擅制各类宝剑宝刀,一般人就是送上万金,也是难以换得一口,看来这一次厉老哥真是够大方的了!”
  说话间,厉铁衫已把那个布包摊开来。
  各人目光可是雪亮的,就在厉铁衫布包摊开的一刹那,耳听得他那布包内一片铮琮金铁交鸣之声,才发觉到其内竟是大小不一,足足有十余口不同的兵刃。
  黑衫客边震呵呵一笑道:“果然不错,看起来厉老怪把箱子底儿都抖出来了!”
  厉铁衫青着脸,怒瞪一眼,冷笑道:“边老儿,你少在一旁说风凉话,别看你出手大方,就算把你身上那些金子美玉,全都拿过来,也未见得就能买到我的一把家伙,你神气些什么!”一面说着,他顺手由包袱里拿起了长短式样各一两把匕首,看来每一口均有尺许二三长短,佩有青鲨鱼皮的鞘子,只由外表上,即可看出其名贵价值。
  “拿去吧!”老家伙顺手一抛,四把连鞘匕首,分别落向四姬面前,被她们各人顺手接住。
  看到这里,那位宇内二十四令的总令兰铁海棠,面上立时现出一副希冀神色。“厉老厚赐——真是太不敢当了!”
  盖因为他深知厉铁衫其人,本性吝啬成性,尤其对其亲手所铸制之各类刀剑,更是视同拱壁,平素轻易不愿意出手让人,想不到这一次被黑衫客边震出言一激,竟然大反常态,变得如此慷慨,一出手即将亲手新淬制之精铁匕首慨然赐于对方四口之多,实在是大出人意外,而又难能可贵。
  当下铁海棠遂即嘱命四婢深深向厉铁衫致以厚谢,一时宾主尽欢。
  厉铁衫收起了余下刀剑,慨然道:“厉某一向深居苗疆,不入中原久矣,想不到这一次中原之行,真使我增加了不少见识,这里能人辈出,厉某原本要在总令主你这宝庄作客几天即行告辞,却没有想到,事与愿违,又有了如此多的牵联,看来是一时反倒走不得了,偏偏主人以重任相托,更不得稍卸仔肩,且待我少事歇息二日,好好打起精神来,倒要再见一下那个姓朱的奇人……看看他到底能否敌得过我的霹雳翻天神掌。”
  各人聆听至此,心中俱不禁大大的为之一动。
  尤其是匿藏在顶阁的寇英杰与郭彩绫心中更是一惊,他二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厉铁衫,竟然练会了这门武林中至为难能的绝学:霹雳翻天神掌。
  据悉这种掌力之威妙,能够一鼓作气,在手掌翻动之间,将整座小小山丘夷为平地,用之于人,自是可想其威力。所以,他二人在闻听厉铁衫得擅这门功力时,俱不禁心内大为吃惊。
  宇内二十四令的总令主铁海棠聆听之下,呵呵一笑,道:“我久闻老兄苗疆练技,却还不知道竟然达到了如此深湛造诣,实在是可喜可贺。”
  厉铁衫脸上悻悻道:“哪里,哪里,老夫虽然对霹雳掌功有些涉猎,到底气候不深,较诸铁兄你的火海真经造诣来,却是差得太远了!”
  一旁的黑衫客边震亦嘻嘻笑道:“难得厉老怪这么谦虚,不过话说回来……”他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转向铁海棠道:“铁老,我听说你最近已经习透了火海真经,已可控制全身穴门,简直已成不死之身,可是真有这么回事?”
  铁海棠微微一笑:“边兄真会说笑了,这个天底下岂能真会有不死之人么?铁某真要有这等功夫,也就不用偏劳几位老兄老嫂了!”
  “算了吧!”肩落乌鸦的那个丑妇人嘻嘻笑道:“火海真经原在西崆峒的枣鼻道人手上,铁老总你掌震枣鼻道人,抢夺真经的事,江湖上已有所闻,如今事隔三年,三年来,即使这部火海真经你真的未能习透,可是我看练个六七成是应该没问题,这就够了!”
  这几句话一经说出,主座方面的几位堂主面色俱不禁为之一震,一时怒形于面。
  以铁海棠平素之尊严,岂能容人这般当面道及其短,只是铁氏却也知道目前正当用人之际,尤其是来自海南岛双燕峰的黑衫客夫妇,更是身怀超然绝技,目下自己方面称得上大敌压境,正当用人之际,这类奇人是万万开罪不得。
  以铁氏素日之尊,居然硬把这口气吞到了肚子里,倒也是事属罕见。
  “老嫂子!”铁海棠呐呐的道:“你与边兄久处海岛,也许对于中原内陆一般武林情形不十分了解,如今江湖上很出了几个杰出的人物,这些人武功之高,不是我夸大,实在称得上前无古人。”微微一顿,他目光转向厉铁衫,接道:“我想这一点,厉老哥却要较我认识得更清楚一点。”
  厉铁衫脸上现出了一片狰狞的冷笑,颇不以为然的道:“铁总座,那姓朱的怪人果然扎手得很,只是以老夫看来,此人分明是野鹤闲云一片,未见得就真的胆敢与你为敌。我想舍开此人之外,其他的也就不必再放在心上了。”
  大家听到这里,有一半多的人俱都摇头表示不敢苟同。
  厉铁衫不禁呆了一呆:“怎么,除了那个姓朱的以外,另外还有什么人么?”
  “不错,还有一个。”说话的是黑衫客边震那一个桌上的,也就是黑衫客边震的兄弟黑鹰鬼见愁边威。
  轻轻咳嗽了一声,边威挤动了一下他深深陷在目眶子里的一双眸子,哈哈一笑,他才慢条斯理的说:“据我所知,还有一个人,你们所说的那个姓朱的我是没见过,不过这个人我可是见过,而且还亲自领教过他的厉害!”
  三角脸的那个丑女人,冷笑一声,道:“他是谁?”
  “哼哼。”边威道:“说来各位也许还不相信,这个人年纪甚轻,是个后生小辈,此人姓寇!”
  “寇英杰!”有几张嘴同时吐出了这个名字。
  这下该轮着黑鹰鬼见愁边威吃惊了:“咦——你们原来都知道这个人?”
  “当然!”说话的竟是那个位尊身高的铁海棠:“这个人我们对他太清楚了!”
  青毛兽厉铁衫嘿嘿一笑道:“我知道,小徒江天右还让这人的无形掌伤了五脏,非铁兄帮忙与老夫合施妙手,只怕小徒这条性命早已葬身于此。嗯——这个姓寇的小子小小年纪,能有这等功力,实在可以称得上是你我一个劲敌了!”
  黑衫客边震脸罩怒容道:“郭白云身后,竟然会有这等出色的弟子,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而且听舍弟说,在他背后还另外有人撑腰。”
  厉铁衫怒声道:“什么人?”
  黑衫客边震轻轻摇摇头,苦笑道:“由于此人与我多少还有些恩情,我倒是不便说了!”
  铁海棠冷冷一笑,复叹息一声道:“边兄即使不说,本府也能猜出来,这倒是一件令人十分头痛的事!”
  边震一怔道:“你知道是谁么?”
  “我当然知道。”铁海棠冷冷一笑道:“边兄所说的,可是失踪武林近三十年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奇女子——玉手金花成玉霜,可是?”
  边震呆了一呆,默然点点头道:“可不是么,要是这个人出现可就透着有些麻烦了!”
  “麻烦什么?”三角脸的那个丑妇人冷冷一笑道:“这个贱人,我早就想会她一会了,她不来便罢,真要是敢来,嘿嘿……我扈九幽包管叫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哼哼!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大厅顶间的两个人,一听这个女人道出了字号,寇英杰尚不知道对方是谁,可是郭彩绫却吓了一跳。
  “原来是她!”她小声的在寇英杰耳边道:“我知道她,过去爸爸谈过这个女人,据说她出身于百粤之狸族,擅施‘红线飞爪’听说她武功极高,怎么她竟然会和边震成了一道的人?”
  寇英杰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再开口说话,因为大厅目前谈话的主题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倒要仔细地听下去了。
  黑衫客边震嘻嘻一笑,目光炯炯地看向铁海棠道:“铁老总,不是我说你,你老兄办事一向是谨慎能干,怎么这件事居然会留下了尾巴,当年要是一刀把这姓寇的小子给结果了,又何至于有今天这个局面!这就是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听到这里,主座这边,那个始终不开口说话的天堂堂主天马行空晏三多忽然冷笑一声道:“边老兄这几句话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了,我想那个寇英杰,就算他充其量练了几手绝活儿,我看他也难当总令主的盖世神功。他不来则已,来了就叫他回不去!”
  黑衫客边震一声怪笑道:“晏当家的这话说得可就过分了,一个后生小辈,焉能要你们令主亲自出手,我看贵堡随便打发两个人也就把这件事摆平了!”
  可是在寇英杰手下吃过大亏的黑鹰鬼见愁边威,却是不作如此想。“大哥。”他冷冷一笑,说道:“事情可不是这样的,这个姓寇的,绝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主座方面的另一位堂主——坤堂堂主墨羽岳琪,此刻也加以附议。“不错!”岳琪脸上显着的现出了一番畏惧神色:“这个寇英杰绝不简单。”脸色严正的转向铁海棠道:“不是敝堂长他人志气,以敝堂拙见,这个寇英杰的武功绝不会在那个叫朱空翼的怪人之下——果真他二人联成一气与本帮为敌,那可就是本帮前所未有的一场劫难,为本帮千秋万世着想,总座似应未雨绸缪的好!”
  “我当然知道!”铁海棠苍白的脸上,兴起了一片愁容,说:“对于这个寇小辈的一切,做霜也详尽的报导过,我当然不会掉以轻心……”说到这里,目视客座各人,莞尔一笑道:“敝堡何其荣幸,居然能够得到各位高人的援手助阵,有各位在场,何愁敌人不灭!来来来,今夕之会,我们理当尽情欢聚,就不谈这些了!”一边说,他随手拍了两下,高声道:“来吧,还有什么节目,快快献上。”
  总提调呼延雷应时站起来道:“下一场该是由敝堡的十二童子,表演‘十二遁天神术’,尚请各位贵宾一笑赏目!”说着用力拍了两下手道:“十二童子上阵吧!”
  一声令下,即听得后幕里一声叱喝突地由四方八面翻出十二名赤膊着上身的精壮童子,于是一场别开生面,极其生动而惊心动魄的表演遂即展了开来。
  由于这场表演较诸前场在性质上迥然不同之故,似乎一上来就紧紧抓住了主客双方的注意力。
  也许只有高倨在楼阁上的寇英杰与郭彩绫两个人是惟一不为节目所吸引的两个人。
  现场这阵表演十分火辣,正可给人彼此交换意见的机会,郭彩绫轻轻地道:“看起来他们这边果然是请了不少能人,那个姓边的老头武功怎么样,我们不知道。可是青毛兽厉铁衫这个老头儿可是厉害的很,师哥你要特别小心才是。”
  寇英杰冷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不过他被我拜兄伤的也不轻!”
  “你看出来了?”
  寇英杰点点头:“你只注意他那一双松驰的眼皮就可以知道,他伤在两臂,若非是这个老儿练有护体的罡气,我真担心他只怕连床也起不了!”
  彩绫惊讶的道:“真的?”
  寇英杰点点头:“当然,话虽如此,只是像他这种有功夫的人,要想复原,也不是难事。你可曾注意到了,这个老东西尽量压制着自己的脾气,不使自己妄动肝火,因为发怒对他来说,那是极其不智的!”
  彩绫听他这么说,随即把目光视向厉铁衫,果然见他面现微笑,两手互插,轻轻按在小腹之上——那种微笑一看即知是假的。
  由此证明寇英杰的猜测不错,对于寇英杰这么精辟的见解,她心里着实佩服:“师哥,那个姓边的老头儿,你知道多少?”
  “他么?”寇英杰脸上显出了一片疑难之色:“他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
  “你是说他比厉铁衫更厉害?”
  “我想是这样!”他冷冷一笑,颇是自信的道:“即使跟铁海棠比起来,我看他丝毫也不会逊色!”
  郭彩绫呆了一下没有说话。
  寇英杰道:“你只消注意一下他的那双眼睛,还有印堂之间就知道了。”
  彩绫看了看,点点头:“他的眼睛是好像比常人亮的多,可是印堂上好像红红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已经就是特别之处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喃喃道:“肾气足而明目,罡气盛而红堂,看来己几乎练到了金刚不坏之身了,是一个极厉害人物!”
  彩绫忿忿地叹了一声道:“这么看起来,我们要想下手是越来越难了!”
  寇英杰冷哼了一声道:“等着瞧吧,我想总是有机会的,如果此时能够找到我朱拜兄或是多上两个帮手就好了!”
