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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驰天下 算作结局

书籍名:《国士成双》    作者:尉迟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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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许多事情往往是轰轰烈烈的开始,扣人心弦的演变,最后却静静的悄然落幕。

  那场后来被史官记载进书册的战争也是如此。

  罗轻裳阵前自尽后,北姜王楚恺祯呕血昏厥,立即造成一阵混乱。北姜兵士愤怒无措,黎阳军队围而不动,双方依然僵持着。

  好在没过多久楚恺祯就重新清醒,并且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冷静地与齐偲军前盟誓,表示遵守自己先前的诺言。之后,他便带着罗轻裳的尸体与北姜残兵退回了曲江以北。

  黎阳眼睁睁看着敌军撤退却无力再追——既是因国力空虚时不我予,同时也是忌惮着东渝的动作。

  比较奇怪的就是东渝军队的态度。辛辛苦苦地集结部署,最后竟没有趁火打劫捞上一把,其用意实在让很多人费解。鲜少有人知道,李榕悦曾经下令伏击两国军队,但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这道命令竟晚了三天才到边军将领手中。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李榕悦只得重责传令官泄愤,一面望天顿首嗟叹,一面着手整顿国内弊政。

  一个隐秘的势力巧妙周旋,使得三国间百年来的平衡依旧维持着。在国与国的搏弈制衡中,平民百姓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们凭着旺盛的生命力顽强地与天灾人祸抗挣,并最终取得胜利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三分天下的格局确实不符合资源的优化配置,但是却直接导致了商业的繁荣兴盛。政治的壁垒切不断商贸的桥梁,甚至是在无意中提升了商人的重要性——毕竟市民要吃喝、权贵要奢侈、国家要税收……

  这都是后话了。

  

  转眼春回大地,仿佛只是一阵东风,到处便已是姹紫嫣红郁郁葱葱。

  风景秀美的山谷一改往日的幽静,在这里,庄园的修建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虽然参与修建的人员不多,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工巧匠或是江湖好手,那效率实在让普通人咋舌。

  百里骥蹲在树荫下,对着大卷的设计图出神。他心里想着的事情却完全与眼前的图纸无关——确切的说,他想的是两个人。

  当初待局势稳定后,何商突然来向他辞行,说想外出游历一番,看看大好的河山。

  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何商跟着他很多年了,但毕竟人各有志,想要去这广袤的天地间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让他震惊的是何商说话时那飘忽闪烁的眼神。他偶然撞上他的目光,看到的却是深沉的矛盾与伤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何商突然改变了态度,但他隐约能猜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对此他无能为力,只能真诚地祝福他在大千世界中寻得好的归宿。

  如果说想起何商是心有愧疚,那么想起严谨来就是哭笑不得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只大狐狸当真手段高超,不仅摇身一变成了北姜的摄政王,还顺带拐走了他的表姐南宫舒!

  这话还要从楚恺祯的驾崩说起。

  楚恺祯甫一回京便重病不起,贴近心脏的严重外伤加上极度消沉的情绪迅速消耗着他的生命。自知时日无多的楚恺祯无视御医的劝告,强撑着爬起来安排两件事:一是边疆的防务与非常时期的政事处理,二是秘密寻找即位的人选。

  由于楚恺祯的兄弟姐妹早年就都亡故了,唯一的皇嗣长公主楚恪儿又在刺杀行动后陷入昏迷,整个御医院无人能唤醒她。况且刺杀父君是死罪,就算她醒过来也已丧失了皇位继承权。如此一来,即位者就要从楚恺祯的父辈里找。先皇固然是早不在了,两个皇叔伯也离世颇早没有子息,只有先皇幼妹英知长公主有两个儿子。按照北姜的祖制,她这两个儿子就成为了皇位的备选继承人。

