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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较量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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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随着尖声惨呼,一个灵秀的身影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虫儿你压死我了——”才说了半句,那身影便重又砰通一声躺回床上,僵尸一般再无声息。
虫儿将头埋在枕头里闷声笑了,“……哎……你什么时候来的……神出鬼没……累坏了吧……”边说虫儿边扯过一条锦衾盖在那人身上,“阿醒……快睡吧……”
缩身床里之人正是永明的至交好友秦醒,此时他听了虫儿疲惫的笑声,困意顿消,倏地皱紧长眉,清泉似的眼波在昏黄的暮色下轻轻闪动,“我是累坏了,可你听起来比我还累百倍,怎么,你的计划进展不顺利?你没见到西朔那位单于殿下?”
虫儿一听便呜呜哀呼着翻了个身,“你怎么也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休要罗嗦,快陪我好好睡一觉。”说着虫儿就精疲力竭地阖上双眼,连毯子也顾不上盖,刚要迈腿步入梦乡,就听耳边传来秦醒的讪笑之声:“……呵呵呵,你那个‘秋波’在哪里?我倒是不在乎陪你‘睡一觉’,就怕半夜身首异处呀。”
“秦阿醒,你找死!”虫儿忍无可忍,抽出头下的枕头甩向床里,准确无误地砸上秦醒的尊头,“那个‘秋波’跑路了,害得我差点变成千古罪人,不不,怨不得他,是我本来就混蛋……”
虫儿枕着胳膊,闷声闷气地说着,也不睁眼,真恨不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秦醒若有所思地扭头看看虫儿,一边没好气地将枕头重又塞回虫儿的颈下,“你可算是有点自知之明了,你还真是个混蛋。”
“呵呵……是呀……我也是到了今日才发现……我就像个盲目骄傲的愚蠢的花孔雀……漂亮的尾巴下面藏着个光秃秃的屁股……”
“哈哈哈……”秦醒欢声大笑,伸手拍拍虫儿的肩膀,“你能有这个认识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说着秦醒顽皮的视线就向虫儿身下瞄去,亮闪闪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嗯……别说……你这屁股长得也挺俊的……呵呵呵……”秦醒咯咯笑着,心里却紧张地琢磨分析,不知永明在云州遭遇了什么难题,以致那位妖娆的玉衡竟然逃逸了。
虫儿无心开玩笑,焦虑地抿紧嘴唇,想起他和天宝此时的处境,简直心烦意乱,“这几天东安怎么样了?”
秦醒一惊,自然知道虫儿话中的‘东安’指的是什么,他沉吟了一瞬便轻声回答:“华帝陛下为安临,安锦两条铁路的建成莅临剪彩;明帝陛下在青州会见北句丽使节,鱼儿和英秀正在筹建明华邮政总局,他们一切安好。”
——除非虫儿这些天忙得无心快报,不然他怎么会不知道两位陛下的行踪?也许他知道,只是心里太过忐忑不安才下意识地提问。秦醒默想着注意倾听,发现身旁的虫儿已悄无声息,以为他睡着了,刚吁出口气,就听虫儿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阿醒,你是我的好友吗?”