  彩绫道:“但愿如此!”
  说话之间,耳听得两声极为尖锐的鸟鸣之声,由于这种声音特别刺耳,立刻使得寇郭二人提高警觉。
  那阵阵鸟鸣声,系发自黑衫客边震那个怪样妇人身上,也就是她肩上的那只硕大的鸟嘴里。那只扁毛畜生发出刺耳的叫声,一面用力的扇着一双翅膀,似乎有所发现什么似的。
  或许那丑妇人平素的豢养有术,所以,那只乌鸦尽管叫声充耳,两翅猝扇,却不能擅自离肩。
  三角脸的那个丑妇人,想是被这阵子鸦噪之声吵得心烦气躁,顺手拍了那畜生一巴掌,这么一来,那只乌鸦顿时就不敢再叫了,只是兀自频频扇动着那双翅膀,现出很不服贴的一副样子。
  三角脸的丑妇人忍不住转脸向靠着自己这边最近的主人之一——墨羽岳琪道:“岳堂主,你们这大厅里,除了我等在场各人之外,莫非还有什么来客么?”
  “这个……”岳琪立刻摇摇头道:“没有,没有!”一旁的潇湘侠隐欧阳不平莞尔一笑,摇动着手里的那把描金招扇道:“扈大娘但请放心,慢说这聚义厅内外有专人重重看守,就是敝堡所在地的金沙滩附近数十里内外也都设有卡子,那是绝不容许任何外人擅越雷池一步的。”
  丑妇人扈九幽聆听之下,微微点了一下头,只是一双三角眉频频皱着,道:“怪事。既是如此,我这铁翅火鸦怎么这等的不安宁?”
  乾堂堂主欧阳不平一怔道:“大娘可是发觉了什么异状么?”
  “倒不是我,是它。”一面说,她伸出一只形若鸟爪的瘦手,频频在那只乌鸦身上摸着,那双三角眉忽然分了分道:“如果主人不在意,是否可以令我这只扁毛畜生出去看看?”
  欧阳不平含笑点头道:“大娘如是不放心,有何不可。”
  丑妇人扈九幽点点头道:“好!”手拍鸦叱道:“去!”那只硕大乌鸦忽然呱的怪叫一声,猝然张开双翅,蓦地冲天而起,频频在大厅内盘旋起来。
  看到这里,寇英杰猝然将两扇纱帘合拢起来,一拉彩绫,迅速把身子伏了下来。
  那只硕大乌鸦,敢情还是一只异种,虽然全身黑羽覆体,但张开的两翅之下,却现出一片赤红,莫怪乎名之为铁翅火鸦,倒是当之无愧。
  只见它先是在大厅内低旋一转,之后遂即逐渐高升,在大厅内打了转儿,再高升一些,又打了个转儿,随即快速盘转起来。
  寇郭二人情知这扁毛畜生已有所发现,当下连大气都不敢喘,各自闭着呼吸。如此一来,那只铁翅火鸦在打了十数个转儿之后,又翩翩落向那丑妇人扈九幽的肩头上。
  想是这只火鸦自认失察欠职,一时束羽垂头,不时地啁啾短鸣,现出一副委屈模样,却受尽了丑妇人扈九幽的连续白眼。
  这时,寇英杰才稍稍喘了口气,用传音入密的口音向身边的彩绫道:“不可再出声说话,须要谨防那只扁毛畜生。”
  彩绫亦用传音入密回道:“我们眼前应该如何?”
  寇英杰目光却注视着厅内主座几个人。
  只见铁氏仍是一种雍容端坐的模样,他的两只手交握在胸前,脸色不愠不喜,那微微合拢的一双眸子,细细的收成两条线——凝锐的两道神光,就在这双眸子里左右旋回打转。
  每一个身负内家纯真武功的人,即使他是一等韬光养晦的能手,却也难以隐藏住他的这双不可掩饰的眸子。
  是以,如果你是一个内行的人,你只须可靠的运用你的智慧去观察这人的一双眼睛,你当可以知道这个人内功达到了一个如何程度,即以眼前铁氏而论,他这双眸子里所泛出的光采,已足以使寇英杰大感惊讶。
  他原是对外传铁氏练有火海真经的功夫感到有些怀疑,可是此刻,当他仔细注视铁氏那双眸子之后,已可确实这种传说,确非是空穴来风。
  现场的人,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都是敌人,所以对于任何一个人的观察来说都是必要的。
  寇英杰在仔细分辨过厉铁衫、边震、铁海棠这三个超级大敌之后,现在他的目光又徐徐地落向那个肩落乌鸦丑妇人扈九幽身上。
  不看则已,这一仔细观看之下,又使得他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起了一阵子震惊。
  彩绫盯着他的目神,担心的道:“怎么样?这个姓扈的女人你看她怎么样?”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简直是没有一个好对付的!在我看来,这个扈刀幽却像是练有一种异功……”
  “异功?”
  “我虽然看不出十分模样,但是昔日却由朱拜兄嘴里知道……”他侃侃的道:“你可注意到了,这妇人前额上现有一条横出的青筋。”
  “不错。那又代表什么呢?”
  寇英杰冷冷一笑道:“说不定她豢养着什么毒物。”微微一笑,他摇摇头道:“我实在不明白这显示些什么——如果你所说这个人真是出身狸族的话,那么,很可能这个人肚子里养有一条本命毒虫!”
  “哦!”彩绫简直吓了一跳,“毒……毒虫?”“我久闻狸族诸部,很流行豢养恶虫!”寇英杰呐呐的道:“因此,我猜想这个扈九幽肚子里,极可能就养有这种东西。还有,你可曾注意到这妇人两腮乌黑,这又显示出她本身是个精于施毒的高手!”
  “施毒……啊,这简直太可怕了!”
  寇英杰道:“因此,你记住,以后你我与此人遭遇时,千万记住要紧闭呼吸,用内功‘胎息’之术,那么一来,她虽高明,也是无能为力了。”
  彩绫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就记住了。”
  寇英杰轻轻移动身子,向后退了一步,点头道:“我们这就走吧!”说时,足尖虚点,已轻巧的向后跨出了两步,郭彩绫连忙跟上。
  就在这时,寇英杰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什么。
  彩绫一愣道:“怎么了?”
  寇英杰道:“有人来了,快出去!”他身形一塌,快似脱弦之箭,率先夺门而出。彩绫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在寇英杰身子方自冲出的一刹那,猛可里一条疾劲的人影,鬼魅也似地自一边闪了过来。这人来势之快,确是出人想象,身形一经现出,竟然如影附形,毫无声息地直向着寇英杰身边袭来。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袭雪白的长衣,但满头长发却是未经整理,整个披散脸上,乍然看上去真当他是个鬼魅般的人物。
  他的出现,正好配合着郭彩绫的现身。
  如此一来,无形中可就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衣人扑向寇英杰,郭彩绫却扑向白衣人。
  寇英杰在白衣人出现之前,先就洞悉于先,是以白衣人虽说是倾其全力的一扑,亦是难奏功效。他的一双手,紧紧贴着寇英杰的后腰蓦地落了下去,也就是说走了一手空招。
  而紧紧蹑在他身后的郭彩绫却是放他不过,随着她足下一个前跨的势子,掌中一口长剑夹带着一溜子银白光华,直向着白衣人后腰上扎来。
  这个长发白衣人果然像是有些来路,双手一击不中,倏地施了个怪蟒翻身,快极了!就在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一把精光刺目的匕首,已由他两只手上猝然震了出来。
  这一手功夫,在他来说施展得相当漂亮。
  铮锵!一声脆响,黑暗里冒出了一点火花。郭彩绫那等猛厉的一剑,竟吃这人的一双匕首架了开来,这个人一双匕首更是不会闲着,左手匕首猛然向下一沉,猝然直向郭彩绫心窝上扎了过来。然而,他的匕首才递出了一半,已吃寇英杰由一边发出的劈空掌力,将他震出了三步以外。
  这人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男女两个人具有如此真纯的功力,一时大惊失色!
  寇英杰的掌力该是何等惊人!白衣人看似没有什么,其实却已被寇英杰沉实的内家掌力伤了内元,是以在他身子向外跃出之时,已多少现出了一些不自在。
  也就在这个时候,寇等二人才看清了此人的那副尊容。
  简直把他们两个吓了一跳,那真是一张不折不扣的鬼脸。苍白、瘦削、狰狞,乍看上去,简直只有巴掌那般大小,那是一张“七分脸”——鬼脸。
  郭彩绫忽然想起了方才那个叫丁浩弟子的关照,得悉了这个人,正是铁海棠最得意的贴身近卫之一——鬼脸小徐。
  事实上,鬼脸小徐这个人还是真不含糊,虽然他似为寇英杰的劈空掌力所伤,但是,此刻看上去兀自余勇可贾,而且最称厉害的是,尽管他已似负了些伤,却并不出声呼救,决计要以本身的功力,把来犯男女二人擒下。
  然而他的这次要强,给他带来了万劫不复的杀难。
  随着他极为快速的一个旋身,陡地直向着寇英杰脸上一匕首飞刺了出去。这一击像是包容了他全身劲道,他飞出的匕首,真是其力万钧。
  寇英杰冷冷一笑,容得对方匕首已临到面前之一刹那,忽然左掌突出,这一次他决计要给来人一个厉害,一时真力内聚,陡地骈起二指直向对方手腕上敲去。
  这一式敲骨震髓固然武林中不乏擅施之人,只是却须要视各人的手法而有所不同。
  即以眼前寇英杰而论,二指之下,真有以铁断金之力,恰乎出手之时间地位,拿捏得如此之准,白衣人待到觉出不妙时已收手不及。登时,他只觉得那只右手一阵发麻,掌中一只匕首叮一声落于地上。
  这人一一鬼脸小徐,一惊之下,才知道敢情自己遇见了极厉害的大行家,一念及此,正待开口出声,寇英杰已容他不得,鬼脸小徐的嘴不过才开了一半,登时只觉得喉头上一阵子奇痛,同时身来,当场动弹不得。
  寇英杰施展了一手少阳指力——这是出道江湖以来,第二次施展。
  这一手功夫,他得自拜兄朱空翼的传授,武林中知悉者极少,能够解开这种气岔穴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寇英杰显然是有意留下一个难题,倒要看看是否能有人解开这手绝活儿。
  虽然三个人动手交搏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却也不免惊动了那两个原本在楼阁上守望的侍卫。是以就在寇英杰向外遁出的一刻,一条人影疾如电闪的纵身过来。
  寇英杰此刻全神贯注,称得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人身子方一纵进来,他已立刻得到了感应,倏地一个怪蟒翻身。欺近他身边的是一个长身少年,这人身披黄色长披,就在与寇英杰一照脸的当儿,他的一双手指猝出如电,直向寇英杰一双瞳子上点了过来。
  寇英杰当然了解眼前情形,那是丝毫也出不得差错,只要任何人出声一经招呼,惊动了大厅里的各人,那可就大为麻烦。是以,就在这人身子方一欺近的同时,他已力聚掌心,霍地向着这人前心推去。
  这一掌,他功力内聚,所施展的乃是与朱空翼苦心所浸淫的风柱之功,是以掌力一经递出,即有立判生死之威。
  那人身子根本来不及欺上来,只觉得心脏部位一阵子发麻,登时死于非命。
  另一面郭彩绫也与一名侍卫打在一团。
  寇英杰原想助她一臂之力,只是当他观及彩绫来去自如,腾雨啸风的剑术之后,不禁登时为之宽心大放。
  那人所施展的兵刃是一对护手双钩,虽然虎虎生风,可是以行人如寇英杰眼中看来,他简直就进不到郭彩绫的环身战斗之内。
  寇英杰并且立刻认出了彩绫所施展剑法的特别之处,心中不胜诧异,因为观诸她所施展的剑术路子,简直大异于她昔日剑术路子。
  他当然还不知道,原来彩绫为了争一口气,近年来发奋用功,将父亲所赠送的一卷越女剑法之深奥探讨研究新篇,早已悟习透彻了八成。
  这套剑法最初是得力于郭白云妻室成玉霜之手的新辟精见,后来他们夫妇因故仳离之后,郭白云就接下来重新整理研究,乃成今日之果,确是别开剑术之最新格局,新颖厉锐之极。
  对方不过交手了三两招之后,顿时已分判出明显的优劣,尽管那少年弟子一双铁钩舞的虎虎生风,只是看来却连郭彩绫身边都难以欺近。
  蓦地,彩绫身子向前一栽,那人以为有机可乘,快速把身子扑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郭彩绫陡地一个快速的回身,掌中剑嗤地划出一道白光,疾如电光石火,只一下,已由那人喉结上扫了过去,一股鲜血,象是喷泉般地由那人喉结上喷了出来。
  这个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倒栽了下去,手中的一对铁钩,相继撤出了手,发出了呛呛二声脆响。
  寇英杰目睹之下,怦然一惊,慌忙伸手一拉彩绫道:“走!”
