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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痴心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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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黄昏,暑热渐收,淡天空阔,晚云翻卷着扯起锦绣霞色,照得涞河水赤波灼灼,金粼腾跃。
‘笃笃笃笃……’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奔上涞河边的堤岸大道,这辆马车簇新却不招摇,拉车的马匹健硕却不甚名贵,赶车人威武却很低调,他的头上戴着斗笠,遮住大半个脸,脸上一蓬虬髯,略微惹眼,他抬眸看看前方,随即就扭头冲车内喊道:“三爷,明德门就快到了。”
车帘被掀起一角,两道犀利的视线扫向远天,“兀图,时辰还早,在前边河堤上停下歇歇脚。”车帘重又放下,那略显冰冷的视线霍地收入车内。
“三郎,你为何要同那个什么萧公子交往,难道真的贪恋他的美色?”丘林南真倚着车壁,不耐烦地挥动着手中的折扇,这次和呼和洵一起南下,不知怎的,一直令他感觉心烦意乱。
“小南,我们还是说夏话吧,我总觉得自己说得不好。”呼和洵避重就轻,并未回答南真的问话。
“哼……”南真撇撇嘴,不以为然地斜睨着呼和洵,“你已经说得很标准了,尽够搭讪小美人儿了,就是不知道你在西域玩惯了的那套把戏是否适用于他了。”
“住嘴!”呼和洵忽地欺身上前,劈手夺下南真手中的折扇,也不合拢,只手指微微用力撮捻,那柄折扇立时化为粉末,“千万别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他!”呼和洵的声音不高,那略带金属音色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回旋碰撞,竟比刚说出口时更具威力。
丘林南真不敢置信地呆望着呼和洵,急促的呼吸里透出一丝绝望的苦涩,“你……你为了个刚认识的夏人……就突然发难!”
话音未落,南真已猫腰冲向车帘,手指堪堪碰到金丝绒上的西番莲花,呼和洵就一把抱住他将他扯回怀里,“小南,你不是我普通的情人……”呼和洵倏地咬住南真纤白的耳朵啃噬舔吮,灼热的气息混杂着隐忍的话语一起灌入南真脆弱的耳膜,“小南……小南……你是我的臂膀……我的倚靠……我最强大的后盾……小南……”呼和洵狂肆的唇齿一路下滑袭上南真滚动的喉结,猛地吸住,吮舔不休。
喉口是南真身上最最敏感的部位,南真最受不得呼和洵这一招,以前每次三郎这般对他,他都只能腿软身颤地求饶,今天南真愣是一声不吭,脸涨得通红,死咬着牙强忍着三郎撩起的情波。
呼和洵早已感到南真今天的异样,猛地松开他,将他丢在车厢角落里,“小南,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呼和洵的双眼在幽暗的空间里闪出冰寒微光,“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没有心吗,你也没有,我们都没有,所以……”
“所以……”丘林南真腾地从角落里扑到呼和洵的脚边,“所以,我只能是你的臂膀,你的后盾,可我……”
——可我想成为你的心!南真在心里嘶声呐喊:这么多年,我们同甘共苦,相互辅助,我们身体欢合,享受极乐,难道就换不回你的心吗?
呼和洵扶起南真,为他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又为他梳理好散开的鬓发,“小南,别想太多,也别期望太多,抓住现有的已经足够好了,乖,听话。”呼和洵的声音是如此温柔,近乎祈求,却奇怪的不带任何温度,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南真点点头,再点点头,他多少有点明白为何这些日子他总感觉心慌意乱了,因为他对三郎从未死心,而三郎,口口声声叫嚣着‘无心’的三郎,好像受到了南朝的盅惑,竟在这花红柳绿的温柔乡里渐渐沉溺,乐不思漠了。
南真收起眼中的渴求,最近这种对三郎的渴求,蠢蠢欲动,常常失控地充溢而出,以前在大漠时,南真都能将这种渴求掩藏得很好,甚至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已对三郎忘情。
“别的多说无益,我只想问你这次我们南下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是为了青鸾而来吗?怎么此时为了个一面之缘的萧公子耽误时间?”南真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冷淡里带着点厌倦之意。
呼和洵掀起窗纱看了一眼天色,“青鸾固然令人向往,却不是我此来的首要目的。”
窗纱开阖处,金红的水光漫入车厢,小南不禁抬袖遮住眼眸,就听呼和洵冷肃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想来看看明华朝的实力,找到它的软肋直切而入!”
