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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到五块钱(6)

书籍名:《红X》    作者:李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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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杨晓别要。你不知道,要是老周听到有只鸟在阳台聒噪,一定会捏死之
而后快。我虽然不喜欢听它没事乱叫,但也不愿看它死于非命。杨晓也说,她不会
要的,她哪儿能平白要别人的东西。可是男人一定要送。推来推去,看热闹的人围
上。最后中年男人举笼齐眉,正色说道,你不要,我就把它摔死。杨晓收下了。中
年男人迅速眉开眼笑,问杨晓家的电话,问杨晓对鸟道的看法,并和杨晓握手,说
他找到了一个小同道,红颜知己。还说以后有了新的鸟儿,有了新的鸟笼,有了新
的鸟食,一定第一个给她看。
据杨晓说,噪鹃果然被她爸给害了。不过不是捏死的,老周嫌捏死脏。杨晓说,
有一天夜里,很冷,我爸睡不着,鸟还老叫,他就把笼子挂到阳台上去了。第二天
早上,它都冻僵了。到晚上就死了。杨晓为此哭了一场,不过后来中年男人给她打
电话说,再送一只鸟给她。还顺便请她去喝咖啡。
不知过了多久,该有二十分钟以上,603 还是不来。我看见天上的灰尘渐渐多
了起来,有的女人脸上浓妆已经渐趋染黑。就在我快等不及要冲出去的时候,603
君王一般缓缓移近。
我向缓缓移近的603 走去。我投了两块钱。投币箱里应该有很多钱(我当时就
是这样想的)。在车上我远离那些看上去不怀好意的男人,而对女人保持亲近。我
口袋里已经没有几块钱了,但我还是愿意对女人保持亲近,远离那些不怀好意的男
人。603 路空调车载着我,开始缓缓移动。
603 上的女人和杨晓相比,都很丑陋(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不知在杨晓的
心里,是否也曾经觉得和我相比,别的男人不过尔尔。
603 缓缓接近了虎街,接近了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接近了杨晓。我在虎街下
了车,走进了学校,想先给杨晓打个电话。我当时想现在是中午休息,不如给杨晓
打个电话,她也许在睡觉,也许在看书,也许在外面玩。接电话的是老周,老周也
听出了打电话的是我。老周对我的声音还是很熟悉的,他说了一句“杨晓不在”,
好像是问候语,又好像是结束语,或者什么语都不是,总之说完就是忙音了。我抱
着试试看的想法,抱着碰碰运气的态度,开始在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闲逛。
我走进了食堂,我吃了一碗刀削面,我走出了食堂,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抱着
碰碰运气的态度,继续在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闲逛。有的人认识我,跟我打招呼,
问我现在身在何方,走了很远还看着我的背影。我走着走着,偏离了主干道,偏离
了有人问我身在何方这个问题的主干道。
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抱着碰碰运气的态度,在飞机制造厂子弟学校闲逛了半
天,也没看到杨晓的影子。后来,我推开杨晓家的房门,反而看到了她。除了她,
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我想那应该是杨晓的妈妈,不过最初我以为那是杨晓的姐姐。
她们很像。
见到我的时候,杨晓有点脸红,我也不知所措,只有那个女人最为镇定,看着
我笑,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坐。我没有坐。我也没有说杨晓我很喜欢她。我说,
