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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书籍名:《眉目如画》    作者: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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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他在气什么,回到家里就一把甩开灰鼠的手躲进房里不出来。切,才刚觉出他还有一点点的好……典漆揉着被捏得发疼的爪子,心中也升起几分火气,要生气也该是小爷才对。
神君近来反常得很,不但不带人回来,还天天守着灰鼠,大有不许他离家一步的架势。东蹿西荡惯了的灰鼠,哪里受得了?扬起一双寒光点点的爪子擦着他漂亮的脸蛋挥舞:「这里是小爷的家,你吃小爷的用小爷的,还想来管小爷的事?」
蓦然变得深邃的湛蓝眼眸显示出男人的恼怒,却转眼又被生生压了下去。殷鉴端着茶碗神色如常:「城中近来多事,你少沾惹。」
呵,还真想来管小爷的事了,你道这里是你的盂山神宫不成,由得你指手画脚!当即转身抬头挺胸地跨出门去,和道士说好了的,今天要一起去茶庄听琴,做妖不能不守信。
「砰--」地一声用力甩上门,趾高气昂的小灰鼠没走出几步,又没骨气地蹑手蹑脚退回来,摸摸门板,上头的漆又被震落几片,心头一震肉痛,早知如此就不该那般用力,找人刷门板也得花钱呢。
推开细细一线门缝往里张望,那混账还坐在原地,手里捧着茶,脸上是典漆从未见过的落寞,那双勾魂摄魄的蓝色眼睛原来也可以表现出如此哀凉的悲伤。灰鼠几乎都能听见他那悠长的叹息……混账就是混账,莫名其妙的明明是他,却害得小爷心里一阵难受。
穿过小巷时,隐隐听到女人低低的哭泣声,那是陈家寡妇,前几月的夜里,她亲手为自家闺女小翠掖的被角,天亮后起床一看,辛辛苦苦拉拔了一十六年的女儿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人们说。
传说里总有那么一群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贩子,他们诱拐了幼童和年轻女子,卖到京城的有钱人家或是妓院里。除了陈寡妇家的小翠,还有城东老李家的莺儿,铁匠家的三女儿,甚至许员外家的千金,同样都悄然无息地说没就没了。
又是哪儿来的人贩子有这般高明的手段呢?恐怕那位破案如神的总捕头大人也答不上来。
于是又有人说:「被妖怪吃了吧。」
但凡猜不透的事,推到妖怪身上就什么都说得通了。做妖,有时候挺冤的。
「年轻女子的味道确实更好。」老卦精依旧笼着手坐在卦摊后,像是猜到了典漆在想什么,得意洋洋地翘着唇边的两撇小胡子笑,「怎么了,阿漆?看起来不高兴呀。」
典漆没心思同他闲聊,咧嘴笑了笑举步要走。
老卦精却不依不饶地揪住了他的袖子:「听说了吗?」又是上回那般神秘莫测的口吻。
「嗯?」
「近来的这些事。陈寡妇家的小翠、许员外家的千金……」老卦精确实是天生适合吃算卦这碗饭的,说起话来玄之又玄。
「听说了,怎么了?」典漆心想,难道……
果然--
「楚耀。」老卦精缩缩脖子。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又在典漆耳边响起。
「咦?」典漆说,「他不是好吃人心吗?」
「他也好年轻女子。」老卦精说得很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小灰鼠终于体会到了小武在自己跟前的无奈,咬咬牙,使出方才甩门板的力气,一把摔开老卦精枯骨似的手:「你怎么不说他还好年轻男子?」
「唔……这也不是不可能啊……」老卦精居然连连点头。
上回一定是睡迷糊了才会听他的鬼话!典漆暗暗决定,下回不管说什么,都再也不信了。
