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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实践

书籍名:《花朝奇事》    作者: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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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生腾腾腾地倒退着,猛地靠上身后的殿门,古老高耸的殿门发出咯吱吱的痛苦呻吟,景生一下子惊醒了,他不再犹豫奔上前去一把将明霄拥入怀中,在那一瞬间,他明显地感到明霄的身体躲闪了一下,景生心如刀割,他搂抱着明霄,缓缓俯下身去霍然跪倒在地,“阿鸾,我错了,真的错了,你怎么罚我都成,只是,只是不要这样,我求你了,阿鸾!”
景生的双眼中骤然腾起泪光,映照着他星眸中的灿然星辉格外摄人。明霄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他双臂加力想将景生拉起来,却一时无法办到,“阿鸾,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你面前。”景生孩子气地坚持,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明霄,“阿鸾,你不要称我为陛下,也不要自称臣,我……我无地自容!”
“是,陛下。”明霄恍惚地答应着。
“你……”景生震惊地攥紧他的双手,发现他的掌心里氤着一层冷汗。
“你快快起身,我当不起。”明霄霍地转过头去,回避着景生的凝望,他最看不得景生流泪。
“阿鸾,你答应我!”景生难得固执,真固执起来就坚如牛皮,好像昨晚那样,绝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明霄无法,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找个弟弟为伴有时真是烦恼,他叹口气,“好,我答应你,现在好起身了吧?”
景生缓缓站起身,探着头,小心地试探着问道:“阿鸾,你搬回咸安殿吧,我保证未经你同意,绝不碰你,也不会动手动脚,自觉禁欲一星期,呃,就是七天。”景生情急之下将前世的时间概念说了出来。
明霄双眉一挑,倏地松开抓着他胳膊的手,倒退半步,警觉地瞪着他,好像景生是头大灰狼。
这次轮到景生哭笑不得,他擦擦额角的热汗,想扯开未及更换的朝服襟口,又怕明霄误解,简直如芒刺在背,“呃,阿鸾,那……那就十天吧……宝贝……求求你了……搬回咸安殿吧……”景生悄悄地就要往明霄身边凑,却被明霄闪身躲开,“你现在无权讨价还价,一个罪犯也无权提要求!”
明霄说得大义凛然,景生听得满头大汗,——就是请十个辩护团为其辩护,他也还是一个强暴犯,不折不扣。
“我……我自罚俸禄二十年,自我禁欲二十天……如何?你就和我回咸安殿吧。”
景生自说自话,可怜巴巴地望着明霄,明霄不为所动,对景生横眉冷对。景生嗫嚅:“那……一个月?”他已经无法忍受明霄看着他的眼神了,“好吧,我明白了,我……我深刻检讨……赎罪……这不是求饶耍赖能原谅的罪行。”
景生垂下头去,晶亮的眸光却从眼角瞄向明霄的双手,明霄指节细润的手掌紧紧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嗯,那就这样吧,陛……咳咳……你也快回去换了朝服,大热天时……”明霄不再坚持叫他陛下,但也不叫景生。
