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为自己买单
阿盛没有反驳……松开了揪着文劲的左手，也放下了高高举起的右拳，原来眼前的少年已经知道了，眼神里闪过惊异，惶恐不安，还有伤痛……
文劲看着席盛张口想辩解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的模样，心中的迷惑终于确定了，他曾经偷听到的那通电话是真的……
默然地绕过席盛……
文劲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想要暂时离开这两个人的视线，带着悲伤的，悔意的又期盼他原谅的视线……
或许在阿盛的眼里，他文劲不在加拿大过安稳日子，回香港不就是为了喜欢吗？笑话！如果能够不回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上这块土地！
他……回香港做什么……
为了再次碰见李杰？
或者再次蜷缩在席盛的怀里？
又或者真有能耐的一张一张收回那一百张……甚至到现在可能COPY到不知多少张的光碟？
不是！真那样的话，只能说他活该！不在加拿大好好过生活，回来自残！他恨不能忘记自己曾生活在香港！
可现实却是……他在某个月的二十八号放学回家开始，以后的每个月，都会有人送一份快递到他的手中……
那快递里面也没有别的，只有一张写着“欲蜂之章”字样的光碟和几十张厚厚的照片。光碟内容主角是他，在那段被征服的日子里被玩弄的模样……而照片的主角也是在加拿大的他，视角无论是靠着教室的窗口上课，还是在公园遛狗，在家吃汉堡或者在看电影……
足以让他在接到的时候浑身冷汗地紧张着哪天自己错过了时间，亲属们代为签收的时候，他还有什么脸皮活在世界上……
如此而已……
在两年之内除了刚到加拿大的六个月，包括生日和新年这两个特殊的日子，他一共收到了二十一
张光碟，焚烧了无数张相片……快递的邮寄人唯一的地址：香港
寄快件的人无非是想提醒这个地方他想忘也忘不掉……一张张留着每天拍摄时间的即显照片也无非是预示随时有人在暗处注视着他的行踪，即使他躲在海角天涯……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掉……
终于，有一天，包裹时差和人都出了问题，比他到家早了一步的快递员将快件放在了邻居家的门口……
一直假装无视，紧绷着的神经扯断了，他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想打乱他现在的生活，但也如愿以偿地达到了目的。他再也无法忍耐下去，收起二十一张光碟背上行囊踏上了归港的路途。
从回到香港，他的确没有再收到一张光碟。慢慢的缓和下来的平静让他几乎忘了还有这样的举动……
直到李杰手里握着他那张五年级丢失的学生证……桌上放着同个公司，同样规格的快递信封，信封上写着同样笔记——“香港”两个字……李杰和他的感情破灭了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想得太简单，从开始，这双黑手就从没有放弃过玩弄他的生活……
……
文劲走了很久，抬起头望向天空，没有蓝色，只有白……
垂下眼，晨练的人们渐渐散去了，寻找地方吃早茶。规律无期的生活，他也向往，但在下一刻就只能断绝这个念头，还是不要期待为好……现在他无论是和李杰，还是和阿盛，改说的也说了，闹也闹过了，是不是又预示着接下来又会有什么等待着他，而他为什么还是学不乖，不甘于放弃活着呢……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轮椅男人的电话……
“……这么早打扰你，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尝试过反抗命运……啊……恭喜你，你可以站起来了吗……”
<可是……我只能站起来，一步也走不了……>
“没关系，即使现在不能走路，只能站，也是一个希望，之前你不是已经不想再医治了吗……”
<说的对，我不该放弃，我的二爷爷也曾经断手断腿，几乎成为废人，但是他从没有放弃过，终于等到了他的爱人，我是他的后辈，怎么能认输呢！>
“说的是，不定在不久的将来，你不仅能走路，还能跑步……所以不要放弃希望……”
<那么……你也是……>
“……好，我不放弃！”原来还有这么劝人的，文劲哑然失笑，对方估计已经从电话里听出了自己情绪的低落，所以用这样的交谈方法激励他……
他现在的心里还介意什么呢？
最初见到李杰的时候，他完全想不到某天会和这个警察躺在一张床上，说着我爱你。
百学和红联的斗殴现场出现了警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更没有想到会突然闯进来三个面包车，下来的几个带着黑色线织面罩的蒙面人，往场中心望着想在找什么人，而他则离他们的面包车只有七步之遥，红联攻上来的或者四处盲目逃窜的不良少年让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他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两眼，心底本能地升起了恐惧。
