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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好戏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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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京城中有两家酒楼,近两年来风头强劲,一为庆辉楼,位于京城西市南角,专营北方菜肴,珍稀野味儿应有尽有;一为林芳阁,位于京城东市北角,经营蜀菜楚菜,纯正地道,一向是蜀楚两地旅居东安的富豪商贾聚会饮宴之所。
呼和洵早知林芳阁的大名,却一直没有到访,此时来到近前,才发现林芳阁并非徒有虚名。林芳阁楼高三层,建筑精巧,虽身为酒楼,却难得的透着一股斯文清贵气派。与之相比,庆辉楼就像一个暴发户,富丽招摇有余,清秀含蓄不足。
“换掉庆辉楼的掌柜。”呼和洵沉声吩咐,一边踏入林芳阁宣敞的大门,南真一激灵,侧眸看看呼和洵,并不明白他为何有此吩咐。
“您是何老板?”才进了门,一个干净利落的青衣小二就迎了上来,殷勤地问着。
呼和洵挑挑眉,没说话,只略点头。
“您二位请跟我来。”小二说着就领头走上大门边的楼梯,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上楼去。
“萧公子和他的朋友已经到了,正在二楼雅间里等着您二位呢。”小二非常伶俐,不等呼和洵开口询问就主动报告情况。
“他的朋友?”呼和洵皱紧浓眉,他虽早已料到萧鸾不会单身赴会,可乍一听说他真带了朋友来,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是呀,杜溪,杜老板。”小二随口回答。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却猛地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溪?大华商行东安分号的大掌柜?”南真惊声低问。这几年来,他多次到东安办货,一直想会会这位杜溪,却总也无缘得见,整个京城商界见过杜溪的人就寥寥无几。
“那小的就不清楚了,萧公子只说他是杜溪,杜老板。”小二说着已经来到二楼。呼和洵抬眼一看,心里又是暗赞,林芳阁二楼雅致清幽,另有一番气派。
店小二走到楼梯左手边的雅间前,轻轻敲门,“萧公子,杜老板,你们等的客人到了。”
“请进。”一个纯朗如银的声音传了出来,呼和洵和丘林南真顿了一瞬,这……这声音听起来好像不是那位萧公子的。
店小二应了一声,随手推开雕花门扇,“您二位请——”小二躬身退后,将呼和洵和南真让入雅间。
此时站在雅间窗前的两个人同时转过身,面对缓步走入的客人,双方甫一照面,都是暗自微惊,面上却都不动声色。
“萧公子,不好意思,我们路上遇到点意外,来迟了,罪过罪过。”呼和洵连连抱拳,双眼不可抑制地望向明霄,只略看了一眼便心神俱醉,明霄身着雪青色羽缎夏袍,浓黑如藻的长发以一枝鹤纹玉簪松松地绾着,偏有几缕发丝松脱开来,飘在颊边,衬得他的面色玉白莹洁,一双杏眸在灯光映照下更显明媚。比起昨天落水后狼狈不堪的样子,此时的明霄真称得上光彩照人。
“咳咳……”一声轻咳忽地响起,将呼和洵从迷蒙中唤醒,呼和洵转眸看去,不禁微微眯起双眼。
“何老板,这位是大华商行东安分号的掌柜,杜溪,杜老板,我和你提过的那位朋友。”明霄上前半步,温和地笑着介绍。
“何老板,久仰!”
“杜老板,久闻大名了!”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点头致意,丘林南真站在呼和洵身侧,暗自打量杜溪,不禁心头疾跳,呼和洵身为北朔三王爷,气度雍容不凡,可为何与三郎相比,这位杜溪竟毫不逊色?杜溪的面貌明明非常普通,只可勉强称为清朗,绝无过人之处,可乍一见又觉其姿态傲岸伟美,光华内敛,已臻化境。
“这位是我们何氏商行的大当家林南,林老板。”呼和洵微侧身向对面二人介绍丘林南真。
明霄和扮作杜溪的景生均向南真点头致意,“林老板好像来过东安好几次了吧?”
景生早已觉察南真审视的目光,此时回眸望向他,也是微惊,这位林南身材瘦高,雪肤深目,漂亮的脸上不知何故总是带着丝疲惫之色,这种憔悴疲惫已深入骨髓,好似经年累月烦忧的结果。
“是呀,我每次来东安办货都例行到大华分号拜会杜老板,可惜均无缘相见。”南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遗憾,也异常轻柔,原本是故作姿态,话真说出口却那么自然而然,连南真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为何,这位相貌平凡的杜溪竟对自己有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明霄和呼和洵都不露痕迹地扫了南真一眼,“快请入座吧。”明霄轻声招呼着,心里忽地漫起一丝不快,是因为林南盯视着景生的目光吗?那么露骨贪婪,竟毫不掩饰。明霄不禁瞄了一眼景生,突然后悔让他跟着一起来了!