杨晓,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杨晓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不过她站起来,瞄了一眼她妈的反应,仍然红
着脸,跟着我来到了门外。走到门口,躲开屋里人的视线,门还没有关严,我就把
杨晓抱住。走到门口,躲开屋里人的视线,门还没有关严,杨晓的心就跳得特别厉
害。后来我拉着她跑,她被我拉着跑,跑过了广玉兰夹道的林阴大道,来到那片我
描述过无数遍的荒地。在那里我又把她拉入怀里,在那里她被我拉入怀里。她的脸
紧紧贴着我的胸膛,拉链在她脸上压下了红红的齿印。男生楼阳台上有人打着呼哨,
也有人只是偷偷地看。我也曾看过别人在街上接吻,我知道她也看过别人在街上接
吻,我们都知道看别人接吻是什么感觉,所以我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打着呼哨,有的
人只是安静地看。
荒野上的风让人颤抖,天上还飞过了一架飞机,她在我怀里偷偷张望云彩之中
飞行的大鸟,耳边响着我急剧的心跳。我们不停地走,脚下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问我我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去干什么。她的语气甜蜜忧伤激动恐惧像刚刚做完一
个凉爽的夜晚飞行死亡的梦。

我带她远离男生楼高亢的呼哨,穿过暗黄色宽阔打靶场,在杨树林的深处坐下
来。我激动。我在她身边乱动,她坐在树林的中央。我们笑着亲嘴,因为忍不住笑
又把对方推开。一直亲到天黑。她说她妈妈在等她。她又一次咬住我的嘴唇,用力
地吸,同时半张开嘴巴,让我咬。用力咬我,她说。一直咬到天黑。我们的嘴唇都
肿了,肿成了蔡依林。怎么办?她说。我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再见?明天。明天好
吗?明天我陪我妈玩,我们三个一起去玩,我们可以玩一天,好不好?明天上午我
有事,下午吧,你妈会不会不喜欢我。才怪,她可喜欢你了。我在我妈面前把你夸
坏了,我还送了她一颗子弹头说是你让我转送给她的。我在岂不是会妨碍你们共叙
母女情。不会不会,我妈像个小孩子,人越多她越高兴你就把她当姐姐好啦。当妹
妹不行吗。
我还记得那个晚上,记得我和杨晓分别后第一次亲嘴直到嘴唇肿胀的事实。告
别她们母女,我才想起病床上输液的李小蓝。那时天已经黑了,李小蓝还在病床上
吗?我掏出菜票,在商店里买了一包冬瓜糖和几块饼干。饼干有些潮,冬瓜糖从包
装上看不出什么,但我怀疑都是那天我在荒草丛里丢弃的食品。我在虎街等车,车
总是不来,我就冲出去了。到了下一站,才坐上了缓缓靠边的603 。
我坐上了缓缓靠边的603 ,603 缓缓离开停车道,在行人堆里穿梭,开向边家
村站。他妈的怎么这么慢,我在车上咒骂着。在“李秀华妇科诊所”的病床上,李
小蓝冷冷说了一句:“这顿饭吃得真久。”是啊,我这一去,确实有点久了。李小
蓝侧身朝着墙壁,表示不想理我。我乖乖坐在床的一角,看着滴瓶慢腾腾地冒着气
泡。气泡冒得很慢,所有的鱼冒气泡都没有它那么慢,难怪李小蓝输了这么久还在
床上。如果是我,我就会受不了,私自把速度拧快。
我一边看着滴瓶慢腾腾地冒气泡,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那天晚上不止李小蓝
一个人在做药流。病房一共有五张床,有三个人在输着同样的液体。三个人中,应
该数李小蓝最为年轻,其他几个应是附近西北大学的女生。我试探着抓住李小蓝有
点冷的小手,告诉她我心里其实也很抱歉。不但是为已经做过的抱歉,也是为将要
做的抱歉。小蓝,对不起。我在心里对她说。我还没有傻到马上脱口而出的地步,
我喜欢的方式是,把话说得斩钉截铁,但是绝对不脱口而出。那样会让让李小蓝伤
心欲绝,那样会让李小蓝想一死了之,那不是我要的结果,因此那不是我选择的方
式。
我从后面抱住李小蓝的肩膀,说:“小蓝,对不起,我给你吃冬瓜糖好不好。”
李小蓝开头没有任何反应,约莫三分钟之后,她说:“是‘冬瓜糖’吗?我们
小时侯都叫‘糖冬瓜’”。
