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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名:《陈香梅传奇·她在东西方的奋斗》    作者:胡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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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香梅的时间:分秒必争。
早上六点不到即起床,准备早饭,读英语背中国古典诗词;尔后叫醒两个女儿,起床用早餐,她坚持送她们过街上学;她去到乔治城大学研究所,埋头机器翻译,中饭女儿在学校吃,她马虎对付一顿;下午四点女儿放学归家,会主动做点零碎事,女儿就是这点好;她下班后急赴菜场买小菜和必需品,仍遵循中国家庭晚餐要丰盛的老规矩;回家烧饭用餐后,安排女儿们小憩后即温课做作业,她又匆匆赶赴学校,一星期四个晚上讲授中文课,两个晚上她师从特别教授学习演讲;归家后,女儿还没睡的话,她听她们的睡前祷告;归家太晚的话,她轻轻亲吻熟睡的女儿们,不忘检查她们的作业,尔后收拾房间,清洗急着要用的衣物,大部分的衣被都留到星期天洗熨;待一切完成,已是凌晨一两点钟了,躺上床,全身骨头已散了架,然而仅仅几小时后,忙碌的黎明又来到了。即使是星期天,早上领两个女儿望弥撒后,神甫太太或哪个福利团体的慈善太太已等着她一块去义卖了,美国女人没有空闲!若能抽出日寸间与女儿补补课或上街逛逛商店,便是难得的休闲了。
在这个一切都机械化、科学昌明的国度,她也快变成了卓别林主演的《摩登时代》中物化了的机械式的人了。她无限怀念东方的生活情调:雨打芭蕉时分,歪在枕头上:读《红楼梦》《还魂记》;月光如水的夜晚,挽着爱人的臂膀在绿柳堤岸漫步,或熄了灯依偎着听一两阙小夜曲;杜鹃花摧枯拉朽般烧红了山野的春日,与三五好友踏春溪边,沏一壶谷雨茶,谈天说地,或什么也不说,只见溪水琮琮,水碓咚咚;漫天风雪,披一袭大红一斗篷,踏雪赏梅,铺纸研墨,写咏梅赞雪诗词———吝啬时间的西人定摇头这样的闲情逸致,但她难以忘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然而,人得适应环境。适者生存,;不适者被淘汰。在东方人看来,她已是美人迟暮,女过三十天过午,一切都迟了;在西方人眼中,她还是个年轻的女人,却独自拖着两个女孩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涯,简直不可思议!不管东方人西方人怎么看,她陈香梅我行我素,从头学起,从头做起,有着“双手劈开生死路”的清坚决绝的艰难和伟大。纤纤玉手已是厚茧重重,可她不悔。她虽然没有美国女人那么强健的体魄,可她有中国女人的坚忍不拔。人家干八小时,她干十二小时、十四小时乃至十六小时。
她是一只上足了发条的精致的小闹钟,嘀嗒嘀嗒一秒不停也还赶不上心跳;口丁铃铃的闹响中,她沉着又快速地调整着人生轨迹,她玩命般同时在几条道上竞走。
在机器翻译研究所,她面壁而坐,沉默寡言,仿佛又回到了昆明分社见习的时光;只是不再见邵翼之总编严厉又关切的目光。或许是往事激活了灵感,当年译电稿的扎实的基本功爆发出创作力,她一口气编著出两部中英文简繁字字典,以后多年都作为各大学教材使用。人们开始对这个娇弱忧悒的旗袍美人刮目相看,知道她不仅仅是陈纳德将军的未亡人安娜,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陈香梅。她却依然故我,幽静如中国山水画,美丽若中国锦缎,脆弱像中国的薄胎瓷,但工作起来的玩命样,比美国的强女人还强女人。
如果以为她是个沉默的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此时此地,她比何时何人都更想说、更需要说、更应该说!她渴望了解周遭的人、了解美国,她更渴望周遭的人了解她,了解中国,语言是心与心交流的最简捷的桥!她学习公共演讲,榜样是林肯。不要说她心比天高,飞翔蓝天已成厂她的生物惯性。当年的林肯,被人嘲笑为“猩猩和猿猴”,可他从不自卑,在地里干活时,也模仿律师、传教士的样子作演讲,引得人们哄堂大笑,但正是这种种不{解的努力,他练就了敏捷的思路、口若悬河的辩才和不可抗拒的感召力。1863年7月葛底斯堡战役是美国内战的转机,国会决定把战士们牺牲的战场建成国家公墓,林肯从华盛顿前来参加揭幕礼,他只作了两分钟演说,不过十个句子。但字字玑珠、完美无疵,是所有阐释民主信念的最雄辩动人的演词之一。
