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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情人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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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明霄忍不住嗬嗬地笑了,一边伸指刮着他俊挺的鼻梁,“宝儿的鼻子真灵呀。”
梁妈妈笑着将托盘放在桌上,“虽然现在还不是季节,我还是拆了几只毛蟹做了小笼(蟹肉蟹黄小笼汤包),给你们尝尝鲜。”
看着那盘盘碗碗里清鲜精美的家常菜,连衡锦也觉唾液分泌。明霄笑望着梁妈妈,“你做的江鲜无人能出其右,双福也自愧弗如。”
“呵呵呵……那老家伙嘴最叼,如今和你搬到北方可要挨苦咯。”梁妈妈同情地连连摇头,转眼间瞄到天宝头上戴着的玉鹤簪,不禁心底巨震,立刻淡掩笑容,收拾了托盘快步离开。
“衡先生,请——”明霄举箸相让。他和衡锦谨尊食不言的古训,一餐饭虽吃得舒心畅快,俩人却静默无言,只有天宝咿咿呀呀地在一旁助兴,那娃娃虽然才一岁多点,但已相当独立,自己跪在竹凳上,抓着把调羹吃得很香,完全不需要大人服侍。不知怎的,明霄看着他,只觉鼻中酸涩。
“酒香,菜鲜,谢谢萧公子款待。”衡锦停箸,举起面前的青陶酒盏“再敬你!”衡锦的唇齿间透出茉莉烧的醉香,仿佛是江南绿肥红瘦的初夏,可他鼻端嗅到的却是那晚无殇嘴里沉醉的桂花酿,衡锦的眸光变得幽暗,心思牵扯,竟有点蠢蠢欲动。
衡锦再未与明霄谈及西川,执杯相敬时已有惜别之意,明霄也不勉强,更不多言,只举杯一饮而尽,“祝先生与天宝一路顺风。”
‘风’字才说出口,竹屋大门处忽地袭来一阵微风,屋内的光线随之一暗,明霄和衡锦同时转头看去,“啊……”明霄不由得低叫,手中握着酒盏瑟瑟微颤。
霞霭蒸腾,滚锦流火似的卷过长空,竹屋大门边倚着一个纤秀的身影,他身上的藕色袍襟在晚风中猎猎飘飞,衬着背后的一天霞光,便似站在烈焰中一般。
“鸾生……”明霄喃喃低语,轻不可闻。
站在门边之人正是小元,人称鸾生的大蜀世子,此时他凤目圆睁,不置信地盯视着竹窗下的三个人,视线如炬,烧向明霄和衡锦,最后又落在天宝身上。
衡锦迎视着小元焚烧而来的视线,双眼便似阎罗炼狱,转瞬就将那火光吸入眼中,驯服化炼,再无觅处。
小元浑身巨震,踉跄着倒退半步,伸手抓住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想挪开视线,他想掉头而去,他想隐身于空气,将自己全部的耻辱和欲念埋藏,但,面对窗下那双眼,无底火窟般的琥珀眼眸,小元竟无法控制自己的意念,直到那人掉开视线,漠然地转过身去,小元才拼力呼出口气,淋漓的冷汗已将内衫黏在背上,暧昧而湿滑,好像一条锦蛇,蠕蠕爬动。
“你认识他?他看起来不像是你的朋友。”衡锦放下手中的酒盏,淡然望着明霄。
“你……你不认识他?”明霄惊声低问,转眼间再次望向门扇,发现小元竟已消失不见了,他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就像一个破碎的幻梦。
“我应该认识他吗?”衡锦反问,心底渐渐卷起一场风暴,此时再回想,恍惚间,仿佛曾见过那双妖娆的凤眼。那年轻男人身上的某种特质令衡锦感觉熟悉又压抑,“他……曾经是我的情人吗?”
