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争吵过后，项亚乔扛著蓝尹夜，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强行带回饭店。
「去睡觉，明天跟我回洛杉矶！」
「我说过我不要！」蓝尹夜站定后生气地回瞪他。「不稀罕，都隔了那么久，我不要你现在才来假好心！」
说他假好心？项亚乔敲了他脑袋瓜一记。
「我没那个闲工夫搞那套。」
「没时间你还管我那么多！」蓝尹夜逃离他身边，怕自己再靠近一些，会忍不住冲动想要抱住他。
项亚乔微扬起眉，这句话……是否可以想成他在向自己撒娇抱怨？
原本难看的脸色顿时柔和了许多，项亚乔走到他身边，如以往般抚揉他柔顺的头发，像是在安抚闹别扭的逞强孩子，压下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小夜，对不起。」
正当挣扎著想离开这眷恋的怀抱时，蓝尹夜被这声久未听见的温柔软语呼唤给定住，霎时安静下来。
「发生了事情，我却不在你身边；答应会在你有事时来接你，却又失信。我知道你对我很失望，对不起。」
项亚乔伸出手覆在他背上，轻轻搂著安抚。
「这两年一个人生活，辛苦了。不要再留在那里委屈自己好吗？跟我去洛杉矶，小夜。」
蓝尹夜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语，项亚乔突来的久违温柔，让他的眼眶忍不住有点湿热。
「从小到大照顾你那么多年，你不快乐，我看得出来，你在勉强自己，我也感觉得到。你肩膀这么小，不需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还有我在，知道吗？」说完，他还拍了拍他纤细的肩头。
「亚乔……」心软的蓝尹夜，无力抵抗项亚乔这样子的温柔，本来就不甚坚固的心防，最后还是崩坏了。
终于，他放纵自己，偎进项亚乔怀里，紧紧拥抱住他。
听到怀中的蓝尹夜终于再次唤自己名字，而不是项老板，他淡淡笑开来。
「老实说，那件事情你真的让我很生气，可是，我也气自己竟然受不了你的诱惑，做出那种事情。」顿了顿，项亚乔观察著怀中人儿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接著开口:「小夜，我们都忘了那晚好吗？」
「你说什么？」蓝尹夜仰起头，浑身一僵，有些愣住。
项亚乔知道他听进去了，不禁为他的敏感反应低叹。
「我们本来就不应该，而且你那时候还小，对我也只是一时迷乱……」
「才不是一时迷乱！」蓝尹夜打断他，脸上满是受伤的神情。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自己对你的心不是一时迷乱，我爱你啊！即使你那么无情不肯理我，到现在我还是爱著你，很爱很爱你！亚乔！」
「小夜你……」
从不晓得一直以来所疼爱的小侄儿，竟然真的对自己怀有这种情感？这教他惊愕，心却也更乱了。
在洛杉矶时，项亚乔不断告诉自己，蓝尹夜只是一时迷失罢了；但现下，那双眼眸中认真到会烫人的目光，彻底打乱他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所建立起的平衡。
「你可以不接受我，可是你不能怀疑我的感情。」否则他这些时间以来的坚持又算什么？蓝尹夜退开他的怀抱，一路退到墙边，低垂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受伤的神情。
「你自己回去吧！如果你无法接受我，我不会跟你走的。」
「我不会再让你回到俱乐部去上班！」
项亚乔上前一步，蓝尹夜就往后退一步，直到退到了门边，才刚要打开门，又被项亚乔砰的给关上。
他将人困在自己和门板中间，脸上是蓝夜从来没有见过的怒容，语气更是不容拒绝的沉凛警告。
「不要让我再说第三次！你现在给我进去睡觉，明天跟我回洛杉矶！」
蓝尹夜也不怕他，火上添油的回道：「你也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留我下来过夜，是要付出很高的代价！」
说完，他脸上扬起个极为魅惑的表情，手臂忽而勺上他颈后，，凑近脸，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谁只要稍稍动一下，唇就有可能贴上对方。
「还是说……项老板是故意带小夜来饭店叙旧的？今晚小夜还是第一次跟客人出场，项老板可要温柔对人家哦！」
突来的贴近让项亚乔怔愣住，那张从小看到大、应该已经习惯的容貌就近在眼前，竟然让他一瞬间失了神。
而原本想捉弄人的蓝尹夜同样也乱了心，克制不住冲动的吻上那令他想念的温热嘴唇，还探出小巧舌尖，舔吻过那紧闭的唇瓣，试图挑开它。
「蓝尹夜！」
压下心头怦然悸动的冲击，在软舌钻进自己口中的那一刻，项亚乔狠狠推开他，但又怕他跑了，立刻把人给扯进房里摔在大床上。
「你今晚睡这儿，哪儿也别想去！」
看也没看他一眼，项亚乔像是落荒而逃般的来到客厅，将自己抛在沙发上。
蓝尹夜那不若以往纯真的柔媚神情，竟让自己失了魂；青涩且毫无技巧可言的吻，竟然轻易地就挑起他体内的燥热冲动，害他又忆起两年前那、永远也忘不掉的一夜……
热情且满足的一夜！
真是见鬼！
「亚乔。」
听见呼唤，项亚乔倏地睁开眼，诧异地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
「床给你睡，我睡沙发。」蓝尹夜委屈万分地道。
「不用，你回床上去……」
未待项亚乔说完，蓝尹夜已径自绕到另一张长沙发上躺下，面向内侧，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缓缓合上眼，掩去了底下的微微湿濡。
深夜里，躺在沙发上的人悄然坐起。
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蓝尹夜还是无法入睡。
除了因工作关系而习惯日夜颠倒之外，最主要还是因为里头床上那个男人。
他走进房间，已然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准确地找到项亚乔的身影；深情的目光紧紧锁住他，舍不得离开。
「亚乔，终于可以再次这么近的看看你了，好像在做梦一样。」