  然而这里却牵涉到一件皇室秘辛。

  想当年英知长公主因心仪来使北姜的黎阳御史萧沐风而与之私奔,隐姓埋名地跟他回到黎阳,直到后来第二个儿子出世才带回北姜与太皇和太皇后见了一面。至此北姜皇室才承认英知长公主已下嫁,顺带着也想招萧沐风为北姜效力。

  那萧沐风为人刚直端方,不肯背弃故国。然此事却被政敌利用,诬陷他通敌卖国。可怜钟鸣鼎食世代公卿的萧家因为这个诬告而株连九族,只有英知长公主带着两个儿子逃了出来。

  英知长公主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为了不坐实丈夫的罪名,她竟不肯回北姜,只身带着两个儿子隐居边城,靠替人刺绣浆洗为生。这样过了十年贫寒的生活,英知长公主终于忍受不住长久的思念随夫而去。于是时年十九岁的萧谨安葬了母亲,带着年幼的弟弟萧肃外出闯荡,并在两年后路遇山贼时被刚刚出山不久的百里骥所救……

  事情到了这里还都寻常,只是谁也没料到北姜王的亲随会突然找上门来,请已改姓严的萧谨回北姜继承王位。

  严谨在萧家被抄时已经九岁,与年幼记不得事的严肃相比,他本能地厌恶与排斥朝堂的种种,因而一口回绝了使者。岂料那使者不肯罢手,竟暗自寻了个机会将严肃绑走。待严谨知道时已经晚了半日,赶到北姜一看,正碰上楚恺祯驾崩,严肃稀里糊涂即了位。

  事以至此,严谨怕忠厚正直的弟弟吃亏,只好留在北姜当了摄政王。

  仅这一件事就够百里骥跌破眼镜的了,然而更叫他下巴脱臼的事还在后面。

  半个月前,南宫舒来看他们两人,顺带暴出了一个爆炸性新闻——她大小姐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严谨!

  百里骥怎么回想也想不起来这两位是什么时候搭上线的。就算之前有过合作,就算严谨执政后为南宫家正了名解了禁,但这么快就凑成一对儿了也太快了吧?莫非古代也流行起了“闪婚”?

  他正翻来覆去想得出神,忽然一阵惊呼,有个惊恐的声音叫道:“主人小心!”

  茫然抬起头,一抹绿色闪过眼前。

  身着蓝衫的百里骐仿佛凭空出现在面前,伸手唤道:“过来。”

  百里骥站起来,有些发麻的腿不听使唤,刚迈出一步就踉跄着要摔倒。

  百里骐一把将人扶住,紧紧抱着带离树下,不无恼怒地说:“以后不许发呆!”

  “这我可控制不了。”

  百里骥笑着想打趣他霸道,却被他身上传来的惊惧震住。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这个人生出如此真切的惊惧?

  他回头,见方才那棵树的树干上,一条银环蛇被一片绿叶钉住七寸,软软悬挂着,看那高度赫然就在方才他后颈的位置上。

  心中先是一阵后怕,细想想却是不由自主微笑了起来——

  我何其有幸,得你挂怀如许!

  拉住蓝色的衣袖,他对他说:

  “下次发呆,我会挑你在身边的时候。”

  
  [正文完]