  双双纵身而出,扑向楼阁背处。
  彩绫有点慌张的样子:“师哥,咱们该怎么样?干脆跟他们拼了吧!”
  “不行!”寇英杰用着镇定的口气道:“你身上带的有面具没有?”
  彩绫忽然想起来,点头道:“有。”一面说,探手入囊,摸出了一张人皮面具,双手一绷,往脸上一贴,顿时现出了另外一副容貌。
  寇英杰点点头道:“这样最好,必要时我们可以联手杀出去,却不要叫他们认出了我们本来面目。”说着,他也由随身豹皮革囊之内取出了一张面具往脸上一戴,立刻变成了昔日所伪装的那个齐天恨——面若重枣,浓眉,宽额,翘下巴,与彩绫的扁鼻,大嘴相映生趣,两个人看到这里,俱都情不自禁地笑了,也就在这时,耳听得身后一人厉叱道:“好奸细!拿人!”
  这人嘴里说着,二指拧动,由其手指里哧哧一连发出两粒亮银丸。
  这双亮银丸一经出手,划出了两道刺目奇光,循着寇英杰与郭彩绫脑后直飞了过去,只是却为彩绫及时回身撩剑,呛啷劈落在地。
  同时间,她与寇英杰二人已双双纵身而起,由高有十丈的大厅顶阁楼廊之上,向着地面上飘身而下。
  这种轻身功夫,看起来端的是触目惊心,设非有凌虚提步的杰出轻功造诣,任何人也不敢这么施展。
  然而,紧紧循着二人身后的这个人,显然也具有这种功力,就在寇英杰与郭彩绫二人身子双双落下的一刻,这个人紧跟着二人身后,居然也直坠了下来。
  来人显然具有一流身手,身子一经落下来,嘴里怒叱道:“什么人,打!”
  这一次他施展的是一式虎扑之势,身子向前一塌,双手同出,铮然一声脆响,自其手心里发出了一掌亮银丸。
  看来眼前这一手打法,较之前一次确要高明得多了,暗器一经出手,汇集成一天银雨,显然是属于满天花雨的那种手法。
  主人方面实实在在的是一流高手,敌人方面更是罕见的顶尖儿高手!
  这一掌亮银丸按常理来说,无论如何,两人身上多少总要沾上一两个,哪里想到寇、郭二人是何等身手之人,岂会有此疏忽!就在这时,寇英杰一个回身,只见他两只肥大的衣袖往空中一举,一片铮琮声里,来人所发的一掌暗器,全数都被收入袍袖之内。
  来人面相清奇,长眉细目,却蓄着一头短发,身上缀有金色标志的一袭长衣,只凭着他这身装束,已可判断出来人在此风雷堡内,必然有着极为尊崇身分。
  当然,事实上,寇英杰与郭彩绫对他都不陌生,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
  来人显然就是宇内二十四令中天地乾坤等四位堂主之中,身居地堂的堂主——风雷手秦渔。
  这个人郭彩绫前此不久还尝过他的厉害,深知其人武功精湛,是以乍见之下不禁吃了一惊,立时示意寇英杰道:“小心这个人。”
  说话时,风雷手秦渔早已飞步而上,双手一左一右,由两个不同方向,直向着寇英杰两肋猛插了下来。
  寇英杰早在楼阁上就认清了此人身分,对方目前高手如云,如果一举而上,自己与彩绫势将难操胜算,想必是铁海棠故示尊严,虽知有异,却不愿惊动贵客,是以才会有风雷手单身探敌之一着。
  也许在主人方面,自认为出动了堂堂一位堂主,对付所来之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哪里想到,事情竟是大大的出乎意外,居然会碰上了最最扎手的两个敌人。
  反过来,在寇英杰来说,风雷手秦渔的单独涉险,不啻正好合乎了他的心意。敌人如果大举来攻,他实在难操胜算,眼前仅仅对付风雷手秦渔一个人,他却是大大的游刃有余,而且眼前正是一个最佳出手清剪的机会。
  须知宇内二十四令方面,算得上高手如云,尤其是四堂堂主,更称得上仅次于铁氏之下,最有声望的实力人物之一,如能即时予以剪除其一,无形中也就等于大大消弱了对方一份实力。
  寇英杰一经兴起了这个念头,即决计不容这个秦渔逃开。
  “姓秦的,”他冷冷说:“我认识你,来,咱们到这边来玩玩!”一面说,足下一连虚点了两下,已飞纵出三四丈之外,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地方。
  风雷手秦渔乍见对方是个生脸,虽知他身手不弱,到底也没有把他看在眼睛里,当下冷冷一笑:“相好的,来到了风雷堡,你还想走么?且看你家堂主拿你下来。”话声出口,猛然一个煞腰,快似脱弦之箭,飓的一声,已猛然欺向寇英杰身后。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人影一连闪了两闪,两条人影双双左右来到。
  郭彩绫一眼即认出了来人正是方才指引自己的丁氏兄弟——丁堂、了浩。
  兄弟二人原本是负责此一地区的警卫工作,现在发现了奸细,无异是防守不力,一旦按帮规降罪下来,他二人是万万担当不起。
  正因为有了这层顾虑,是以兄弟二人一经现身之后,立刻显得惊惶失措。
  当下兄弟二人,不及向秦堂主打声招呼,即赶了过去,一左一右,同时纵身而到。
  风雷手秦渔看着他兄弟来到,顿时显得十分震怒:“没用的东西,这里用你们不着,还不去把那个女的给我擒下来!”他还特别叮嘱了一句道:“记住,我要活的!”
  丁氏兄弟双双答应了一声,向着郭彩绫身边猛扑了过去。
  当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认出,眼前这个扁鼻巨口的黄发女人,正是先前那绝色佳人。
  哥儿两个一肚子的别扭,一股脑全都发泄在郭彩绫所伪装的这个丑女身上。
  兄弟二人一声叱喝之下,两口长剑,一左一右,同时向郭彩绫身上招呼了过去。
  郭彩绫当然也不会含糊,一声不响地撤出长剑与他们二人战在一团。
  现场无形中,可就分成了两个战局——寇英杰与风雷手秦渔是一边,郭彩绫与丁氏兄弟又是一边。
  寇、郭二人既然决计歼敌,眼前谁也不会再手下留情,当时各人俱都施出了厉害杀手。
  战局最算热炽的一面,自然是寇英杰与秦渔的这一边,目下已打得不可开交。
  寇英杰所以诱其来到眼前这处较偏僻地方,正是怕惊动了外人,是以他身子一经到达目的地,足下立刻放慢了,为的是等待着风雷手秦渔由身后的袭击。
  果然秦渔手下绝不留情!嘴里发出一种阴森森的狞笑,用七步追魂的步法,猛然把身子向前欺近。就在他足下方一踏进的同时,一双跨虎篮,已双双由身后长衣下摆里撤了出来。
  这对兵刃的特征,前文已有交待——那是一种设计极具精巧的兵刃,随着他的两只手微一振动,只听得铮铮两声脆响,两只跨虎篮的篮身,已经双双抖了开来。风雷手秦渔双篮在手,绝不少缓须臾,一声叱道:“小子,你纳命来吧!”足下猛的一个跨步,风雷手秦渔这对跨虎篮陡地抡了起来,施展双峰贯耳招式,猛力扑击了过来。
  然而,高手对招,常常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妙。
  风雷手秦渔的一双跨虎篮方自一递出,寇英杰身子忽然一个快速转回,他的一只手紧握剑柄,长剑显然尚没有完全撤出,只不过脱匣一半,然而风雷手秦渔却已领略到了由他剑上所溢出的那一股阴森森的剑气。是以,他不待这对跨虎篮真的打实在,随即陡地点动足尖,向后退出了三尺以外。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惊讶陡地显示在他的脸上,风雷手秦渔的一腔傲气,似乎在这一刹那间打消了一个干净。
  两个人,四只眼,似乎在一经接触的同时,彼此就紧紧的吸住了。
  寇英杰的剑,仍然只撤出了一半,可是对于这位职掌宇内二十四令一堂之主的秦渔来说,却已足足构成了吓阻之势。
  在他感觉里,对方那口出匣一半的长剑,已包罗了无限杀机,那股子冷森森的剑气,有如冬日寒风,由头上一直冷到了脚。
  这种情形之下,像秦渔这等高人,绝不会傻到立刻抢前向对方出手,这也就足以证明秦渔其人的不同于一般。
  前此,秦渔一时大意,在那位皇帝贵裔朱空翼手里吃了大亏,现在他心里更不禁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觉,对方寇英杰虽然尚未出剑,可是那一股脱匣而出的剑气,却已使他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显然又是一个可怕的大敌,其可怕程度,似乎并不在那个朱空翼之下,甚至于更能感觉出来,这个人与那个人(朱空翼)之间,在功力方面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关联,似乎是同一道上的。
  一想到这里,风雷手秦渔由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禁不住霍地向后面又退了一步。
  “足下是什么人?”秦渔一面运用本身真气与对方剑气抗衡,一面冷冷的道:“宇内二十四令,江湖禁地,足下竟敢擅自闯进来,你的胆子不小!”
  寇英杰先已由郭彩绫嘴里了解了此人,聆听之下不慌不忙的向右面绕出了两步,顿时风雷手秦渔就感觉出这一压力大增,由此更使他证明出对方这个貌相丑恶之人功力骇人,除了那种强烈的袭人剑气以外,对方身上更似练有一种混元罡气。
  这种感觉,是很难说得清的,只有本身具有相当功力的人,才得体会出来。
  寇英杰已确定出凭自己功力,对付眼前这位堂主,称得上游刃有余。
  “小小一座城堡,一群乌合之众,竟敢边陲坐大,问鼎中原武林……”寇英杰冷森森地笑着:“某家倒想要见识一下,身领内四堂香主之一的秦堂主到底有些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话声一顿,寇英杰右手轻振,一声轻啸,一口精光四烁,足足有三尺四五的特长长剑已脱鞘而出。
  风雷手秦渔顿时有如当头着了一层寒冰般的冰冷,那森森剑气,恰似一面无形而透明的罩子,把他由头至脚罩了个严丝合缝。
  这时风雷手秦渔若是意在脱困,并非不能,只是他身为四堂堂主之一,身尊位高,此时此刻,休说不战而退,即使出声招讨帮手联手对敌,以他身分,亦是不屑为之。眼前情形,除了双方放手一搏之外,简直别无它路可走。
  把此番情景,在肚子里略一衡量,秦渔只得把心一横,跨虎篮当胸一提:“那么,秦某候教了!”
  寇英杰其实已有杀害对方之意,以对方身分之尊,剪除这样一个人,自然对铁海棠,甚至于整个宇内二十四令来说,都是一个严重的损失。
  他此番出道以来,原无意多造杀孽,他更了解到一个正直的所谓剑客,绝不轻易出手杀人,然而,对付宇内二十四令这样的一个强大组织,有时候仅仅只凭着吓阻之力,那是绝对不够的。是以,他也就不得不选择适当的对手,狠心歼灭。
  双方敌对之势,益形尖锐。风雷手秦渔向边侧挪开三步:“足下报个万儿吧!”
  寇英杰冷笑一声,道:“无名小辈,不足一提。”
  “嘿嘿!足下太客气了。”秦渔道:“跟你打听个人,不知你可认识?”
  “洗耳恭听!”
  “朱空翼!”
  寇英杰心里一动,微微点头道:“朱大侠海天奇人,久仰之至!”
  “只怕不仅仅是久仰吧!”秦渔道:“我看你二人怕是一路上的吧!”
  寇英杰点点头道:“阁下猜的倒也不无道理,朱皇兄确与在下是一条线上的。”
  风雷手秦渔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却凉了一半,但是越是这样,表面上却越要说几句壮胆的话。“很好!”他凌声道:“既然如此,阁下当然知道你那位朱皇兄在风雷堡没有讨到什么好,他受伤不轻,刻下只怕,嘿嘿……”
  这几句话一经出口,不禁使得寇英杰大大吃了一惊,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却也是他极欲想知道的。怔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风雷手秦渔冷哼一声:“姓朱的倚赖一身武功,闯堡垒厅,与总令主过招,已然败在了总座掌下,伤势端的不轻,这件事你岂能不知!”
