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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良缘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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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虫儿惊声大叫,也不知是真的摔着了,还是因为真的没摔着,他小胳膊一环就抱住那少年的肩颈,乌发浓密的头藏在少年的肩窝里,偷偷吸口气,——嗯,异常清新爽洁的味道!
那少年刚才没有摇晃一下,此时却惊得一跳,海蓝星似的明眸湛湛生辉,鼻子忍不住轻嗅,立时便闻到一股极之清洌的寒香,发自怀中人的胸臆间,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少年愣了,第一次感觉到不知所措,怀中柔软香馨的身子竟比白虎还可怕,他猛地松开手臂,正自陶醉的虫儿没留神,‘啪’地就要摔个大马趴,此时双喜已经飞身下树,见了就要来扶,又猛地收手,额上飙出细汗,果然,小虫儿身子一拧,已稳稳地站住,若是双喜出手去扶才是犯了大忌。
“你——”小虫不置信地叫,瞠目瞪着少年,那少年早已转过身准备离开了,虫儿秀唇一抿,忽地笑了,笑容映亮了阴霾的雨雾,“咦,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里含着惊疑。
已走出几步的少年猛地回头看向小虫,见那美得不似真人的男孩儿正抬手擦拭着被细雨沁湿的面颊,玉白的肌肤好像浸在泉水中的璞玉,少年的视线斜瞟,猛地一震,他看到男孩儿的皓腕上系着一根绳结。
少年倏地转身,清风儿似的卷回虫儿身边,他伸手就去抓虫儿的手腕,却被虫儿闪身躲过,“哎,你这和尚要干嘛?”小虫唯恐天下不乱地尖叫着。
少年吃惊,立时跳开两步,眼睛却紧紧地盯着虫虫,见那男孩儿放下手臂,春水似的袍袖掩住了他的皓腕。
“你贼眉贼眼地看什么呢?我还以为你真是有道高僧。”小虫知道计谋得逞,他抱臂而站,微侧着小脸儿,鄙夷地斜睨着少年。
“你——”少年屡受震撼,终于沉不住气,夏语脱口而出。
“我怎么了?双喜,咱们走,这佛门净地也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人。”虫儿说着就作势要走,淡绿的纱袍上蒙着一层细密的雾滴,就像缀着一串串明珠,随着虫儿转身,那纱锦光芒辉映着水光,竟晃得那少僧睁不开眼。
“你要去哪里?你手上戴的……戴的……”少年一顿立刻就追上前去,完全是身不由主。
“我手上戴的?”小虫停下脚步,半转过身,伸出手故意在他面前晃一晃,“你是说这个?”那残旧的绳结松松的系在他雪白的腕子上。
“是,就是这个。”少年急切地趋身向前,想要看得更清楚,却不妨小虫一扬袖将手藏入了绿纱绫之中。
“这个怎么了?”虫儿不再理他,背转身继续向前走,唇角却不自觉地弯起一个笑。
“这个……嗯……这个……”少年为难的皱皱眉,好像不知该如何开口,脚下却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虫儿佯装遗憾地摇摇头,一边轻声咕哝:“这个,那个,也不知你要说什么?果然是口齿不清。”
“这个好像是我掉的,那天在山道上,我……”少年被虫儿一直抢白,终于忍无可忍,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虫子中途打断。
“你什么……”虫儿倏地回头,冷眉冷眼儿地上下扫视着少僧,明艳的杏子眼里却藏着抹微笑,“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呀?你和你的同伴惊了我的马,害我差点命丧黄泉,你丢下一句话就走,这就是佛门弟子的行事之道吗?”
虫儿咄咄逼人地问着,进而转身一步步地向着少僧走去,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却惊异地发现那少年并未动摇后退,也未回避他的视线,而是更加沉静坦然地迎视着他的锐利眸光,小虫的心里咯噔一下,竟有点畏缩,他咬咬牙,在少僧面前站定,不再说话,双眼中的神情却更加丰富,神秘莫测。
那少僧呼吸一滞,心中急宣佛号,脑中想到的却是阿爸的谆谆教导:——小宝呀,千万不要招惹貌美的男孩子,越是美貌越是危险!
