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花朝奇事 > 第88章 情毒

第88章 情毒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天宝重伤刚醒,又历经了两次释放,此时已身困神乏,又失声口哑,虽然心中不服,但却无法和虫儿辩驳,他重又阖上眼帘,裹着纱布的粽子手在虫儿的腰眼儿上挠挠,嘴唇开阖,默默地说着:“你等着瞧吧。”
虫儿怕痒,嗬嗬地笑了,一边注意着天宝的唇形,默读着,杏子眼渐渐睁大,转瞬又弯成月牙,“……嘿嘿……宝儿……我等着了……现在你先乖乖地再睡一觉……我去给你准备药……”
虫儿说着便跳下大床,双臂一伸就托抱起天宝,也不见他用力,好像臂弯里抱着的修长身体只是一片白羽,天宝还来不及发出惊异的哼叫,虫儿已将他放在了大床旁的锦榻上,一边紧紧皱了眉头,“小宝,那天在暗道中我……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你的体重怎么如此轻?咱俩身高相仿,可你……”
提起暗道,虫儿忽然说不下去了,此时才发现天宝自始至终都没有责怪过自己,这并非因为他口不能言,也不仅因为天宝胸怀宽广,而是……而是因为天宝对自己情深意切……
虫儿抖开一张纱衾轻轻地盖在天宝身上,随手扯过一件干净内袍穿戴好,这才在锦榻边上坐下,握住天宝的粽子手,想了一瞬,慢慢开口:“小宝,我知道你是怕和我时日无多,舍不得怪责我,也不愿浪费时间怨恨气愤,但我……我却不能就这么蒙混过关……”
天宝依然微阖着双眼,眼角却氤出一点晶亮,他的脸上平和宁静,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指尖儿抵在虫儿温暖的掌心里,只觉从未有过的踏实,耳边再次响起小虫儿的低语:“小宝,我前天夜探昭台寺就是为了去找你,在此之前,我曾见一骑手被人追杀,后来消失在燕然山中,那人就是你吗?”
天宝点点头,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虽重伤未愈,他通身仍隐含着一股凛然之气。
虫儿艰难地说道:“我去找你却还是害了你,因为太自以为是,也太狠辣决绝,那天……那天半夜我派去审问你的人……名叫玉衡……”虫儿的额上氤着细汗,但他仍然坚持叙述下去,这是最艰难的部分,但也是最需要澄清之处,父皇和爹爹曾多次告诫他们姊弟,和爱侣相处,最关键是要彼此信任坦率,最忌讳半遮半掩有所隐瞒,想到此,虫儿继续道:“玉衡是我去年从青州玉露楼带回东安的,不仅因为你在万春园冒用他的名字,更因为当时我发现他修习了祸心大法,想查明他的出处,也想通过他查明你的行踪,我因为年少气盛不信邪,总想试炼一下自己的功力深浅。”
想到青州,虫儿心中万分激荡,他手掌一紧,情意深挚地轻声说:“宝儿……青州……我们在青州已经结合……但我太急切……一定伤了你……对不起……”
天宝倏地偏过头,脸颊贴着虫儿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因情热而在脸上淡淡晕染的浅绯此时竟变得异常浓艳,浓黑卷翘的长睫在眼下印出两弯墨影,衬得他原本高贵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连病态也悄悄减退。
虫儿没提防,此时猛地看到,不禁呆了,心里欢喜得疼痛,转念一想,又觉得酸楚,真不知天宝这几年吃了多少苦?虫儿知道若是用心调查,一定能获知天宝的秘密,但既然是秘密,就该尊重天宝的考虑,等他亲口坦承,而非自己处心积虑地去探究。
虫儿避开青州,继续坦承自己的‘秘密’:“这一年来我并未查明玉衡的背景,所以对他控制得很紧,我以为……以为他和昭台寺中的匪人有牵连,没想到却因此伤了你……”
天宝朦胧间想起那抹婉丽的鹅黄色身影,不觉蓦地锁紧双眉,身心像被利刃反复切割,痛楚不堪中,天宝脑中一晃,他‘啊’地低叫起来,奋力抬手指着自己的嘴,凝眸望向虫儿,深湛的眸光变得极其锐利。
虫儿怔住,似乎想到什么,一时又抓不住线索。就在这时,外厅忽然传来敲门之声,很轻,却非常急促,这有节奏的敲击之声一下子凿进虫儿的脑海,“啊,是玉衡,玉衡暗中给你用了药!”