八十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在这大陆上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它孕育于自由,并且献身给一种理念,即所有人都是生来平等的。
当前,我们正在从事一次伟大的内战,我们在考验,究竟这个国家,或任何一个有这种主张和这种信仰的国家,是否能长久存在。我们在那次战争的一个伟大的战场上集会。我们来到这里,奉献那个战场上的一部分土地,作为在此地为那个国家的生存而牺牲了自己生命的人的永久眠息之所。我们这样做,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可是,就更深一层意义而言,我们是无从奉献这片土地的———无从使它成为圣地———也不可能把它变为人们景仰之所。那些在这里战斗的勇士,活着的和死去的,已使这块土地神圣化了,远非我们的菲薄能力所能左右,世人会不大注意,更不会长久记得我们在此地所说的话,然而他们将永远忘不了这些人在这里所做的事。相反,我们活着的人应该献身于那些曾在此作战的人们所英勇推动而尚未完成的工作。我们应该在此献身子我们面前所留存的伟大工作———由于他们的光荣牺牲,我们要更坚定地致力于他们曾作最后全部贡献的那个事业———我们在此立志誓愿,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去———要使这个国家在上帝庇佑之下,得到新生的自由———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不致从地球上消失。
陈香梅与陈纳德,早能将这篇演说词倒背如流。虽然陈纳德的母亲就是南方奴隶主主力军李将军的侄女,但是李将军本人对林肯的人格力量也是崇敬的。
陈香梅很快将演讲作为第二职业,她力求讲稿和演说荡荡大气和平易近人相结合,摒弃忸怩作态的娘娘腔。美国妇女极注重团体精神,这让她的演讲天才得到极大的发挥,后来,已故的罗斯福总统夫人的演讲经理人柯斯顿·列做了陈香梅的经理人,她的演讲每场酬劳5000美元。35岁才起步学习演讲,未为晚矣!
她并没有很清醒地意识到,林肯演说词民主的精髓已溶进她的灵魂中,但是她已深深挚爱中国还有美国。有人间她:“你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她回答说:“我是中国人,也是美国人。”这决不仅指取得了美国国籍。英文里有个词“Belong”,译为中文。应作“属于”或“有所属”。有所属是幸福而值得骄傲的,她太挚爱中国和美国,这两个国度有着人类执著寻觅追求的最美好的东西。
她也没有很自觉地意识到,她勇往直前为社会团体特别是妇女团体演讲,并不单纯是提高演讲技能,而是在为自己新的腾飞打下牢靠的墓石,她将拥有一片新的天地。
她不知道。她决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她忘情的是手中的笔!
1955年在台北圆山饭店举办的一次茶会上,她小鸟依人般伴着陈纳德,她已习惯了在所有的公众场合配角的位置,在家里当然是她说了算。几个台北的大学生激动地向他们走来,手中是摊开的笔记本和笔,自然是请将军题词,请名人留言,这在青年中已是一种时髦。将军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他喜欢年轻人,就要站起来时,几个年轻人却涌向陈香梅!老天,原来他们读了台湾出版社出版的《寸草心》,请女作家签名!刹那间,陈香梅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有。她偷眼看将军,他的表情很是茫然,中国妻子可得顾及丈夫的情绪。可她的心中分明有种苦涩的甘甜。拥有读者就是作家的幸福。她毕竟不是月亮,仅仅靠太阳的光辉反射出自己,她也是太阳。是女作家陈香梅!
