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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流金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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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宝林王蓦地回头,震骇地低吼着:“你说什么?”
“我说刚才那个救了你的少年是我们的天赐!”炎齐娅慢慢站起身,清晰地说着,她的声音,像来自苍穹的天籁,充满了希冀,在王帐中震荡回旋,她的眼中含着泪,嘴角却挂着笑,从未有过的满足快乐,但那笑意又十分飘渺,仿佛转瞬就将从脸上隐去。
宝林王痛心地摇摇头,震骇的声音渐渐低沉:“齐娅,你还记得错认过多少次啦?天赐……天赐已经死了……”
马道旁的人潮依然俯跪叩拜,诵念之声有如潮声起伏跌宕,不断向草原深处涌动。宝林王忽然觉得恍惚,他的视线扫过那些人,扫过那些在马道上徜徉的烈马,扫过那具无头倒毙的尸体,那滩赤红的血,最后落在金翼神像之上,巨狼的口中只剩一把弯刀,另一柄金月被少年掷出击飞了偷袭自己的暗器,难道……难道那个幻影般来去无踪的少年真是世子天赐?
齐娅一把揪住呼和汐的衣襟,状似疯狂,“你……你没看到他的模样吗?和我如此相像!还有他的双眼……浓黑中透出幽蓝……只有最纯粹的北朔王族血统才能拥有那样的明眸!”齐娅一口气说至此已无力为继,无限的愧疚悔恨绝望与盼望已经掏空了她的身体,她像要窒息般大口喘着气,双手却更加用力地揪扯着呼和汐的衣襟,“只有我们的孩儿……我们的天赐能拔出金月弯刀……只有他能成为万王之王……”
“这……”呼和汐胸口一涩,热辣辣的咸涩已冲到喉口,自他从马上跌落受伤后就经常胸闷咳血,此时情绪激动,胸腹间已烧起了大火,他转眸四顾,仿佛要找到一个可以信托依傍的人,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绣蟒锦袍的高壮身影匆匆遁出王帐,呼和汐不觉倏地皱紧浓眉。
“父王……”一声脆亮的女声忽然响起,随即一条手臂伸过来扶住了宝林王,“父王,你先和母妃回宫,我带着卫队去追,但愿他真是阿弟。”
齐娅一把拉住身边少女鹅黄色的袍袖,“婉暄,你一定看清他的脸了,告诉阿妈,他是不是和阿妈长得很像?”齐娅就像一个落水之人,拼命抓住身边的救援。
少女伸臂同时拥住宝林王和王妃齐娅,她个子不高,身上穿着一袭织锦鹅黄长袍,腰系杏黄绸带,鹅蛋脸儿上肤色雪白细润,一双泉水般纯净的黑眸中,含蓄着幽蓝柔和的光芒,她就是呼和汐和齐娅的小女儿呼和婉暄。
“我……我看清了……”少女轻吸口气,心里泛起涟漪,她坐在王帐后方,并未看清那少年的全貌,“我觉得他掷出金月弯刀的姿势就和父王掷布鲁时一样,还有飞身上马那气势,也和父王极其神似……”少女说着便晃晃满头坠着明珠的浓黑发辫,“他那头长卷发也与阿妈和我的一模一样,乌云似的。”
“对对……”齐娅一把握住女儿的手,像握住了救命的稻草,“正像婉暄说的,他上马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了,那乌发随风翻卷比夜还黑,当年天赐……天赐……”齐娅嘴唇翕合,好像就要窒息了,“……天赐丢了的时候……长发及腰……”齐娅眼望前方,眼中闪出无限的希冀,她忽地急声催促,“婉暄,你倒是快去呀,你的侍卫马队脚程最快,去……去把那孩子给我找来……”