景生昨晚头脑疯魔犯了大错,此时却极之灵醒,一下子就捕捉到明霄话中的关切之意,立刻小声地嘀咕:“我……我还没吃早膳呢……”
明霄顿一顿,似要说话,终于没有,他转过身,不再理睬景生,走到窗下的书案前坐下,随手打开一本奏折,“他们在咸安殿肯定给你预备好了,我这里可没得吃。”明霄说着就低下头,双眼盯视着那本硬皮薄子,仿佛那上面开出了花。
景生见明霄皱眉批阅奏折,呆立了半晌,实在无趣,只好转身离去,刚伸手抚上殿门,就听明霄在身后轻咳一声,景生心下一喜,以为明霄回心转意了,倏地转身。
“我打算回去给父王拜寿,过几天就走。”明霄没有抬头,手指间捏着一杆紫毫。
“阿鸾,你……”景生大惊,几步跨到案前,“……你仍是要走!”景生定定地望着明霄,眼神沉痛。
明霄放下紫毫,并不看他,只偏着头看向窗外遥远的碧空,“这和昨晚之事无关,父王早就来信催我回去省亲,我……想家了……”
“啊……”景生倒吸口气,鼻腔中倏地窜起一股热流,他仰起头望着殿顶的恢弘藻井,鎏金描彩的盘龙对他挥舞着利爪,“阿鸾,你要是想家了就回去看看吧,只是千万记得回来,这里也是……”景生的手指攥住案角似要将它掰断,“阿鸾,我们成亲才一年多,可是我……我真是失败……也……也很混账,让你伤心了……”
明霄望向窗扇的眼中蓦地腾起泪雾,他的指尖微颤,麻木冰凉。景生微微俯下身,像是要吻向他的鬓角,却终于没有,明霄的耳珠却热辣辣地红了。
“阿鸾……”景生在他耳边轻言细语,“记得回来,这里也是你的家,咱们的家。”景生说完就大步走出内殿。
明霄抬手覆上眼眸,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滑进嘴角,沁入襟口,一路烧向心窝。他们成亲这一年多来,苦乐掺杂,喜悦远多于痛楚,因为喜悦是常态,他们都习以为常,此时痛楚骤然袭来,就被无限的放大,就显得格外刻骨铭心痛不可耐!
——
“唉……”愁眉叹口气,站在殿门外,眼瞅着宫侍们撤去基本没动过的午膳,“早膳就没用,此时午膳再不吃,爷就是铁打的也要熬饿呀。”
苦脸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爷这是自我惩罚……”苦脸摇摇头,十分困惑,“你对人家千日好,但若是一日得罪了他,那千日的好也算不得数了。”说着苦脸就忽地揽住愁眉,“你……你日后不会这般对我吧?”光想一想苦脸就觉得不寒而栗,“说搬走就搬走。”
愁眉双眉一扬,腰身微转脱开他的搂抱,狠声问着:“怎么?你已经打算好了要得罪我了?说来听听,你到底要如何得罪?”
苦脸的小俊脸唰地白了,连连摆手,“祖爷爷呀,我把您老供起来总成了吧,我哪敢得罪您呀?”
愁眉未笑,依然愁眉不展,朝紧阖的殿门努努嘴,“咱爷不也是将陛下供起来,越是供着越是紧张,生怕自己这尊金佛被人惦记,俗话说不怕人偷,就怕人惦记……”
愁眉的声音压得极低,低不可闻,他拉着苦脸隐身殿廊的转角。“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呀!”苦脸喟然叹息,“他们俩历尽劫难才最终喜结良缘,咱爷自然万分珍重,总想将陛下握在手中,护在怀里,生怕有个闪失,可若是我,总被人这么紧紧抓着,也会感觉很难受吧?”
愁眉听了这话惊异地看着苦脸,“苦脸,你真令我刮目相看呀,咱俩的婚事可以重新摆上日程了,你有这种觉悟,咱们恐怕不会翻车。”
苦脸听了不喜反愁,炎夏时节,背上却冒出一层冷汗,自己议论别人说得头头是道,若是真事到临头,恐怕也难免不重蹈覆辙。
就在这时,壁上的金铃发出丁铃铃的脆响,愁眉苦脸迅速对视一眼,立刻转身推开楠木殿门走了进去,就见华璟正坐在案前批阅着奏折。
“爷,您有吩咐?”愁眉轻问。
景生抬手揉着额角,却怎么都揉不去那紧压的沉重,“陛下也吩咐你们改称呼了?”