番外之 真相


  
  某天,百里骥正琢磨着是否应该采用连锁加盟的方式扩大百字号的经营规模,思考中间几次抬头都见严云在门口徘徊——既不进门也不离开——不由得微微奇怪,扬声唤道:“小云!”
  严云应声而入,伶俐地问:“主人有何吩咐?”
  百里骥摇头道:“我没事。倒是你,总在门外转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其实也没什么……”严云想了想,小声支吾着:“就是有件事情觉得奇怪而已。”
  见她如此,百里骥更是好奇,忙问:“是什么?”
  “小云昨天把主人给的那本医书读完了……可里面有个地方不大明白。”
  “这么快就读完了?!很好啊!哪里不明白,说给我听听。”
  “嗯……书上提到‘飞花’这种毒蛊时,说它一旦被催动就无药可解,因此把它归为了无解之毒……可公子中过这种蛊,后来不是解了吗?小云不明白,是书上所记有误,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哦,原来你是想问那件事情啊!”百里骥微微一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当初发现百里骐失踪,他焦急忧虑到寝食难安的地步,一面即刻调动手下所有的力量全力搜寻百里骐的消息,一面不停地在心里推断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不想不要紧,越想就越担心。短短几天的功夫,他整个人就明显瘦了一圈,看得周围众人干着急。好在当时被他派去暗中跟踪崔参的翟忻机缘巧合下发现了百里骐的行踪,并立即传信回来。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集结精锐前去营救。
  百里骥虽然心急,但却没有贸然采取行动,而是暗中跟了楚恪儿半日才选定了最安全有效的营救策略。在这中间他几次远远看到百里骐像木偶似的被人搬上搬下,那样的情景让他的心一寸寸冻结酸痛——他太了解百里骐的性格了,若非万不得已不能反抗,那些人早就断手断脚性命不保了。
  即便他不是大夫,但好歹也是药圣的关门弟子。百里骐的具体状况他虽还不清楚,不过只瞧那情形,估计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努力稳下心情,百里骥亲自布置迷阵困住楚恪儿。趁此机会,由慕容信指挥手下将人抢了回来。
  扶过百里骐的一刹那,百里骥明显感到一种夹杂着歉意的欣喜从对方的身上传来。他诧异地抬眼仔细看去,映入眼帘的还是木然不见表情的精致面孔。正当他以为自己搞错了而沮丧失望之际,隐在袖中的手却被极快地握了一下。
  百里骥几乎要跳起来,但他并不糊涂,知道事有蹊跷,忙敛了神情将人扶进马车,连严云严湘都赶到了外面。仔细掩好帘子,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本该一动不动的人却蓦然伸手将他拉入怀中,微凉的唇及时压下,封住了他的惊呼。
  他大大睁着眼睛,虽然太近了什么也看不清楚,悬着的心却瞬间放下了。
  也许只是片刻的亲昵,但于他来说仿佛就是永恒。
  外面都是修为不错的高手,百里骥怕惊动了他们,只得小心地呼吸着,慢慢平复剧烈的心跳。
  再看时,百里骐幽深如潭的眸子里哪还有一丝呆滞,连平板的面孔也因为唇边一抹浅淡的笑意而瞬间恢复了生动明艳。
  百里骥呆了呆,伸手拽过他的手腕查看——那个突起仍在原处,“飞花”既没有拔除也没有失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骥不敢出声说话,只用手势和口形向百里骐询问。
  百里骐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一笔一画在那手心里写了四个字:将计就计。
  原来如此!
  他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忽而又觉得有些气恼——
  自己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难道一文不值么!
  正待质问对方为何不留个信就跑,突然接到百里骐的眼色,下一刻何商便在外面敲了敲窗子,轻声道:“师弟,崔公子出了阵,现在人在外面,他有话想亲自和你说。”
  百里骥一愣,抬头看了百里骐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将车窗开了条缝隙低声向何商说:“请他过来吧。”
  崔参倒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就对百里骥说:“你不能带他走。”