虫儿霍地跳起身,就见榻上的天宝轻轻颌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敲门声砰砰地在厅室内震荡,虫儿抿紧双唇,稳住心神,“宝儿,我一定能为你解毒,放心吧。”
虫儿惶急的眼神已随着话语出口而变得宁定,还带着一抹冷凝之色,他抄起榻边的云锦外袍披在肩上,快步走出内寝,珠帘缤纷地在他身后闪出点点莹光。天宝瞧着那片摇荡的晶亮安然地阖上双眼,全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危,仿佛有了虫儿那句许诺便已足够。
虫儿哗地打开外厅大门,就见唐惜和喜眉正在门外跺脚转圈,“殿下——”
“虫儿——”两人同时低叫,“玉衡——”名字刚说出口,就被虫儿抬手制止了,虫儿走出雨微堂,反手轻巧地关上厅门,“玉衡前晚给宝恒下了药,对吧?”
虫儿清澈的声音透出丝丝寒气,俊丽的脸上一双杏眸阴沉沉地暗含锐光,“你的那个刑人怎么没发现?”
见惯了狂风恶浪的唐惜此时也不禁浑身一激灵,细白的额上立刻便飞出细汗,“刑人说玉衡晕倒前曾走过去查看……查看宝恒的伤情……玉衡逃逸后我去了解情况……刑人才想起此事……宝恒怎么样了?”
虫儿的双唇抿出优美倔强的纹路,他顿了一瞬,背手言道:“宝恒被毒哑了,中毒时间过长,即使现在找到解药也无济于事了。”
“啊——”
“啊——”
唐惜和喜眉同时惊叫,唐惜玩了几十年的毒,此时倒被个无名小卒在自己的地盘上蒙骗使坏了。
喜眉冷声开口:“这玉衡当真歹毒,可却并不聪明,他为何只毒哑宝恒殿下,而不直接毒杀他?”
唐惜惊怒交加地说道:“他是真歹毒,也不是不聪明,宝恒至今未死可能并非玉衡的毒药不能致人死命,而是宝恒体质特别或是曾有奇遇,对毒物有一定的抵抗力。”
“正是如此!”虫儿的声音更加冷静,心中暗自佩服唐门家学渊源,“我猜玉衡一直随身携带毒药,除了给人下毒,必要时也是给他自己留下的最后出路。”
“嗯,不错,他是死士,本应鞠躬尽瘁,一死方休,此时却擅自出逃,不知能何去何从?”唐惜困惑地摇摇头,“这种死士一旦擅离职守就是一枚废棋,再无用处了,他也回不了后台老家。”唐惜说着就抬头望着虫儿,神情焦急,“咱们就先别管那玉衡了,救治宝恒要紧,时间越长余毒越难除尽。”
“血药,我带了华帝陛下的血药!”喜眉欢声叫着,转身就要跑下石阶,却被虫儿一把拉住,“与其用父皇的血药,不如我亲自给宝恒解毒,只是他此时重伤未愈,不知是否能够承受。”
“解毒一定要趁早,毒素融入血脉也影响他的伤情恢复。”唐惜毫不迟疑地答话,“我给你们护法,若是宝恒有任何不妥也好立刻为他补气培元。”
虫儿沉吟了一瞬,他平时为人处事一向简洁明快,从不拖泥带水,此时事关宝恒,他反而踟蹰起来。
“殿下,事不宜迟!”喜眉催促着。
虫儿点点头,毅然推开沉重的乌木大门,“你们为我护法。”虫儿嘱咐着便轻捷地走进内寝,只见天宝躺在榻上正酣眠不醒。
虫儿唐惜和喜眉同时愣住,暗自咂舌,在此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他们万没想到天宝竟还能睡得香甜。虫儿眉目舒展,赞叹地笑了,回眸略带得意地看看两位下属,意思是:——瞧瞧,这才是临危不乱的无上风范!