“应该是一种东西吧。”我说。
“怎么会呢?定语不同。”她说。
“对。叫‘糖冬瓜’更符合它的特征。”我说。
接着,李小蓝让我给她举着滴瓶,她要撒尿。我看着她站了起来,看着她像一
根绳子那样站立不稳。
我托住李小蓝的腰。那是一条很细的腰,和热水瓶差不多大小。打完所有液体,
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李秀华大夫叮嘱我们,要注意消炎,一个月内不可性交。当
然她说的是,别行房,千万别。我执意要背李小蓝回去,李小蓝坚持要自己走。李
小蓝说,你那么瘦,骨头会咯疼我的。我只好又托着她和热水瓶差不多大小的腰。
到了。我说,小蓝,你躺会儿,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吃。
你快点回来。
我答应着好,飞奔下楼,走向一台IC卡电话机。可是已经有人在打了,我站在
他身后等。他打得很高兴,不过我想,他一定有打完的时候吧(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我耐心地等待,他一抽卡,赶紧把卡插进有点热了的插孔。我拨通了杨晓家的电话,
来不及说很多废话,只是告诉她我钱用光了,让她赶快送两百块来。她说她身上只
有一百,要不她向她妈要点。我说别。快。她到了,20分钟后。我要转身走,她给
了我钱。“出什么事了?”她在背后喊。我折回去抱了她一下。明天再跟你说,我
说。她用力箍住我的腰,我想那就是爱的感觉,包含信任和关切。有什么事打电话
给我。她说完,我马上往房子的方向跑去。我不希望这一次,又“去得真久”。
我提了一袋砂锅米线和几样甜食回到屋里,发现李小蓝已经累得进入了睡眠。
我小声叫醒她,让她吃点东西。我吃不下,她答道。我温柔到让自己吃惊地对她说,
那吃点糖吧好不好。甜的补血。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着李小蓝睡到天亮,像以前看杨晓一样。从那以后,我们
相约一个月内不做爱,但是我知道,我暗暗决定的不是这个。李小蓝很虚弱,可是
在我的努力下,气氛还是不乏轻松和温暖。我跟她谈起我所知道的房中术,我偷看
到的《素女经》和《洞玄九式》上的玩意,我告诉她,我们经常使用的招式是“鹤
交颈”,我们的快乐是黑暗中大大的快乐。我们该是第一次说那么多的话。说着说
着,我们竟然讨论起朋友和情人的关系来,谁都以为自己就是尼采说的那个掌握了
真理的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为了那自以为是的真理,争论着,谁也不让谁。最后看
李小蓝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我才提议息战,先睡再说。可是在那个早上,我们醒
来时已经忘记了这个悬而未决的话题,干干净净,至今未提。我还记得李小蓝的观
点是:比起纯粹的朋友,暧昧的男女友谊更让人着迷。比起情人,和朋友做爱是光
天化日的快乐,和情人却只是灯光里的。或者说,好朋友是共同的情人,可是情人
只是别人的朋友,还时时有失去的危险。而我的观点是什么,我开颅取髓切片CT扫
描都找不回了。
可以肯定的是,说完该说的话,我陪李小蓝一直坐到了中午。我还打算陪她坐
完那一天,这从我约好和杨晓下午见面可以看出。户外出了太阳,是温暖的、让人
懒洋洋的冬日,室内依然阴凉,让人感到寒冷。我还没起床,也没有穿衣服,皮肤
摸上去就像水泥马路。李小蓝也光着身子,也没有起床,但是她身上和平常一样光
滑,因为我用整条被子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而我自己只用一个小角遮住肚脐。最
后西斜的阳光被对面的窗玻璃反射,在被子上描下蓝色的杨树影子,只有一块大光
刚好照亮了李小蓝的脸,迫使她不得不张开眼睛。她的眼睛又细又长,被夕阳一照,
变成纯粹的棕色。这一点我也从未发觉。我知道,我至今都不是完全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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