秦醒胸中一拧又一松,他还没感到疼痛就已脱口答道:“我本来可以是你的伴侣,但你这混蛋硬是将我视为好友,如果你不是皇太子殿下,我甚至可以是你的兄弟,反正亲朋和好友都一样。”
虫儿即使万分疲惫,也已听出秦醒的声音中虽有隐痛却并无遗憾,不禁嘿嘿笑了:“还是你的态度值得赞美,一旦想通便撂开手。”
秦醒淡笑着转过身,裹紧薄衾,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出来,好像十分困倦:“现在很少有人会像上代人那样为了感情而纠结痛苦,执着和执拗只一念之差。为了得不到的爱而出丑露乖,太得不偿失了。”
“嗯……确实如此……”虫儿昏昏沉沉地嘀咕着,已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阿醒……你太骄傲太自爱也太清醒……”
虫儿均匀的鼻息轻轻响起,秦醒却大睁着眼睛望着昏黑的帐顶,——既然疯狂的糊涂也得不到真爱,那还不如清醒地自爱。想着想着梦神来临,在被领入梦乡前的那一刻,阿醒忽然心尖儿一颤,——如果自己真的很爱虫儿,也许就能抛开骄傲和自爱了,之所以如此清醒,可能还是爱得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是白驹过隙,还是沧海桑田?虫儿正在梦魇中起伏跌宕,就听窗外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随即一把脆亮的女声拔地而起,凄厉地叫喊起来,虫儿深恶痛绝又万般无奈地睁开双眼,立刻看见滚滚黑烟从窗外涌流而入,将明亮的天光卷入黑雾,那尖锐的女声在黑雾中沉沉浮浮:“……秦醒……你个小猢狲……每次来都要拆房……叫你娘立刻汇张银票过来……哎呀呀我的绿茉莉……我的仙岩草……还有你这头大草狼……也跟着搞破坏……你在襄州的年俸几何呀……快快拿来赔偿……”
虫儿‘啊’地哀嚎一声便拉起两侧枕头堵住耳朵,刚要晃晃悠悠地重返梦乡,忽地想起梦乡中那挺拔俊丽的少年,他的身姿优雅,脸容高贵,“——啊——天宝——”虫儿大喊着噌地跳起身,发散衣乱地就往外冲,窗外如此杂乱,莫不是天宝疗伤时出了什么闪失?
“——殿下——”守在内寝中的喜眉正趴在窗边儿看热闹,眼角儿白光一闪,虫儿殿下和他自己的喊声已同时冲出了窗扇,“哎呀,殿下,好好的有门不走……”喜眉无奈,只得也跟着跳窗而出,心里却偷偷地喜悦,——自从那位宝儿殿下回到虫儿殿下的身边,虫儿已渐渐恢复了少年活泼的本性。
窗外此时正是一片混乱,碧池中的临湖石假山已被轰塌,玲珑剔透都化作碎石散沙,碧池旁的锦绣花圃已被炸飞,繁花似锦都变为焦叶枯枝,一高一矮两个黑魁魁焦炭儿似的身影相拥而立,也看不出是啥状况,只见其身体瑟瑟战栗,唐惜穿着烟柳似的纱裙,叉腰跺脚怒目而视。
“四姨,醒儿差点遇难,你不心疼,还骂个不停。”矮个子焦炭忽然开口,露出一口白磣磣的牙,惊得虫儿喜眉猛地停住脚步,“阿醒,你——”虫儿以手敲击着额侧,万般无奈地瞪着他,好在丹室在后园另一侧,不然昭王天宝就要埋身瓦砾了。
“心疼你——你自找——找死——”唐惜一叠声的叫,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大草狼奋不顾身,你此时就是骨灰了,倒是方便收殓!”
虫儿喜眉再次惊得牙疼,想想也怨不得唐惜暴怒,且不说阿醒因为‘锐意进取’而频频自制险境,就是那临州石假山也是唐惜姐妹千辛万苦从临州运来,端的是形奇、色艳、纹美、质佳、曾经的万古幽石此时已成石屑!