远远就瞧见守时的小道长已早早候在了城门下,脱了往日的焦躁与悲伤,穿了一身灰色道袍的小道长越发显得身姿俊秀。不同于殷鉴那般的艳丽灼人,每每瞧见他的脸,灰鼠心中总是不由感叹一句,真是长得好看呀……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眉宇间那股至纯至真的清气却叫人起不了半分邪念。
小道长人迷糊,却还有着正正经经的法号,唤作无涯,三月前入的城。甫一入城便到处拉人询问:「我要找的人是你吗?」没头没脑又疯疯癫癫。
心肠软的大婶姑娘们纷纷叹息:「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一位道长。」
道者其实不疯,太傻太执着罢了。典漆对他说:「找不着就别找了了。」
他倔强地摇头:「我是为寻他而生的。」一点都不可爱。
他说,他是被老道士捡回道观的弃婴。自记事起便总有一种错觉,仿佛有人在耳畔对自己说着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总觉得心头悬着一件事,逼得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梦中亦惊吓连连,醒来湿淋淋一身冷汗,脑中却一片空白,梦到什么连自己都说不出来。师兄弟们都不愿同他相处,说是同他一起时,他总四处张望心不在焉。他却觉得委屈,因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岁数渐长,心中一日较一日明白,原来自己是要找一个人,或许找到他就能明白一切,自己这从娘胎里带来的梦靥,前一世拖欠了谁或是被谁拖欠。
下山时,老道士给了他一把剑,是捡他时就绑在他背上的,或许同他的怪梦有关。
道者曾把剑解下交给灰鼠看,灰鼠拔得虎口发麻,怎么也拔不出。
「我也拔不开。」道者说,用指腹细细摩挲着朴素得不见任何修饰的剑鞘,眸光如水,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感伤,「或许我要找的便是能拔出这把剑的人。」
拔出剑来干什么呢?灰鼠的心中疑问丛生,却不敢开口相问。
对比那时的道者,现下笑着向灰鼠奔来的无涯道长完全好似换了个人:「快,快开始了,去晚了就听不到了。」
不由分说拽着典漆往前跑,小道长涨得通红的脸上写满急不可待。真弹得那么好吗?灰鼠皱着眉头想。
看来确实弹得很好。刚踏进茶庄就见里头满满坐了一屋子人,怕是天桥底下老醒木说书的茶楼都不及这家的生意兴旺。茶庄很小,正前方有一道竹帘相隔,帘后便应当是琴师弹琴的所在,而在竹帘这一边,寥寥几张木方桌边已是人满为患。有伶俐的小二端茶斟水穿梭往来,一时人声鼎沸,热闹仿佛菜市一般。
道者来这儿显然不只一两回,熟门熟路地拉着典漆,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在靠近墙角的一张方桌边坐下。典漆环顾四周,屋中泰半均是妙龄少女或年轻少妇,不由嬉笑:「哟,那位琴师是位年轻公子吧?」
道者脸更红了,垂着头露出几分羞色。正要开口,却闻「淙淙」一阵流水琴音,闹哄哄的茶庄顿时鸦雀无声,素日里叽喳多嘴的女客们一个个屏息凝神翘首而望,原本空无一人的竹帘后,不知何时已多出一道人影。透过竹帘缝隙,隐约可见那人一身浅绿长衫,十指修长,葱白如玉。
是妖,不用费心去瞧他的细长眉眼与唇角的诡异弧度,典漆已闻到了同类的相近气息。城中的妖类灰鼠大多都认得,眼前这位陌生得很,想来同前日的倾城姑娘一样,该是新近的来客。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人世这般不太平,果真是因为楚耀要重出江湖了吗?隐隐地,说不清道不明的千斤巨石又重重压到了心口。
「道长啊,恐怕他……」摄人心魄的琴声里,典漆暗自斟酌着词句,扭头看见道者如痴如醉的脸庞,心下暗道不妙。
「嘘,你静下心听……」道者已经沉醉到了琴声里,双目发亮犹如星辰闪耀,「听到这琴声,我便知道是他。」
「他会弹琴?」
「……」道者缓缓摇头,而后又笑,脸色红得异常,「总之是他。」
「拔出你的剑了吗?喂,小道士,我问你,他拔出你的剑了么?」
