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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陈香梅传奇·她在东西方的奋斗》    作者:胡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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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浓于水。
把根留住。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岁月对陈香梅留情,沧桑的褶皱迟迟舍不得镌刻进她的颜容,而人生的感悟到彻悟也随之延宕。
直到五十五岁,这株在美国已郁郁吐香的寒梅才与中国大陆的深根相通,情系万里,香飘四海。
自此,陈香梅很爱说一句极有家常气的话:“两边我都要顾到。”
两边,当指海峡两岸。
这个词组,是智慧的基辛格博士杜撰的。
然而,陈香梅对基辛格很不以为然。种种反感是从心度里透出的。
陈香梅并不是小肚鸡肠的刻薄女人,实在是基辛格飞黄腾达的几大步,步步脚脚都踹在她的心窝窝里。一个中国女人,身为共和党亚洲事务的顾问,在越南问题、中国问题上不仅被晾在一边,而且还受了不少委屈。基辛格对亚洲事务本不熟悉,一些情况也仅仅从报章书本上阅读而得。1969年初他在尼克松的吩咐下,亲自到陈香梅的水门公寓拜访,关于越南的种种几乎问了个遍,对阮文绍阮高奇的宫廷内幕兴趣更浓。而且告沂她,他即去西贡一趟,问给阮文绍带去什么礼物为好。陈香梅的心间像打翻了五味瓶,想起了她在南越问题上的难言的委屈,眼下阮文绍阮高奇是钓鱼无望还是自己被当鱼钓子呢?于是她苦笑说:“送他一根鱼竿好了。”基辛格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嘟囔着没问题没问题。以后基辛格又拜访会晤陈香梅几次,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陈香梅小看了这位研究亚洲事务的新手!1923年5月27日基辛格生于德国费尔特市犹太家庭,父亲是女子中学教师,母亲是做一手好菜的主妇。基辛格从小就迷恋踢足球,顽强拚搏进取是他的个性。他十岁时希特勒上台,他家有十二位亲人死于纳粹之手。十四岁时他们逃到英国伦敦,再到纽约曼哈顿,因母亲做得一手好菜而站稳了脚跟。十九岁时他应征入伍并加入了美国籍,名字也由海茵茨改为亨利。二十三岁时到哈佛大学学习哲学和国防政治,获得博士学位,三十九岁当副教授,四十三岁为教授,有过著作数部。他曾认为“权力是最大的催欲剂”,但是他自己也投身追名逐利。他崇尚业精于勤,谋成于思。在他身上有着三头西西里骡子的韧劲和单枪匹马的牛仔气派。其实,这一点陈香梅跟他颇有相似之处。但他毕竟是美国籍的男人,男人的天空相对地比女人的高。
1971年7月15日晚七时半,洛杉矶伯班克全国广播公司播音室中,尼克松对全美全世界公告:“晚上好!我要求占用今晚这段时间,是为了宣布我们在建立世界持久和平的努力中有了重大的发展。正如在我过去三年中多次指出的那样,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其七亿五千万人民的参与,是不可能有稳定与持久的和平的。正因为如此,我在好几个方面采取主动行动,为两国之间更加正常的关系敞开门户。为了追求此目标,我派遣我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在他最近的环球旅行中前往北京,以便同周恩来总理会谈。我现在宣读的公告将同时在北京和美国发表……”
全美全世界的人都为这一爆炸新闻感到震惊和兴奋。
冰冻了二十余年的中美关系开冻了。那咔嚓作响的进裂声后会是轰轰隆隆的巨响,国际格局在骤变,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潜力最大的国家,美国是经济最发达的国家,重新握手意味着什么?在大格局骤变的同时,必牵扯着无数大大小小人物对命运作出新的抉择。
陈香梅的心被重重地震撼了!门在这一刹那间砉然张开,坚固的硬壳崩裂了,对中国大陆的思念和热爱如水如火浸润与燃烧着她的心,那是根之所系。
基辛格的名字一夜红遍世界。