衡锦脱口而出,这问题却惊得明霄浑身震颤,衡锦若有所思地扬起头,双眼越过明霄的肩膀望向窗外辽远的云霭,“我的情人们都像他,小心翼翼又野心勃勃,像丛林里看似弱小的猛兽,长着最艳丽的容颜和最尖利的牙齿,躲在暗处伺机扑杀。”
衡锦下意识地摸着脖颈,仿佛那里勒着一条绳索,他忽地嗬嗬笑起来,笑声干涩,“黑暗使人软弱,夜晚如期来临,那么漫长,如果身边有个热乎乎的身体,你会感觉好过一些,可是,搞不好这些身体的主人就会要了你的命……呵呵呵……那滋味儿……呵呵……前一瞬还在你身下婉转求欢……下一刻就凶相毕露……呵呵呵……久而久之……久而久之……呵呵……”衡锦神经质地叙述着,窒息般的笑,声音暗哑,眼神狂乱,“……呵呵呵……久而久之……人变成魔……”
衡锦的手颓然跌落,碰到左胸口,钻心的疼,胸中是汩汩疾跳的心脏,上面约两寸处是一个狰狞的伤口,永不愈合,血淋淋地暗示着那些不堪的过往。
“走吧,我……喝多了,茉莉烧后劲大。”衡锦腾地站起身,身下的竹椅嘎嘎挣扎,他随手一抄扛起天宝,大步向外走去。
明霄倒吸口气,大梦初醒般跃身而起,紧随其后走出店门,梁妈妈站在内堂门边,沉思地望着渐渐没入碧野阡陌的两个人影,依然被命运摆布的都是人,非魔。
明霄心情复杂地跟在衡锦的身后,野渡岸上的戚戚芳草连堤而去,直漫向天边。何处是天涯?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幸运地巧遇自己的那一株奇葩。
他们脚步匆匆地向前疾走,野渡口就在前方,明霄已看到栈桥边的舫船,不禁心中暗松口气,就在这时,从身前不远处的柳荫里骤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明霄猛地顿住脚步,那随风飘出的只言片语已令他惊骇莫名,“敢情这些天你和明青鸾一直和他同乘一船!你当初说他死了,我就不信,原来真是诓骗我的……”一个甜脆的声音拔地而起,分明便是小元在叫嚣。
“鸾生,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鸾生……”一个沉郁的声音焦急地分辩着,分明便是卫无殇。
“你不知道?你早被那魔头迷住了心窍!现在连明青鸾也被他收服了,怪不得景生生辰宴时他会为那魔头代言!”小元的声音咄咄逼人,近乎凄厉。
“鸾生,不得胡言,事情并非如你所想。”卫无殇的声音也变得凝重。
“我是怎么想的?爹,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想的?”小元厉声喝问,似乎已将卫无殇逼入死角,“明青鸾和他举杯欢饮,是我亲眼所见,我还能怎么想?”
明霄站在蔓草之中,小元的言辞便如一只只疾飞的冷箭,扑面而来,钉入他的身体,将他钉死在地再也移不开脚步。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他忘了自己是谁!”卫无殇终于失去一贯的冷静,惨声疾呼。这痛彻心肺的声音乍然响起,令衡锦猛地停住脚步,他已走出去一段路,此时又急纵后跃,斜插入柳荫。
明霄身子一晃,好像摆脱了魔咒,迎着冷箭飞步上前,身体撞开千丝万缕,暮色深浓间,明霄惊见衡锦单手挟持着小元,与卫无殇怒目相视。
“放开他!”卫无殇低吼,也不知衡锦制住了小元什么要害,以致卫无殇投鼠忌器,竟不敢攻上前去。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往,你们为何还要在此呱噪?”衡锦喝问,声音黯然,却格外令人胆战心寒。
“爹,你听清了吧?该醒了吧?”小元毫不畏惧,只凄厉地叫喊。
衡锦的另一只手抓着天宝,那娃娃似乎早已见惯纷争混乱,竟不哭不叫,紧张地打量着四周,当他看到跃入柳荫的明霄时,立刻挣脱衡锦的大手,朝着明霄跑过去,“叔叔……叔叔……”
明霄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天宝,将他紧紧地搂在胸前,此时他才发现天宝浑身不可抑制的轻颤着。
“衡先生,放开他吧,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明霄冷静地开口。
“误会?呵呵呵……”小元忽然大笑起来,只一瞬,笑声便戛然而止,“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
“他是卫恒的锦卫。”不等小元揭晓,明霄就接过他的质问,镇定地回答。
“什么?”小元好像没听清,“你说他是谁?”小元追问着,表情怪诞。
“他说我是卫恒的锦卫,有什么不对?”衡锦扯着小元,低头问,他的双手掌控着这个男人,在这一刹那,衡锦更加清晰地感到自己同他之间存在着某种牵连。
“你……”小元挣扎着偏头盯着衡锦,努力辨认着,天色已晚,柳荫中更显昏暗,此时衡锦的晶亮眼瞳也被夜色掩住了光华,小元有一瞬的犹豫,“你……是卫恒的替身?你是幻影几号?”