  寇英杰心中吃惊,表面更见沉着:“铁海棠有多大本事,又岂能伤得了朱皇兄,信口雌黄——看剑!”话声出口,手中那口光华四溢的长剑,缓缓向外递出。
  这种出剑的方法,看上去简直近乎于幼稚,看不出丝毫微妙所在。
  然而风雷手秦渔却顿形紧张万分——由于对方出剑的缓慢,简直使他难以捉摸对方来剑的剑势从而也难以事先加以防止。是以,就在这一刻,他面色大变。他心里有数,对方这等剑势,已入剑势中极高的境界,正所谓快慢由心,端视自己的反应如何而定,此时,正是最难应付的一刻,稍有不慎,就有当场丧生之危。
  就风雷手秦渔一生所会过的高手奇士而论,能够具有如此剑术功力的人,似乎只有一个铁海棠,眼前这个丑汉子,显然就具有与总令主同等的功力。
  这一惊,不禁使秦渔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里暗忖着不好,说不得足下向前一跨步,一双跨虎篮陡地向上一提,用交插提篮手一式,去锁对方手上的那口剑。他虽然这么出手,却也知道自己这一手实难奏功。
  果然一念未完,就只见眼前的这个丑陋汉子,身形一个疾转,快若旋风的已到了自己右侧方。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寇英杰身子一经转过的同时,手中剑光芒大盛,闪出了匹练也似的一道长虹,猛地改手直向着秦渔背后劈来。
  一股极猛复尖锐的风力,陡地向着秦渔背后劈到。秦渔只觉得剑气凌厉,为自己生平所仅见,速度之快更不容自己抽招换势。这种情形,虽说是他早已提高警觉,兀自使得他有变生肘腋之感,张惶之中,左手跨虎篮倏地卷起来,横着向对方剑上撩去。
  只是他实在难以迎架住寇英杰那么狠厉的剑势,耳听得呛啷一声脆响,迎着对方那口长剑落下的势子,自己手上的跨虎篮,顿时被斩劈成了两半。
  饶是这样,风雷手秦渔仍然不能逃过眼前这一剑之劫,随着寇英杰落下的剑势,哧的一声,秦渔登时背上开了尺许长短的一道血槽,足有寸许来深,一时皮开肉裂,热血四溢。
  风雷手秦渔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足下一跄,直向前面倒了下去。
  像他们这类高手,无论身处何境,都有一套应急之策,这时身子已经倒了下去,其实却蕴藏着一手败中取胜的厉害绝招。
  当此要命绝顶的一刻,风雷手秦渔倒向地面的身子,猛可里一个快速的滚翻,把握住这一瞬滚动之势,右手跨虎篮,蓦地向外一递,哗啦一抖,这一手称得上绝透了。
  原来他这跨虎篮上绝招甚多,这时经他内力贯注,运劲一抖之下,那围绕在篮身四周的七把短刃,顿时就像是跃波直起的梭子鱼似的,一片锐风中,纷纷向着寇英杰身上飞射过来。
  风雷手秦渔情知对方这个人功力较诸自己高出实在太多,尤其眼前这一刻,当得上要命关头,是以在身负剑伤的情况之下,犹自拒死力拼,紧随着右手跨虎篮的暗器出势,左掌亦紧随着向外递出一掌一一这一掌正是他成名数十年的风雷掌力。只可惜秦渔眼前身负剑伤,这一掌论形势不能发挥全力,虽说这样,他这一挥功力仍然可观。
  耳听着一阵风雷声起自他手掌心里,形成一个不算太狭的角度,直向着寇英杰侧面击出。秦渔抖篮、出掌,两式杀着算得上一气呵成。
  事实上这两手杀着一经递出之后,他已精尽力竭,再也没有余力施展出另外杀着了。
  黑暗之中,他仿佛看见对方这个丑陋汉子,活像是一条滚动于惊涛骇浪中的巨鱼。使他惊讶的是,自己跨虎篮上所发出的那么许多口飞刀,竟然没有一口能够刺中对方身上。秦渔甚至于以为自己的眼睛是看错了,因为面前这个丑陋汉子所施展的身法,简直巧夺大地造化,说实在一点,给秦渔的感觉,那简直不是一个人,是一条鱼,一条类如巨鳗,或是巨大的鲤鱼。
  因为对方有了这类形态的产生,是以那岔飞而出的七口薄刀,每一口都看似刺中对方身上,而事实上却是没有一口命中,纷纷都由对方身边滑了过去。
  好像对方这个人身上具有一种无形的润滑剂似的,这些飞刀一经挨着,俱都滑脱飞开。
  非仅仅如此,秦渔所提聚真力的那一掌,其情况也是一般无二,甚至对方那丑汉子连衣角都不曾扬动一下,秦渔的风雷掌力已落了空。
  风雷手秦渔一惊之下,三魂出窍,施出全身之力陡地一个滚动,滚出丈许以外。只见他还来不及站起身子,对方那口奇长而又其寒的长剑,已经指在了他的前心位置上。
  秦渔顿时就愕住了!以秦渔之身手,竟然在对方这个丑少年手上,走了不过三招两式,就被对方制服了,其予秦渔内心的震惊,自是可想而知。
  “你到底是……谁?”他脑子里实在想不出武林之中,会有这等杰出的一个少年!
  “对了!”那个丑少年道:“现在我确是应该告诉你我是谁了。”一面说,他抬手揭开了脸上的人皮面具,现出了本来面目。
  然而对于秦渔来说,他这张本来面目仍然是陌生的:“你到底是谁?”
  “你一定要知道?”
  “不错!”秦渔肯定地点点头:“快说。”
  “好吧,你如果知道我的名字,只怕你这条命就活不成了!”微微一顿,寇英杰冷笑道:“否则,我只须废了你这身功夫,你可以仔细想想看!”
  秦渔喟然一叹道:“如其那样,你还是杀了我的好!”
  “寇英杰。”话声一落,长剑轻抖,一股凌锐的剑气,直直刺透了秦渔的前心。
  只有具有上乘剑术,身剑合一那等功力的人,才能凭借凝聚于剑身的气炁,杀人于无形之间。
  秦渔全身簌簌地颤抖了一下,身子缓缓的向后退了两步,这一刻,他脸上现出了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终于他倒了下来。
  寇英杰慢慢的道:“你也许不认识我这个人,但是你应该不会忘记家师郭白云。”
  秦渔岂能不知道寇英杰这个人!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寇英杰竟然会具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一身武功,聆听之下,他脸上忽然像是涂了一层胶,被胶住了。
  “好小子……”他挣扎着道:“算你……有志气……这一次……你成功……成功了!”
  话声一辍,一口气接不上来,随即一命呜呼!
  寇英杰心里未尝有一丝伤感,只是要想歼灭敌人的实力,这几个敌方的核心人物势必非杀不可!
  在他与秦渔动手过招时,郭彩绫与丁氏兄弟正自厮杀的不可开交。
  丁氏兄弟因为熟悉地形,又因惯于联手对敌,是以一时之间倒也看来余勇可贾!寇英杰重新戴好了面罩,身形蓦地纵起来,加入进战圈之内。
  丁氏兄弟二人对付一个郭彩绫,已大感吃力,如何再能当受得了寇英杰的突然介入!是以,就在寇英杰突然袭入战圈以后,形势立刻大大的失去了均衡。
  丁氏兄弟顿时步履蹒跚被逼出战圈以外,郭彩绫把握住这一刻良机,陡地一扬剑尖,用顺水推舟之势,穿剑直出,只一剑刺中在丁堂后背,总算她感念对方兄弟二人方才指点之情,是以手下无意间已留了情面,这一剑明明可以取丁堂性命,她却临时将递出的剑势向后挥了一下。
  丁堂啊的叫了一声,足下打了一个踉跄,一跤跌了出去。
  在此同时,寇英杰的那口长剑也向着丁浩挥撩了出去,银芒一闪,匹练般地闪起了一道银光,丁浩尚还离着甚远,已吃剑芒扫中,直直地向后倒了下来。
  寇英杰赶上一步,正待挥剑向对方再次劈下,却被郭彩绫横剑架住道:“算了,我们走吧!”说罢,娇躯轻拧,已向前纵出。
  寇英杰自然亦无恋战之意,当下紧随其后向外遁出。
  这片地方,原是风雷堡核心基地,即使是本堡弟子,如无特殊事由,亦不得擅行闯入。
  是以,在形态上来说,虽然发生了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拼杀战斗,却不曾造成惊动。当然,对于少数人来说,却是难免的。
  寇郭二人身子方自扑出眼前这片花圃,陡然间正面窜出了一条人影。
  这人双手各抡着一个流星锤,迎着寇郭二人的来势,手上的一双流星飞锺出手,忽悠悠朝着寇郭二人脸上飞来。
  寇英杰身形向侧方一个快闪,郭彩绫却身子向下一矮,双双躲过了飞来的锤势。
  与此同时,二人同时伸手,只一下已抓住了流星锤上的链子,那人如何当受得住二人同时出手之力,整个身子被扯得飞了起来,噗一声,一头扎在了地上,登时就昏死了过去。
  寇英杰嘴里叱道:“快走!”身形掠处,已飘出了两丈开外。郭彩绫紧随着他身后向外纵出。眼前绕着大厅四周,虽然设有阵势,但是对于寇英杰来说,却是丝毫也构不成威胁,郭彩绫亦得力于先前丁氏兄弟的接引指点,这时走起来,甚为驾轻就熟。就这样,两个人很快地已遁出阵势之外。
  蓦地身后疾风袭过,一人用着低沉的口音叱道:“哪里走,打!”