陈纳德病倒后,总是深情地望着她:“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吧。”也许在她签名的瞬间,他也偷眼观察了弛,知晓她的挚爱所在。在丈夫的病榻旁,她完成了长篇小说《谜》。
生活是个谜。
哈代曾感喟:“呼唤人的和被呼唤的很少能互相回应。”
她与陈给德是很少的能互相回应的一对,然而,恩爱夫妻不到头,但毕竟拥有过挚爱。通常人生中呢,却处处是不能回应的缺憾乃至罪孽。
《谜》展现的就是连环套式的错爱错缘!“我”原本是总工程师秦俊的未婚妻,可在一次旅行中,却盲目痴迷地爱上了魏森。与魏森结婚后,方知魏森仍疯狂地爱着亡妻黛斯,黛斯原是彼得的未婚妻,彼得出于报复,变态地折磨“我”,使“我”濒临绝境,最后,幸亏医生魏克拯救了“我”。爱神真是个瞎眼的光腚娃娃,连环套式的错爱错缘酿成连环套式的谜!
陈香梅展现了她构架长篇的能力,情节错综复杂,悬念迭生。外国小说《吕蓓卡》式的阴森迷雾笼罩全篇,中国话剧《雷雨》式的不幸家庭的专横沉闷的氛围压迫着人的心。爱引古诗词已成陈香梅的嗜好,而一些细枝末节,如“我”爱唱爱听的歌,窜东窜西的小猎狗,则是她对过去了的生活影子的描摹。
《追逸曲》是一封封也许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是一出断肠的婚外恋。一个没有爱情的少妇,追思着远方的情人。是这样地缠绵悱恻,哀婉凄楚。那优美细腻的文笔,那随手拈来的古典诗词,行云流水,如泣如诉,正是陈香梅自少女时就最拿手的情书的再现。但是全篇灌输的仍是传统道德的准则,不过并不是始乱终弃的悲剧结局,而是少妇进入中年,只需要一种心灵的恬静、一种忠诚的怜爱,由此获得大解脱,一切都是永恒,一切都是神圣。这真是比柏拉图式的恋爱还要柏拉图了。灵与肉的撕掳中,肉被埋葬,灵升天了,可信不可信?但香梅喜欢追求超凡脱俗,就这样写吧。这部中篇问世后,颇受读者欢迎,一版再版,这里边是否影影绰绰有着蒋碧微与张道藩恋情的身影呢?
《异乡人》这个短篇虽叙述简单,但情真意挚、泼血如水。是抗战时在昆明的岁月,美国飞行员比利爱上了良家女子小碧,两人海誓山盟,并缔结了婚约。两年过去战争结束,比利回到美国,断了姻缘;小碧悄悄生下了他们的女孩,独吞苦果,三年后女孩夭折,小碧病危;比利接到信后速飞中国,然而一切晚了,等待着他的,是一杯黄土;他拾了一撮泥土,放入袋里。往事恍如一场春梦,相爱是如此短暂,负心却是这样长久。这则故事也是昔日昆明非常年代异族婚恋的共同的悲剧结局的写照吧。世上能有几对陈纳德与陈香梅呢?
陈香梅的笔端总是蘸满着情。她编织的故事像许多女作家一样,爱写男女之情。人生这道窄门只容两人通过,但无爱、种族、阶层、第三者等种种缘由,人们大多很难通过这道窄门。对女子,便留下“一道很长的,经常疼痛和永不会痊愈的创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A Thousand Springs》(《一千个春天》)是陈香梅婚姻的自述,从1944年古城昆明与将军的相识写到1958年与将军的死别,一曲真正的生死恋。
这是陈纳德去世后,她白天在乔治城大学忙碌,只有深夜挑灯疾书,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杀青的,伴着追忆与相思,和着欢笑与泪水。
她在自序中写道:“它是一本日记,有着多少页被失落了,多少页被遗忘了;然而,它响彻了一个女人的欢笑与悲哀。这个女人为爱曾献出她的一颗慧心,整个灵魂;并深知她已获有爱的报偿。”
著名作家和学者林语堂先生为该书作序,由衷地赞叹这本书,“它是少数珍贵书籍中的一本。”“是片断的回忆,是生活的琐事,有温暖、有感情、有柔情,是他们伟大永恒的恋爱生活史。在它朴实和珍爱家庭琐事的忆念艺术中,它使人想到那本不朽的名著《浮生六记》,那也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爱情故事,是一位平凡的中国读书人,在他妻子死后写成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一千个春天》可以说是陈香梅所有作品中最完美最动人的一部,以前未有过,以后也不会有,这是一次高峰体验,恰如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有一次一样。文情并茂、结构严谨,二十一个章节,标题全是纯中国文化味的四字句,古典诗词名句,依旧是俯拾皆是,且浑然天成,字字珠玑,无不闪烁着东方文化的智慧!
