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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不惊世,毋宁死(2)

书籍名:《绕不过的肉身》    作者: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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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南琛只是语言的放纵,生活中,可能是一个淑女,既可下厨房,又可上厅堂,也可能是厅堂上淑女,卧室里荡女。在南琛们用性和市场调情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市场流着口水,张开双臂,热烈地把妹妹搂在怀里,南琛们的肉体生产就是精神生产,用爱莱娜·西克苏评论女性写作的语言“她将自己颤抖的身体抛向前去……她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她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

  一头爱讨论哲学的猪

  猪就是猪,就像上帝就是上帝!猪们本来是肮脏、愚蠢的象征,但自从王小波在云南下乡时养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闯向文坛,于是,文坛猪欢人叫,把种种赞美的词汇献给它,把哲理、把诗意、把爱情都献给它,人们一夜醒来,感觉只有猪才配有爱情!“开口不谈猪文化,纵读诗书也枉然”,而南琛的猪也未能免俗,《一头慷慨赴死的猪》也加入这个世纪黑色的大合唱!

  王小波写的是“文革”时期插队云南喂猪时的记录,猪被人们规定生活,猪们中的大多数就是长肉,种猪的任务是交配,母猪的任务是生崽。虽然猪们对这种安排不喜欢,但猪毕竟是猪,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这种动物的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设置动物,也设置人自己,想想我们生活中的清规戒律,想想文革中中国人连猪都不如的生活……但猪很难改变自己的生活。

  在这种背景下,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出现了,它在种种的规定之外生活,本来是肉猪,主题应该是呆在栏里按照人的规定长膘。应该像杨朔写的蜜蜂,养蜂员老梁向杨朔介绍的蜜蜂的操守品行那样,“你瞧这小东西,多听话……蜜蜂这物件,最爱劳动……每回割蜜,给它们留一点点糖,够它们吃的就行。它们从来不争,也不计较什么,还是继续劳动,继续酿蜜,整日整月不辞劳苦……”。蜜蜂的渺小正是那个时代的普通人的身份的象征,正因“听话”、“最爱劳动”、“从来不争”、“不辞劳苦”,故被认为是高尚的典范,然而杨朔没有告诉我们,高尚是对谁来讲的,对人类呢,还是对蜜蜂自己?

  特立独行的猪却是和众猪被规定的生活有别,它是肉猪,却长得又黑又瘦,奇妙的是那两眼“炯炯有光”,它像山羊那样敏捷,又像猫那样,根本不在栏里圈里呆着,四处闲逛。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即过,有时还跳上屋顶去晒太阳。它会模仿多种声音,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有时到别的村寨去找母猪。“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但老乡们说此猪不正经,领导则痛恨它,因为它模仿汽笛叫。人们在地里干活,本来是听糖厂的汽笛下班,但猪却总是提前一个半小时跳到房上学汽笛。接着我们看到一个滑稽的场面,领导开会把猪定位为一个破坏春耕的坏分子,于是进行专政。”指导员带了二十几个人,手拿五四式手枪,副指导员带了十几人,手持看青的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但是,此猪非常镇定,“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后,两头都会被打死。”最后还是让它潇洒地遁去。

  南琛的猪,是一头哲学化的猪,这当然是一个比拟,我是说,南琛的文章痴迷于讨论,在小说里特别刺眼,就像米兰·昆德拉一样。“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一般来说,人们是十分讨厌那些灰色理论的,人们要求的是有趣,好玩!南琛却反其道而行之,就像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在《一头慷慨赴死的猪》里,南琛设置了两头猪,一只富有哲学的头脑,一只是在哲学头脑指导下生活的小猪。本来小猪是想思考的,但思考却使它消瘦,富有哲学头脑的猪,就开始做思想工作,哲学的猪觉得自己有责任去过问这件事情,“思考对于猪来说是很可怕的,因为思考要费精力,也就是说要耗费你的身体,你会因为思考而变瘦,这对猪来说,不是一种健康的生活。思考是为了拯救,可是你看看,包括你在内,这个养猪场里所有的猪,有谁是需要被拯救的?思考是为了追求,可你还有什么可以追求的?你的一切,从摇篮到坟墓,都被安排得好好的。思考是为了下一代,可你的下一代和你一样,也将过上幸福的生活。你的举动是很危险的。我们猪,被人养在这里,吃、住、生活都被照料得非常好,我们应该感激人,是他们使我们从野外住到了屋子里,从到处奔波到有了一个安定的家,从食不果腹到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现在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抱怨的事情,你没有思考的理由,那你为什么要去想问题呢?”后来小猪停止了思考,只顾吃睡长膘,半年后,小猪已经长得非常胖,胖得连走路呼吸都非常困难。小猪的大脑严重地退化,已经不再会想任何问题,甚至连说话也不能了。人见了小猪的样子,非常满意,于是喂给它尽可能多的食物,小猪进一步长胖了。