  两股极为细微的尖锐风力,就在这人打字出口同时,双双袭向二人脑后。
  寇英杰拧身现指,二指着力,只一捏,已拿住了这枚暗器。出乎意外的,竟是一根银质细细的长针。值此同时郭彩绫反身现剑,叮一声,已将那枚飞来的银针磕向半天之上。
  就是这么一下耽误了时间,只听得当头疾风扫过,一条人影已由二人头顶上掠过。
  显然,这人轻功极佳,这一手腾身飞跃的功力,更是功力卓然,一阵微风,带着这人长衣下摆,发出呼噜噜衣袂荡风之声,二人方自着目,这人已立在眼前。
  可是,这人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寇英杰的功力竟是如此可观,是以就在他身子方自一落之下的当儿,蓦地踉跄着一连向后退了两三步,才得拿桩站稳。
  来人长衣飘飘,貌相儒雅,双目神光炯炯——正是身领宇内二十四令四堂乾堂堂主的潇湘侠隐欧阳不平。
  大厅里贵客在座,弦歌不辍,而主座方面似乎已经发觉到情况不妙,才得一连出动了两位堂主。
  潇湘侠隐欧阳不平,在四位堂主之间算得上是精明干练之人,一身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一经现身,立刻就发觉对手的不可侵犯:“什么人,大胆!”嘴里叱道,右手的描金招扇刷的一声打了开来,却用张开的扇沿,直向寇英杰咽喉上划了过去。
  这一手开扇断喉的功力,在欧阳不平来说,施展得最称拿手,其功力妙处,在于扉面霍然敞开之一瞬,尖锐的内炁力道,却附于扇面边沿,其锋刃锐利,较之刀刃有过之而无不及。
  欧阳不平的这一手开扇断喉动力,昔日不知折伤过多少武林劲敌高手,其实自从他投效宇内二十四令以来,平素能够由他亲自应敌的场面根本就不多,苟或亲自出手,也无不所向披靡,想不到就在这短短的几天之内,竟是先后遇见了两个生平罕见的劲敌。
  他这里描金扇方经递出,却已为寇英杰形若猛钳的两根手指紧紧拿住了扇锋,一股强烈的内炁震撼之力,透过骨扇直向欧阳不平猛袭了过来。
  以欧阳不平数十年潜习的内功而言,当此对方功力透过的一瞬,竟然感觉到难以抵挡得住,这一震之威,竟然使得他五内频翻,其热如焚。
  欧阳不平前此与朱空翼交手,也曾尝受过这种滋味,这时一经感应,立刻发觉到不妙,当下左掌用顺水推舟之势向外一封,右手施展出全力向后一收,点足退身,总算如愿以偿,将一柄描金招扇硬硬地抽了出来,尽管如此,那阵子其热如焚的劲儿,兀自在他心里面盘旋急荡,久久不能自己。欧阳不平那张清癯的脸上,更是禁不住泛起了一阵子红潮,一颗心由不住噗突突跳个不已。
  寇英杰在对方摺扇方经递出的一刻,已经感觉到来人功力非同小可,待到对方由自己手里夺出了那柄招扇,更不禁有些出乎意外的惊讶。不用问,他就能立刻猜知对方必是宇内二十四令的核心人物。
  凡是宇内二十四令的核心人物,他手下就绝不留情。
  当下冷笑一声,足下倏地向前踏进一步,右手已握住了长剑的把柄。一股冷森森的剑气,蓦地袭向欧阳不平身上,欧阳不平方自暗吃一惊,寇英杰的长剑已出鞘挥出。
  像是银河般地,泛出了一道白光,这一剑配合着寇英杰前进的脚步,出剑的姿态,堪称妙绝无伦,欧阳不平方奏觉出剑光耀目,却连仓促退身都来不及,已吃对方剑锋由左侧方落下来,劈中在左肩胛上。
  这一剑由于寇英杰出手姿态绝妙,加以剑光耀目难开,给人的感觉,简直不辨来路,在一片剑光耀目之中,寇英杰的剑已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欧阳不平鼻子里哼了一声,慌不迭地向侧方一个快滚,等到他身子方自站定时,一片怒血,已由他伤处狂喷了出来。寇英杰是以真气灌注剑身之上,即所谓“剑以气使”,等到欧阳不平发觉到中剑负伤时,其实他同时也已受了严重的内伤。
  紧接着这一阵子怒血喷溅之后,他只觉得左半边身子一阵发麻,顺着剑痕之内的一溜子穴道,完全已被寇英杰剑上真气锁住。
  潇湘侠隐欧阳不平这个罪可是受大了,一阵子气血上涌,登时双目上翻,一跤摔倒地上。寇英杰用以出手对付潇湘侠隐欧阳不平的这一剑,实在称得上高明之至,只一剑已决定了对方的命运。
  二人虽说是各有一身杰出武技,只是此刻身入虎穴,对方阵营里高手如云,能人辈出,尤其是方才在大厅里被邀请的几个特殊人物,更是武功高不可测,今日此时,寇英杰实在不想仓促应敌,必欲作好了万全准备才得再谋后动。二人身法绝快,出手过招更称得上干净利落,然而饶是如此,亦难免惊动一些人。
  寇英杰剑伤潇湘侠隐欧阳不平的同时,郭彩绫也施展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连击溃了敌方两名红衣卫士。
  眼前蓦地直射来一道孔明灯光,一人大声叫着“拿奸细!”话声出口,这人身子一连向前快速的窜起,起落之间已来到了郭彩绫面前。
  来人赤红脸堂,一副五短身材,正是身领陆战令令主的铁笔夏侯三。
  陆战令即是负责整个风雷堡陆上安全的一个组织,有精干剑术的红衣武士二百,换言之,风雷堡的一切陆上安全措施,全都归他负责。
  这时他得讯赶来,率领着十名红衣卫士,不偏不倚的恰好与寇英杰、郭彩绫二人迎了个正着。铁笔夏侯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二人是何等角色,只以为适逢其会,活该自己立功,当下怒叱一声,手上一对铁笔当的就空一击,率先已扑到了郭彩绫正面。
  “好个女贼!”嘴里喝叱着,一双铁笔直向着郭彩绫双肩上就扎。他的一双铁笔才递出一半,已吃郭彩绫掌中剑叮当两声拨开一旁。
  郭彩绫新近得窥上乘剑道,乐得拿他来试试剑锋,嘴里娇叱一声,掌中剑秋水长虹,霍地向外一扬,剑光闪处,只听得铁笔夏侯三一声低吟,足下蓦地打了一个踉跄,一股鲜血直由他左肩上溢了出来,左手所持有的那只判官笔,不由自主坠落地面。只一招,已使得夏侯三屈居下风,郭彩绫的强者之风,实在已展露无遗。
  铁笔夏侯三这才忽然觉出来眼前这个丑女,敢情大大的不是好兆头。
  眼前情势,疾若奔雷,夏侯三哪里还敢少缓须臾,只是此时此刻,若论退身,显然已是不及,且更不智,情势逼迫之下,不得不使夏侯三采取主动攻势。
  尽管他左肩受伤,但是他的行动依然灵活,身躯向左一个快闪,滴溜溜一个疾转,已到了郭彩绫左侧,掌中判官笔分心就扎,其快绝顶,间不容发。
  然而,郭彩绫似乎早已防到了他会有此一手,她初试越女剑法新招,称得上诧异绝伦,夏侯三出笔之初,尚不见丝毫异态,然而就在这只铁笔笔尖,眼看着堪堪已接触到郭彩绫前胸的一刹那,陡然间,即见得这位姑娘右手扬了一扬,一蓬银光,配合着她翻自腕底的长剑去势,直向腕底涌起。
  夏侯三急速的点足退后,哪里还来得及!登时,他只觉得喉头凉得一凉,已吃郭彩绫锋利的剑锋,由他咽喉处扫过,像是摔破了一个瓷瓶那般波地一声脆响。
  郭彩绫称得上剑走轻灵,拉剑退身,飘若清风,旋转间,已抽身丈许以外。
  夏侯三却在她退身的一刹那间,发出了一声闷吼,整个身躯笔直地倒了下来,一股血箭,直由他咽喉破处直射而出,不过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登时一命呜呼!
  目睹的寇英杰,看到这里,也禁不住脱口叫了一声:“好剑法!”紧接着他身躯前倾,道:“快走!”
  快走二字方自出口,一排灯光,直向着二人面前逼射过来,两名红衣剑手左右同时闯过来。然而,还不容他们接近到身边,寇英杰却先已迎了上去,像是一尾兴波跃起的大鱼,那种身法简直怪异极了。那口握在他手里的长剑更是怪异,迎着那一排孔明灯光,只觉得剑上光华耀目难开,象是闪电般的闪了一闪,两名红衣杀手由不住一左一右,同时倒了下去。这一剑极称凌厉,两名红衣杀手简直连对方这个人是何等模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已双双毙命当场。
  由于这两个人迅速的死亡大出意外,一时使得另外三名后继者突然为之怔在了当场!这三个人,手里虽然各执着兵刃,却没有勇气上前送死,是以寇英杰二人轻易地由他们身边滑了过去,却破例的未对三人施以杀手。
  眼看着二人快速地起落身子,有如星丸跳掷,刹那间已消逝数十丈以外,掩身于一片稀疏的松林之内,整个风雷堡似乎俱都为之震惊了,胡哨声此起彼落响成了一片,灯光火炬,更由四面八方,不同的角落里亮起。人人嚷着,叫着,似乎俱都知道风雷堡里面有了奸细,然而却不曾有人明确地知道奸细在哪里!
  松林内积满了腐朽的枯朽针叶,脚步踩踏上去,便产生一脚深一脚浅的感觉。
  寇英杰与郭彩绫各自展开身法,施展上乘轻功,穿林而过,他们依稀地还记得来时路程,是以按照来路疾行。
  对寇英杰郭彩绫二人来说,恨不能多杀几个敌方的人才算过痛,可是由于事出仓促,却也不能不顾虑到敌方那几个可怕的超级强人。
  寇英杰深谋远虑,虽然自信实力已趋成熟,却不愿予敌人丝毫可乘之机,而去打一场没有全胜把握的仗。松林之内也并非就是十足的安全,蓦地,一道孔明灯光,迎面直射过来——灯光发自一棵高有数丈的巨松树梢。
  紧接着灯光投射之处,一条人影由高而下,直向着为首寇英杰猛扑过来。
  寇英杰自不会把对方看在眼里,他身子向左霍地一拧,迎着由高而下的来人,猝然劈出一掌,这一掌力聚掌心功力极是可观。
  那人也同先前两名红衣杀手一般模样,简直连对方什么长象都没有看清,已为发自寇英杰手掌上巨大沉实的掌力击得就空倒折了一个斤头,足足摔出去丈许以外,顿时命丧黄泉。
  蓦地身后响起了一阵啪啪鼓翅之声,走在稍后的郭彩绫尚还来不及回头观看,即听得一声凄厉的鸦鸣之声,一只硕大罕见的乌鸦,已由身后高处极其快速猛烈地俯冲过来。郭彩绫一闻其鸣叫之声,立刻就想到了方才聚义厅的那只怪鸦——落在那个出身百粤狸族怪异妇人扈九幽肩上的那只乌鸦。
  这个念头方一兴起,那只硕大乌鸦,已风驰电掣般地来到了郭彩绫头顶之上。
  郭彩绫由于先前已识得这只怪鸦的厉害,一闻其声,立刻就留了十分仔细,当感觉到头上疾风袭顶时,立刻向前猛一俯身,饶是如此,对于头顶那只怪鸦来说,仍嫌慢了一些。这只大乌鸦果然已通灵性,似乎经过主人细心的调教豢养,居然竟具有攻敌的妙着。郭彩绫饶是防患于先,仍为它一只抡扫的巨翅前梢,扫着了肩上。不要小看了它这一扫之力,郭彩绫顿时只感觉得肩上一阵奇痛,火辣辣的就像是着了一鞭梢。
  至此,那只巨大乌鸦,才在又一声凄厉尖锐的鸣叫声中掠空直起。
  郭彩绫一时大意,几乎在这只扁毛畜生爪啄之下吃了大亏,心惊之余,便不禁把这只大鸦恨之入骨。
  寇英杰自一闻身后鸦鸣声起,便感觉到情形有异,对当前这只乌鸦十分留意。
  这只巨鸦想是由于主人的娇宠,更兼以自负过甚,以昔日情形而论,只要一经主人放出对敌,几乎无往不利,它爪利喙锐,一双铁翅更具有十分威力,万万也没有想到对付眼前二人,一上来竟然未能奏功,是以一击不成,乃触发其火暴凶性,耳听得它在空中发出一声尖鸣,陡地一个轮翻,再次的把身子掉转了过来,第二次高空俯冲,却向着迎面的寇英杰脸上猛袭了过来。
  郭彩绫有了前车之鉴,生怕寇英杰吃亏上当,见状急忙道:“小心!”
  殊不知寇英杰早已留了仔细,眼看着这只巨鸦一如前状地向着自己俯冲过来,当下却是直立不动,俟到这只乌鸦喙爪齐施,几乎已经临到脸上的一刹那,寇英杰这才急起右腕,用翻天掌式,一掌直向着那只巨鸦身上击去。
  他出掌急速,加以掌风强烈,那只巨鸦立刻就觉出了不妙,尖叫一声,蓦地身躯掠起,却效前状地挥动铁翅,呼一声改向寇英杰的头上扇去。
  寇英杰冷笑道:“扁毛畜生!”指尖突地向上一扬,发出了劈空掌力。
  这一掌力道较诸先前那一掌力道更为可观,掌发时五指箕开,显然波及了丈许内外的空间,那只巨鸦一翅落空之下,身躯狂飏,却是不及逃出寇英杰辽阔的掌力范围。波的一声击了个正着,虽然在黑暗之中,亦能清楚的瞧见这只扁毛畜生炸开来的一天羽毛——眼看着它身子歪斜的向侧面飞出去,只是不及数丈,随即直向着地面坠落下来。
  猛可里,一条人影捷如夜鸟穿林般,蓦地射落眼前,随着这人所发出极其刺耳的一声尖啸,二人方自看出了来人一个轮廓,不禁猝吃一惊,来人——扈九幽,就在她双足方自落地的一刹那间,陡地右掌一扬,发出了一掌银星,一阵子劈啪声中,纷纷向着二人全身打来。
  寇英杰就在对方这个狰狞妇人掌发暗器的同时,也自抖手打出了一掌金钱。扈九幽的上掌亮银丸正好碰上了寇英杰的一掌金钱镖,耳听得一阵子铮铮脆响之声,空中激起了一天火星,随即像洒了一天豆子也似,劈劈啪啪落坠于地面。由于金钱数目远较亮银丸为多,故此那为数可观的一掌亮银丸,竟无一枚落空,纷纷为金钱所击落,反之,那剩下的几枚金钱,却在一阵尖啸声中,向扈丸幽身上疾飞过去。
  扈九幽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最称得意的暗器打法,竟然在对方的回转之下落了空,当时怪啸一声,只见她双袖向外一抖,紧接着一个快转之势,已将迎向自己的数枚金钱镖,纷纷挥落在地。
  她不奔敌人,竟然先行扑向一侧,俯身由地面上拿起一物,二人忽然发觉到敢情就是原先怪啸袭人的那只大乌鸦,显然是由于受伤过重,回生乏术,被她拿起时发出了两三声低呜,随即命丧黄泉。
  扈九幽目睹及此,全身由不住剧烈的一阵子颤抖,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刻划出难以想象的无比痛苦,在一阵极度的痛苦之后,她那一对凶光四射的三角眼,这才注视向寇英杰二人。
  停了一刻,她才点了一下头:“是你们谁……下的毒手?”
  寇英杰自从在聚义厅第一眼看见这个妇人,即知道她不是好相与,果然由刚才她出手所显示的身法证实,这个妇人必然负有罕世的身手。
  这类大敌,最宜个别对付,凑巧此刻四下无人,对方既然自行送上,说不得相机行事,就此将她除去,也省得日后麻烦,这么一想,顿时杀机猝起。
  目睹着正面的扈九幽,他冷笑一声道:“你来的正好,原来这只乌鸦是你所豢养的,纵鸟伤人,你这个贼婆娘其心可诛!”