怕吵醒睡著的人，蓝尹夜只能轻声喃诉爱意，可是这仍不够满足，他忽然好想再靠近他一点。
他赤脚踏上地毯，黑暗中，脚步轻盈地缓缓往床边移动。
坐在地毯上，为了不惊扰到睡梦中的人，他轻轻将脸趴靠在床沿，炽热且深情的贪婪目光，流连在男人熟睡的俊美脸庞上。
即使只是这么瞧著，蓝尹夜脸上也不禁扬起柔柔笑意，他已经觉得好满足，甚至让他有种幸福到想落泪的感动。
其实项亚乔可以完全不理会自己的，甚至可以再一次无情离去，可是他没有，他还是关心著自己。
这段时间来的冰封武装，除了知情的黎恩祈和老板外没有人看透。
但只有项亚乔，光凭一个笑容他就能轻易地看穿自己。
甚至很没用的，在项亚乔提出要自己跟他走时，自己软弱的心根本是马上朝他奔去，只想再一次依赖他。
「亚乔，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在项亚乔的睡梦之中，喃喃低语传进耳里，他眨了眨眼，蒙胧中感觉到床边好像有人，突然间惊醒过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项亚乔支起上半身，靠在床头。
蓝尹夜将脸埋在被上，探出手，寻到那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
「亚乔，你不爱我没关系，让我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不要再说这个了。」项亚乔烦躁的皱起眉，想抽回手，却被牢牢的握住，挣脱不开。
「我真的很爱你，亚乔……」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那闷住的隐隐哽咽声，让项亚乔脸色更加难看，用力甩开他的手，不去看那张委屈至极的小脸。
越见他忧伤，只会让自己越舍不得，可是他们根本就不该在一起啊！
蓝尹夜吸了吸鼻子，不让自己脆弱的一面展露在项亚乔面前。只是，那微颤的嗓音，还是泄露出他紧忍的悲伤情绪。
「你为什么愈来愈凶？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探出去的手张了又合，像是想要握住他，又怕再次被甩开，最后蓝尹夜只有缩回手，紧握成拳。「你果然还是讨厌我了。」
项亚乔看著他那紧忍住的逞强表情，心头一紧，不禁也放柔了声音。
「我说过，如果你愿意忘了那天的事，我们可以回到从前，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疼你。」
「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了！」蓝尹夜脸上的表情苦涩，激动的大吼著。「以前你不会介意跟我同睡一张床，可是晚上……今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同房却分睡两边……」
蓝尹夜上前抓住项亚乔的双肩，情绪异常失控，仿佛已经到了极限。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我撑不下去了，真的撑不下去了！亚乔，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没有一夜不被你不告而别的恶梦吓醒，日复一日……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给我希望？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久的时间才能更正将你封锁在心里面？你明明就给不起，为什么还要一再来撩拨？为什么还要一再管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那天我只是想偷偷看你几眼而已，你为什么要追上来？你为什么要留下来？都是你的错！不然我也不会这个样子，我可以笑著送你离开的，为什么你要一再出现在我面前？」
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失控，项亚乔心中隐隐泛疼，还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小夜，你冷静点，别这样子。以后你还会遇上更好的人，我不适合你。」对于蓝尹夜所投下的感情，项亚乔真的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开导他。
蓝尹夜不断地摇著头，十足坚定的目光直直看向他，就是要让他完全明白。
「不要！我只要爱你，也只会爱你项亚乔一人！」
突来的宣言让项亚乔又皱起眉宇，不明白蓝尹夜那莫名坚持的浓烈感情究竟从何而来。
「可是我不可能会爱上你。」
「没关系，我爱你就好。」
「你！」这一瞬间，项亚乔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了解过他。
他无法理解蓝尹夜的坚持，也觉得此刻的他非常难以沟通。
项亚乔烦躁地叹了口气，怒气不禁被他的一再纠缠给挑起，用语严厉许多。
「要怎么说你才会懂？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你究竟懂不懂我的意思？我说我根本不可能会爱上你！」
其实他也不想把话说僵，但如果现在不让蓝尹夜彻底死心，他怕是永远都走不出来。
随著项亚乔无情残酷的话语结束，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暗淡的房间里，只见蓝尹夜的眼睛闪烁著晶亮的泪花，接著成串的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
即使他用力闭紧了眼，溢出眼角的泪水仍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般狂流不止。
最后蓝尹夜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抖动的肩起伏愈来愈大，原本隐忍的低泣哽咽，再也压抑不住的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而项亚乔则被眼前的景象给吓愣住。