之后无论典漆说什么,道者都不答了。笑得心满意足的道者闭上了眼睛,身体随着琴音的韵律而轻轻晃动。
泠泠的琴声仿佛是带着某种魔力,身畔有同样满脸羞色的女子开始掩面低泣,不远处却又有人正在琴音中「咯咯」轻笑。
他是在靠琴音来吸取凡人元神。典漆怒目望向竹帘背后,想要冲上前去打乱那越来越叫自己不安的旋律,双手双脚竟似被缚住一般,无论如何拼命都动弹不了。还是隔着那道做工精细的竹帘,典漆看到了那人笑意盎然的眼眸,深不见底的墨色中微微带着一抹幽碧,地府般阴冷,恶鬼般贪婪。
琴声如水,源源淌进耳里。仿佛又回到百年前的那个清早,一身血衣的男人双目微阖气息微弱,那张苍白如雪的美丽面孔硬生生扎进眼底刺痛了双目。从此往后,开始计较,开始愤懑,开始暗暗倒数他离开的日子,只有典漆最明白,自己已再不是原先那个洒脱的自己。
带着妖力的音符构筑起了迷惑心神的幻象,云雾缭绕的宽广天地间只剩下男人如天湖般澄澈湛蓝的眼眸,灰鼠惊讶地看到那里头居然倒映着自己平平无奇的脸。男人如同对臂弯里那些来来去去的美人般对他微笑,略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轻轻点着灰鼠的眉心:「真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目似点漆。」
「你怎么知道?我爹给我取名时想到的也是这个意思。」典漆听到的声音雀跃得几乎不似自己的。
男人便得意地笑了,眉眼弯弯,那种像是要将灰鼠捧在手掌心上当宝般的宠溺表情。明明知道是不真实,心中依旧充满喜悦。慢慢偎进他怀里,感觉到箍在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脚下如踩上云端般轻软。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琴声飘渺仿佛来自天边,淙淙似流水,婉转似鸟鸣,细腻如情人耳语。
听到男人说:「典漆,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典漆,我不会走,我会永远陪着你。」
「典漆、典漆、典漆……」
不知不觉,唇角已划开一个弧度,身体情不自禁地跟随琴声摇摆,失了心神的灰鼠如追逐清风的落叶般紧紧依附着时缓时急的韵律,弹下去,不要停,停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像是察觉灰鼠心中所想,竹帘后的那双眼睛微微瞇起,精光一闪而逝,弹拨琴弦的手缓缓收回。最后一缕余音自微颤的弦中消散,一曲终了,屋内旋即一声长叹,有满脸泪痕的女子擦着泪水疾奔而去,亦有人如梦初醒,怔怔坐在椅上发呆。
「好听吧?」道者过了许久方出声问道,眼却始终望着竹帘那端,脸上的红云迟迟不见消散。
幻境终究散去,温柔的神君与温暖的胸膛一同化作了云烟,典漆觉得自己像是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试着张张嘴,却说不出只字词组,心中幽幽飘荡着一丝怅然。
「道长啊……那个人……」终于想起最要紧的事,回首一望,傻傻的小道士已不在身边。
原来他跑去了竹帘后,正跟那位唤作沈吟的琴师切切交谈。细密的竹帘挡住了两人的说话声,却挡不住道者亮得发光的眼眸与灿烂若朝阳的笑容。
典漆从来不知道他也能有笑得如此开怀的时刻,打从进城起,道者的表情就是苦闷与忧愁的,再勉强的客套笑脸也遮不住眼底深处的悲哀。
「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连自己究竟在悲哀什么都不知道。」道者这般说过。沉重得几乎不像出自于这个迷糊又天真的小道士之口。
「他是妖,不是你要找的人。」典漆走上前,对着竹帘道。总是耻笑着他人冷血的灰鼠第一次觉出,原来自己也是这般残忍。
道者的表情完全被模糊了,只有「呵呵」的笑声还是那样憨厚纯真:「阿漆,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明白。」
「他是妖。」灰鼠重复道。
道者却道:「阿漆,我要找的就是他。」固执得一点都不可爱。