  百里骥将车窗完全支了起来,仔细地打量着窗外的青年,问:“为何?”
  “因为你带不走的。”
  “是么?”
  “是”,崔参目光坚定地说:“他身上种有北姜公主豢养的蛊王,公主以之为引施了‘牵魂’之术,你即便带他走到天边,只要施术者召唤,他一样得回到施术者身边。”
  “哦,那我杀了楚恪儿就好。”
  “不行!施术者一死,他也活不了!”
  百里骥微微皱眉,放在膝头的手暗暗收紧成拳,语气依然平静:“我也可以活捉她,逼她解去‘飞花’。”
  窗外青年摇头道:“‘飞花’是以宿主的精血滋养长大的,与宿主心意相通。只要楚恪儿动了其他念头,他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你能冒这个险么?”
  百里骥的身体微微一震,正想转头去看百里骐,对方的手先一步覆了上来,安抚地握着。
  是了,人在这里,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明白这点,百里骥迅速恢复了常态,脸上似笑非笑地向青年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任人宰割可不是我的风格。”
  “先别妄动,我会找出化除蛊虫的方法!”
  “你?”
  “对,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青年诚恳地回答。
  百里骥心中微动,反手扣住百里骐的手,在那手背上狠狠一掐,同时温和地向车窗外的青年点头说:“好吧。”
  对于这个答案所有人都似不敢相信,包括青年在内。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你相信我?”
  “为什么不呢?”,百里骥耸耸肩:“既然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倒不如相信你。”
  “你不担心我借机报仇?”
  百里骥使劲掐着百里骐伸过来的手,平静肃正地对崔参说道:“我们两家的恩怨中有多少问题相信你也察觉的出来。你们之间的交情,恐怕比我知道的多吧?你该知道,他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
  深深对视片刻,青年终于郑重点头。
  放下车窗,百里骥无声地翻个白眼,似笑非笑地瞥了百里骐一眼,好似在说:“你人缘真好!”
  百里骐揉着发青的手背,比了个无奈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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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小村的路上,百里骥始终板着脸,半点好脸色也没给百里骐。连马车外的几人也感觉到了他的怒气,都小心地惟恐有错。
  村子很小,村民也朴实,执意不肯收他们的钱,双方僵持起来。百里骥等不及,撩起帘子半探出身向那农妇道:“这位大……姐,贸然相扰实在抱歉,一点心意不拘多少,还望您不要推辞才好。”
  农妇惊于他的精致相貌,呆呆就把钱接了。
  百里骐瞄了那农妇一眼,无声地笑问道:“你叫她大姐?”
  百里骥一眼瞪回去——难不成你喜欢我叫她大嫂?!
  百里骐方忍着笑转开脸,就听外面严云低声问:“主人这就进屋去么?公子他似乎不方便,要不要……”
  “不必。”百里骥拒绝其他人的帮助,亲自扶着纱笠遮面的百里骐下车。两个女孩子迎上前想帮忙扶人,他蓦然想到百里骐不喜欢除他以外的人碰触,急急地呵道:“别碰他!”
  话一出口百里骥就知道口气重了,但事已至此无暇管它,便索性牵着百里骐的手径直迈进门,回头向不知所措的其他人道:“你们另借间屋子休息吧,没我的吩咐不要来打扰。”说罢,赶紧把门关上了。
  听着门外众人依言远离,百里骐微微向百里骥点头,低声说:“他们走开了。”
  百里骥一听,立刻扑上去虚卡住他的脖子,恨恨地说:“你最好马上就给我解释清楚——你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大明白,怎么给你解释清楚?”百里骐耸肩。
  “你不清楚?”
  “是。”
  百里骥暴走,瞪着眼睛问:“你耍我?”
  “冷静点”,百里骐将人搂进怀里锢住,慢慢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为什么楚恪儿的手段对我无效……我想,也许是这片草叶的缘故。”说着,从身上摸出一片细长的叶子。
  百里骥接了叶子细看,又凑近嗅了嗅,喃喃道:“这是观音草,不过怎么没有香气?”