小元一叠声地问着,卫无殇和明霄都大吃一惊,无殇那晚已看到衡锦左胸上的伤疤,知道他就是卫恒,而明霄则愣怔地凝目审视着衡锦,——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卫恒如此熟悉,原来衡锦不止是卫恒锦卫这么简单,他竟然就是卫恒的幻影!
衡锦不答,脑中的风暴狂旋而起,耳中响起尖啸,——他是卫恒的幻影吗?他和卫恒长得相像吗?他想成为卫恒吗?又或是卫恒一直幻想着成为他?
“爹!死在永建的到底是谁?时隔十九年,你到底还认识他吗?”小元转向卫无殇,嘴唇哆嗦着嘶喊,甜脆的声音变得支离破碎,“他……他有多名幻卫……你……你杀死的到底是谁?”
衡锦和卫无殇同时巨震,不期然地望向对方,幽闭蒙昧的天光里,他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和绝望,衡锦的左胸又嘶啦啦地剧痛起来,火烧火燎般,他微眯双眼,凝神看着卫无殇,好像第一次见到他似的,“是你,果然是你!”衡锦在心中冷笑,——难怪自己每次见到这个花无殇都心疼难耐,原来他就是那个凶手!
“你……你们父子俩都想杀死我而后快!”衡锦垂眸看看手中扯着的男人,他削薄的肩膀仿佛一捏就碎,像个瓷偶般不堪一击。
“——阿恒,你想起来了?”卫无殇惊问,声音震颤,听了衡锦的话,无殇以为他已恢复了记忆。
明霄头晕目眩地望着暗自角力的三个人,试图理清这其中的关键,这时衡锦突然嗬嗬嗬的笑起来,笑声窒闷,“准确的说你们父子俩是要杀死卫恒,却愚蠢地找错了人……呵呵呵……”衡锦猛地撒手丢开小元,“你们连仇人都认不清,这仇又是从何而来?”
衡锦奔到明霄的身边,从他手中接过天宝,“天下人都要杀卫恒,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一个个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却根本就不认识他。”衡锦猛地转身面对卫无殇和小元,“你们到底是谁?你们真的知道卫恒是何许人?”