  最后呢,小猪成了一头慷慨赴死的猪,甚至连喊叫都没有,而那个年长的富有哲学头脑的猪却偷偷笑了,这是一个为人帮忙的猪,人们利用它,因为和它在一起的猪,在它的思想影响下,长得非常胖,它为人工作,它所以活下来!不能说南琛不歹毒,她的眼光的穿透力是很强的,但这是一只克隆猪,怎么看都像是从王小波的猪耳朵上取下的干细胞培植成的!南琛写过一篇《文人何须分九等,三种即可概其全》,这是从鲁迅那儿来的,中国的文人说起来简单,只有三种:奴才型;帮闲型;真正具有自由之精神,独立之思考型。如果我们幽一默,把文人改换叫成猪,戏仿一下南琛,猪的三种类型就是奴才猪、帮闲猪和特立独行的猪!

  奴才型的猪包括:包公、海瑞、魏征、严嵩……所有的忠臣孝子,被立牌坊者,被二十四史千古传诵者,不遗余力,为皇帝猪一人孝忠,或忠或奸,麻痹群猪,混淆猪的历史,给后来猪立榜样,为无知猪顶礼膜拜;或神圣不可侵犯,或遗臭万年,对上卑躬屈膝,对下威风八面,把一家天下打造得铁桶相似,把几千年的猪文化传统浸泡于酱缸之中;沽千古之名,钓万猪之誉,乃为专制制度永远之榜样,为猪家天下永远之扞卫者,虽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流芳百世,后来的猪仍以青天大老爷称我人民政府之国家公仆,又有恶贯满盈之千刀万剐者,不足为今日贪官污吏如过江之鲫之戒,是谓奴才型的猪。

  帮闲型的猪则是于国于民无寸尺之功,于文学无开风气之先,一首小诗走天涯,一阙名词留百世,一包银子尽在青楼花柳之地散尽;或与达官猪结交,或与风尘猪互敬,偶有名句警世,甘于归隐田园猪圈,独自忧国忧民,悲天悯地,从无实际行动,讽刺贵猪高官,实为牢骚满腹,譬如:郭沫若、纪晓岚、唐伯虎、郑板桥之流,此等猪仔,当属帮闲无聊之猪。

  第三种就是王小波笔下的特立独行的猪!不以天下为一家之天下,不以利益为一猪之利益,直面黑暗,敢于思考,力量虽小而敢为士之勇,狼毫虽软而敢当矛之利,天下虽定而敢作变革之新,古人虽有云:始作俑者,其无后呼?敢当不孝之大而作俑,虽车裂而无怨,虽万剐而犹生,虽遭万世骂名而无悔,虽有大智慧而不偷生,可为奴才而不为,可以帮闲而不帮,千古文章,尽由血泪铸就,万世毁誉,全当微风拂面,功不在当朝而利千秋,活不为一人而死万民,此等猪是中华之脊梁,文明之精神,自由之力量,吾辈猪之先生,千古读其道德,凛凛有生气焉。不以中华之猪文明为最大最好之文明;不以中华之猪文章为最美之文章;不以中华之猪智慧为最高之智慧;不以既成之事为不可变之事;不以皇帝猪独裁之言为金科玉律;不以权威猪前辈之名为万古不变之名。是故有大智慧不难,难者为大勇气;有匹夫之勇不难,难者为士之勇;不畏死不难,难者为不畏生。夫中华之数千年猪文明,而文人猪无数,敢称此种猪者,实属寥寥,千年之名,至今凛然生敬,其猪名为:孔子、曹雪芹、商鞅、王安石、李贽、鲁迅、陈独秀、马寅初、遇罗克……那么,南琛是归类于哪一类呢?当然是特立独行的哲学的猪,而且是一匹喜欢讨论的猪!

  南琛在这里采取的是一种狂者的姿态,身处彩云之南,一方面用性的双刃剑拼杀文坛,俘获大小性饥渴的网民,再就是用抗争者的姿态,效法李敖,冲击文坛。因为身处边陲,时时刻刻想入主中原,在南琛的议论中,我们看到李敖的拼命三郎、开文化飞车的影子,“五十年来五百年后,中国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口出狂言,张大其词,把观众的目光吸引过来,这是中国人的房中术,只能在昏黄的电灯下,几个人秘密分享、传递。南琛对李敖的历史小说赞不绝口,我们知道,李敖的小说,无论《北京法源寺》,还是《上山,上山,爱》,小说的人物形象惨白、干瘪,只是长着一个阔大的嘴!最明显的长处就是讨论!一个个长着哲人的大脑袋!一个个长着一个上嘴唇靠着天,下嘴唇连着地的嘴巴!南琛就像李敖揭露金庸的虚伪一样,南琛也是单挑金大侠,批评《金庸:因为伪崇高所以成大师》:“写武侠的大腕有三个,不过被宣传最多的是金庸,梁羽生主要是因为水平问题,没人买账,不然他的小说和革命文学最像了;古龙是因为不玩崇高玩染性,所以成不了报界明星;只有金庸,不但崇高而且伪得很,你一不小心还会从他的小说里看出莎士比亚和卡夫卡来,够伪的,所以成大师了。”