愁眉苦脸心里一抖,点点头,——他们和明霄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也已深知他的脾气性情,明霄是个外表极其柔和内心无比坚韧的王侯,自有其原则不可动摇。
“你们是咸安殿内侍总管,应该知道如何处理此事吧?”景生沉声问道。
愁眉刚要答话,却被苦脸死死攥住手腕,苦脸喉头滚动,吸口气,“知道!我们早已传下话去:‘在这东安禁宫之中,明帝陛下是重中之重,是咱爷爱逾生命之人,是最尊贵宝贝之人。’”
景生满意地点点头,“说得对!他比我宝贵得多。任何人不得轻视怠慢他。”景生长眉深锁,形状优美的唇角紧紧抿着,过了半晌,他低下眼眸,轻声说道:“可是,破了例的人却是我,我真想明发罪己诏。”
愁眉苦脸交握的双手里氤出细汗,“爷,您别急,让陛下消停几天,松泛松泛,您这些日子的弦儿绷得太紧了。”愁眉不顾苦脸的暗示,大胆地劝慰着。
景生啪地阖上面前的奏折,“身怀宝璧,难免惶恐呀。”他抬眸看看对面而立的这对情侣,“你们不要重蹈我的错误,要彼此尊重爱护,而不是霸占和怀疑。”景生的眼中瞳光烁烁,“别看我现在说得好,难免以后不头脑发热再犯错误,所以说相爱容易相处难。”
愁眉苦脸惊愣着连连点头,——看来爷的理论基础也很扎实嘛?为何一到关键时刻就荒腔走板儿了呢?
“陛下今天去看过鱼儿和虫儿了吗?”景生忽然想起两个得了肠胃感冒的小娃娃,立刻站起身,自己忙完政务忙家务,心力交瘁,差点忘了去探望娃娃。
苦脸咧嘴笑了,“陛下早将他们接到了永安殿,爷刚才去没见着呀?”说完苦脸才倒吸口气,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万岁爷刚才一定在跪求青鸾,哪里有空关注小娃娃。
“哦……?”景生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如此也好,嗯,如此也好。”景生微微点头,愁眉苦脸也相视苦笑了,——看来万岁爷又要借看望小殿下之名去骚扰殿下们的爹爹了。以前是做夜半飞贼,现在是做尴尬访客,咱这位爷怎么就老也不消停呢?
“那母后肯定也对此事有所了解了?”景生想到此节悚然而惊,离开桌案,在殿中踱来踱去。
苦脸咧咧嘴,“太后娘娘很镇定,听端午姑姑说太后娘娘只一句话:‘这是人家小两口的家务事,咱不掺和。’”
景生呼地顿住,猛松口气,此事越少人掺和越好,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想掺和了。可是,万一阿鸾回了南楚,那位岳丈王上若是知道了,恐怕会恨得来扒自己的皮,而且此时三国初定,任何事端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陛下提出要回南楚为武王祝寿,他这一走,山长水远的,还不知何时能回来,我竟不能给他一个家,真是失败。”景生说得极其沉痛,听得愁眉苦脸也唏嘘不已。
“咳咳,你们也别叹气了,失败是成功的娘亲嘛,咱们要想想怎么反败为胜。”景生回眸望着他俩,轻声暗示。
——呃!愁眉和苦脸都已看到彼此鼻尖儿上的细汗,这个‘娘亲’的比喻实在出人意料,不出汗都难,至于‘反败为胜’嘛……两个机灵鬼开始冥思苦想。
“你们认真思考,我去看看陛下和小娃娃。”景生抽身而去,心里又鼓起了勇气,迈向赎罪的道路。
明霄批阅完自己职责内的奏折,午膳时间已过,双福已经进来探看了几次,却不敢提传膳之事,这位老奴在南楚大兴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看尽世态炎凉,已对万事不再萦怀,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位自小抱大的青鸾殿下。
“双福,你出出进进的看得我眼晕,给我端碗粥来吧。”明霄双臂平伸,舒展着酸痛的腰背,——昨晚被那野兽做得腰已断成两截!明霄在心中狠声哀叹。刚刚兴起的一点食欲也于瞬间消失无踪了。
“籼米粥?”双福低垂着双眼,小心地问着,他对昨晚之事早已心中有数。
明霄一听就气盈丹田,怒火中烧,以前每次他和景生欢爱后,景生都会哄着他喝籼米粥,那粥清汤寡水的,明霄十分厌憎,但在景生的软言相求下他也吃得非常开心,如今,如今哪里是那个情形呀!