果然,还是阿爸说得千真万确,面前的这个小男孩貌似神仙,却浑身透出危险而神秘的气息,像个美丽的陷阱。
少年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但还是毅然答道:“这位小施主,若是那晚我的言行有任何不妥之处,还望你原谅,那个绳结是我的一位故人的赠品,我非常珍爱,但也属身外之物,既然施主拾到它,那就是与之有缘,就让它和有缘人在一起吧。”
少僧说完,双手合十,微施一礼,继而转身就走,再不留恋。小虫儿见了惊怔不已,待要追上前去,又觉得不忿;不追,又不舍,简直是急怒攻心,真恨不得将那转身而去的人儿绑回宫去,虫儿还从未这么渴望与谁结交为友。
虫儿张张嘴,喊声即将出口,就在这时,一只七彩锦绣大鸟忽地从松林中飘飞而来,它长而迤逦的尾羽宝光灿灿,在雨后初晴的天空划过美丽的剪影,那大鸟昏头昏脑地朝着少僧直飞过来,砰地一声撞在他的肩膀上,继而‘扑通’摔落在地。
“——啊!”少年,虫儿和双喜同时惊呼出口。
“铃铛儿……花铃铛儿……”少年僧人刚要俯身查看,那小男孩已经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挥掌推开他,倏地弯腰抱起大鸟,背过身去拍抚着,双喜斜眼一瞥,心里不禁乐了,在虫儿转身的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胖铃铛儿和虫儿眨了眨眼,——唉,也真难为铃铛儿了,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美人儿就晕菜了。
双喜刚想到此处,虫儿已经跳起身,抱着铃铛儿窜到那少年身边,一把将胖鸟儿塞到他怀里,“你赔,你赔我,你撞伤了我的大凤鸟儿,你赔我!”
那少年措手不及中一下子被塞了这么个宝贝,简直诚惶诚恐了,他手足无措地捧着大铃铛儿,不知如何是好。铃铛儿小脑袋一歪,小眼儿一闭,舒舒服服地窝在少年的双手中,干脆睡起了午觉。
“这……这就是凤鸟……锦凤……上古神鸟……”少年不置信地念叨着,仔细察看着花铃铛儿的情况。
——呃?小虫儿眉眼儿一挑,他没想到这个南洋小和尚会知道铃铛儿的来龙去脉,“对,就是锦凤,如今它因你而昏迷不醒,你看怎么办吧?”虫儿说得毫不含糊,继而眼珠一转,嗬嗬笑了,“小师傅刚才说到缘分,我看这大凤儿和你也很有缘分,不如就让它跟着有缘人吧。只是它此时生死未卜,唉,可惜,可叹!”
虫儿惋惜地连连摇头,那手捧胖鸟儿的英俊少年则频频冒汗,心中追悔不已,——自己刚才为何不在见到这男孩子的第一眼时就转身而去呢?果然美貌男子是最难对付的!少年心中乱成一团麻,早已忘了他自己就是顶美貌的一个男孩子。
“它……它的身体还是热的……也很柔软……应该……应该只是摔晕了……也许……”少僧拼命平定心绪婉转言道。
“……也许它就此摔得变成傻子……”虫儿不依不饶,接着少年的话音继续说着,声音更显哀怨,“你不知道花铃铛儿是多么聪慧灵巧,能言善辩,善解人意,呃……”
虫儿还待要说,却一回眸猛地看到少年怪异的表情,不禁收住话头,轻咳了两声,玉白粉嫩的小脸儿渐渐涨红,“咳咳……你……你为什么这……这么看着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双喜自然知道虫儿说的都是真的,恐怕这铃铛儿还不止这些优点呢,它可是如假包换的上古神鸟!可虫儿那话听在旁人耳中简直匪夷所思,果然,少年也涨红了面孔,奶白细腻的肌肤上氤着薄薄的浅绯,更加俊美无俦,他横眉冷对地看着虫虫,“你说得是一只鸟吗?你说得怎么好像是你自己呢?”