但这本书偏偏是陈香梅用电动英文打字机敲出来的!是否可以从这一侧面明隙:东西方的文化实乃相通,人类的感情实乃相通呢?
这本书最初的遭际却令人沮丧。1962年5月完稿后,陈香梅颇自信地交给纽约时报出版社出版,这是一家大出版社。但出版商审读后,为难地摇摇头:“这种纯情的作品,在美国是没有市场的。”六十年代,世界大动荡,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性解放让西方的人们眼花缭乱,何处去寻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纯情殉情?陈香梅黯然神伤,这可是她的泣血之作。大出版商似动了恻隐之心:“这样吧,如果您愿意,我给您介绍另一家出版公司,规格可是中级的。”她能说什么呢,她又不懂出版这一行,将自己的作品付印成铅字,是每一个作家的心愿,总不能高不成低不就。
五月播种,就已误了季节;整个夏天亦不见动静,她不敢有何奢望。秋天,她有事去到泰国曼谷,这河道如网、庙宇如林的城市勾起了她童年的回忆,父母牵着她们姊妹的小手游览玉佛寺,不懂朝拜,不知祈祷,可那是人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是他们家最和谐美满的日月,时光不会倒流,永远不再!而今,37岁的寡妇在沉沉暮霭中走进殿宇,夕照中纤尘不染的寺庙金碧辉煌得让人目眩,晚风吹拂树叶沙沙响,那可是智慧的七叶树?那绽开着金黄色碎花的可是圣树瞻波伽?她顿觉周身沐浴后的清新,所有的忧思纷纷沉淀下去,她不是佛教徒,可情不自禁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刹那间,心门砉然张开,心泉汩汩淌出,然而,一无所求!只有一片安静的心海,即使她天生注定是一个漂泊者,或曰满天飞。
这一夜,她睡得特别香甜,可震耳的电活铃声将她惊醒,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语无伦次:“好极了好极了我一口气读完我要出这本书这本书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和你商量……”她一头雾水差点以为是醉鬼的骚扰电话,话筒里却响起了:“一千个春天一千个春天这名就是诗……”
她猛地坐起来:“请问你是谁?”
“我叫艾诺逊,纽约出版公司。你的书稿就在我手上,我刚看完,希望替你出版,你怎么说?”大洋彼岸的纽约人终于冷静下来,清楚地表达了他的意愿。
她为他的激情所感动:“好的。请你跟我的律师谈谈,他在华盛顿。”
他又激动了:“哦,好的好的,这就是说你已经答应了,我太喜欢你的这本书,一千个春天———你答应了?
她说:“好吧。”
她无条件答应了他。这在讲现实的美国,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可她答应了。
月光如永泻进住室,她想,如果真有佛光,何必是金光?此刻她就沐浴着佛光,心与心若能相通,何必费口舌讨价还价?
《一千个春天》很快在纽约出版了,倍受读者青睐,一版再版直至十版,成为1962年纽约时报书评小的十大畅销书之一,一时洛阳纸贵,争相传阅。谁说西方已唾弃了纯情坚贞?也许罗密欧与朱丽叶少男少女的爱让现代人觉得疑惑,但历经沧桑九死不悔的爱却重重地拨动了浮躁尘世疲惫人们日渐麻木了的心弦,人们分外渴求真诚的爱、崇高的爱。这以后,多种中译本,还有韩文译本和日文译本纷纷出版,东方读者的心共鸣感自然更强烈。
美国人仿佛这时才注意到,陈纳德将军的夫人安娜,还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陈香梅。
安娜·陈纳德———陈香梅出名了!