对方的有持无恐，完全不把眼前的混乱或者警察放在眼里，甚至他还看见了面包车里面伸出的黑色的摄像机，仓库里混乱的场面统统在这些蒙面人的眼里只是……一场娱乐性质的闹剧！……他心里不由而然地升起了无法掩饰得恐惧……
而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蒙面人好想没有找到要找的，居然有两个冲上来抓住了他。百学的第二人“刺蜂”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抓，手中的双刺回转突刺，对方急闪，他拼命挣脱开，恐惧感紧紧包围着他，连手中的刺掉了一只也不去捡，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警察跟前，拉着对方的衣袖，惊慌地望着后面伺机不肯罢休的蒙面人，哀求着对方救救自己……他害怕了，也后悔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才十二岁……他还是个小孩子……
可是……
即使泪水因悔意和恐惧流下来……手还是被甩开了，他被后面赶上来的蒙面人捂着口往后拖，而李杰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挤进了混乱之中，而他……视线越来越模糊，被绝望淹没了……手中另一根刺也掉在了地上……
席盛于他又怎样呢……
其实从很久以前，他的心底对偷听来的那通电话已经认定了，所以……他才会在拨通了舅舅许子逑的电话之后，拨打了另外一个电话——然后坐在舅舅的车里，静静地看着警车的鸣笛一阵呼啸，停在了他和席盛的藏身之处，不久以后，带着手拷的席盛被塞进了警车，在上警车之前，席盛还向四周张望着，他知道席盛在找自己的踪影，嘴里面骂的是不是自己，这可是听不见的……
即使再笨的人也能猜的到吧……
这个地方只有三个人知道，阿盛，阿龙和他，是好像粘屁虫似的阿龙为盛哥找的，作为百学老大的阿盛躲在这里一直安全，到底是谁告得密，是毫无疑问的。
早上起来上洗手间的时候，听到门外席盛打电话的声音：我原想等端午之前再带他到您那里去，没想到……为什么不说一声，我就提前带他……毕竟那种情况万一不留神……这倒也是，嘿嘿，会更有情调……嗯，他在睡觉，您还想……”
挂上电话的席盛立刻翻脸骂的“老变态”“恶心的猪”“烂根子”之类的话都没有进入到文劲的耳朵里……
从头到脚的冰凉，恍如堕入谷底，这一个月来安抚他，抱着他，用身体相互温暖，唯一他抓得住的“浮草”没有了……
在席盛上警车之前，文劲也好想问席盛，黑道上有没有哪个当做兄弟的做到会把自个歃血的兄弟当礼物送出去，包成粽子给别的男人玩弄于□……
出来混的规矩：不能出卖兄弟！
却没有说不能出卖兄弟的P股……
他和百联的不良少年是兄弟，和席盛，薛思龙更是歃血的兄弟。
于是，席盛出卖了他去讨好黑社会，而他出卖了自己的老大给了警察……
席盛从感化院里面出来没有说任何关于那天被抓的事情。
就像席盛不知道他已经猜的那肮脏的交易一样，他也才从席盛的眼神里发现，原来席盛也早已经知道了自己出卖他的事实……席盛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薛思龙在内——说出是自己这个做小弟的出卖了大哥！
真是可笑，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激吗！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可到底谁该为他破碎了的过去买单？
是见他是个不良少年就轻视了求救，只急于警察职务和纪律而忘了警察义务和德行的李杰？还是为了能在出了校门以后出人头地，积极结交黑社会而把他送出去作礼物的席盛？！
前一个恨，却慢慢变成了爱，即使现在已经淡了……
后一个爱，却慢慢变成了恨，却也无法恨彻底……
所以他不再怨恨了，他自己买单，为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己，负上全部的责任，即使那时只有十二岁……
苦果，毒酒……无论是什么，和着眼泪自己吞……
文劲回过头，望着刚才走过的石子路……拎着早茶匆匆上班的人，还有……
身后渐渐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越来越近，文劲转过头……
一辆漆黑的宝马轿车已经离他三米远，“咔”地停在面前……
……号码末尾两个“6”的车子——！
……
文劲的瞳孔收缩了，眼看着车子打开了车门……如恶魔张开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