典漆还想说些什么,话未出口便已被道者转开了话题。
离开的时候,他们还在竹帘后谈笑着,拙于言辞的道者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在道观中的生活,那些幼年趣事被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眼带幽绿之色的琴师耐心听着,每每总在适当的时候大笑出声。意识到典漆的注视,他侧过脸来,故意揽住道者的肩,嘴角上撇,露出一个挑衅至极的笑,眼中幽光闪烁,阴冷如地府,贪婪如鬼魅。
「区区一介下界小妖,敢当着本神君的面摔门就走,你不是该很得意吗?」可恶的男人高高坐在椅上,一手端着茶盅,一手揭开杯盖,低头吹开一池三春新碧,脸上一派悠然,丝毫不见被冒犯后的恼怒。
神仙都是这样好装宽容,明明气得心头冒烟,脸上却非要做出一副既往不咎的圣人模样。垂头丧气的灰鼠沮丧地站在门边,心里暗暗嘀咕两句,嘴上却懒得搭理他。
「被谁欺负了?」
「你别管。」典漆低头径自往里走。修为不济反被琴师所惑是自己不争气,若是找这同自己不相合的神君助拳,便是自己打自己耳刮子。小爷今后在群妖里还怎么抬头见人?更何况方才因琴声而幻想到的内容……一辈子被卡在油瓶里也说不出口。
想到这儿不禁脸上又热开了,典漆赶紧扭身躲进屋子里,却不曾见到身后那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呵……」再度环顾空荡荡的屋子,男人忍不住低头苦笑。这只小灰鼠啊,对谁都能亲近,却唯独总把自己推得远远的。
一连几天都不见无涯道长,想来是听琴去了。典漆一个人站在城门下发呆,捕快武威喘着粗气向他奔来:「阿漆,站在城门底下干什么?咦?那个疯道士呢?平常他不是总在这儿拉人闻讯吗?」
典漆呐呐地说:「大概听琴去了吧。」
小捕快皱眉,忽然把脸凑了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眨呀眨:「你不高兴?被欺负了?」
在家时,男人也这么问过。显而易见的关怀狠狠地吓到了灰鼠。
典漆摆手说:「没、没有。」口气里不见一丝底气。
被灰鼠欺负惯了的小捕快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一把揽过他瘦弱的肩,拍拍腰间那把从没出过鞘的佩刀豪气干云:「有什么事就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出气!哼,这城里还有谁敢跟我武大爷作对!」
话不够狠,个不够高,倒是有满脸横肉却偏偏是张娃娃脸,怎么看都是没长大的孩子在扮家家酒。
典漆「扑哧--」笑出声,戳着他肉嘟嘟的胖肚皮嬉闹:「武大爷,几个月了了?」
小捕快立刻扁了嘴:「你又欺负我。」小眼睛里一池水汪汪的委屈。
心情大好的灰鼠顺势捏上他的脸:「小武啊,还是你最好。」
这是真心话,从他还是当年那个偷偷把红烧肉倒在墙根的傻小孩开始,小捕快就是最单纯最善良最好欺负的。
典漆一本正经地说:「小武,你会当上天下名捕的。」
小捕快一定是被灰鼠的严肃吓到了,瞪大眼张大嘴,好半天不出声。猛然一拍脑袋一跺脚,赶紧推开典漆匆匆忙向前一溜小跑:「啊呀!糟了,糟了!总捕头大人让我巡完城就去衙门找他的!晚了,晚了,来不及了!」
典漆茫然地眨眨眼,夕阳下,小捕快的背影只剩那么一个小黑点。真是……离天下名捕的距离还很远很远啊……
刚想到这儿,前面的人忽然又急匆匆跑了回来:「阿漆,阿漆,我忘了告诉你了……你、你、你……」
他喘得透不过气,弯腰拍着胸口憋得一脸通红。小灰鼠傻眼地看着他,小捕快好容易才又开口:「你家公子其实是个好人。前两天、前两天,你晚上没回家,他还来我家找你呢。」
说完,他又手忙脚乱地要去找他的总捕头大人,好容易有一副好心情的灰鼠气得在他身后跳脚,傻子!你跑回来跟我说这个干什么!那个混蛋,高兴的时候给两个笑脸,不高兴的时候摆神君架子折腾人。一百年了,小爷给他换了多少床板,收拾了多少酒盅又看他带回了多少美人?不过问个讯而已,才不过问个讯而已,真想对小爷好,他早先干什么去了?