  “原本是香的,但我带在身上就没有味道了。”
  “哦?这……你从哪里弄的?”
  “是夹在《药圣玄经》里的。那天你走后,我偶然看到床头上的花饰,突然记起娘临终前曾嘱咐我来寻这本书。我按照她说的方法打开暗格,刚翻开想看看,这片草叶就掉了出来,被我一把攥住。仔细一瞧,它虽不起眼,但香味倒是很重。正在这时,我身上那条虫子突然动了,接着就身不由己地站起来往外走。我知道恐怕是那小丫头捣鬼,迈出门前勉强将手里的书丢到床底,既是怕书落入敌人之手,同时也是希望你能发现不妥。”
  百里骥点头道:“是,我一看见这本书就确定你出事了。那后来呢,你是如何摆脱蛊术控制的?”
  “我不由自主地使出轻功往前奔。开始时牵引着我的那股力量很强,后来周围突然绕起很浓重的香气,那股力量渐渐就弱了下去。等我重新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这才发现原来手里一直握着那片叶子,香气也是它发出的——不过就如同突然浓香一样,后来它又莫名其妙地没有味道了。我想,会不会是它的香味与那虫子相克?”
  “观音草是普通的香料,它只与红花不服……难道你中‘飞花’时血液里有红花的成分?”
  “你以为我没事会把中药当饭吃?”百里骐反问。
  百里骥支着下巴说:“是啊……那又是怎么回事呢?你又没喝药粥、药酒之类的东西……”
  “药酒?北姜的御酒我倒是喝了不少,大约里面也会有药酒吧?”
  “诶?真的!你喝了五加皮之类的酒吗?”
  “好像是有……”
  两人面面相觑。
  片刻,百里骥捂着嘴笑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真是天意呀……‘飞花’吸了你的血液,沾上了与观音草相克的药性,效用就大大减少了……最后还是小娘亲帮了我们。”
  百里骐细想前因后果,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早有定数,也不禁有些唏嘘感叹。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百里骥的注意力又转到了新的方向,他拉着百里骐问:“然后呢?当你摆脱蛊术的控制,就继续顺着那个方向去找楚恪儿了?”
  “对”,百里骐点头:“与其等她暗算,不如将计就计反客为主。我发现她带人在郊外等我,索性就装作着了她的道跟她走了。”
  百里骥想了想,皱眉道:“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小丫头打算把我当礼物讨好他那皇帝老爹,就这样让你救走必定不甘心,过一会恐怕还会施术催蛊。到时候我就回去继续……”
  “不行!”百里骥打断他说:“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两世为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百里骐傲然一笑,眸中光芒闪动:“她想制住我,那还差得远呢!我倒要利用她来会会罗煜,看到底鹿死谁手!”
  “可是……”
  “相信我!”百里骐郑重地说:“我一定不会失信于你!”
  百里骥深知他的脾气,僵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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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了。”百里骥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啜了口热茶。
  严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惊讶道:“这么说,公子是碰巧躲过一劫喽?”
  “哦,是可以这么说。”
  “那‘飞花’还真是无解之毒啊!”
  “也不是无解……只要像他一样把蛊虫反逼到施蛊者的身上,自然就没事了……当然,前提是要有他那样的功力。”
  “……主人,这不等于还是无解之毒吗?”
  “是么?”
  “主人真是的!”
  “其实后来我……”
  百里骥的声音很低,似在自言自语。严云没听清楚,好奇地问:“您说什么?”
  “没什么”,少年狡黠地眨眨眼睛,抬手从架子上抽出一本茶色封皮的书递给严云:“所谓有解无解的说法,其实都不是绝对……我再给你本医书,你回去好好研读,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若是全学通了,说不定就能找出‘飞花’的破解之法哦。”
  