唐惜和喜眉怪异地咧着嘴彼此对望了一眼,又同时望向虫儿,齐齐抬手指着天宝包裹得粽子似的双手。
虫儿无奈地连连摇头,赞叹得意的笑容已变为讪笑,好像是嫌弃下属愚鲁,他走到榻前轻轻掀起纱衾,露出天宝清秀的双脚。
唐惜和喜眉再次看得呆住了,心内不住地叹息:——上天何其偏心,这位宝恒殿下的脸容已经绝美无俦,连双足也难得的秀气,足踝精致似玉雕,足趾仍像孩子般,一粒粒,圆润白皙。
趁着他们发呆,虫儿已拿起滟痕,轻弹刀柄,一道水光霍然离鞘,潋滟生辉,虫儿毫不犹豫地举刀刺破双掌掌心,盘膝坐在榻上,万分不忍地望着天宝光洁的足底,咬咬牙,虫儿不再迟疑,分别在天宝两个足心处各划开一个十字小口。不等血液涌出,虫儿就握住天宝的双足,掌心与他的足心帖合,继而阖目凝神,调息吐纳,鼓动丹田内的蓬勃真气吸取天宝足心涌泉处不断流溢的残余毒素。
侍立榻前的唐惜和喜眉凝望着虫儿,见他的面色并未改变,饱满的前额上却渐渐氤出细密的汗珠,汗珠虽盛,虫虫的唇边却漾开一丝浅笑,那笃定的笑容如此明澈灿烂,竟比正午煌煌的日光更耀目,好似他内息圆融,真气澎湃,已达无上化境。
唐惜和喜眉均感震撼,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唐惜清楚地记得景生当年在大华岛时,正是虫儿如今的年龄,却还未到虫儿此时的功力。龙凤呈祥孕育出的小虫果然不同凡响,早已化身为蛟螭神龙,才碧玉年华已显帝皇巍峨之像。
叹息着再看天宝,发现他仍阖目静躺,脸容宁和,初时不觉得什么,待凝神静听,唐惜不禁惊诧地心中疾跳,那少年的呼吸吐纳另有玄妙,绵密悠长,又静息若无,存亡间丝丝脉脉,相合相溶,静夜潮汐般波推浪涌,永无止歇。
唐惜抬手印印额上的汗,心内早已叹服,看来这位宝恒殿下确有奇遇,若不是服用了灵丹仙药便是有世外高人辅助,不然以他的年纪,又不像虫儿般出身特异,绝不会有此功力。
时间缓缓地流逝,泠泠咚咚,沙漠甘泉似的抚慰荡涤着焦灼,不知过了多久,虫儿蓦地睁开双眼,也未见他纳息收势,竟已功德圆满,他松开天宝的双脚,唐惜瞟眼一瞄,惊奇地发现天宝脚心的伤口竟已凝结,只余两个细小的十字红纹,好像朱笔勾描出的。
就在这时,虫儿忽地嗬嗬轻笑起来,唐惜和喜眉不明所以地看看他,转瞬也咧嘴笑了,原来是榻上的天宝,鼻鼾咻咻地又睡熟了!
唐惜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虫儿一跃而起跳下床,轻灵之极,他以眼光暗示下属,随即便率先走出内寝。
“啧啧啧……”内寝的雕花大门才一阖拢,唐惜就眉飞色舞地啧啧称奇,一边遗憾地连连跺脚,“哎呀呀,可惜五妹不在,不然一定会收他做个徒弟,长得这么美,又有这么好的资质。”
喜眉看着眼前唐惜这为老不尊的俏皮模样,又一想那位五姑奶奶的强悍作风,不禁心惊胆颤地频频拭汗。果然,虫儿殿下一拍书案,蹭地跳起身,“四阿姨,你们这相见欢是个酒楼可不是盘丝洞,别老想着拿美少年试药。”
“啧啧……”唐惜继续啧啧有声,一边笑咪咪地斜睨着虫儿,“小虫儿,当年若不是我和五妹鼎力相助,你和鱼儿还不知在哪里玩耍咧,你父皇和你爹能成就姻缘,我们功不可没呀。”
虫儿早听说过爹爹误服情药,父皇以身相救的典故,此时又听唐惜提起,不觉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在床上的旖旎缠绵,明秀的脸上唰地飞起红云,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刚想坐下,却被唐惜一把拎住了袖角儿。
“虫儿……你……你你……你莫不是……咳咳……”唐惜一向眉目灵醒,她和唐忆并列唐门八卦女王,此时一见虫儿那恍惚欢喜的得意模样,就猜到了几分,不觉骇异地怪叫起来,声音低得近似耳语,声调里却充满了不可思议,“虫儿……哎呀虫儿……你竟趁人之危……”