“呃……”虫儿听了不窘反乐,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此时才发现那少年只比他高了一点点,虫儿对这一发现非常满意,他微微仰起下颌,吐气如兰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少年惊得一哆嗦,立刻退后半步,心里已将阿弥陀佛念了八百遍又八百遍,“我……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下文,只觉脑仁酸胀,眼目昏花,他自幼与阿爸相依为命,何曾遇到过如此刁蛮狡黠的小人儿!
“你也不用再说什么了,你只将这大凤儿照看好,若是它有任何闪失,我父……咳咳……我爹……呃……我娘都不会饶了我……定会扒了我的皮……”虫儿说着越走越近,竟与那少年贴面而站,鼻尖儿就快碰到鼻尖儿,声音更加低微:“你……舍得我被扒皮吗?”
少年如被盅惑,竟动弹不得,额上滚下细密的汗珠,滑过他黑黛秀长的眉,此时再念什么经好像也不管用了,小男孩儿的瞳仁里映射出惊怔呆滞的自己,耳边传来自己的喃喃低语:“不……不舍得……”
虫儿听了哗地飘身而退,脸上漾开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不舍得,那好,我此时饿了,你先带我去吃点斋饭,灵泉寺的素斋天下闻名,我要吃素排骨,素鸡丝炒春笋,素鸡炖栗子,嗯……”
虫虫得意忘形的还要往下说,却发现那少年的脸色已经渐渐发白,好像突发急症一般,连在一旁侍立的双喜也咧嘴苦笑。
“殿……呃……虫儿……我看这位小师傅也已错过饭点儿了……”双喜怪同情地看看少年,他显然已经快被虫儿折腾病了,“咳咳……虫儿,你说的那些素斋可不是僧人们平时就能吃到的。”
“那……那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我快要饿死了呀!”小虫儿不管不顾地踏前一步,自来熟地伸臂圈住少僧的胳膊,那少年明显地哆嗦起来,“你肯定也饿了,咱们赶紧去找点东西吃,我最不禁饿,一饿肚子就会昏迷……”虫儿说着暗示性地垂眸瞅瞅少年掌中抱着的铃铛儿。那少年立刻战栗起来,——这个鸟儿晕了他已经束手无策,若是这个绝美的小男孩也晕了,那他就别想再回满剌加了!
半盏茶功夫不到,虫儿已舒舒服服地坐在少僧的禅房中东瞧西望了,一边啃着个大馒头,少僧拘谨地与他对面而坐,铃铛儿则窝在少年的腿旁,睡得正香,双喜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
“咱们还没互通姓名呢?你是……”虫儿将啃了一半的馒头放在一旁,实在觉得难以下咽,他发现对面的少年也同样食不下咽,“你……你吃不惯这齋食?”
少年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食相优雅,他放下馒头,端正坐姿,“贫僧法净,来自满剌加王国。”
虫虫凝眉默想,口中不由自主地问道:“法净的俗家名讳可是宝恒?”
少年一愣,随即便敛去脸上的疑惑神色,安然回答:“正是。”
说完他就又拿起那个馒头慢慢吃起来,虫儿等着他问自己的名字,却只等来了一个馒头,不禁挑起长眉,“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不答,只闷头用饭,一直等吃完简单的素斋,漱过口,洗过手才重又走回到矮榻旁,“小施主姓甚名谁有何重要,有缘便会再见,无缘对面不识。”
小虫儿已等得濒临崩溃,居然等来这么句话,真有当场掀桌子的冲动,“我是永明,华永明。”虫儿愤声说道,一边注意着宝恒的神色,却沮丧地发现他脸上竟毫无异色。
宝恒双手合十微微颌首,“阿弥陀佛!”