婉暄弯唇笑了,“放心吧,我早就派他们去追了,现在是那达慕,到处都是营帐路卡,他跑不掉的。”
婉暄说着就偷偷瞄了宝林王一眼,见父王也正凝望着她,婉暄心底一惊,立刻垂下眼睫,父王虽然极爱母妃,但王者之心深似海洋,无人能够真正探明,更何况那少年竟然——
“他竟然抽出了金月弯刀……”呼和汐好像猜到了婉暄心中之想,沉身叹道,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
“那不是整合你意?”齐娅神采焕发的脸上倏地蒙上了薄霜,“你对那位郡王已忍无可忍,难道真要把大宫交给焱家?他待婉秀又不好……”话说至此,齐娅王妃的声音里已掺入了冰晶,“我虽出自炎氏,但这些年他们对我除了利用还是利用,贪得无厌,欺负我没有男嗣,想方设法要将族中的女孩子送进宫,这口气我也忍了很久。”
婉暄和呼和汐猛地皱紧眉头,原来是齐娅说得气急,一下子攥紧了他们的手,父女俩迅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伤痛,东朔的军权早已被炎氏操控,当年宫变成功就是依仗了他们的鼎力相助,随着时间推移,炎氏在东朔王庭已权势熏天,而呼和汐夫妇则像是被诅咒附身,不但世子失踪,二女婉瑢也因病早逝,去年呼和汐又意外地从马上跌落,幸未遇难,却重疾缠身,更加无法操控王政,如今除了一小部分王臣和云州及内廷禁军,炎氏已基本掌握了东朔军政。
“婉暄,今天之事闹得太大,想要遮掩是无法办到了,只是,千万不能让他们先找到那个少年。”
宝林王轻声嘱咐,眉头已拧成疙瘩,一想到刚才那个起身离去的蟒袍青年,心底就泛起一阵阵的寒颤。
“暄呀……叫巴图……叫云州都督巴图派兵……”齐娅王妃的喜悦已变为恐惧,她声线不稳,语不成声。
“阿妈,不能如此。”婉暄焦急地劝慰着,“这样不仅会暴露我们的追寻踪迹,还会惊吓了那个少年。”
“嗯嗯……还……还是暄儿想得周到……无论如何……找到他……”齐娅此时已经六神无主,被宝林王搀扶着走出王帐。跪拜的牧民们呼啦啦地站起身,茫然无措地遥望着少年消失的远方,随即便纷纷上马,退潮般离开赛马草场。
——
就在宝林王夫妇密谋追寻天宝之际,云州以西的草场上也是彩旗招展,人喊马嘶的欢腾景象。
一辆锦帷马车悠闲地迤逦行来,渐渐远离了欢腾的中心,驾驭马车的正是乔装为北朔牧民的喜眉,他笑意盈盈地扭头望着虫儿,虫儿骑着一匹毛色如金缎的高大骏马跟在车旁。
“殿下,我只道你枪法如神,没想到这箭法也臻极致,刚才在骑射比赛时可算是威震四方了,你没见那些北朔人的眼睛都直了。”喜眉说得喜气洋洋。
“我的眼睛也看直了。”一道低婉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随即车帘掀起,露出玉衡娇媚的脸,“玉衡今日算是开了眼,平时只和殿下琴棋书画了,都快忘了殿下武功高强了。”
虫儿已卸去脸上的乔装,身上也换了一领墨绿色的直身锦袍,袖口衣领和袍摆上镶绣着银纹饰边,此时听到玉衡的夸赞,虫儿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明媚的杏眸中却毫无骄色,只有漠漠清澈,他从背上摘下那把大弓,弓身乌亮泛金,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连弓弦也隐含金芒,金芒中又夹着一丝血光,格外煞气凛凛。
“你们别忘了我的师傅是南楚武王,还有这把神弓,我自己的功力倒在其次,还远远不足。”