转而又低头狠狠唾骂自己,典漆你个没出息的!才两三句话,你胡乱高兴什么?
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奇地看着城门下的灰鼠像鬼上身一般忽而跺脚忽而抱头忽而捶墙,有好心人想上来问话,却都叫他怒气腾腾的双眼吓了回去。
等到身边的人们开始绕着自己围成一个圈,灰鼠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丢人丢大了。还不是那个混蛋害的!忍不住朝着墙根再狠狠踹一脚,余光却恰好瞥见自己等了一天的道者正自人群外慢慢走过。
「看什么看,再看咬你!」排开人群向他追去,张开双臂拦到道者身前,典漆惊讶地发现,几日不见,道者居然瘦了一大圈。原本圆润的下巴尖得突兀,炯炯有神的双眼下浓浓一圈黑影,眉宇间那股至纯至真的清气更是要消散得几乎荡然无存。
「你……」典漆一时张口结舌。
道者却还如往日那般温文地笑着:「啊,是阿漆呀。我刚听完琴,正打算要回去。一起走吧,我泡茶给你喝。」
他脚下虚浮得好似一个不小心就要跌倒,典漆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扶一把,却被他摆手轻轻推开了:「我没事。」
是比先前一人在城下苦苦寻人时更让人不忍的心酸笑容。
典漆问:「你怎么了?」
道者不答,背着那把唯一与自己的过往有所关联的长剑在前边摇摇摆摆地走着,背脊似要被沉重的长剑压弯进而折断。
典漆心中已隐隐猜到,道者的衰弱必然是因为被化为琴师的妖魅吸取了元神的结果。
「我去找他!」压抑在心中的怒气与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终于找到的宣泄的出口,灰鼠握紧拳头,转身便要去找那妖怪。
方迈出两步,长长的衣袖便被轻轻揪住了,回过头,道者面容苍白,眸光坚定:「阿漆,跟我去喝茶吧。」
笑的意义总是一样的,无非是表达心中的愉快而已。殷鉴的笑容是勾魂摄魄的,只要稍稍痞气地翘起一边嘴角,灰鼠那颗不听话的心就要「砰砰」地从腔子里跳出来。和尚的笑容是用来普渡众生的,嘴角的弧度几乎与那端坐西天的佛祖一模一样,一脚踏进庙堂便忍不住要磕头下拜。道者的笑容却是能镇静人心的,若说和尚是苦修九世的圣者,那么典漆相信,道者的前世必然是凌霄殿中的某一位上仙,浩渺云烟中他杨枝轻拂,人间便是遍地甘露。
紧握成拳的手就这么被他拉住了,满腔的不甘与怒意都消散在他柔软的掌心里。典漆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走,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如小捕快般急匆匆地又奔回城门下,将几枚铜板塞进一个小乞丐手中:「你去花猫巷张府找一个叫殷鉴的混蛋,告诉他,他家少爷去了栖霞寺,不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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