唐惜转头瞄着内寝那镂雕精美的乌木大门,想像着门内锦榻上伤情危重的绝色少年被……被侵犯……额上哗哗地冒汗,“虫儿……你爹若是知道了……真……真会掀了你的皮哟……”唐惜知道明霄最忌讳虫儿浮浪纨绔。
“我……我没有趁人之危……”虫儿心虚地低叫着,忽地背转身,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他脸上窘迫又喜悦的模样,“我是谨尊父皇教导的医疗理论的……”虫儿立刻找到依据,声音变得理直气壮,“第一次是为了他能通畅排尿,第二次是为了……”
“啊……第……第二次……还……还还第二次……”唐惜终于受不了了,以手扶额,连连哀叹,“这小宝也太凄惨了呀……竟不幸落入虫口……”
喜眉站在一边,听得稀里糊涂,懵懵懂懂,此时忽然插口道:“什么第一次第二次?殿下是不是指为宝恒治疗?”
“呃……”虫儿缓缓转过身,脸上漾开一个极之明灿的笑容,频频点头,“还是喜眉听得明白,是治疗,为宝恒治疗,一共治疗了两次,主要是缓解腹部肌肉紧张和镇痛,咳咳……疗效显著!”
喜眉一听便眉开眼笑地望着唐惜,得意地赞道:“四老板,殿下的医术相当高明了,多次得到华帝陛下的夸奖,他……”
喜眉还待继续狗腿,就听自家殿下大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表扬,唐惜阴恻恻地笑了,“……呵呵呵……虫儿殿下就等着两位陛下夸奖吧……”
一想起天宝的伤,虫儿立刻痛楚地皱紧了眉头,“我不怕父皇爹爹责罚,我只怕小宝不能完全康复,我只盼着他能完好如初!”
唐惜唇边的讪笑早已隐没,她沉吟了片刻,神色变得异常慎重,“虫儿,你……你不能抱太大希望,即使景生和小怡亲临此地,恐怕……恐怕宝恒也不可能完好无恙了……”唐惜万分不忍,但却仍然咬牙坚持着说道:“皮肉伤还是其次,关键是宝恒的多处穴道筋骨受损,只怕……只怕会影响他日后的行动……”
——啊!喜眉训练有素地将冲到嘴边的惊呼重又咽下肚,只觉从喉咙里窜起一道火线直刺入胸腹,——难道,难道那个碧海般深湛的少年会,会变成残废?
偌大的雨微堂寂静如墓,连窗外争鸣的夏蝉也于瞬间销声匿迹,好像是无法承受从厅堂内渗出的强大压力,就在这饱和的静默吞噬人心之际,虫儿清越似泉的声音划破死寂,清晰地响起来:“我必全力以赴,为了小宝,我必全力以赴!”
唐惜和喜眉倏地一抖,好像被虫儿的誓言夺去了呼吸,虫儿的声音平和稳定,却如重锤砸下,每一个音节都被凿入他们的心里。
“我想等宝儿醒来就和他商量,带他一起回东安。”
“殿下……”
“不妥……”
唐惜和喜眉回过神儿来,同时低叫,喜眉担忧地望着虫儿,就听唐惜劝阻道:“从云州到东安,即使快马急行到朔方宛城坐火车也要将近八天,宝恒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了长途跋涉,如果半路伤情变化,都无法及时救治。”
“殿下,我看宝恒殿下未必肯和咱们回东安呢。”喜眉冒死直言,此时殿下一心惦记着为宝恒疗伤,已经忘了关于这位小宝还有诸多未知数待解。
虫儿倏地回眸盯着喜眉,目光凌厉,仅片刻,那疾闪似的目光就变得柔和,以致喜眉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这时就听虫儿再次开口:“他若不愿和我回东安,我就陪他留在云州。”
话音刚落,泠泠回声还在厅堂内震荡,就听内寝中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随着巨响,一个凄厉的喊声拔地而起:“小宝——”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