“我再也不要吃籼米粥!”明霄在双福面前,终于露出委屈的神色,“给我端碗糯米饭,还要肉脯和肉羹!”明霄发狠,——吃死了算。
“不吃籼米粥就吃粳米粥吧,健脾养胃,益精强志。”一个纯澈如银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明霄和双福都大吃一惊,急急转身看向殿门,就见华璟立在门边,身上只穿着件半旧的羽纱便袍,英秀无俦的脸上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陛下来了,可用了午膳?”双福俯身行礼,殷勤地问着,作为‘娘家人’双福心里当然护着明霄,面子上又要不偏不倚。
景生眸子一转,立刻摇头,声音沙哑地叹道:“阿鸾还没用膳,我哪里吃得下去,还是守着他一起吃比较稳妥,不然就他刚才吩咐的那几样膳食若是吃下肚,明天他就只剩半条命了。”景生也没说谎,咸安殿中摆出的午膳他连一粒米也没动过。
明霄听了这话,更是气怒难消,——也不知是谁害得他连糯米饭也吃不得!“这都什么时辰了,咸安殿怎么还不摆膳?真是离不得人!”
明霄一气之下竟说走了嘴,再想挽回可就难了。景生敏锐之极,立刻追上他的话尾,“是呀,是呀,确实离不得人,你一走,咸安殿里已经乱作一团,阿鸾……”
双福一看这情形,赶紧溜之大吉,弓着腰退向殿门。
“双福,两碗粳米粥,一碟香油笋尖儿,一碟紫苏青瓜。”景生随口吩咐,明霄却心里微跳,迟疑着,终于开口,“双福,再添一样胭脂鹅脯和一碟糟鱼片。”
听着明霄的嘱咐,景生感动得想哭,这两样小菜都是平时他喜欢的,——看来最惦记他的还是阿鸾。
“是,老奴这就去传膳。”双福退出内殿,回身儿将殿门轻轻合拢。
“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吧,他们今天还是有点腹泻。”明霄不理睬景生灼热的目光,径自转身推开通向配殿的侧门,“我还是按你昨天的吩咐给他们喂了淡盐水,虽然他们很不爱喝。”
明霄边说边走,脚步匆匆,明显要跟景生拉开距离,此时孩子们的病是最安全的话题,“另外,他们精神不振,嗜睡,倒是不发烧了。”
景生认真地听着,认真地端详着明霄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变化,“阿鸾,你别太担心操劳了,孩子们现在的症状都是正常的,过几天自然就好了,只要注意不发生其他继发性感染就好。”
“继……继发性……感染?”明霄惊问,这个奇怪的词汇令他感觉万分惊悚。
“嗯……这种情况还是比较麻烦……咳咳……阿鸾……为了方便照顾宝宝们,你还是和他们搬回咸安殿吧。”景生忧心忡忡地说着,尽量显得不强人所难。
“呃……”明霄倏地收住脚步,回头注视着景生,双眼微眯,“永安和咸安只隔着一座桥,有什么不方便的?”
——不方便我与你朝夕相处!景生在心中哀叫,却再不能坚持,苦酒是自己一手酿造的,此时也就只能自己一饮而尽了。
“啊,对了,有件事我先向你报备一下,免得日后又被你反复追问。”明霄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唐怡回到了东安,约我去莲苑赏莲,我想等娃娃们病好了带着他们一起去,陛下可准?”
景生早已听出明霄声音里的悲哀和无奈,更加感到羞愧难当,景生趋前半步,专注地看着明霄,直望进他的眼眸深处,似要找寻那个被深深伤害的尊严,“阿鸾,在你面前,我无地自容,言辞已无法表达我的悔恨,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一个悔过挽回的机会。”
明霄迎视着景生深湛的眸光,轻轻点头,“我若不给你机会,此时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天长地久不是嘴巴说出来的,而是一天天过出来的。”
景生放下心中大石,“所谓实践出真知呀,阿鸾,你比我有智慧。”
明霄一摆袍袖,转身就走,嘴里轻喃:“我才笨呢,实践过了才知道遇到头野兽!”
景生勉力振作紧跟其后,“嗯,是头最爱你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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