“唐老板休要责怪秦公子,都是日丹的错,日丹必会负责赔偿。”那个黑柱子似的人影毅然开口,也是白亮亮的牙。
“呃……蓝……蓝将军……?”虫儿刚自梦中醒来,此时却又恍然如梦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强出头了,别以为你救了阿醒一命,我就免了你的死罪,如今这局面还不是你撺掇出来的!”唐惜的声音更加尖锐,虫儿喜眉齐齐揉着耳朵,既同情又疑惑地望着蓝日丹,见他仍紧揽着秦醒,好像生怕他有什么闪失似的。
“是我逞强好胜,不怪日丹。”秦醒不知死活地争辩着,转眸看看虫儿,一咬牙,更亲近地贴进日丹的怀里。
日丹一抖,垂眸看看怀中秀逸的南方少年,他的颈根儿未染炭黑,白得透明,不知怎的,日丹心里摇荡着竟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手臂。
秦醒敏感地激灵灵微颤,刚才一直贴着日丹的胸膛倒未觉得什么,此时被他收在臂中,才觉得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原本是看到虫儿赌气做作,真的得到了日丹的回应,秦醒却不知所措了,他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日丹炽热的胸膛,坚实的臂膀已令他头晕目眩。
虫儿挑起双眉,微眯双眼,唇角渐渐勾起淡笑,“唐四阿姨,我把建安殿后苑中的那座临州石山送给你吧……”虫儿说着就走过去拉着唐惜的胳膊往雨微堂走,“你先喝碗莲子百合羹,消消气,过会儿我帮你训斥阿醒和大草狼。”
唐惜受惊过度,此时已是筋疲力尽,她也清楚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只得顺着虫儿的台阶走下来,一边狠声嘀咕着:“别看那大个儿孔武强悍,其实心细如发,咱们阿醒看着古灵精怪,其实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这两天净被那大个儿牵着鼻子走。”
“啊——”虫儿大叫起来,“——两——两天——”他回头看看喜眉,求证似的颤声问着:“我……我睡了两天了?”
喜眉点点头,走上前去为虫儿披上一件淡碧纱袍,“殿下睡了两天两夜了,万事安好,除了……”
“……除了我的后花园……”唐惜惨淡地叹息着,“阿醒是孩子心性,闲极无聊,先是和那蓝日丹比赛北朔语绕口令,输了,又比夏语绕口令,还是输了,继而比赛拆装手枪……”
“肯定是输了……”虫儿虽然万分惊讶,但一想到刚才那狼藉的场面,便心知肚明了。
“是呀,输了……”喜眉此时才得到开口的机会,啧啧称奇道:“玩抢玩得最好的是华帝陛下,其次就是殿下和秦少爷了,没想到那个蓝大个儿还快着半步,啧啧啧……”喜眉摇头晃脑,没留神,舌头一出溜,“蓝日丹已经如此了得,还不知道宝亲王将如何神勇呀!”
“呃——”虫儿倒吸口凉气,一下子想起关于天宝的种种传奇,不禁有点心虚,更有无限心疼,他的小宝神勇无双,此时却被他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了。
“虫儿,放心吧,王上和天宝还在丹室,每次送去的清水都饮用完了。”唐惜脸上的怨愤之色倏地隐去,她早已猜出虫儿的心思。
“殿下,快回去洗漱吧,瞧这一脸的烟灰。”喜眉在旁催促着,全然不知自己脸上也是污渍麻花的。
“永明——”就在这时,秦醒清亮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望去,见他仍是满面焦黑,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灿灿生辉,眼中的慵懒疏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和迷蒙。
唐惜和喜眉已看出点端倪,立刻转身回避。虫儿唇角含笑,宁定地注视着他,也不催促,只静等下文。
“永明……”秦醒很少称呼‘永明’,不知为何,话语出口,秦醒倒有一丝忸怩。
虫儿的神态更加温和,明媚的杏眸中闪出善意了然的微光,他依然没说话,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永明,我昨天就知道你找到了宝恒,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但其实我是松了口气,为你们,也为我自己,你明白我的这种心情吗?”秦醒的声音很平静,脸上的黑灰遮掩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虫儿深深点头,“阿醒,我明白。自从宝恒海难之日起,你就一直非常愧疚,总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使我和宝恒未能告别,失之交臂,这块大石压在你的心上,你又怎能再扬起心帆。”虫儿毫不在意阿醒脏污的衣袍,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如今块垒已去,阿醒,是你扬帆远航的时候了。”
虫儿说的极之诚恳,阿醒却觉得他话中有话,黑灰遮掩的脸上莫名其妙地腾起热雾,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蓝日丹爽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殿下,秦公子,慢行……”
秦醒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回身望去,就见蓝日丹已经神速地洗净了手脸,换了一身北朔传统的锦蓝直身长袍,神清气爽地向他们走来,通身洋溢着沉着笃定,虫儿也回头凝望,眼角余光却扫向秦醒,唇畔再次漾开若有若无的笑容。
“蓝将军还没有回沛州吗?”虫儿先声夺人,不等日丹开口就淡声问道,“单于殿下好像很担心沛州的情形。”
日丹大步走来,先尊敬地俯身行礼,继而抬头答道:“昨天日丹偶遇秦公子,觉得一见如故,才又滞留的。”
“哦——?”
