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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竹马青梅》    作者: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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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徽和笑了。

  季显石俨然以功臣自居,多亏他将季徽和丢进水里,且见死不救,方能治得他这奇门怪症。所谓重病还需重药医,古人诚不我欺。季老爷点头听着,谢了再谢,好不容易将这位功臣请走了。

  季老爷可不愿领他这份情,季徽和从山里回来就冷出病来,额头一阵阵烫,人烧得昏昏的。

  病成这样,还要往外跑,说是要去找人。

  那天跟着回来的,还有一个孩子。季徽和怕了季显石,是那孩子坐在马背上,一路抱裹着季徽和,由季显石牵回来。

  季老爷问过话,倒是街坊邻居,家就在季府后院再过去一条街,植着一丛丛青竹的院子。主人姓关,是个落第的举子,学富五车,有个名号叫“简斋先生”。关先生是文人,不善经营,更讲求气节。因此上家中清寒,居虽有竹,食却无肉。

  关先生中年得子,取名关牧,字中郎。

  关牧正当生长时候,三餐清淡,便有些熬忍不住,时常背着关先生往山中去,捉了雀鸟游鱼烤来吃。原本也曾打了野味带回家中,孝敬父亲,结果讨来一顿戒尺。关先生斥曰:无德无行。关牧不知德行为何,只知肚饿肉香戒尺痛,于是下回长了记性,在外吃好擦好嘴,这才施施然返家。

  好巧不巧,好死不死的,费了半天功夫烤好的雀仔,叫季徽和做成了冷水泡肉。

  季老爷要赔他一碗肉吃,关牧摇摇头,斜着一双大眼,指指自己的脑袋,肃然道:“你那儿子,只怕这里不好。”季老爷哽住一口气,眼看着他拽拽沾湿的衣裳,按着咕咕叫的肚子转身走了,心里劝慰自己,是个实诚的孩子啊!

  季徽和总惦记着要见他,养了两天病,闹腾得更厉害。

  他的瘫症治得并不全乎,说起关牧会笑,更比旁人聒噪些。不让他去见关牧会哭,哭得楚楚可怜。但凡跟关牧无关的时候,该瘫仍是瘫的。季夫人同季老爷商量着,不如将关先生聘作西席,带着关牧一起进府来。于瘫症或许有些好处,也叫小和有个玩伴。

  季府的管家带着聘金同厚礼,前去拜访关先生,关先生闭门不见,答曰:铜臭。

  即是富贵不能淫,季老爷为富仁厚,总不好以威武屈之,更放低了身段,亲自领着季徽和登门。关先生这回开了门,只放季徽和一个进去,问他读的什么书,季徽和平板着一张脸,竟也对答顺畅。关先生再摸摸他的头,赞曰:大将之风,可造之材。

  关先生自此将季徽和收入门下,同窗的有关牧,还有通和镇上十余个孩子。

  季徽和欢喜,季老爷也由着他出门历练,季夫人舍不得,打点了大小十余包东西,有备添的衣物,有冷热汤水,有点心,有数条簇新的帕子……都叫仆人带着,时刻伺候在学堂外头。便是他的伴读书童,小小一个,也抱着一大捧笔墨纸砚。

  关先生统统赶回去,呵斥了季徽和一顿,曰:骄奢。念他初犯,姑且免了戒尺。

  季徽和面色无波的听训,转身,落座。关牧就坐在他一侧,斜着眼看他,颇为佩服他无惧戒尺的胆色。在案下拿着笔戳戳他,以示赞誉。季徽和转头看过来,开颜便是一笑。

  这一回笑得温和,更有些灿然,暖暖如春日艳阳。

  关牧愣了一愣,前次见过,只知他会傻笑,倒不知他会笑得这般好看。

  关先生正喊关牧,喊不应,戒尺在手中抖了一抖,关牧立时回身,直挺挺站起来。关先生要学子一一自报姓名,同新进的季徽和见过。关牧高声道:“姓关名牧。”关先生又抖了抖戒尺,关牧这才不情不愿的加上一句:“字中郎。”

  报完名字坐下来,季徽和拿着又黑又圆的眼睛盯住他,慢吞吞的念道:“中郎。”

  一声更比一声温软,听得关牧抖了两抖,这字他本来就大大不喜,给他这么念出来,听在耳朵里更是可怖。关牧冲他挥了挥拳头,怒道:“再叫我就打你。”

  季徽和委屈的缩回去,趴在桌上,抠着书本泪汪汪。“我都没有字。”

  他不光没有字,名也取得随意,通和镇里,走不出百步总能撞见一个叫徽和的。关牧有些可怜他了,低声劝慰道:“字可以后来取的。”

  “那你帮我取一个吧。”季徽和两眼放光,期期艾艾的盯住他。“怎么要我帮你取?”关牧一面不忿,一面深感肩负重责,翻着书想了许久。“字和之吧。”

  “好像跟名没有什么不同?”

  “字都是这样的,随着名取的。”

  “你的都不随着。”

  “好吧好吧,字笑之。”

  “不好听。”季徽和快要哭了。关牧忙道:“字哭之。”季徽和真的哭了。关牧抓抓头,扔了书本,喝道:“笑也不行,哭也不行,你去字瘫瘫吧!”

  季徽和未及表态,关先生正在前头念书,给这一声高喊扰了,提着戒尺走过来。一人一尺,斥曰:喧哗课堂。两个一同赶出去,靠着墙罚站半日。关牧捧着红通通的手掌心,痛得恼火,偏头看季徽和仍是那副傻呆呆的瘫脸,于是恨声喊道:“瘫瘫!”

  “中郎!”季徽和不甘示弱,喊了回来,喊得分外动听。

  “瘫瘫!”

  “中郎!”

  “瘫瘫!”

  “中郎!”

  ……

  未几,关先生推门出来,手上仍是威风凛凛的戒尺。一人再加一尺,批曰:屡教不改。

  两人总算安生,并肩站着,倚着茅屋土墙,谁也不理谁。前头是疏密有致的青竹林,微风吹过,徐徐作响,几缕日光从竹叶间照射下来,叶子白恍恍的映着眼。季徽和微微眯起眼睛,偷着去看关牧,关牧硬扭过头不理他,季徽和无法可想,捧着手心呜呜的哭起来。

  哭声细小,随着风飘到关牧耳朵里,他挠挠耳朵。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过去,他还是在哭,关牧把堵住耳朵的手甩下来,转头骂道:“你哭什么?再哭我就打你!”

  季徽和举着手,给他看红通通鼓起的掌心,噙着眼泪说道:“痛。”

  关牧一腔怒气噎了回去,僵了一阵,硬是拽过他的手,拉到面前,向着掌心红肿轻轻呵气。季徽和觉得痒,咯咯笑起来。关牧抬了头,一张脸涨得同掌心一般红,又羞又恼,低声骂道:“瘫瘫。”“中郎。”季徽和叫得甜,满心欢喜都溢在这一声里。

  “再叫我真的要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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