番外之 罗轻裳


  
  轻裳,情伤。
  ——有时候,一个名字便能预示一段人生。
  
  罗煜也曾有过富足无忧的童年。虽然记忆中旧居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但家中水榭楼阁、仆婢如云却是不假的。罗家接连几代人丁不旺,到了罗煜这辈更是只有一线香火,想不宝贝都难。罗老爷几乎是把独子捧在掌心里疼着,绫罗馔馐、珍宝玩物,凡是府里有的都堆到了罗煜跟前。
  早逝的罗夫人是北姜人,罗煜精致的相貌和异色的双眸皆是源于母亲。罗老爷常年忙于生意,抚养小少爷的任务自然全靠家中仆妇。难得的是罗煜从小不仅粉雕玉琢惹人喜爱,还非常的聪明乖巧。既不认生也不爱哭,甜软的童音喊的那一声声“嬷嬷”、“姐姐”,别提听后多舒服了。连聘来的西席和武师都交口夸赞他慧敏,简直是甚得上下欢心。
  然而一切在罗煜七岁那年骤然剧变。
  身材健硕的家仆把他藏在树洞里并叮嘱他千万不要乱跑,可他这次没有乖乖听话。孩子的直觉如同小动物一样精准,罗煜知道家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所以他要去找爹爹。
  惨叫,火光,鲜血……杀戮在夜的掩护下嚣张地进行着。被吓傻的孩子手脚并用地爬行在尸体中,曾经整洁而华丽的衣衫染满了泥土与血迹。他睁着惊恐的大眼睛,却失去了痛快哭泣的能力。
  “煜……煜儿……”
  “爹……?!”
  这个倒在血泊中的人是他慈爱的父亲吗?
  他的父亲总是笑眯眯的,修剪漂亮的须髯显得富态而儒雅,厚实的身板如同擎天的梁柱,仿佛永远不会倒下。
  罗煜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拔去那把贯穿父亲胸腹的断刀,纤白的手被利刃划破,指尖涌出鲜红的血来,和父亲身上流出的一样温热。
  “煜儿……逃……”
  “不!”
  紧紧握住父亲的大手,罗煜紫色的眸子里终于滚下泪来。
  
  看到年幼的儿子,罗老爷似乎找回了些精神,努力睁着眼睛艰难地嘱咐道:“煜儿听话。离开这里……先到横山寺避一避,待风头过去……去安平找盐商何骋……他是爹的至交好友。记住,千万不要报官……他们与江湖人勾结,都是强盗……”
  “爹,我带你一起走。”
  “傻孩子,爹怕是不行了……可你要活!”
  罗煜胡乱摇着头,哽咽着问:“爹爹,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为了宝藏……”
  那是罗煜第一次知道有天麓宝藏的存在,只可惜他的父亲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为他细细讲解罗家与传说中宝藏的渊源了。不过从罗老爷最后时断时续的几句遗言中,罗煜还是掌握了罗家的秘密——祖上传下来的檀木簪中藏有半张金绣藏宝图,而那檀木簪已伴着罗夫人进了棺墓长眠地下,此时并不在罗府中。
  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宝藏的意义,但七岁的罗煜忍着失去亲人的悲痛和心中巨大的恐惧独自在枯井里躲了一天两夜,逃过了灭门之灾。
  