呼和洵也在心中琢磨杜溪,总觉得他的身上有种互相矛盾,神秘莫测的力量,是因为杜溪的双眼吗?那双眼形状普通,却星光灿灿,令人倍感迷惑。
呼和洵转身坐在桌前,不经意间正好看到萧鸾瞄视着杜溪,呼和洵心里一颤,萧鸾看着杜溪的眼神颇不一般,竟似带着万般关切。
“没能早日与林老板相识是我的损失,林老板原谅则个。”景生随声寒暄,可这寒暄之词听在明霄耳中早已变味,特别是看到对面的林南露出一副欢欣的笑脸,明霄咬咬牙,更加后悔今天的安排。
南真听到这话,就像抓到鱼的猫儿,疲惫的脸容上竟闪过一丝亮光,“我听你叫我林老板就觉得生硬疏远,不如叫我小南吧,咱们今日相识就是有缘。”
——呃!在座的其他三人都因南真的‘热诚’而感觉怪异,景生和明霄都隐隐察觉林南的特别之处,却没料到他这么直截了当,这难道就是大漠风格?呼和洵则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暗自观察萧鸾和杜溪的反应。
“咳咳……小南叫起来虽然亲切,却不够尊重,我看林老板似乎比我年长,我就称林老板一声林兄吧。”
景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退而求其次,没想到南真竟笑眯眯地答应了,“如此甚好,今后能与你互称兄弟是我最大的荣幸。我敬杜贤弟一杯。”
南真举起面前的雪瓷酒盅,呼和洵眼眸一转,也跟着举起面前的酒盅,看向对面的明霄,“林杜两位老板既已互称兄弟,萧贤弟,咱俩也该亲近亲近,请——”
看着笑容满面,殷殷期盼的何薰和林南,景生洒然一笑,反正与他们称兄道弟的是杜溪和萧鸾,又有什么大不了,景生举起酒盅,侧眸看向明霄,“萧贤弟,请——”景生说着就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听了景生对自己的称呼,明霄勾唇笑了,就且让这个家伙过过嘴瘾吧。
称呼已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四个人各凭机智话锋往来,渐渐分出胜负。
“大华商行能立足云州还要仰仗何兄的鼎力相助!虽然我们很想开拓西域商路,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景生颇为遗憾地说着,眼神闪烁地望着何薰,似乎另有深意。
“哦?杜贤弟有心和西域做什么生意呀?普通的丝绸瓷器就算了,那些大路货真不值得冒险。”林南抢下话头,话里有话地问着,双眼死死地盯视着景生,——这个杜溪即使坐着也显得英伟挺拔,身姿超卓,不知脱了衣服又是何等雄健!
南真虽然酒量很好,也架不住百毒不侵的景生频频敬酒,此时他和呼和洵都已微醉,明霄早已吃了景生特制的解酒丸,自然不怕敬酒。
景生故作烦恼地摇摇头,隔了半晌,仍是欲言又止,明霄不禁关切地看着他,缓声劝道:“小杜呀,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开口,何兄和林兄都是爽快人,何兄更因仗义疏财,乐于助人而享誉大漠,同行们都亲切地称他为三郎呢。”
呼和洵本已薄醉,此时又听萧鸾对他赞不绝口,不禁豪情顿生,立刻开口询问:“不知杜贤弟有何为难之事?是银钱周转不灵还是货物积压?”
“唉……”景生长叹一声,好似心有块垒,郁闷难消,“说出来虽然搞不好要掉脑袋,但若是憋在心中不说,迟早也得憋闷死。”景生说着就下意识地扫视着房间,随即微微趋身向前,压低声音说道:“前阵子我亲自跑吕宋进了一批火器,原本是兵部订的货,货已运到夏阳,他们只因迟了一个月就要退货,还要罚银赔偿延误费,这船行海上,靠天施恩,难保不耽搁,唉……”景生再次哀声长叹,眼睛也不看何薰,只将酒盅捏在手里反复旋转。
呼和洵和南真迅速对视一眼,又都若无其事地拿起酒盅,“杜贤弟,你就不能请他们通融通融?”
景生连连摇头,再次趋身向前,几乎靠在桌上,声音低得近似耳语,“这不过是官家的借口,以前也有过延误,都不妨事,怎么这次就突然发难了?”
“是呀?怎么回事呢?”南真和呼和洵已被他的神态语气调动起全部的好奇心,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听说如今国库空虚,三国统一后朝廷的银子流水价地花出去,连个回音儿也没听见,如今三国已定,朝廷在武备上就要紧缩开支,倒霉的就是我们这些商家了,白白担了风险,还要赔款。”
“——哦,原来如此。”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微微点头,脸上却不露声色,“杜贤弟是发愁赔款吗?”
景生摇摇头,神情烦闷,“赔款倒是小事,我自己就能拆借出来,关键是这批火器,压在手上实在是烫手呀!”