  南琛是李敖的再传弟子,也是一个善于揭疮疤的主,有点像女旋风龙应台。但龙应台后来不再烧野火了,嫁个德国丈夫,后受招安,在台北市做个文化局长!中国人是善于把鸡毛当令箭的民族,本来的一个事物,他非要找出微言大义。长城本来是一堵墙,非得上升到爱国的高度,就像奥运会,只是一种体育赛事,里面的商业气息和你争我斗的黑幕不少,我们的民族一听奥运会就浑身颤抖,南琛竟敢虎口拔牙,也难为了小女子,“说到底是把奥运会看成关乎国运的大事,一种典型的弱国心态,好不容易遇上该咱露脸的事了,四年等一回,爱你永不变。中国女足被淘汰了,女足的各位也该歇歇了,别闹到最后得了金牌又出什么精神,以前还没拿金牌呢就出女足精神了,这回要拿了金牌还不得大家一起神经啊,这障眼法把中国折腾了那么多年,好歹也该歇菜了。”

  其实以讨论而名世的是米兰·昆德拉,他在《先死的人为后死的人让地方》中讨论墓地,在《缓慢》里讨论葬礼,在《与道德约会》中讨论乳房,他在小说中说古往今来。乳房一直是作家、画家的重要题材,乳房在作家、画家那里被赋予了特别丰富的意义,但在昆德拉的讨论里,乳房完全是功能性的。他说,我就不理解,作家、画家都是怎么了,明明是一个奶袋,一个装奶的袋子,怎么生出那么多的废话、闲话。他说,乳房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的哲学、美学之类的意义!更有趣的是昆德拉在《缓慢》里讨论唾液,昆德拉说,最初接吻也许是一种爱的表示,现代人接吻的时候实际是想告诉对方一个信息,就是我想要你。在接吻这个行为里面,如果他们互相交换了唾液,事实上就是特别明确地告诉了对方很具体的那么一种内容。他告诉对方的不是“我爱你”,而是“我要你”。

  昆德拉在小说中花费很多时间讨论唾液,他说,这个唾液传到情人,再由情人回去传给妻子,再传给孩子,因为他们之间都会接吻,然后,孩子把这个唾液传给保姆,保姆再传到街上。街上再传到什么地方,一直往下传。最后,这个唾液可能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给出唾液的人那里。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讨论轻与重,《为了告别的聚会》讨论的更是令人惊讶:一个蓝色的药片。

  南琛的小说,也继承了昆德拉和李敖的袈裟,《我的左眼不相信右眼》借网恋这样一个框架,和现代文学的开山者鲁迅讨论起来!鲁迅在这里只是一个上网的网虫,“我”与他讨论杂文、散文、小说,或者灵魂、德先生、赛先生!鲁迅先生毕竟在浙江省立师范任过教,并担任过绍兴师范的校长,然后北京大学、厦门大学,并解答过祥林嫂的关于灵魂的那个两难的问题。南琛开始了没完没了的讨论,就像孔夫子的《论语》,或者歌德与艾克曼的对话,仿佛改写的是文学手册或者诘屈聱牙的文艺理论教材。南琛是在锻炼读者的耐性,还是玩弄知识写作?人们说,中国是最能锻炼人的耐性的国度,那你读了南琛的某些小说,你一定会说,这绝对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但是,南琛何等人也,在文艺理论把你折磨得昏昏欲睡,一个个像喝了《水浒传》

  中白日鼠白胜或者孙二娘的酒,接着,开始用理论嫁接上裸体,挑逗,让你像是嘴里吃着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陷你于两难:

  “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小说应该怎么写才好看?

  你觉得我的小说好看吗?”老实说我觉得不好看,于是我把这句话打到屏幕上。不过我赶紧加了一句:“孔已己比较好看。”“男人的美和女人的美是不是一样的?”“不是吧。”我有点犹豫。

  “不说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最好看。”“这个……”我想不出,只有感觉。

  “是不是裸体的女人最好看?”太意外了,我一时没打上字。

  “女人在穿着衣服的时候,是脸最好看,在穿着裙子的时候,是脸和腿最好看,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女人最好看的,就是她裸露在外面的部分,裸体就是全部裸露,所以裸体的女人是最好看的,也是最难看的,因为丑的女人在裸体的时候,就把最难看的部分同时展现了,所以,最好看的女人和最难看的女人是裸体的女人。”

  “可能吧。”我有些犹豫,不过一时没想到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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