  话声才歇,但只见面前人影一闪,那个叫扈九幽的瘦削妇人已面临眼前。
  一阵子透骨奇寒,直向着寇英杰身上袭来,这妇人双手猝开,夜叉探海般地,向着寇英杰两肩上力抓下来。寇英杰身形向下一矮,扈九幽两只瘦手已抓了个空,他身子往左一偏,突地跃身而起。就在他跃起的当时,掌中长剑已经挥出,一道银虹,其亮如电,匹练般地脱鞘而出。剑出如电尚在其次,最称奇妙的是那剑招走势特别,简直令人防不胜防,望之生寒。
  妇人扈九幽固然情知面前男女二人绝非是好兆头,但是却无论如何中没有想到竞是这般强大。
  剑光闪处,扈九幽猝然发出了一声惊叫,身子霍地打了个闪,疾若风车般地向外旋身而出,只一闪已掠出了两丈以外。饶是这样,她依然吃了些亏,一条右腕为寇英杰剑上锋芒划过,留下了三寸长短一道血口子,只疼得她牙关紧咬,猝然打了个踉跄。
  寇英杰剑势一经展出,身子绝不少缓须臾,几乎不允许扈九幽喘上一口气,已再次的猛袭过去;这一次势子较诸先前更为快捷。
  扈九幽陡地发出了一声怪啸,全身向后面一个倒仰,倒跃出八尺以外。
  就在她身子倒跃而出的一刹那,右手抖处,哧噜噜打出了一串绳索也似的物件。
  似乎在这串绳索的顶端,系绑着一件什么玩意儿,总而言之,这物件与寇英杰掌中长剑甫一交接时,发出了当的一声脆响,寇英杰掌中的长剑,吃这东西一击之下,竟然高高扬起来,空中发出了一串震耳欲聋的嗡嗡之声。扈九幽竟然利用这瞬间的小小空隙,抽身而退,再次闪身逃开。
  这一手倒是出乎寇英杰意料之外,尤其掌中长剑吃对方一荡之下,其力至猛,寇英杰如非气聚剑身,或是换了另一个人,这口剑万万是把持不住。尽管如此,犹自觉得掌心其热如焚,五指酸疼不已,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贼婆娘身上还真有功夫,大是不可轻视。
  同样的,扈九幽亦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她发自手上的那串绳索,有个名堂,被称为“红线金爪”,飞索长有一丈七八,通体坚韧,取自兽筋秘治而成,非但不畏刀剑,更具有十分弹性,而最称厉害的,却是绑系在那飞索两端的一双如意金爪,所谓金爪,乃是一双可以如意伸收的爪子,可屈可伸,既可用以如意抓物更可待其收束之后当作流星锤来使展,端的是一件极为厉害的兵刃!
  扈九幽挥手一荡对方长剑,认为对方势将把持不住,剑要脱手飞出,哪里想到了事实却大非如此,对方长剑固然高高荡起,却并不曾脱手,反倒是自己手中金爪却流星奔月般的斜飞而起,差一点脱手飞出。
  紧随着这一震之后,扈九幽、寇英杰倏地向两下里分了开来。
  扈九幽双手分持二爪,鼻子里连声厉哼,整个身子不停的前后摇动不已,寇英杰却定身如石,直立如松,全身上下动也不曾摇动一下。那口长剑平胸而持,其上光采灿烂,较诸先前更似明亮了许多。
  森森杀气,有如凌晨之雾,迅速的向四周展着,加以二人身上所溢出的无形力道,迫使得地面上那一层枯叶,在一阵快速移动之后,纷纷打起转来。
  “丑小子!”扈九幽阴森的脸上绽出了一抹冷笑:“你叫什么名字?好俊一身功夫!”
  寇英杰道:“你无须多问,眼前这一招,也就是你我一分生死存亡之时,你小心了!”
  扈九幽脸上一紧,霍地后退一步,道:“你休想!”一面说时,她已将手上的一双金爪徐徐抡起。渐渐地越转越快,越抡越急,只听得一片呼呼之声,那两只灿烂金爪,汇集成一团银光,刹那间形成了一宠光罩,将她身子全身上下完全罩住。
  寇英杰仍然是固若磐石般地站立在当地,一点也不移动,他的精力似乎都贯注在一双眸子上,只是聚精会神的向前面注视着。
  这是一种看不出任何异状的表情,偏偏却似有无上的威力。尽管扈九幽手上的一双金爪舞动的风雨不透,但是在寇英杰的目神注视下,她却不敢有丝毫进犯之意。
  眼看着一双金爪越转越快,越转越急,那急转回旋的金爪,发出尖锐的哨音,越来越形凌厉,是以困扰一个人的心志安宁,似乎你的眼睛也不得不随着那转动如电的金爪而有所移动。
  果真这样,你可就着了她的道儿。
  所幸寇英杰仍然是镇定如常,甚至于他的那双眸子连眨动一下都不曾,镇定的目神所显示的,只是无比的坚毅自信。扈九幽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整个身子陡然间快速的由身后转过,他却并不回头看上一眼。
  陡然间,扈九幽蓦地定下了身子——一切的凌厉,就在这一刹那间突地静止了下来,然而,这却并不是好兆头。
  紧张的气氛,就连一旁静立的郭彩绫也有所感触,她几乎已足以认定二人即将在这一刹那间有所接触。果然她没有猜错。
  就在她方自一兴此念的同时,寇英杰直立的身子,已猛然向里面快切了进去,扈九幽的一双红线金爪更把握住此一刻良机,陡然间汇集成两点金星,直向着寇英杰前心猛力贯了过来。
  两个人的动作,就像是事先商量好似的,几乎是同时出手。
  扈九幽不愧是罕世的高手,为了顾虑到寇英杰有机可乘,她所掷出的一双金爪上下左右,几乎同时兼顾,使对方万难有切入之机。
  然而她错了!自然,她决计不可能想到寇英杰所得那卷金鲤行波图其上鱼龙百变身法这奥秘,眼看着两点金星,一上一下同时打到,其间左右距离,不足半尺,然而寇英杰却在看似任何人都无能办到的情况之下,把身躯切了进去。
  这一刹那,他已不像是一个人,却似变成了一条大鱼一一条大鲤鱼。
  难以想象的,就在那不足半尺细窄的宽度里,寇英杰竟然把身子硬切了进去,也就在这个时间里,掌中长剑劈中了扈九幽的面门。
  这一剑无疑极其猛厉!一片血光扬起,代之而起的是扈九幽凄厉的一声惨叫,随后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持在手里的一双红线金爪足足飞出去好几丈远近,深深地钉在树干上。
  寇英杰缓缓的收起了长剑,看了一眼显然由于过分惊吓而微微发呆的郭彩绫,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抹苦笑。
  郭彩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今天我总算见识了,原来外面所传说的竟是真的。”
  “什么传说?”
  “关于那卷金鲤行波图……”
  “不错,”寇英杰点点头:“是真的。”一面说,他抬手揭下了脸上的面罩,随手抛置地上。
  郭彩绫怔了一下道:“咦,你……”
  “揭下你的面罩吧!”寇英杰冷冷地道:“铁海棠已经等着我们了!”
  彩绫微微一惊,快速的把脸上的面罩拉下来:“铁海棠?你说现在?”
  “大概不会错……”寇英杰冷冷一笑:“也好,该见面的人,总归是要见面的,早晚都是一样。”
  彩绫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真的……只是你怎么知道?”
  寇英杰道:“我只是这么猜想。你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么?”
  彩绫左右看了一眼,疑惑的摇摇头。
  “你难道没有感觉出来,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出奇。”
  彩绫仔细聆听了一下,果然正是如此,非但不再听见先前尖锐的哨音,竟然连一点人声都没有。果然有些奇怪!
  情不自禁地,她随即感觉出一些不妙,由不住向着寇英杰走近了几步。
  寇英杰仰首看了一下天色,透过稀疏的树梢,看见了当空那一弯明月,这一刻,他脸上显现出一片阴森,目光里更不禁杀机频现。
  郭彩绫看着他,呐呐地道:“你……怎么了?”
  寇英杰目光里忽然显现出无比的关怀之情:“彩绫……你愿意今夜与他们就此作个了结么?”
  彩绫紧紧的咬了一下牙,点点头:“今夜就今夜吧!怎么,你莫非认为有什么不妥?”
  寇英杰摇摇头,轻叹一声:“我只是有点担心你!彩绫……你有这个自信么?”
  郭彩绫微现茫然,苦笑了一下:“你现在问我这些,不嫌太晚了一些?”
  “还不晚!”寇英杰道:“如果我们现在脱围,相信他们还阻拦不住!”
  彩绫冷笑一声,摇摇头,道:“不,我是郭白云的女儿,你是他的衣钵传人,我们不能逃!”
  “那么师妹你的意思是决心一战了?”
  郭彩绫轻叹一声,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眼前敌人势力很大……这一战,胜负很难预料……”忽然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可是我们已无选择的余地……”她苦笑了一下:“要死也叫我们死在一块!”
  寇英杰神色微现黯然,冷冷一笑:“事情还很难说,死的不见得就是我们。”
  话声方顿,蓦地空中传来一声冷笑,一个人用着冰冷的语气道:“我一猜就是你们两个,果然不错。寇英杰,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们这两个小辈是插翅难飞了!”
  二人聆听之下,顿时发觉出说话的这个人正是铁海棠本人,俱都吃了一惊。
  显然对方身站林外,而以内罡传音,将音波向林中散出,只此功力,已足可傲视武林。
  寇英杰正待回声相报,却听得另一个人用着极为浓重的鼻音说道:“姓寇的,你竟然敢下毒手……好,好……老夫这就等着你的!”
  这人语音浊沉,听来十分陌生,可是却不难猜出他正是那位来自海外的黑道怪杰——黑衫客边震。
  如果适才被寇英杰劈死剑下的扈九幽,果真与他是夫妻关系,那么他的悲痛情景也就不难想象了。
  就在那二人话声方自一顿的当口,透过正面树丛里,蓦地射过来一排耀目奇光。
  寇英杰与郭彩绫由于在暗中置身甚久,双目已习惯于黑暗,这时陡地被强光迎面一照,顿时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有点不辨东西。
  寇英杰霍地后退一步,精力内注,提聚于一双瞳子,登时无惧正面强光,郭彩绫功力火候略嫌不足,被对方灯光一照,一时难以适应,忙即闪身于寇英杰身后。
  寇英杰传音嘱咐道:“你用不着担心,一切听我关照行事,我们这就出去。”当下朗笑一声,将真力贯注于语音之内,向外传出道:“铁海棠用不着来这一套,寇英杰既然敢来你这风雷堡,自然也就不把你这点阵势看在眼里,别看眼前你们人多,到头来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我们这就见面一分胜负吧!”说完即以传音入秘口音通知身后的彩绫道:“等一会见面之后,师妺不要急于出手、先看清了他们的阵势再谋后定。”
  彩绫回音道:“我知道,你别老把我当成小孩子。”
  寇英杰想到了她的倔强任性,暂时也就不再开口,心里却不住暗自为她担心。
  他二人踏出丛林,果然林外早已布好了阵势。
  在一片宽阔深广的草坪上,微呈弧度的排列一排坐椅,总令主铁海棠,天马行空晏三多、黑羽岳琪、总提调龙虎拐呼延雷等宇内二十四令主要角色都在座。
  更显眼的却是来自别处的几位贵宾——黑衫客边震,他兄弟边威,以及来自苗疆的异人青毛兽厉铁衫与他手下的两名弟子怒江双童江天左、江天右。
  除此之外,宇内二十四令的其他次要角色,包括四位副堂主,各令令主以及所属各有关职司黑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数百名之多,这些人无不明火执杖,气势汹汹地站立在前排坐椅之后。
  兵刃的闪烁银光,给强烈的灯光映衬之下,幻变出一天剑气,显示着的腾腾杀气,更使人触目惊心。
  这些人,甚至包括来自苗疆的厉铁衫与来自海南的边氏兄弟在内,每一个人的眸子里,无不交织着深沉的仇意。
  所谓千目所视,无疾而终,这种无形的精神战力,常常能使敌人不战而溃,当然这些却显然不能在眼前男女二人身上发生作用。
  数千盏强烈的孔明灯光,由正面直射过来,将寇、郭二人显示的极为突出。
  然而这种阵仗对于寇英杰二人来说,并不能丝毫为他二人带来畏惧与震慑,反而更似增长他二人的复仇意志。
  在铁海棠扬起的手势里,正窗的一排直射明灯,蓦地熄灭,只是现场在四面八方灯光映衬之下,依然是光华灿然,并不见丝毫逊色。
  寇英杰与郭彩绫在距离对方三丈左右的地方,蓦地定下了脚步。
  铁海棠眼里显示着无比的冷漠:“寇英杰,果然是你。你的胆子不小!”