“杜贤弟就没试着找找其他的买家?或是干脆白送给朝廷。”呼和洵并不急于表态,他举起酒盅放到唇边,不喝,只微抿着。
景生坐直身子,沉声说道:“大华商行的规矩一向森严,只认货只认银子,不认人,这批火器是我的买卖就得由我吃下去,若是吃不下就只有死路一条。白送?朝廷倒是想要着呢,可这巨额货款叫我如何筹措?行得通的买家屈指可数,北句丽如今闹饥荒,买不起;东夷有海寇,不能卖,实在不行,我就准备转运到满剌加去,换一船贵重香料,只是要等到入冬,如今风向不对。”
“哎呀,小杜,我倒不知道你在发愁这个,不妨事,不妨事。”明霄连连摆手,唇上漾开一丝轻笑,晶莹的面色变得更加明亮。看得呼和洵呼吸凝滞,眼神恍惚。景生见了不觉攥紧拳头,恨不得立时扑过去将他揍个满脸开花,脸上却不露声色,只微带诧异地问道:“萧贤弟有什么好路数吗?快说来听听。”
明霄也不急,拿起桌上的牙骨折扇慢慢打开,轻轻扇着,颊边的碎发丝丝缕缕,亲吻着玉色肌肤,“你还不知道吧,东夷的幕府将军换人了,就是半个月前的事。”
——呃!明霄的秀逸风范加上他说出的重大消息绝对震撼人心,这次连呼和洵也不能装做无动于衷了,他们一直身处大漠,对于东夷这个东海岛国本来就没有太多认知,但因东夷海寇猖獗,常年骚扰明华沿海,令呼和洵颇感欣慰。
“换人了?原来那位昌吉五十郎一直暗助九州列岛的海寇进犯咱们领海,不知这次换了谁?”景生惊问,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他侄子昌吉门兵卫发动兵变取他而代之了,昌吉门兵卫一直反对他叔叔纵容海寇,如今更是大张旗鼓地清剿九州流民,他派了特使去南楚求助,希望和南楚协同海防剿灭海寇,你的那批火器可不用发愁了,这位新的幕府将军正愁没有火器呢。”明霄侃侃而谈,态度淡静宁定,令人不由得深深信服。
丘林南真眼神闪烁,睃视着明霄,沉吟地问道:“萧公子的消息真是很灵通呀,林某佩服。”
景生侧眸看向南真,又看看明霄,神色敬畏,“林兄,你可知道兵部尚书萧寒?那可是咱们萧贤弟的……咳咳……呵呵呵……”景生并不说透,只咳咳,呵呵地含混过去,使明霄的身份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心底巨震,连连惊叹,没想到多日的筹谋奔波竟着落在这位秀丽如仙的少年身上,没想到此萧就是彼萧,他竟是自己仇人的子弟!
“失敬失敬,怪不得萧贤弟消息这般灵通。”呼和洵再次向明霄抱拳致意,犀利的眸光里暗藏深意。
景生的脸上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神情,心里却在谋算如何刺瞎呼和洵的双眼,他故作姿态地吁出口气,“真是太好了,及时雨呀,萧贤弟,此事就拜托你从中引荐了。”说着景生就望向呼和洵,再次举起酒杯,“来来,何兄,我再敬你一杯,我这里还有一批瓷器,绝对不是大路货,花色……”
“杜贤弟……”景生正要继续推销那批‘子虚乌有’的瓷器,就被丘林南真出言打断了,“杜贤弟,瓷器咱们以后再谈,关于那批火器,我们也颇感兴趣。”南真早已得到呼和洵的默许,此时双眼放光,紧紧盯着景生。
“呃……”景生似乎有点吃惊,为难地顿了一下,半晌后才又开口:“林兄,是我刚才病急乱投医,大意了,现在才想起来朝廷严禁武器出关,别说是这些新式火器了,就是一支箭一杆矛也运不出去呀。”景生遗憾地频频摇头,“唉,真是可惜,这批货就在东安,要是真能往关外走倒是方便。”景生又叹口气,随即便转头看着明霄,感激地笑道:“萧贤弟,你且容我将货再运回夏阳,用不了太多时日,等你帮我引荐了东夷卖家,就可立刻装船运往东夷了。”
“杜贤弟,慢,慢,咱们还有得商量呢。”景生的一番做作已使南真沉不住气了,他站起身,走到景生身边坐下,才吸口气就惊异地微眯起双眼,也顾不得谈火器,只轻声问:“杜贤弟用的什么香?竟是我闻所未闻的,嗯……真是绝品,难道是你自己配的,又或是……”南真俯首靠近景生,一副沉醉的模样,“……或是你身上天然的味道……”
明霄坐在景生的另一侧,看到此情此景,简直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将林南揪起来直接从楼窗里扔出去,就在这一瞬,他多多少少体会到那天景生疑神疑鬼,嫉妒如狂的心情了,“咳咳……小杜,你放心吧,我去帮你和东夷特使接洽,争取在时间上多宽裕几天。”明霄心里又急又气,话却说得四平八稳。以后真要打听清楚了才带景生出来办事!
“萧贤弟,你先莫急,也许我们就能吃下这批货呢,到时候一样少不了你的好处。”呼和洵眼看明霄脸上阴晴不定,以为他担心做不成生意少了好处,立刻开口宽慰,心里却荡起一波波残忍的喜悦:——宝贝,你且等着吧,我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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