他已经秘密去过了中国,在世界现代外交史上漂亮地表演了一次著名的遁身术。当巴基斯坦驻美大使夫妇上陈香梅家吃晚饭,绘声绘色地讲述基辛格一行神秘的飞行时,陈香梅赤裸的心在受着爱的摔打。传奇和冒险不属于她。7月8日基辛格一行抵达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机场,鱼贯而下的是基辛格、助手洛德、中国问题专家霍尔德里奇、亚洲问题专家斯迈泽及特工人员麦加劳德等。基辛格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行在伊斯兰堡街头。黄昏时分举行欢迎宴会,但舒尔旦外长遗憾地告知,基辛格博士因水土不服正闹肚子未能出席,叶海亚总统即郑重其事安排客人去北边群山中的总统别墅休养。翌日上午八时,基辛格车队招人眼目地向北驶去;而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07飞机,已于凌晨四点载着基辛格一行悄然北飞了。飞过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飞向中国的心脏。中午十二时十五分平安降落在北京南苑军用机场。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即将出使加拿大的黄华、外交部礼宾司长韩叙及毕业于哈佛大学的翻译冀朝铸在机场迎接。在冷峻的气氛中,基辛格一行被当作贵宾住进了钓鱼台国宾馆6号楼。接着基辛格与周恩来进行了三次会谈,最后起草了联合公报草案。7月11日下午基辛格一行飞到巴基斯坦,又大张旗鼓地从别墅回到伊斯兰堡城里,当夜飞巴黎,7月13日返美,可谓功德圆满。巴基斯坦充当了穿针引线的角色,而发端是1971年4月7日日本名古屋举行的第三十一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中国代表团的负责人宋中与美国乒乓球队的副领队拉福德·哈里森相遇,宋中笑着打招呼,并正式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哈里森简直是受宠若惊。这就是小球推大球的中国领导人决策的乒乓外交。与其说基辛格是大智慧者,不如说他是大幸运者。陈香梅分明渴望着有这天天,她不明白尼克松为什么对她滴水不漏?因为她的观点感情?可谁都知道尼克松正是靠反共起家的,尼克松与台湾的关系也不同一般。1954年尼克松以美国副总统的身份携夫人访问台湾,蒋介石夫妇设国宴欢迎,立法院和民间团体也举办了盛会,陈纳德陈香梅为特殊身份的座上客,尼克松夫妇还去了金门、马祖。这是陈香梅初识尼克松,陈纳德对她说:“这人有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我对他不十分信任就是了———事实上,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不自在。”到得1965年,正是尼克松落魄之时,他以普通公民身份到台湾推销百事可乐,恰遇陈香梅也在台北。尼克松下榻俯瞰淡水河的圆山饭店,他想晋见蒋介石夫妇,但他俩正在阿里山,因此台湾外交部礼宾司夏功权大使建议他飞去阿里山。陈香梅于百忙之中去到圆山饭店接他赴机场,不知为什么尼克松有些慌乱,坚持要与香梅坐一辆车,俯身进汽车时,又一头撞到车顶上,滴滴鲜血滚落下来,陈香梅赶紧掏出手绢让他捂住,而她的白旗袍已溅上猩红血点,尼克松又紧张起来,连说怎么办怎么办,陈香梅一笑:“就算你欠我一条手帕、一件旗袍,我们以后再算帐。”尼克松却风趣不起来。登上总统宝座尼克松懂权术需呼风唤雨翻云覆雨,可他忽略了一个女人的中国心———海峡两岸皆我家。尼克松是有意还是无意间碰伤了她的心呢?
基辛格秘密赴华的前几天,尼克松在白宫椭圆形的办公室里召见陈香梅,往常召见时总有助理顾问的在一旁,可这回仅他与她,且无主题闲聊了近一个小时,这使陈香梅很是纳闷。涉及到台湾和大陆问题时,尼克松像是很随意地说:“我让基辛格也来谈谈。”揿一下桌下的铃,基辛格走了进来。陈香梅注意到他比以前的穿着讲究多了,他客气得见生分:“陈纳德夫人,你是亚洲专家。”陈香梅笑答:“这年头大家都是专家,反而没有专家了,不知基辛格博士以为然否?”又是唇枪舌剑。基辛格似无心恋战,东拉西扯,又像是压抑不住兴奋心情,问她见过毛泽东周恩来没有?最后尼克松又揿一厂铃,早已作好准备的摄影师走了进来,拍下了三人和谐笑谈的镜头。究竟演的是一出什么戏?将陈香梅作为一个活的摆设点缀气氛?可陈香梅是活生生的人。
1971年10月16日,基辛格乘坐“空军一号”总统座机公开访华,为尼克松访华作具体安排。10月26日基辛格即起飞回美国,但就在他起飞之前联合国大会已表决通过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席位,驱逐台湾的阿尔巴尼亚提案,而美国提出的让中国大陆和台湾同时参加联合国的提案被击败。基辛格在飞机上得知这一消息,并被要求在阿拉斯加中途停留,因为美国保守派怨怒基辛格。但基辛格很坦然,历史潮流不可阻挡。陈香梅的心却不无幽怨,台湾怎么办?台湾外长叶公超曾提出:“你来了我不走,大家一起拼。”不要说蒋不同意,就是同意,联合国也得将他们扫地出门。失落的同时有反思更有顿悟:本来就只有一个中国!