  寇英杰冷笑道:“进出你这风雷堡,还须要多大的胆子!”
  “哼哼!想不到你竟然敢在本座面前如此放肆!”铁海棠缓缓的道:“你应该记得三年以前,你这小辈曾是本座掌底游魂,那时我要想杀你,称得上易如反掌,这件事料必你不会忘记的!”
  “我当然不会忘记!”
  “既然如此,为何恩将仇报?”
  寇英杰陡地发出了一声狂笑:“恩将仇报?什么恩?铁海棠,莫非你以为昔年未曾杀我,就算有恩于我了?”
  宇内二十四令这一面的人,听他口口声声直呼总令主其名,既惊又怒。坐在铁海棠右面偏后侧的龙虎双拐呼延雷陡地站起道:“大胆小辈,竟敢直呼总座名讳!”
  “呼延雷!”铁海棠不待他说完,便怒声道:“你坐下,这件事你不要过问。”
  龙虎双拐呼延雷愕了一愕,发觉到铁氏面色不善,他知道铁氏昔日情形,哪里还敢再与争辩,当下躬身抱拳道:“卑职遵命!”随即就原位坐了下来。
  铁海棠那张脸虽无明显怒容,但凡是与他共事久处之人,俱能看出他隐忍在心里的怒火,越是不现表情,越是掩忍于极怒之中。
  虽然如此,却并不能丝毫影响到他的理智。难为他在这种场合里,还能显现出一丝微笑:“寇英杰,我对你目前的一切是清楚的……你能够在举手之间,连毙我手下之精锐多名,甚至连二位堂主与边夫人都未能幸兔,可见你功力之精湛!不用说,你当得上是本座劲敌!”微微停了一下,他呐呐地道:“只是,我不妨警告你,这三年来本座的功力,也大有进展,你如果自信过甚,只怕到时难免吃亏!”
  寇英杰抱剑道:“多谢开导!铁海棠,在下这三年来,无日不在想着为先师复仇,每思及此,即有十倍之坚毅,乃得在短短时日之内,学成绝功……在下梦想与阁下交手久矣,今夕何夕,竟有得偿夙愿之机,废活少说,在下这里候教了!”退后一步,抱剑而候。
  铁海棠冷森森一笑:“本座既然现身而候,自然不会让你失望。”说到这里,目光向着寇英杰身边的郭彩绫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郭姑娘久违了。一向可好!”
  彩绫秀眉一剔,强忍着心里的怒火,道:“不敢,铁前辈,自从你以卑鄙手法,暗算先父之后,郭铁二姓之间所剩下的只有仇恨,侄女斗胆,今夜向你老人家索命来了!”
  铁海棠脸上一阵发白,嘻嘻一笑:“小小女孩儿家,说话也这么托大猖狂!你太放肆了!”
  彩绫冷笑道:“今夜侄女来,不是与你论交来的,就请前辈不必客气,郭彩绫如不能为先父复仇,甘愿横死在你的剑下……哼哼……铁前辈,你这就拔剑吧!”一面说时,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已紧握在了剑把上,足下更不自禁的向前逼进一步。
  “啊——不!”铁海棠摇头微笑道:“我岂能与你一个姑娘人家动手!彩绫,我看你梢安勿急,这一切还是由你师兄代劳吧!”
  彩绫蛾眉一挑,正要反唇相向,寇英杰却抢先道:“他说的不错,师妹且请退后,容我向他讨教!”
  彩绫怨怨地盯了铁海棠一眼,忍气后退不言。
  寇英杰冷哼了一声道:“在下近闻铁前辈已习透火海真经中的炼炁之术,寇英杰斗胆要向尊驾你讨教,死而无憾!”说声一落,右掌已握向长剑之柄。一股冷森森的寒气,顿时直向铁海棠身前袭近。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以铁海棠之阅历,造诣,自然在与对方这蓬剑炁乍一交接之初,就能感觉到对方之精湛剑术,似乎已达到了身剑合一境界,这一突然的警觉,不禁使得他大大吃了一惊。然而这番惊措,在他外表却是万万难以看出。
  “哼!”铁海棠冷漠地笑了笑道:“你果然功力精湛,大非当年吴下阿蒙,年轻人行事到底浮躁,寇英杰,你既习上乘剑术,当知‘心平致剑,攻无不胜’之说,以你造诣,似乎不应犯这个错误!”
  寇英杰冷冷一哂:“铁前辈你说的不错,如非这样,只怕与你相见之初,早已怒剑相加了。”
  “哼哼哼……”这一串冷笑,全系发自鼻音。铁海棠那一张白脸,隐隐显现出一片铁青之色。“小子无礼!”铁海棠那张脸有如木塑也似的呆板:“寇英杰——你且看来!”他手臂平起,指向左侧客座道:“我这里有几位贵客,在你来说亦可算得上是师执前辈,本座先为你们彼此引见一下,你我之事随后再说不迟。”
  铁海棠身形半转,首先照面于来自海南的边氏兄弟,黑衫客边震与他兄弟边威。边氏二老目光正自怒视着他,边震固不待言,边威却也狰狞可怖,睁着两只锋芒毕露眸子,那副样子简直恨不能一口把寇英杰生吞下去。
  想到了昔日在白马山庄那夜与他交手之事,寇英杰脸上微微带起了一丝冷笑:“边二先生,久违了!”
  边威脸上一阵子发紫,桀桀笑了两声,抱拳道:“足下好记性,尚还不曾把我这个野老人忘记……那一夜承少侠你掌下留情,边老二一直铭记在心,不敢稍忘,想不到在此风雷堡咱们又见面了。”
  寇英杰黯然点首道:“好说。”目光徐转,移向黑衫客边震,起手抱剑道:“这一位,想必就是名满天南的一代武林怪杰黑衫客边震,边老前辈了,失敬之至!”
  “好说,好说!”掀唇露齿,两排发黑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其音嘶哑,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一股子别扭劲儿。“寇小子,我们虽没见过,但是边老二却说过你,老夫很知道你的一切,尤其是今夜,我那个丑老婆子不自量力,丧生在你的手上,更叫我老头子想到了英雄出少年这句话,”微微一顿,这个老头子深深地向嘴里吸进一口气,挑动着那一双杀气腾腾的眉毛,接下去道:“我老头子在海中呆久了,中原的规矩都忘了,不过恩仇二字却还能省得,小子你杀了我的老婆,伤了我的兄弟,我岂能轻易的放过了你!废话少说,你这就给我划一个道儿吧!刀山剑树,我这个化外野老头子都不含糊,接着你的就是。”
  寇英杰冷笑一声道:“边前辈嘱咐,岂能不遵,不过事分主客,且容在下先会过主人之后再来请教不迟!”
  黑衫客边震挑动着一双赤眉,频频摇头道:“不不不!那太迟了!”
  话声甫落,即听得邻座的青毛兽厉铁衫,忽然怪鹅也似的长笑一声:“边老头,这件事你还得往后退一步。”厉老头脸上青筋暴现,怒容满脸地道:“凡事均应有个先后计,老夫比你早来两天,小辈掌伤我的弟子在先,应该由我先接着他,等到老夫不敌而后再轮着你,是不是?”一面说,这个鸠首鸽面,瘦骨支离的瘦老头子,徐徐地由位子上站起来,那一双深陷的三角眼,精光四射,直直地逼向寇英杰。“小子,你可认得老夫?”
  寇英杰冷笑道:“你大概就是来自番疆的厉铁衫吧!”一面说,他身形半偏,一股冷森的剑气,直袭过去。
  厉铁衫眉头微微一皱,登时心里有数,那一股子上来的傲气,立刻打消许多。“你……这小辈,竟敢对老夫无礼……”他连连点头道:“不错,我就是厉铁衫,我且问你,我那徒弟与你有何怨仇,你竟然出手把我徒弟打伤!今夜遇着了老夫,我要你还我一个公道。”
  寇英杰目光转向对方身后的两名弟子,江天右、江天左,后二人脸上兀自带出畏惧之色,在寇英杰目光逼视之下,情不自禁地双双向后退了一步。“厉老头!”寇英杰语音冰寒的道:“你那两个徒弟助纣为虐,为非作歹,我已经对他们手下留情,今天看见了你,才知有其师必有其徒,即使你放过我,我也放不过你。不过,哼哼,你说的不错,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总得先见过主人才能轮到阁下!”
  厉铁衫手拍椅背道:“不行!”
  “厉老兄稍安勿躁!”主人铁海棠忍不住岔口说道:“且容铁某人见识过之后,要是接不下来,那时,由老哥你再插手也是不晚,如何?”
  厉铁衫原已自位上站起,聆听之下,忿忿地又自坐了下来,满脸不悦之色,却又不便发作。
  是时铁海棠却已缓缓地由他座位上站起来,他右手轻起,正要解开系在领前那一袭大氅丝绦,却被另一人及时阻拦住。
  “总座且慢出手,容敝堂先会他一会。”说话的正是那位职掌宇内二十四令内四堂首堂堂主的晏三多。
  铁海棠对于这位晏堂主最是借重,深知他一身武功极是了得,较之自己亦不过是略逊一筹而已,此刻由他出手对付对方,自是最恰当不过。谛听之下轻哼一声,随即缓缓又坐下来。“晏堂主且莫小看了他。”铁海棠呐呐地道:“动手时不必留情!”
  天马行空晏三多抱拳说道:“敝职省得!”身形轻转,极其翩然的已进身入场。
  晏三多出身百粤精武门,一身内外功早已炉火纯青,尤其是面承大敌,使得他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当时身子一经站定,猝然已自丹田内提起一股气炁,逼出体外,用以抗拒对方所发出的森森剑气。
  双方四只眸子就在二人照面的一刹那,彼此已深深地吸在了一块。
  天马行空晏三多一面打量着对方气势,一面暗自戒备,其实何需铁海棠关照,他早已知道对方年轻后生功力可观,尤其是现在贴身于对方的一刻,更能体会出对方功力扎实,简直无隙可乘,哪里敢心存半丝轻敌之意!
  “寇少侠!”晏三多杂着一口百粤口音:“老夫晏三多,职司本帮内堂堂主之一,职责所在不能怠忽,废话少说,这就请教了!”
  寇英杰近看晏三多其人,只见他长眉细目,细发修髯,一身丝质长衣闪闪有光,神清智明,一眼之下即可猜知其必系一功力素养兼修之人。
  想不到敌阵之中,竟有此高明之士,倒使寇英杰不得不对其特别留心了。谛听之下,他遂撤出长剑,一缕寒光在出剑的一瞬,已射向对方眉心。
  晏三多吃对方剑气一袭的当儿,心神顿时为之一荡,借着侧身退后之便,长躯微摇,已闪向寇英杰左侧方。就在这一刻,他已探手长衣,将一口珍藏多年,轻易不舍一用的地黄剑拔了出来。
  那是一口两尺四五的短剑,剑身上闪烁出一片黄光,看过去柔可绕指,随着他拔出的剑势,整个剑身上颤抖出一片唏哩哗哩声音。在座自然是大大不乏高明之士,一眼之下,对于双方一长一短两口兵刃,皆给以极高评价!寇英杰所持有的那口长剑,形式奇古,光华内蕴,所出光华凝而不散,一望之下,即知大非常物;晏三多的这口短剑,那黄色光华所显示的特殊气质,更可知此剑已深得地气,必有斩金截铁之利。以此而试论眼前之战,必将大有可观。
  晏三多软剑方自到手,只见他手腕子轻轻一振,掌中剑铮然声中已抖了个笔直。他双手持剑,随着他向前弯下的姿势,掌中剑已缓缓向外推出,一团剑气汇集而成的无形剑圈,在他运剑之初,已向着寇英杰面前逼了过来。
  寇英杰长剑微晃,剑光轻闪,两口剑分明距离尺许,并未交接,却听得呛啷一声轻震,晏三多霍地向后退了一步,他长眉怒轩,脸上表情蓦地现出了一种惊惧。
  明眼人一看即知道双方这一式不着痕迹的交手,其实是彼此剑炁的交接,大是非同小可!而在此玄奥功力一接之下,晏三多显然吃了大亏。
  事实正是如此,原来所谓的剑炁,其实也正是彼此用以运剑的内气元魄之力。方才双方剑势一接之下,看似不着痕迹,其实正是彼此实力的较量。一击之下,寇英杰显然大大地占了上风。
  晏三多那张瘦削的脸上,蓦地泛起了一片红潮,他足尖轻点,陡然欺身上前,那口黄光闪烁的短剑,在一片唏哩声中,点出了三点金星,直向对方身上华盖、中极、巨阙三处穴道上点来。
  寇英杰早已防到了对方会有此一手,他剑身猝提,蓦地劈了一条长光,空中剑势互迎,第二次发出了呛啷一声大震。
  这一次较诸前一次更具实力,双方乍然交接之下,晏三多瘦长的身子,蓦地向空中飞弹而起——在一阵猝咳里,晏三多整个身子霍地向后倒卷过来,其势极快,有如风卷残云,只是他显然难以逃开寇英杰的剑势!把握着最称难能的一瞬,倏见寇英杰长剑猝举,这一式无异取法自然,融有剑术中难以理解的奇妙精华。
  长剑一出即收,呛的回插于剑鞘之中。一片血雨,自空中喷洒下来,天马行空晏三多呼地飘出两丈开外,当他坠落地面的一刻,却显然再也难以表现出优美的身法,足下打了一个踉跄,噗通坐倒在地。
  现场传出了一阵子惊乱,除了极有限的几个人以外,大多数的人,简直就难以看清楚他伤在哪里。
  非但是受伤了,而且他还伤得不轻。只见他瘦削的身子,簌簌起了一阵子急颤,却由那张紧闭的嘴里,淌出了一行鲜血,“你……”只说了这一个字,随即倒了下去。
  现场立时起了一阵大乱,即见由主座方面飕的纵出一条人影,现出墨羽岳琪的身子,他身子向前一俯,双手探处,即把天马行空晏三多的身子抱了起来。
  不抱还好,这一抱起来,才发觉到大片血渍由他长衣里淌出来,墨羽岳琪由不住惊吓得啊了一声,一时愕在了当场。
  铁海棠看到这里,倏地自位子上站起来:“岳堂主请速点他将台一穴,喂他饮下本座自制的玉琵琶液,让他先歇着,等一会本座去瞧他,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去吧!”