“嗯——!”虫儿和秦醒同时惊异着,语气声调却大不相同,虫儿胸有成竹地问道:“是你的火药配方灵还是阿醒的?”
“啊——!”
“啊——!”
这次轮到秦醒和蓝日丹同时惊叫,短短半刻钟的功夫,虫儿并无找他们问询,竟已猜出了事情的始末端倪。
“是……是秦公子的……配方灵……”日丹说着,额上鼻翼上连后脖根儿上都氤出热汗,面对淡笑吟吟面色祥和的虫儿,不知为何,日丹却觉得威压感扑面而来,炎夏闷热的空气中忽地透进一股冰寒,热汗也渐渐变成冷汗,日丹身经百战,还从未感到过这么紧张,竟不敢拭汗,“幸……幸亏没带回沛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日丹一下子想到刚才那场可怕的事故。
虫儿的雪绢内袍也被冷汗黏在背上,他面上的笑容依然浅淡和煦,“你以为我们会让俄那契那个二王子搞成弹药吗?”
这句话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日丹深吸口气,面色蓦地变得煞白,他抬眸望去,更是惊骇,因为面前的永明殿下也面无血色,日丹的心中悲喜莫辩:——这就是夏人所说的宿命吧,又或是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单于殿下殚精竭虑欲避其锋芒,没想到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差点着了人家的道儿,原来相见欢是个局中局呀!到了此时,蓝日丹才对明华帝国这位智计百出的皇太子殿下肃然起敬,虽然心中仍然痛恨他误伤了天宝,但在日丹心中,这位夏人太子的分量已重逾千斤。
“蓝将军,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就像我一样,但我们仍然可以成为朋友,可以求同存异,因为我们都敬爱宝亲王殿下,盼望他能平安幸福,愿意成全他的心愿,对吗,蓝将军?”
虫儿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却无端地掀起巨大的气场,连秦醒都不由得倒退半步,心里被两股大力牵扯着,感觉异常奇怪。这时就听日丹沉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站在秦醒的身旁,“太子殿下言重了,日丹对宝亲王殿下是臣仆的敬爱,与太子殿下的感情并不相同,但日丹非常赞同殿下的见解,求同存异乃是各族群相处的终极大法。”
“啊……”
“啊……”
虫儿和秦醒再次意外地瞪大双眼,他们万没想到这位俊爽的西朔名将会有如此见识,“蓝将军当真令我刮目相看。”虫儿由衷地表示赞赏,眼中第一次浮起笑意,——此人真不愧是天宝的心腹大将。
日丹听到夸奖,蓦地咧嘴笑了,英俊的脸上奇异地漾开一抹孩童般的羞窘,使他看起来忽然变得异常年少,秦醒不经意间看到,心中忽悠一跳,手心里竟冒出细汗。
“太子殿下谬赞了,这都是单于殿下的阿爸反复教导的,今天又听到太子殿下提及,日丹非常感慨。”日丹似乎感到了秦醒的注视,也微微侧眸望着他,眸光非常柔和,日丹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不知为何会对这位夏人豪门公子一见如故。
“衡先生——衡先生在哪里——?”日丹话音刚落,一道纯澈悦耳的男声乍然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希冀和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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