1972年2月21日。北京中南海丰泽园。四合院一间书房里,尼克松、基辛格和洛德在周恩来的陪同下,见到了中国的太阳毛泽东。尼克松紧紧握着这位79岁老人的大手,老人高大魁梧不亚于西方伟男,但那深邃而略略嘲讽的目光,那过手背的长袖,那风趣又家常气的谈话,完全是东方哲人型的。毛泽东说:“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蒋委员长可不喜欢这个。”“其实我们同他的交情比你们同他的交情长得多。”尼克松以晚辈和学生般的谦逊态度对自己过去的作为进行了反省,并且说:“我读过你的一些言论,知道你善于掌握时机,懂得‘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叩动着尼克松的心弦。是夜,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国宴招待美国客人。周恩来的祝酒词热情洋溢:“美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我们两国人民一向是友好的。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两国人民之间的来往中断了二十多年。现在经过中美双方的共同努力,友好往来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尼克松的祝酒词最后引用的是毛泽东涛词:“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也叩动着陈香梅的心弦。虽然她不是打开大门的先行者,但她诚心实意认为,尼克松访华。是他一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基辛格也如此。
友好往来的大门已经打开!作为一个美国籍的中国女人,陈香梅渴望早日回到家乡看看,将那郁积已久的乡思乡愁乡情尽情地宣泄在乡土上。新中国的变化巨大吗?她关注的目光比以往多了平和与公允。
她欣喜台湾已从经济的困境走出,在繁华热闹旧貌换新颜的街头,她追思往事却多了犀利的评判与深刻的感叹。她会从闹市走向古旧的小巷深处,在一幢古旧的老宅前凭吊良久。当年在这古巷老宅中有私家菜馆,每日只做一桩生意,且要早先预定,那是名厨掌勺,家常风味家常氛围,别有一番情趣。他们的午饭团就选在这里。每月一次,每次多挑星期六中午,故曰午饭团。团员多时两桌,少时刚够一桌。有《自由谈》的赵君豪、《新生报》的张明、名记者女作家徐钟佩、平剧名伶顾正秋、《大华晚报》耿修业、《自由中国》的雷震、名作家陈纪滢、夏承楹和林海音夫妇、《传记文学》刘绍唐夫妇、财经界红人徐柏园夫人陆寒波女士,后来加入的还有孟瑶教授、剧人金素琴、报人曹圣芬、余梦燕、王民、律鸿起、潘焕昆,还有前辈黄君璧教授、魏景蒙、钟海音、画家孙多慈、名作家姚朋等,林语堂先生也来过一次。可谓精英荟萃、济济一堂。边吃边聊,可论世界大局,可谈国事前途,亦可谈好书好文好画好景,真正的自由谈。兴致来时,也结伴到阳明山赏杜鹃,去北投观光一番。可惜世上无不散之筵席!雷震被捕,顾正秋与任显群结婚不久,任显群又被捕,萧孟能的文星书店出事,耿修业的好友李荆荪国匪谍罪名系狱,赵君豪壮年早逝,一系列的事件发生,风声鹤唳,谁不怕自由谈谈出个不自由!任显群的罪名也是跟共党分子有瓜葛,下狱多年,在狱中编出一本中文字典,出狱后退隐金山农场,不久因病去世。他的妻子顾正秋还是蒋经国颇为欣赏的平剧名伶呢。雷震在监牢里待的日月更长,当时胡适之先生一再为他说情,也于事无补,雷震出狱后不久,亦在台北去世。就是胡适之本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时,因在答词中当面责难蒋介石,这决定了他在台湾的悲剧结局。仍在幽禁中的张学良先生,被长期监视得已意气消沉的乔治叔叔叶公超,一直在软禁中的孙立人将军……这一幕幕展现出台湾政治的阴霾与漩涡!她已经不把世界截然地分成光明与黑暗各一半了。
但是,她始终顾着台湾,痴心不改。