虫儿淡声说着,心里忽然涌起一丝不安,那不安像由远及近轰鸣而来的海潮,渐渐将他的身心占据,虫儿惊悚地抬眸望去,就见前方草场边的土路上飞驰而来一匹枣红骏马,那马的形态无甚特别,速度却快如闪电,马上骑手身穿玄衫,俯身紧贴马背,似乎已与马儿融合为一,虫儿凝神注视,那一人一马已飞旋而过,就在这一刹那,疾逝如闪,虫儿的视线忽地捕捉到些微朦胧的画面,那骑手模糊的侧影,那御风飘飞的乌亮卷发,直扑入眼帘。
“——啊——!宝恒——!”虫儿狂声惊叫,声震四野。那赤马早已飞奔远去,马上的骑手却好像回头张望了一下。
虫儿大骇,满目震撼,正要催马追上前去,耳边忽然传来羽箭破空之声,一道白光划破晴空直飞而去,追击着前方枣红马上的骑手。
虫儿不及多想,抬手抽出金鹰羽箭,弯弓搭箭,形似满月,随着铮铮弓弦震响,一道金芒激射而出,啸叫着飞向空中的白光,转瞬,金芒咬住白光,遥遥跌落。
就在这时,一匹黑马嘶鸣着飞奔到近前,马上骑手却已倒毙在马背上,手中仍紧握着一把长弓,看来他便是射出白芒之人。
“殿下——”喜眉大叫着一跃而起,跳上车背,欲保护虫儿,虫儿却回眸四顾,眸光冷冽,同时猛磕马腹,纵马疾飞向前,“你先带着玉衡回住处——”
低吼随着马嘶同时响起,话音未落,那金鬃骏马已跑得只剩下一个金色光点,马车内的娇弱人儿双眼微眯,眸中的秋水已化作寒冰,直逼向遥遥飞远的金色流光。
喜眉骤然回头,“玉衡公子……”
玉衡倚着车篷,似已惊吓过度,泫然欲泣地抬眸望着喜眉,“殿下不会有事吧?那……那都是些什么人呀?”
“都是和咱们毫不相干的人。”喜眉满不在乎地说着,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个幻觉,他随手为玉衡放下车帘,双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后方的草场,想要找到那个杀死黑马骑手之人,此人应该和殿下追踪之人大有渊源。
喜眉还没来得及细查,从侧后方忽然跑出一群牧马,约有七八十匹,呼啸着奔驰而过,一个蓝袍高壮的牧民口中高声呼喝,驱驰着马群奔向前方。
“喜眉,咱们回吧。”车中再次响起玉衡的声音,仅仅只言片语,也像音乐般动听,喜眉脑中一晕,他警觉地晃晃头,立刻回答:“好呀,咱们这就启程。”
‘程’字刚一落地,喜眉就吹哨为乐,哼唱起来,似要打破耳中魔咒。车中的人儿紧闭双目,暗运内气调息行功,一边回想着刚才那一波三折,快如闪电的一幕。
……宝……什么……华永明刚才呼喊的是什么……难道那个御风奔行的玄袍人就是……就是永明梦寐以求的故人?
——
当夜深宵,长空似墨缎,其上镶嵌着无数宝钻,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就像痴心人的视线,欲拒还迎,无限暧昧。
云州城西,青阳大街后方的小巷中暗藏着一座宏大的宅院,前后数进,房屋近百,后园中更是引水为池,叠石为嶂,景观秀丽,直赛江南。
此时,从后园中的流风轩中悠悠地传出一阵阵清婉低徊的箫声,如泣如诉,如凝如咽,弥漫在漠北清香的夏夜中。
虫儿闭目躺在罗汉榻上,身姿颀长,他的双臂枕在脑后,身上的雪纱夏袍只松松地裹着,襟口微敞,露出一抹玉白的颈项,纱衣下的胸膛缓缓起伏,状极安详,也不知他是睡熟了,还是在凝神欣赏箫音。
那箫音濡幕渴切地环绕着虫儿静谧的身躯,就像吹奏者的视线,须臾不曾离开这阖目静卧的英秀之人,这人儿看似松弛慵懒,实则劲气充沛,内息绵长。
玉衡端坐于榻前的锦凳上,持箫吹奏,唇瓣已经有些麻木,但却依然勉力坚持,不肯停歇,好像执拗地与面前罗汉榻上的虫儿角力,玉衡一向小心谨慎,还从未如此任性,但不知怎的,今夜,他的忍耐已到极限,心中的渴切焦灼烧炙着他的胸膛,令他如水的眸光也隐隐闪出火芒。
玉衡懊恼地盯视着榻上静止不动,默然无语的身影,如火的视线就像撞上了一块巨岩,被反弹回来,反而烧伤了自己。