南真放下手臂,身上不由自主地震颤着,呼和洵的声音就像一把弯刀直劈入他的耳鼓,令人不寒而栗。
“华璟刚刚统一三国,局势还未平靖,此时大蜀的西南方就是一个缺口,卫恒一死,那里立刻出现了统治的空缺,别管是南楚还是大夏,还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够代替原来的卫恒。”
呼和洵说到此处忽然笑了,笑容仍是只挂在唇角,“小南,你说‘内忧外患’好不好玩?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华璟是先忙乎内忧,还是先对付外患呢?我简直已经等不及了……呵呵呵……”
呼和洵的笑声穿透车帘传到车外,惊得兀图一哆嗦,浑忘闭目养神。
“至于萧公子吗……”呼和洵的声音陡地变得飘忽,笑容也渐渐侵入眼底,“他也不是全无用处,我一直苦于搞不到火器,他昨天提起大华商行,似乎与大华颇有渊源,从他的神态语气就能感觉到,他一定认识大华商行的核心人物。我们虽然同大华有些生意来往,却根本无法接触到它的高层,而大华商行是明华朝最大的外夷洋务商行,能直接从西夷购入火器弹药卖给朝廷,听说他们的外洋商船队雄霸各大洋,连西夷的大商家也租用大华的海船,若是能和大华商行联手,那我们就真不用发愁了。”
丘林南真双眼微眯,漫不经心地靠着车壁,心想:大华商行纵横南北,在明华朝无人能出其右,要想深入大华,一个小小的萧公子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你是想从萧公子的身上牵出火器的线索,还是……”——还是只想扯下他的裤子?南真将后半句话咽入喉咙,勾唇笑了:“夏人爷们儿有时性子极烈,你小心为上。”
“襄州还有哪匹烈马是我没骑过的?”呼和洵眼底的幽蓝渐渐变得深浓,——昨天那少年,秀韧的身子被雪绢湿衣缠裹着,无限魅惑,呼和洵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肌肤晶莹剔透,仿佛吸收了日月光华,真的非同寻常。”
南真死死地攥着窗棂,恨不得将那木头切入掌中,“这里有十里荷塘,并无大漠狂沙,连爷们儿也长得像娘们儿似的,皮光水滑。”
呼和洵好像仍然沉浸在遐想之中,下意识地摇摇头,“萧公子长得并非女相。他的容貌虽秀丽无匹,最难得的还是他的眼神,清透明澈,又倔犟强韧,令人只想将他摧毁!”
‘毁’字才一出口,呼和洵就沉声低喝,“上路了。”
“笃笃笃……”马蹄起落,飞砸向河岸,激起一片燥热,燥热追逐着马车一直向明德门滚滚而去。
“西南之事可能还要着落在那个衡锦的身上,他竟然认识萧鸾,你们找到他了?”呼和洵被冲入窗纱的燥热搅得心神不宁。
“衡锦不是人,是戈壁雪原上的雪豹,只有他找我们,我们休想找到他,当初曲乌在他和那个孩子身上都下了追魂,却毫无作用,我们离开夏阳时就发现隼王无法追踪,不过,有那个孩子为线,他肯定会再次出现的,放心吧。”南真想起那头‘雪豹’精壮的身体,不禁咽了下口水,身下猛地窜起一股热流,南真更加用力地攥紧窗棂,抵御着骤然而来的欲渴。
“你被那个什么萧公子迷上也好,省得老想着青鸾,咱们来了东安这么久还没有任何进宫的线索呢。”南真缓缓呼出口气,压下不停蹿升的欲火,——衡锦是头野兽,在性事上异常凶悍,直来直去,从不讲什么温情脉脉,但……但却令人欲罢不能!
呼和洵眸光一暗,他原本以为东安禁宫便如云州大宫,可任他随意来去,试了几次才发现别说内宫,就是外宫和皇城也同样戒备森严,机关林立,根本无机可寻,“呵呵……这样不是更加刺激,”呼和洵双眼盯视着窗纱外的朦胧天光,“若是青鸾唾手可得,那还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马车直插向明德门,前方路边围着几个总角小童,兀图正要勒马减速,一个包裹样的东西忽地飞向马车,包裹散开,杂物四溅,一个总角小童追着包裹疯了般扑上大路,直往马蹄下钻。
“呼呼——”兀图惊骇地跳起身,双臂发力猛地拉紧马缰,两匹马被飞溅的物事击中要害,受惊发狂,它们双眼血红,虽被一时阻住去势,仍尖啸嘶吼着扬起四蹄,疯狂地砸向蹄下之人,兀图忽地闭上眼睛,只觉大势已去,不忍再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雪藕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直飞而来,单臂一抄抓住孩子又腾身而去,倏忽间,马蹄堪堪擦过孩子的衣襟。
呼和洵和丘林南真同时跃出车厢,飞立于狂躁的马匹身上扯住马缰,两匹马又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出十来丈才蓦地停在大路中央,好在天时已晚,城郊路上行人稀少,饶是如此,仍有三三两两的闲人聚在路边指指点点。
“王……三爷……你没事吧?”兀图急问着,昂藏六尺大汉已惊得满头大汗。
呼和洵不答,飞身向后跃去,远远的只见一个半大的孩子正蹲在路上捡拾着什么,在他身边站着一个雪藕色的身影,纤秀飘逸。