  不过话说回来,再怎么聪明机警,那时的罗煜还只是一个锦衣玉食惯了的孩子,通往京城的路对于他来说终究太过艰险了。
  短短五天,他就两次被人牙子抓走卖掉。头一次还好,卖得是一户富庶人家,瞅着主人不防便逃了出来。可第二次居然被卖进了欢馆,逃跑时险些被抓到,吓得罗煜鞋子都跑丢了,嫩白的脚底被石子划得血肉模糊……
  黄昏时分,倾盆大雨兜头砸下,如同罗煜心中流淌着的泪水。反复的欺骗让他再不敢轻易相信那些施舍给他食物的“好心人”,也不敢敲开陌生人家的大门要求借宿了。渐渐笼罩大地的黑暗中,小小的身影只能瑟缩在破庙的屋檐下,用那细瘦的双臂无声地抱住疼痛的腿脚,默默等待天明雨歇。
  恐惧与迷茫伴着饥饿和伤痛,毫不留情地化作高热侵袭向孤独无依的孩子。虽然咬牙坚持着上路,可单薄的身体根本早就透支。雨后的晴空万里无云,骄阳炎炎似火。发着烧的孩子蹒跚着走在大路边,但觉身子忽冷忽热,一时像闷在蒸笼里,一时又仿佛掉入冰窖。耳边马匹的嘶鸣与车轮的滚动声听起来那样的虚幻,连坚实的土路踏起来都变得松软……
  倒下的那一刻,罗煜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也许是生存的本能,昏迷中的孩子牢牢握住了一只温软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而那只手的主人始终陪在他身边,足足三天,直到罗煜重新清醒过来。
  所以罗煜第一次看见齐偲时就是仰视着对上了那双温润的眼睛。
  仅仅那么一眼,也只需要那么一眼。
  后来罗煜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假如当初他没有救他,说不定对彼此都是一种幸运。
  其实少年时代的齐偲话就不多,真正张罗着照顾罗煜的反而是一个自称小姝的女孩子——无巧不成书,询问间说起彼此身世,罗煜得知原来女孩正是自己要找的那位盐商何骋的独女,名唤何姝。
  罗煜的苦难似乎终于可以结束了,可惜何骋竟也刚刚病故,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在宫中做女官的姐姐照看。
  何女史的主子是黎阳皇帝的宫妃,也就是皇子齐偲的生母。身为皇妃的心腹,何女史在宫中颇有几分脸面,也正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何姝才得以跟在皇子的身边出宫见识。
  何姝性格单纯直爽,一看见与她年纪相仿的罗煜就十分喜欢,一门心思地对他好。听说他原本是要投奔自己家,更是二话不说就求着齐偲留下了他。如此一来,罗煜还没到京都就变成了齐偲的侍从,跟着出京求学的皇子一道习文练武,倒也过了几年安稳的生活。
  自知时机未到,罗煜一直把宝藏的秘密和家门的仇恨深深藏进心底,即便是对暗暗崇敬的恩人齐偲也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黎阳王子息甚蕃,因此预感到储君危机的皇子们都早早开始培养自己的力量。齐偲的老师发现罗煜与何姝都是练武的好材料,便着重培养他们成为皇子的助力。
  罗煜一心想要辅助齐偲夺储,因此格外积极努力——其实他的本意固然也有借助皇权以图将来得报大仇,但更多还是想要对齐偲所有帮助。然而齐偲生性淡泊,惟愿天下太平百姓富足,对争夺储君之位根本没有兴趣。比起心思细腻的罗煜,齐偲反倒比较欣赏何姝的真性情,同她也更谈得来。只是这一切并不为罗煜所知,他仍按照自己的设想一步步向江湖势力渗透着。
  
  齐偲真正开始对江湖产生兴趣是在偶然结识了梦若溪以后——这个满脑子新奇想法的东渝少年对政局与江湖有着和其他贵族子弟完全不同的见解,而这恰巧是年轻的齐偲所向往的。两人一见如故,决定联手在江湖上做一番事业。
  眼看着他们二人越走越近,罗煜的心中突生出莫名的恐慌和酸涩。他自信在相貌和才智上都不输梦若溪,可他却没有对方的世家出身。梦若溪与齐偲的友谊是建立在完全平等的地位上,而他作为依附主上的下属则是不一样的。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罗煜产生了背离的想法。他渴望能与齐偲对等,让那双温润的眼眸只注视着他。
  齐偲与梦若溪联手建立的情报组织很快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一些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渐渐加入进来。罗煜更觉不自在,越发把精力转向了其他方向。
  随着皇子们年龄的增长,朝堂上的气氛一日紧过一日。而这个时候,江湖局势一夜突变,原本还算安分的“浮云”异军突起,隐隐有雄霸江湖之势。“浮云”新任宫主列慕秦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在短短半年内就赢得了黎阳王的信任与倚重,不仅得以自由出入宫禁,最后还受封为太师把持住了朝政。
  列慕秦的出现对皇权的争夺者来说无疑是潜在的威胁。恰巧当初齐偲在培植江湖势力时曾有一个孩子被送进“浮云”,只不过资质有限地位不高。为了能更多掌握对方的底细,聪敏精明的罗煜被派去替换原本的那个少年。
  实际上在决定人选时齐偲最先想到的就是罗煜,因为他与先前的卧底在年龄上比较接近。最最重要的一点:罗煜和那个有北姜血统的死士一样有双异色的眸子!虽然通过药物也可以改变眸色,但伪装的到底不如天然的保险。
  为此齐偲还同来拜访自己的梦若溪交换过意见。当时梦若溪却是不大赞同他的决定——一来是罗煜太过年轻,二来也是因为任务风险太大。不过由于事情是齐偲决定的,所以梦若溪也不便多言,只说了句“既然你已拿了主意,那就让罗煜去好了。”
  没想到经过内院的罗煜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从此种下了对梦若溪的恨意。
  