今夜的殿下与往日大不相同,今夜的自己也……蓄势待发……
“你吹了快一个时辰了……歇了吧……”就在玉衡唇焦舌燥之际,榻上忽然传来清越的低语。
玉衡倏地扔下长箫,俯身扑到虫儿的腿边,脸颊轻帖着那修长劲健的腿,磨蹭着,渐渐靠近了那致命诱惑之处,即使隔着纱衣,玉衡似乎也能感到脸颊下传来炙热的温度,那似乎暗示着某个销魂的前景。
虫儿一动不动,任凭玉衡蜜蜡似的融化在他腿上,仿佛那并非一具诱人深入的身体,而只是一领薄衾,一张羽被。可以裹缚,可以披盖,却不会因此产生任何绮思杂念。
玉衡的脸儿轻蹭慢磨,一双手已经分花拂柳伸进了虫儿的袍襟,左手贴在虫儿的胸膛上,轻轻按揉,掌心撩拨着那粒粒乳珠;右手下滑,隔着内袍,倏地握住那半软不硬的巨物儿,着力挑逗套弄。只片刻,玉衡就身软体热,头脑昏昏地受不住了。他本是惺惺作势,故意讨好虫儿,没想到一番亵玩逗弄,竟真的将他自己的情火浊浪勾了出来,直烧得他浑身滚烫,两腿轻颤,后穴翕合收缩,欲壑焦渴,真恨不得立时就能得到充实慰籍。
“殿……殿下……玉儿……想……想要……成全了玉儿吧……”玉衡婉转低吟,伴随着声声急喘,不知道的,只当他已被人收入股下了。
玉衡细意感受着双手中玩弄之物的些微变化,不觉蹙了眉,咬了牙,不甘心地俯身儿躺倒在罗汉榻上,紧贴着虫儿,小蛇般在他身侧扭动碾磨,幻想着殿下已与他裸身相拥,诉不尽的柔情,做不尽的蜜爱,强悍地插入,奋力抽挺,直将他送上狂欢的云巅!
玉衡痴想着,双腿间那物早挺立如柱,他耐不得,颤着嗓子哼哼起来,一边伸手拉开自己的纱袍,正要全身覆上纠缠蹭撞,耳边忽然传来……传来……玉衡倏地停止一切动作,全身僵直如木,他的耳边竟然传来虫儿熟睡的鼻鼾,虽然极之轻浅,却如巨锤般凿击在他的心上,右手掌下的乳珠柔柔软软,左手掌中的欲望仍是不软不硬,虫儿的身体自始至终就处于沉睡状态,根本没有回应他的挑逗。
愣怔间,虫儿轻轻翻身躺向里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个错身就巧妙地避开了玉衡的纠缠。玉衡死死咬着牙,眼中泪意大盛,似羞辱又似愤恨,更有一种隐秘的阴冷和不甘。
一年来,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了,他再次败给一个子虚乌有的人,这位尊贵的殿下,对他万分容忍谦和,放任他所有僭越的举动,承受他所有亲密的行为,但他却觉得殿下远在天边,和他相处的不过是一个淡薄的幻影,真实的永明殿下神秘莫测,永远无人能探明他身在何处。
就在玉衡咬牙切齿之际,喜眉的声音忽地从外厅中传来,“玉衡公子,天色已晚,请回房安歇吧。”
玉衡咕噜一声翻身下榻,胡乱地整理着衣襟,头晕目眩中,仍在凄惶默想:——原本只是假意做戏,因太过钻研,太过专业,至此竟已假戏真做,可最可悲的是,他已入戏不能自拔,却找不到与自己共戏之人,大幕拉开,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上,小丑似的,可笑而无助。
玉衡抓起扔在榻角的长箫,轻吸口气,勉力压制着激越的心跳,两腿间仍硬涨难耐,他的脸上却不露丝毫痕迹,两侧唇角上翘,兜着一个笑。玉衡缓步走到外厅,只略向喜眉颌首,就转身离去了。
随着外厅大门吱呀呀地阖拢,喜眉已快步走入内寝,还没靠近罗汉榻,就听虫儿无比清晰地说道:“玉衡的媚术练得又进了一层,我却仍然查不出他的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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