“我做了他的世子十九年,我怎会不知他是何许人?”小元慢慢站起身,双眼依然紧盯着衡锦。
“你是卫元嘉?”衡锦猛地一震,踏上前去,转眼看着卫无殇,不置信地问道:“你难道就是南楚武王明涧意?”想了想又觉不对,衡锦回头看向明霄,满眼疑惑,“卫元嘉叫他爹,那他应该就是明涧意,可你为何叫他舅父?你难道不是明青鸾吗?明涧意也是你爹呀。”
——啊!除了知道内情的卫无殇,其他二人听了这话已天旋地转地找不到方向,明霄神情惊怖地看着衡锦,又倏地转眸看向对面呆站的小元和无殇,“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幽暗的柳林中夜色浮游,斑驳的月光透过枝叶丝丝缕缕挥洒而下,披挂在人的身上,狰狞而怪异,死寂中,林间回响着众人沉重的喘息和砰砰的心跳,夜鸟扑啦啦地惊飞而起,拍翅冲出林去,搅碎了林中淤积的沉寂和迷茫。
“卫恒明知你不是他的亲子,却将你立为世子,又为你取名元嘉,传授给你武功,更以血精为你续命,可见他对你的厚爱。你的亲生父亲明涧意明知你身陷大蜀,却对你置之不理,还举兵伐蜀,令你身处险境,这是非恩怨到底如何,你自己想不明白吗?”衡锦一字一顿地说着,如晴天霹雳般砸在众人的心头。
明霄和小元同时踉跄着倒退,猛地撞在身后的大树上,又同时伸手指向对方:“他……他是我哥哥?”
“他是我弟弟?”
明霄猛地转头看着衡锦,“你是说真颜郡主与我父王……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都是噬骨仙的捏造,是恶意的诬陷,明霄,鸾生,你们……你们不要听信他的话!”卫无殇大梦初醒般振声叫道,他奔到衡锦的身前,“你心里清楚这不是真的,真颜是被人冤枉的,你……”无殇眼中的神情无比沉痛,竟令衡锦浑身一震。
“花兄,如果你不是明涧意,那你此行去南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那晚听说了此事,要去找明涧意对质吗?你是卫无殇的什么人?难道……”衡锦骤然欺身向前,单手抓向无殇,却被无殇闪身躲过,“难道你就是卫无殇?”
衡锦瞠目凝视着无殇,努力辨认着他的面庞,转瞬就摇摇头,失望地掉开眸光,“你不是卫无殇,不是!他……他比你辉煌,全身都像沐浴着阳光,你,不是他。”
“啊——”无殇忍无可忍,悲呼出声,像只受了致命伤的野兽,喉中发出呜咽悲鸣。
“舅父,你去找我父王就是为了此事吗?”
“爹,你为何要去南楚?”
明霄和小元同时冲到卫无殇的身前,急声追问,小元一把揪住无殇的衣襟,“我到底是谁的孩子,你说,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衡锦伸臂轻轻一扒拉就将小元拽开,“你抓着他问又有何用?你没看见他已经喘不过气了,还是去问武王比较稳妥。”衡锦侧眸看看神色悲痛的卫无殇,无奈地摇头,“你的主子卫无殇派你去找武王?我就说他是个糊涂人,既然你们认定此事为捏造诬陷,那还去证实作甚?你如此想,你就应如此坚信!”
卫无殇抬眸望着衡锦,也像第一次看到他似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悲伤,——自己真的并不认识卫恒,那四年时光虽与他朝夕相处,但自己和他都还是个孩子,孩子的眼中开出期盼的花,却已湮灭在荒凉的时光之中了,曾经的回忆都已远去,它是骗人的妖也是囚禁人心的牢。
“鸾生,你是爹的孩子,与武王没有关系。”卫无殇反手扶住小元的肩膀,小元身子一震,侧身欲躲,无殇的眼中腾地冲起泪光,“我去南楚也并非为了证实此事,而是……”无殇的视线扫过衡锦,话就噎在喉中说不出了。他这次去南楚是为了寻找大蜀王印,去年明皓宫变时卫恒一直居于临州,无殇猜测他有可能随身带着王印,并将王印藏于大兴宫中。
“而是什么?你眼神闪烁,说话支吾,你到底还知道什么?我娘是你的女人,她是否处子你难道不知道?”小元此时已状若疯癫,竟脱口问出此话。
衡锦震惊而疑惑地再次看向卫无殇,心中掀起巨浪,——难道,难道这个面色沉郁,眼神悲痛的男人真的就是太阳王卫无殇?他身上的华彩都丢失在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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