  去暗杀组织“浮云”做内奸,其艰巨程度可想而知,几乎是要做必死的准备。临行前罗煜鼓起勇气想要找齐偲一吐暗藏心底的孺慕之情,岂料亲眼见到齐偲与何姝花前月下……
  巨大的打击几乎把罗煜逼疯。绝望之下,报复的火种燃起冲天烈炎,把最后的顾及全部焚烧殆尽。
  然而真正进入“浮云”后,罗煜发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尽管靠着易容与摄魂之术成功地代替了前任,带他的前任给他留下的身份却极为尴尬。摇光一部掌管收集情报,部众中有不少藏身青楼欢馆,连“浮云”内其他各部都敢明目张胆地亵薄他们。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罗煜最终也没能逃过。
  身上的疼痛可以复原,破碎的灵魂却难以重获圆满。罗煜大笑着流完了最后的眼泪,把自己的名字改为罗轻裳。
  轻裳,这个妖娆绮思如女子的名字,代表着一颗心的彻底改变。
  
  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罗轻裳发现,美貌和身体居然是万能的本钱,凭借着这本钱,他在“浮云”中的地位迅速提升,一年之后便取代了摇光楼主,进入到“浮云”的权利核心。
  列慕秦的野心令罗轻裳暗暗心惊,而心惊之余,属于男人的狂热与权利欲也被最大限度地调动起来。
  利用经手的情报,罗轻裳选择了重情北姜王作为自己的靠山,并在北姜王微服出巡时成功地接近并俘获了对方的心。
  自此,罗轻裳真正是八面玲珑,在各个势力间游刃有余。
  
  不过,楚恺祯的疼爱和信任并没有让罗轻裳感到安定。相反的,欢娱时刻罗轻裳的心里总是很空很茫然。他发觉原来无论如何自己都没办法去恨齐偲——他只能恨自己,恨除了齐偲以外的所有人。
  虽然早查出了当初觊觎宝藏的江湖帮派,但罗轻裳已经不满于只向他们报复。以他的特殊地位,甚至只需要几句话的挑唆就可以因势利导,让纷乱的天下为他除掉碍眼的人。他从来不会为此感到心虚——既然天下负了他,为何他不可以倾了天下?
  
  其实罗轻裳也曾后悔过一些事。比方说,他后悔过当初一时大意放掉了那个眼神冷冽的孩子;后悔过没有斩草除根,肃清潜在的敌人;后悔过没有好好对待元夕,让他死得不明不白……然而当最后把匕首刺进自己胸膛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觉得好累。他甚至并没有后悔误解了梦若溪,也没有后悔过辜负了楚恺祯的深情。可齐偲目光中毫无掩饰的厌恶和痛恨轻易击穿了原本以为坚硬如铁石的心,让他觉得无力。奔波挣扎了二十几年,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那双曾经温润的眼睛所给予的否定。
  恨我吗?厌恶我吗?那起码说明你不会忘记我。这样,也好。此生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为你杀掉你所痛恨的我。
  
  伤口的巨痛很快带着意识远离,罗轻裳任由自己渐渐发冷的身体被紧紧抱住——如果人真的能够有来生,那他希望能把心留给爱自己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拖欠大家已久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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