台北中山北路武昌新村12号仍是她的家,卧室里那套藤木梳妆桌椅已见破旧,岁月却将表面磨损处透出锃亮的光彩,这让她心醉心碎,泪眼朦胧中,将军正笨手笨脚地给她插戴蝴蝶兰。若赶巧圣诞节在台北,那客厅的圣诞树旁,便释放出过去的年代四口之家的欢声笑语。后院的圣诞花树已见高大茂密,这是相思树呵。将军在世时,每年圣诞,宋美龄都要给他们送圣诞花树。而今,陈香梅与蒋氏家族的关系已向纵横深入发展。她与经国纬国可称平起平坐的挚友,纬国人前人后信函书笺总是亲切地喊她“香姊”,她对来自远方的蒋家媳妇蒋方良充满了同情,珍惜当年在台北统一饭店一块理发时的闲聊时光,尤其敬重蒋方良无怨无尤的奉献精神。再后来,她与蒋家第三代也有交往友情,蒋经国非婚孪生子章孝严章孝慈也对她心存感激。
她在台湾的根也是无法割弃的。
1970年蒋经国第五次访美,随行的是温哈熊。台湾驻美大使沈剑虹和温哈熊找到陈香梅,说经国先生要见美国的众议院议长,还有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和中央情报局局长威廉·瑟宾,沈剑虹和温哈熊面呈难色。陈香梅说你们不要费心了,就在我家里举办一个小型欢迎会,我保证他们都到场,要不公文来往发邀请函要耽搁好些时日呢。夜间,水门大厦顶楼陈香梅寓所灯火辉煌,宾客盈门,要请的人都到了。拍照时,蒋经国不无感激地拉着陈香梅站在一块,左边是胡佛,右边是瑟宾。一周后,胡佛将这张合影寄给她,上面题写:“谨以最高敬意,将此照赠予一位伟大的女士。”她伸伸舌头,调皮地笑了,她算哪门子伟大?一介东方小妇人。但她珍藏着这张照片,都是可书可传的历史人物呢。
1975年4月5日,在中国近代史上折腾了半个世纪的著名人物蒋介石去世,这时正是台湾的国际地位一落千丈之日。美国总统福特指派了十五名团员组成的特使团即赴台北吊丧,陈香梅自是团员之一。当福特的幕僚长罗伯哈特门打电话告知她时,陈香梅多了个心眼,问道:“有哪些人?团长是谁?”罗伯是新闻记者出身,与陈香梅颇有交情,便答道:“领团的是农业部长,团员有前驻华大使英康卫,参议员高华德,福特总统的两位好友,周以德等。”陈香梅沉吟片刻,说道:“这样不妥,我们应当请副总统领队。”罗伯说:“洛克菲勒副总统刚从沙乌地吊丧回国,那地方的风俗是人死后二十四小时必入土方为安,所以洛克赶到时人已下葬了,他正满肚子的不高兴呢。而且他的夫人刚刚开过刀,正在休养中,我想他不会去的。”罗伯一口气说了许多。可陈香梅更执著:“无论今日中美关系如何变化,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历史事实,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是四强之一,又是美国在亚洲的重要战友和盟友。想当年,蒋介石夫妇和罗斯福总统、英国首相丘吉尔、俄国的斯大林还在埃及的开罗开过高峰会议,怎么说我们对蒋公该有所尊重吧,我想你该再向福特总统请示一下。”罗伯只好说:“好吧,我们分头行动,你向洛克私下探询一下,若他肯去,我再向总统报告。”他把难题交给了陈香梅。
陈香梅知难而上。有财有势的洛克很是盛气凌人,1964年与高华德为竞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曾心生芥蒂,但心地坦诚的香梅和两人都做了朋友。她见了洛克,将情况说清楚后,洛克倒一口答应,并说:“蒋介石是个历史人物,我愿意代表美国向他表示最后的敬意。”大功告成,陈香梅立马给罗伯挂电话,可是又出了新的难题。高华德因听说领团的只是个农业部长,已拂袖而去。他生性梗直,与蒋介石夫妇友情颇深,便决定单独去祭吊,眼下人已到了檀香山,而且高华德与洛克又有怨,怎么办?陈香梅又接过了难题。她略施小计,扯了个善良的谎言,给檀香山高华德挂长途电话时,说副总统的专机会到夏威夷专程接他。其实原计划是从华盛顿飞纽约接洛克后,即飞关岛飞台北,并不准备在檀香山停留的。但陈香梅出色地斡旋着,既让高华德觉得风光,又于不知不觉间改变着洛克的傲慢形象。沈剑虹随机送行到纽约。而檀香山的四月芳菲中洛克与高华德握手言欢,一路飞行笑谈不绝,前嫌尽弃,化干戈为玉帛。吊丧活动中,宋美龄出于对高华德的好感,想将他排在主位,幸亏夏功权力呈利弊,一切又依序进行。大事中的细枝末节,有时会牵一发动全身,陈香梅颇费心力。后来洛克与高华德和好如初,洛克去世时,高华德亲自前去追悼。陈香梅纤手解开了难解的政治千千结,她感到欣慰。世上不少人欢喜火上添油雪上加霜甚至无是生非,其实,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在这清明雨的吊唁中,陈香梅顿悟,在短暂的人生中,许多事还是相逢一笑泯恩怨吧。