——呃!到了此时,小虫虫是真的七窍生烟了,他自幼顺风顺水,千万人瞩目,何时遇到过这种挫折,这个宝恒简直就是老天派来考验他的耐心的。
“宝恒,你知道我是谁吗?”虫儿噌地跳下矮榻,身姿翩翩地站在宝恒面前。
“你是永明,华永明施主。”宝恒异常镇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啊……”小虫一下子语塞,忽觉自己的行为既无聊又可笑,回眸望向宝恒,他的双眼就如春日碧海,深不可测又波光潋滟,虫儿心中一涩,他拍拍手,扭头就走,手已碰到门扇,忽听身后传来宝恒明澈的声音,“施主好走。”
小虫儿眉头一拧,拍掌挥向门扇,却又生生顿住,他深吸口气,慢慢回头,“宝恒,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宝恒站在窗下,暮春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爱抚着他的脸庞,他波澜不惊地回望着小虫,“后会有期。”
虫儿一把拉开房门,双喜早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外,“我们走吧,铃铛儿在此出现,那鱼儿肯定就在附近。”
送至门口的宝恒猛地听他提到铃铛儿,立刻扭头,见那大鸟儿依然昏在他的榻上,不觉急叫:“施主慢走,你的鸟儿,你的凤鸟儿。”
虫儿碧风似的卷出门,并不回头,纤秀的唇瓣却弯起一个讪笑,扬声说道:“它是你的了,你和它比较有缘!”
宝恒身子一晃,抬臂撑住门槛,遥遥地望着那个已然远去的碧色身影,只觉心神恍惚,——原来他就是明华帝国的皇太子殿下!
——
蟒山北麓的崎岖山路上,远远地走来一匹骏马,马上坐着小鱼,她身着小虫儿的男式骑装,素锦玉带,格外飒爽。此时她的脸上却显得有点闷闷不乐,“萧大哥,你也上马吧,我……我连累你了。”
鱼儿想说‘我也会骑马’,可又实在说不出口,自己撒谎在先已经非常难堪了,怎么能让萧烈发现呢。
“呵呵……”萧烈笑了,转头看看小鱼,发现她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些结痂的痘疤引起的,“是我估计不足,没想到上午会下雨,此时山路泥泞,你又不会骑马,若我们俩共骑一乘会很危险。”
萧烈拉着马缰,像个兵牟似的替鱼儿牵马拽镫,小鱼既骄傲,又感动,还有点得意和许多自责,若不是自己撒谎,他们此时早已到了半山亭。
“萧大哥,你给我讲讲打仗的故事吧。”鱼儿忽然开口,马蹄清脆的得得声回荡在山谷中,伴和着云雀高唱,伴和着春风荡漾,真似人间天堂。
萧烈肩膀一抖,他脸上一直挂着的淡笑凝在唇角,他垂眸想了一瞬便毅然侧头,“小鱼儿,战场上没有故事,都是一个个血淋淋的教训,以生命为代价。我但愿……”萧烈着迷地望着小鱼神光湛湛的星眸,“……我但愿到你长大成人时再没有战场,也再不会有少年问起战争的故事。”
“啊……”敏慧的鱼儿一点即明,她略带惭愧地低下头,“萧大哥,是我太莽撞了,也……太孩子气……”鱼儿心里懊悔不已,——怎么自己总想着故事呢。
“呵呵呵……”萧烈又嗬嗬笑了,笑声愉快,“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呀,孩子气也没什么不好,难道要像我?在战场上成长?”萧烈的笑声终于变得有点干涩,——自己怎么会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谈论起战争和战场了呢?
就在这时,他们身旁的密林里唰地闪过一道金光,随即便响起低沉的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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