“呜呜呜呜……呜呜……我的玉笔……呜呜……”还没走到近前,呼和洵已经听到孩子凄切的哽咽哭泣,他的救命恩人也很奇怪,只低头默立,态度疏离冷淡,明明刚才他还拼力施救,此时看起来却显得那么疏远,呼和洵心中一动,总觉得这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似曾相识。
“你只与他们口角,又有何用?师傅全白教你了?”那个年轻的男子忽然开口,声音极其清甜,却怪异的毫无温度,呼和洵再次一愣,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个男子似乎感到了呼和洵盯视的目光,缓缓抬起眼眸,——哗!呼和洵呼吸一滞,心跳立时加快,可当他看清那双妖娆凤目中的冷凝瞳光后,急跳的心又稳稳回落,且渐渐下沉,像被一块巨石坠着。
这个身穿雪藕纱袍的男子正是前大蜀世子卫元嘉(卫鸾生),他已将谢杏尘一家安顿在东安郊外,仍是寻了一个茶铺交给他们经营。今日他来检查杏尘的功课,恰遇杏尘与学堂里的同伴发生争执,继而便是惊马飞踏。
此时小元抬眸直视着呼和洵,心头也是一晃,此人高鼻深目,眸色浓黑中带着一抹幽蓝,如最深湛的夜空,眸光却比雪夜还要冰寒。
“公子刚才惊马前奋不顾身地救人,何某佩服。”呼和洵学着夏人的样子抱拳施礼。
“他是我徒弟,救了他回去也是打死,有什么好佩服?”小元冷冷地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呼和洵,呼和洵和赶到跟前的丘林南真都猛地愣住,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师傅,找到了!”就听一声欢叫,那个一直蹲跪在地的男孩忽地跳起身,身姿灵动,他的手里举着一杆小玉笔,玉色碧透晶莹,“他们都说这是假的,说我是个穷哈子,根本就不可能有玉笔。”
那男孩样貌极之俊秀,一双大眼炯炯有神,眼中的神情异常倔强。呼和洵若有所思地看看男孩,“你这笔是真正的明田水玉,确系珍品。”
呼和洵与南真暗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这种成色的明田水玉就是在他的襄州王府中也属万里挑一的绝品,却被个衣着简朴的乡下孩子握在手中。
杏尘一听呼和洵的话,立刻对他刮目相看,喜笑颜开地叫道:“这位大爷好眼光!神仙哥哥送的当然是珍品!他……”
“杏儿——”杏尘还待要说,却被小元厉声打断,“还不回家,就是我不打死你,你娘也会扒了你的皮。”
杏尘听了,完全不以为意,他小心地将玉笔收入怀里,拎起地上收拾好的书囊,“杏儿随师傅和娘教训。”看他那心满意足的样子,仿佛只要能身怀宝玉,即使被打死也再所不惜!
小元侧眸扫了一眼惊怔而立的呼和洵和丘林南真,一言不发,揪住杏尘的后脖领腾身向前,几个纵跃就消失在大路边的绿柳荫中。
“啧啧啧……”丘林南真不由自主地感叹,“如今我是真的佩服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路南下,所见之人真是越来越出色,且不说那个大的,就是那个小男孩也是难得的美人儿胚子,啧啧啧……要是卖到哈利维的人市上,恐怕会抢破头。”
丘林南真一边啧啧感慨一边偷眼瞄着呼和洵,就见呼和洵冷肃的脸上毫无表情,只眉宇间隐藏着一股戾气,“只隔着十几个关口,就差着天上地下,关内确是人杰地灵,人物风流。”
南真频频点头,“我也感到天差地别,刚才那个男子应该就是个普通的武林人士,神态却似王侯,全不将人放在眼中,真是……”对于那个傲慢妖娆的男子,连丘林南真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他可不是普通的武林中人,就他那身轻功,已经当世罕有。”呼和洵凝视着路旁的浓绿柳荫,神色阴沉,这次南行确实出乎意料,屡屡将他的骄傲逼入脚下。
丘林南真心里一颤,忽又勾唇笑了,凑到呼和洵耳边轻语:“三郎,刚才那个师傅也是个绝色,你怎么不动心?”不知怎的,南真宁可呼和洵迷上刚才那个冷傲如冰的凤目人,“就他那双丹凤眼已价值千金,好好调教,必艳绝西域!”
呼和洵低着头走到马车前,顿了顿,猛然抬眸直盯着南真,“你……不觉得刚才那个男人很像你我?”呼和洵转身上车,嘴里咕哝了一句:“干他还不如干你!至少你的眼神不会杀人。”
南真倒吸口气,此时才明白为何对刚才那个‘师傅’心有所感,细想想,他那杀人于无形的眼神,他那拒人于千里的姿态,都和呼和洵有几分神似。怪不得三郎钟情于昨天的那个萧鸾,那个少年的气质与他们正好相反,如果他们是浓黑的夜,萧鸾便是晨曦,温暖明亮,——人人都希冀渴望自己所没有的!一点点热度也会引得三郎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哪怕后果是毁灭消融。
“走吧,我可不想让萧公子等。”呼和洵在昏暗的车厢里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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