她一直在实践她的作家梦,但这一次圆梦是分外圆!
她感慨万千:“古人云:文穷而后工。这个‘穷’字,涵义太深,不只是物质穷困,生活潦倒、事业不顺、情意伤怀等等厄运,它更包含着生命中的种种体验和感受,大彻大悟才会有好文章。”
一个寒冷的冬雨的早晨,陈香梅像往常一样急匆匆离家上班。她的家已搬到大教堂街4201号,这幢高耸的公寓建筑被人称为“塔楼”,设施管理都无可挑剔,但左右邻居太爱热闹,冷气发动机又装在她的宅顶。所以有合适的居所,她还要挪。
就在跨出大门的瞬间,她“定格”了。
街对面,一个熟悉的中国男人的身影正朝塔楼张望,蓦地,他不顾一切横跑过街!雨天雨地,车如流水!因为他也看见了她。
有缘有情的人,哪怕相隔五年十年几十年没见,只要他或她出现在彼此的视野里,就能认出你!
他以百米冲刺之速冲向她。
她抓住了他的双臂,不是梦,是47岁的毕尔!毕尔说,是偶遇香桃,才知晓一切。
他负疚,这些年他家安在香港,人却在加拿大发展,他已成为一个颇有声名的建筑帅,除了建筑,他两耳不闻世间事,竟不知道香梅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没能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他责备她太倔强太要强,为什么不跟他联系?要晓得这些年他不跟她往来,是恪守不干扰她与将军生活的准则呵。他终是书呆子气。
就这样一个门外一个门里说着听着,好一会她才觉察他已被雨淋了个稀湿,她急急地说:“你怎么不撑伞呀?快进来!”
他一笑:“我想,你不会需要我的伞。”
她泪眼朦胧。分手在雨天,相逢在雨天,可她不会躲到他的伞下,他懂得她。他早就说过她:此峰独秀。
懂得她的人似乎不是太少。
林语堂先生在《一千个春天》的序中就曾写道:“本书的主角是克莱尔·陈纳德,这个事实,使这本书增添光彩,在我的心目中,它却是次要的,这本书并无意作为一本完整的陈纳德将军传,但在完篇时所出现的却是一个人的画像。将军年轻的未亡人,我们的作者,是一位中国女作家,当她邂逅陈纳德时,是一名新闻记者,她擅长于中国读者们认为极动人的短篇小品,至于她个人的品格,也很自然地从本书中流露无遗,读者所得的写照,乃是一位奉献牺牲自我并且颖慧的中国妻子。”
五十年代初在台北,陈香梅夫妇认识了林语堂先生,以上文字不只是对《一千个春天》内容和艺术趣味的鉴定,而且是懂得陈香梅。
或许陈香梅还并不十分懂得自己,她总是说:“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可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深爱着我,我是幸福的。我同时感觉伟大及渺小。伟大,是因为我曾如此深刻的、完整的为他所爱;感到渺小,是因为他付出了如此之多保护着我热爱着我。”她为了这爱献出了她的慧心和整个灵魂,她得到的是一千个春天。
其实,得与失是对孪生姊妹,就像幸福与痛苦永恒地难舍难分。她全身心爱着陈纳德,与他同在时光是幸福的,但是,她的独立意识在无形地消蚀着,充其量不过是纳德夫人而已。失去了将军她沉浸在痛苦之中,但是,她的独立意识得到最充分的张扬,才会造就出遐迩闻名的陈香梅。
纪伯伦的诗句说得好:“要站在一处,却不要太密迩。”“橡树和松柏,也不在彼此的荫中生长。”
命运正在改变塑造着她。两年前,她已经懵懵地拓出了另一片天地。
不可思议的,在此地完成,永恒的女性,引我们上升。
———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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