她想起海峡那边从前的家了。
要跨出这一步,易也不易。广阔深厚的社会背景太复杂太沉重,人际关系错综交织的网眼太密集太牢固,而传统道德的规范为人做事的习惯准则也不是说一声变就能变得了的。她仍没有跨出这一步。
1978年12月15日晚卡特总统宣布正式与中国建交,同时与台湾政府断交。当天下午美国国务院通知沈剑虹先生,但他恰恰去了亚利桑那州拜望高华德参议员,便由胡旭光先生到国务院接受这一通知。一时间双橡园的人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双橡园是华盛顿最好的一块黄金地段,胡适任驻美大使时买下来做大使住宅的。台湾在美还能有立足之地么?第二天沈剑虹赶回华府,陈香梅与葛柯伦竭尽全力帮忙,之后葛柯伦使出浑身解数,和几位律师日以继夜秘密筹划出台湾关系法,双橡园及其他各地的产业才未易主。为此陈香梅遭受众多的指责,这些指责未尝不对,她的举措是逆潮流而动的,但作为一个中国女儿,当娘家处于危难时她不管不顾抛头露面全力挽救的样儿,倒蛮有人情味的,不像一些见风转舵投石下井的势利小人。另一面,她对中美建交也打心眼里高兴,是娘家与婆家建交呀。她的心矛盾又统一,统一又矛盾,剪不断,理还乱。
1979年4月23日,潇潇暮春雨中,20集电视连续剧《一千个春天》在台北举行了隆重的首映式。“一千个春天/一千个春天/只要与你同在/就是我一千个春天/春去又春来/花谢又花开/只要有你关爱/就是我一千个春天/紧紧握住你的手/深深望着你的眼/只要与你同在/就是我一千个春天”。在幽婉流畅的旋律中,在清纯的主题歌中,片头展现的是陈纳德的故乡梦洛,古老的橡树,荡荡的河水,接着切入抗战时期的昆明街头,年轻的陈香梅第一次参加将军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岁月之河倒流了,战火中的恋爱故事娓娓道来。首映式上许多当年的老将文坛的前辈无不感动得泪光滢滢,陈香梅泪痕斑斑地作了发言,尽管她已是全美享有盛名的演讲家,但这一次短短的发言却常在哽咽中顿住。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世世代代,红颜白发,都知道,爱是不死的。剧中再现了飞虎队的英勇和中美人民的友谊,陈香梅与毕尔的纯真的友情也贯穿始终。有趣的是毕尔扮演者李光弼,正是陈静宜的大公子,在澳洲艺术学院从教,长得高大纯朴,表演也自然到位。他的名字还是叶公超先生给取的呢。“人寿百年能几何,后来新妇今为婆。”人生过得真快,怎叫人不生回首前尘似梦之感。陈香梅在台湾设立了台湾电视陈香梅电视剧奖。
但是,这部电视连续剧有一错误的令人遗憾的抉择,在方丹的原型上进行了艺术加工,增添了方丹与一个共产党地下党员的婚外恋纠葛线。方丹孤独、倔强地上下求索而最终落寞离开人世,表演得真实感人,因原本就是真的。那剧中的地下党员却是个吃尽了苦头的受蒙蔽者,显然这是台湾政治的需要,于是这条线虽编得跌宕起伏、缠绵悱侧,但终透出虚劲,毕竟是编造的。陈香梅于迷蒙中也会嘀咕一句:我舅舅就不是这脓包样儿。
《一千个春天》及陈香梅在此前后创作的诗文,无不从多角度多层面折射出她矛盾复杂两难抉择的两难境地。
她在诗《路》中写道:“红灯车不停/绿灯车不动/黄灯来个你撞我碰/德国的日本的摩托/裕隆的福特的计程车/大家来个分秒必争的大竞赛”,“在这混乱的时代/我也有点不知何去何从”,“你会想到/我们何必急于赶路到了/终点时/我问你/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就在1980年的冬天,一次极家常气的晚宴,却托出了陈香梅生命中的再一次辉煌。
“对于政治家来说,秘密的策划与果断的实行更是保护他的隐身盔甲。因为果断与迅速乃是最好的保密方法———要像疾掠空中的子弹一样,当秘密传开的时候,事情却已经做成了。”
她自以为不是政治家,但她却抓住了幸运的时机。
当然,是指1981年元旦她访华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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