蓝尹夜长大后，已经很久不会见过他掉泪，只记得两年前自己曾经说了重话，让他在浴室哭了好久；而现下，更是哭得比上次还要凄厉，从来没有见过他情绪如此失控。
哭得那般柔肠才断、伤心欲绝，哀恸的哭声仿佛已经压抑许久，终于一次爆发出来，令项亚乔听得整个心都紧揪在一起。
好心疼！他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
这种哭法，项亚乔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真的很怕蓝尹夜会承受不住。
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大掌抚摸著泪湿的小脸，心里百味杂陈，有无限的怜惜。
「小夜，不要哭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唤，回应他的只有一声比一声还要凄凉的哭号，就像是小孩子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停下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再哭泣。
「小夜……」
项亚乔上前抱住他，怜疼地轻搂住他安抚。自己的心，似乎也跟著他的哭声，都紧揪在一块儿了。
「不要这样子，小夜，我看了很难过。」
「对……不起……我停不下来……心好痛……真的好痛……」蓝尹夜仍是止不住伤心，说个话都抽抽噎噎说不清楚，哭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很抱歉。」项亚乔只能紧拥著他安抚，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只知道心头也因此而泛起阵阵苦涩。
打从他小时候就照顾到大，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伤害他一丝一毫。
「不……不要讨厌我……我真的……好……好难过……心真的好痛……」
「我没有讨厌你。」又再搂紧他一些。
「我试过不要再爱你……可是我做不到……」
「对不起。」
「亚乔，为什么你不能爱我？」蓝尹夜抬起被泪水模糊的眼眸问道。
项亚乔看得又是怜惜又是无措，只能一再安抚他，希望他快点平静下来。
「不要再哭了好吗？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停不下来……」蓝尹夜紧紧搂住身前的男人，把湿透渗出眼角，不断流下来。「答应我好不好？让我爱你，亚乔，没你我会死的。」
「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我本来可以好好的，可是谁要你出现来找我，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对不起……」项亚乔一边道歉，一边拍抚著他的背，让他顺气一点，他真的很怕他会成为第一个哭到岔气而死的人。
「我受够了！那种想念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我不要看不见你、碰不到你……亚乔……我不要离开你……」
无奈地爬梳过头发，项亚乔被他痛哭的模样给惹得莫名的烦躁起来。「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停下来？」
蓝尹夜抬起满是无辜且可怜的脸瞅向他，「让我爱你。」
「你……」项亚乔皱起眉深呼吸，似乎不这样他会忍不住再次抓狂。
「我只是想要爱你而已，不行吗？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真的好爱你，只想爱你。一年，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仍然无法让你爱上我，我就会真的死心放弃，好不好？亚乔，让我爱你好不好？」
蓝尹夜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住，又哭又赖的，就是要他答应和自己在一起。
他这委屈又可怜的模样，看得项亚乔的心又是阵阵的拧痛，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就一年也不行吗？」
睁著那双因泪海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眸。语气中含带著一丝撒娇耍赖意味，大有他若再次拒绝，泪水又要继续泛滥成灾的趋势，吓得项亚乔不敢乱说话。
沉静了好一会儿，房间内只有蓝尹夜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哭声，不晓得他怎能有这么多的眼泪。
每一颗，都烫进自己心中。
最后，项亚乔深吸口气，真的没辙了。「好，就一年。」
蓝尹夜不敢相信他真的会答应，惊讶过度让他瞪大了红肿的眼。「亚乔！真的吗？」
「再问就连一天都没有！」
他终于停下来了。项亚乔松了口气，但眉头却仍紧锁著。
对于情爱他向来淡薄，也因为身处复杂演艺圈的关系，所以他从不会让自己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为自己制造麻烦话题，所以他真的无法理解蓝尹夜为什么会有如此深挚的情感？
也不晓得答应他究竟是对还是错，自己又真的能爱上他吗？如果不行，那他是否将伤得更重？
「亚乔！谢谢你！」蓝尹夜破涕为笑，脸上绽出一朵柔美的笑靥，深情地凝视著自己最爱的男人。「我爱你。」
项亚乔立即板起严肃的面容，「还有，不准再说爱我！」
「怎么这样子……」
「再吵就连一分种都没有！」
「哪有这样子的，亚乔好坏。」蓝尹夜噘起嘴抱怨，可是双臂却开心地紧紧搂著项亚乔颈后，像只等待主人痛爱抚摸的小狗狗般，乖巧地靠在他身前，用脸颊在他颈间蹭了蹭，把泪水全抹在他身上。
「你听见了？如果做不到……」
「我可以做到！」蓝尹夜马上打断他，不愿听到他要把答应的事收回这种话。
没有再开口，项亚乔仍继续拍抚著他抽噎不止的背，让他顺气。
心情有点复杂，好像背负了彼此更为沉重的未来，但项亚乔心底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