  墨羽岳琪应了声:“卑职遵命!”匆匆抱持着晏三多转身自去。
  四下里在一阵子剧烈地骚动之后,顿时又归于安静。渐渐地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只有燃烧着的松枝火把,发出一连串的劈剥声。
  不知何时,寇英杰与铁海棠这两个正主儿,四只眼睛已紧紧地对在了一块。
  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铁海棠已离座而起,步进到了场子里,在距离寇英杰身子约寻丈左右之处,他定下了脚步。这一刻气氛出奇的森严、沉默。
  铁海棠那张白皙斯文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抹冷笑,他语音深沉有力:“寇英杰,本座属下四堂堂主,你竟然照顾了三个。”
  “不!”寇英杰插口接道:“应该是四个,那位岳堂主,在半年以前,与我也有一面之缘,曾是我掌下游魂!”
  铁海棠哼了一声,点头道:“好!郭白云竟然会收有如此一个出色弟子,如果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寇英杰正视向对方道:“请不要再提先师名讳,时已不早,即请前辈赐招!”说话间,他足下移动,向前逼进一步。
  铁海棠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严谨地提防着寇英杰有所异动。徐徐地点了一下头,他冷笑道:“很好,寇英杰你就划下道儿来吧!我接着你的。”说话时,他已解下了身上那一袭长披,陡然一抡,巨蛇也似的盘在了右臂上。他内着一袭银色长衣,翩翩风度,气态极具高雅,正如老子所说:“专心致一,能婴儿!”
  那等极上气致,无疑的己显示出他浸淫着武功一道的极深造诣。
  暗影里,一个纤细的人影在颤动着,她躲藏在一棵树后,远远地向着那两个人注视着,晶莹的泪珠儿,一颗颗的坠落着。一个是生身的父亲,一个是私恋情郎……这一刻,他们即将要一分生死!对于她来说,那是她平生从来也没遭遇过的重大冲激。
  她简直不能再看下去了,如果她有足够的能力,她一定会阻拦这场凶杀,然而她的力量太小了,小到只能躲在遥远的地方,偷偷地瞧着他们,淌着无助于事的泪珠儿。
  寇英杰——铁海棠,当世最强大的老少双雄,似乎已经作好了战前的心理准备。
  “寇英杰!”铁海棠漠漠的道:“你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年轻的那个,毫不含糊地应着。一面说,他把手里的那口连鞘的长剑,深深地插进泥土里。
  铁海棠一哂道:“你要与我徒手对招?”
  寇英杰默默地点点头。
  铁海棠一笑道:“很好,正合我意。说吧,你要怎么个比法?只要你说出来,本座一定成全你!”
  说话时,地面上起了一阵子悉索声,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地面上那一层萧萧落叶,已开始向后面徐徐移动着。
  环着二人身侧二丈范围之内,已不见一片落叶,有如一面无形的大琉璃罩子,将当事者双方二人死死地罩定。在这个范围里,你甚至不能随意乱动一下,空气变得呆滞而像是涂了一层胶那般的别扭。
  “准备好了?”
  “嗯。”寇英杰一双眸子,睁得又大又圆。
  铁海棠却收缩成一条缝,无形的内在潜力,继续向外面扩展,使得三四丈以外的那些旁观者,俱都或多或少有了感应。
  强者毕竟是强者,那是绝对不同于一般。
  “寇英杰,”铁海棠呐呐地道:“你刚才说到我的火海真经……可是?”
  寇英杰点点头道:“正是。”
  铁海棠冷笑道:“不错,这两年我确是全心在这部书上下功夫,而且我自信,已有相当的功力,你愿意尝试一下么?”
  “悉听尊便!”说了这句话,只听得他全身骨节发出了一阵子串响,身躯忽然轻微地摇摆了起来。
  铁海棠目睹及此禁不住眉头微微皱了皱:“哼,原来你曾习过易髓之功?”
  “不是。‘风柱功’!”“风柱……功?”铁海棠呐呐地道:“我知道……我知道……”说话之间,他已经比出了一个奇怪姿态,两只手合抱胸前,左手五指弯曲向上,右手虚张向外,十根手指也同寇英杰先前一样,发了一连串骨节响声。
  虽然是夜晚,但是在数十盏明灯的映照之下,使得这片地方纤尘可见。
  寇英杰忽然发觉到他那一双手,渐渐地变了颜色,由原来的白变成了红……越来越红,映着灯光,那双手简直就像是两块透明的红水晶。
  场子外面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在两列明灯的照耀之下,铁夫人沈傲霜首先现身,向这边走过来。当然不仅仅是她一人,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乘肩舆——红呢小轿。轿帘敞开着,在一盏高挑灯的照耀之下,可以清楚的看见坐在轿子里的那神秘人物——枯竹庵主。
  枯竹庵主,她的大名久为武林各道所传颂,只是见过她庐山真面目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太少太少了。
  小轿在铁夫人沈傲霜的导引之下,排开众人,一直来到了最前排,也就是先前铁海棠所坐之处才停了下来。沈傲霜合十礼拜后,那乘肩舆慢慢放下。
  盘坐在轿子里的枯竹庵主,似乎在现身之始,已全神贯注于场子里两个人,容得轿子落定之后,她才略略向边座上看了一眼。在她目光注视之下,狂傲自负的厉铁衫、不可一世的边震,都情不自禁地由座位上站起来,双双向着她合十行礼。然后,大家目光才又重新回到场子里。
  场子里的铁海棠、寇英杰,似乎根本就没有感觉到枯竹庵主的来到,四只眼睛紧紧地对看着,绝对意不旁瞩,如果其中任何一人略为分神,都可能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这一点大家都了解。
  铁夫人与那位特殊的贵宾枯竹庵主,虽然是刚刚来到,却也心里有数。尤其是铁夫人沈傲霜,在她了解到眼前这番情势的发展之后,顿时脸上显示出由衷的关怀。她漠漠地坐在铁海棠的位子上,痴痴地向场子里注视,对于整个的情势演变至此,感到无比的惊讶,只是却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再去了解。
  寇英杰像是默默的在运用一种功力,身子微微地起伏着,每一次颤动之后,他那双眸子里的光采也显得更为明亮一些。
  “寇英杰……”铁海棠喃喃地道:“你可曾想到了,我们的交手不会超出三招。”
  “我知道。”寇英杰缓缓地说:“也许不超过两招。”
  铁海棠冷笑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话声一发,他忽然跨前一步,发出了一声震人耳鼓的长啸,长啸声中,他赤红的两只手已经向前击出。
  寇英杰显然吃了一惊,他似乎颇感意外,在他想象中,对方不应该就此出手。然而对方既然这么出了,总不能让他如意得逞。迎合着铁海棠的来势,他身子迎上来。
  双方的势子看来是那么的猛,就在他们双方猝然迎合的一瞬,现场激发起一阵狂风,强大的力道,有如旋风般地向外猝然推展出去,即使站到最后排的人,也都能感觉到那阵子扑面的强风。
  在这个剧烈的迎合势子里,铁海棠、寇英杰,四只手已紧紧地迎在一块。难以想象这一刻双方所运施的力道是何等猛烈,仿佛天地都为之大大地震动一下。
  就在这姿态里,铁海棠整个身子,有如飞云一片地猝然翻了起来,寇英杰的身子,反倒矮了下去。
  除了极少数二三人以外,似乎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藏在这一式姿态里的凌厉杀着。
  一个鹰飞,一个鹤伏,在铁海棠那声长啸的尾音里,双方猝然分了开来。一片血渍,猝然由寇英杰右面肩头上迸现出来。各人才发觉到,那年轻人寇英杰肩上连衣带肉少了一大片,只疼得他全身打着疾颤。铁海棠显然占了上风,脸上显现着那种狰狞的笑。
  旁立的郭彩绫看到这里,有如兜心着了一锤,不啻芳心玉碎,遥远的铁小薇亦为之花容失色。
  在大多数人心情还不能完全适应的一刻,场子里的两个人,又作了第二度的接合。
  主攻的仍然是铁海棠,把握着战胜的余威,铁海棠切身猛至,身形略闪,眼前猝然现出了三条人影,三条似乎连成一气,一齐向着寇英杰身上扑去。
  这一招,正是铁海棠新近才从火海真经中学得的奇妙绝招,对影三人。三个人影里,当然只有一个是真实的,另外两个,却是利用快速的身法技巧所幻化出来的。在敌人一时无法适应的情况下,待机得手。
  的确是匪夷所思的一式微妙绝招!现场立刻发出一片惊叹之声,似乎没有一人不认为寇英杰将要丧生在此一式绝招之下。除了一个人——枯竹庵主。忽见她长眉乍抛,满脸惊惶神态,她已无能为力,甚至于连出声示警都嫌太晚了。
  那真是奇妙的一瞬!迎合着铁海棠这一招玄奥的对影三人,寇英杰忽然像是一条鱼那般的滑溜。人们简直不能适应眼前目光所接触一瞬。似乎铁海棠那等神妙的三条人影,俱都仆了空,寇英杰所显示的那一条大鱼,极其巧妙的由对方三条人影里游梭而过,当然他绝非仅仅通过而已。就在他通过的过程里,一只右手骈指如刀,已经深深地插进了铁海棠的心窝。
  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瞬,紧接着两条人影立刻分开来。一股血箭,直由铁海棠前心伤处怒喷了出来。铁海棠显然面无人色的打了一个踉跄,随即定下了身子,几乎所有人,都为这难以想象的发展吓呆了。场子里反倒落下了前所未有的静。
  敌对的四只眼睛再次的交接。铁海棠脸上淡淡地着了一片冷笑:“小伙子,好身手!”他深深地皱着双眉:“原来外面的传说是真的……你果然已得到那卷金鲤……行波……图,学会了……鱼龙百变身……法!”现场各人顿时大吃了一惊,就连最前座的三位武林前辈怪杰,也无不惊骇满面。
  人影乍闪,铁夫人沈傲霜、铁小薇,由不同的方向纵身而出,一齐扑向铁海棠,后者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到她们扑身面前,先已倒了下去。
  一阵阵夜风侵袭着。寇英杰仁立在场子里,只觉得异常的冷,他身子轻微地战抖着,尤其是右肩伤处流出了大片的血,红红的血几乎把他整个的上身都染红了。
  郭彩绫缓缓走到了他身边,紧紧地搀扶着他。两张脸对视之下,几乎看不出丝毫喜色,所存在的只是彼此种植在内心,根深蒂固的深挚情意。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出乎意外的,竟然没有一个人挺身阻拦,他们自行让开了一条路,让这一对年轻的男女缓缓由身前通过。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其中却也不乏祝福与同情的目神,毕竟这一对少年情侣在他们心目中是不平凡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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