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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欲望与当代伦理的困境(1)

书籍名:《绕不过的肉身》    作者: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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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到一个欲望的时段,这是欲望的大闸蟹肆意横着行走的空间,失败者的垂泪寻梦、怯懦者两股颤颤的复仇欲望,在禁忌下放纵的张狂,寻求刺激的心理,性的、口腹的、利禄名声的,无怪乎风铃子的《欲望的旗杆》在网上张贴伊始,人们就纷纷点击、跟帖、下载。风铃子触摸到了这个时代的某种真实部位,让人瘙痒,欲望的膨胀,伦理的失范。风铃子提供了丰富的话语资源,回望暗夜里的自己和身边的人事,在世风日下或者是道德重建的当下,思索肉体的轻逸与沉重,思考肉体和欲望的神秘与伦理之关系。风铃子把欲望作为叙事的动力结构的写作技巧,又为人们对文本本身提供了解读的欲望!

  但是我们在这里遇到一个悖论,关于欲望的写作,一方面是来自市场的怂容放纵,另一方面道德的律令又有压抑和规范!怎样解决这个悖论?作为一个小说家,既要保证人们感官的愉悦,或者说保证市场的叫座,又要让人叫好,不坠入身体写作的魔道!正如康德所说“灿烂星光在我上空,道德律令在我心中”,人不仅有欲望,人更需要一种超越升华的道德形而上精神的追求,就像肉体需要阳光和钙一样。这种精神诉求意味着:个人安身立命,终其一生恪守某种源于情感意志与价值理性的道德律令,甚至为之献身都是无条件的。这种追求也是一种动力,一种圣洁感,是比保持肉体生命更高一层的精神欲望,是更为本质的人之为人的灵魂的归宿。它的最大价值在于能够赋予人生以终极意义。由于这样的道德主体是为道德而活着,因而他(她)感觉总是幸福的,总是充实的。

  如果从道德反面的视角来看,道德行为主体所谓不惜以身相殉或许不值分文,因而被视为愚昧的、受骗的傻帽,然而从主体自身的角度看待,则是完全相反。有的女孩家境贫寒,出外打工,被骗入酒店,不做三陪小姐,宁愿从楼上跳下,摔成终身残废。那种不向恶势力屈服,不出卖自己肉体,却能使她们感到没有为家乡为父母丢人,有一种维护道德正义的崇高感,这种道德意识变成了他们行动的确认!你让她放弃道德,她感到屈辱和羞耻,也许乡村母亲教诲的自立、自强、自尊、自爱,成为一种终生的原则!这些东西时时提醒她!但有的女人冲破所谓的道德藩篱,视道德如破鞋敝履,在情欲中游走尖叫!这又是另一种风景。

  风铃子把人的欲望从精神分析与道德的裂变和冲突入手,他既把人的欲望分解成个别的特异的东西,如手感(抚摩、驾驶、手势)、眼睛(窥阴)、嘴(饕餮、唱歌、口淫)、生殖快感(性交、卖淫、主动强奸),又把内心引发的冲突凸现。心里打上的印记和文化、家庭、教养等,这些东西有时与欲望是合谋的,有时它们之间又对立造反!欲望要撕下道德的温情脉脉,道德要为欲望穿上薄薄的衣衫!钱钟书调侃真理是裸露不穿衣服的,那么,道德则像一件华美袍子,下面也可能爬满虱子!

  当然,风铃子在小说里不是进行道德主义审判,而是思索这些欲望和丑闻,然后质疑存在的荒谬!昆德拉和卡尔维诺都把清算传统道德,提出新伦理看作小说家上个世纪末的使命,以便为下一个千年推荐新的伦理。

  风铃子在《欲望的旗杆》里虽然没有提出什么新的伦理构建,但他的追问确实是一种非常震撼的东西。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谈到塞万提斯的小说,说他的小说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你在其中找不到一种明确的、可以解决人生悖论的道德信念,只能找到一连串的生命疑问,塞万提斯小说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肯定或认可了人生的道德相对性和模糊性,这才是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在宗法社会,善恶分明,宗法道德可以给出行动的指南,但是后来宗法道德变成了碎片,人们面对人生过程中的种种悖论,开始出现撕裂!人人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世界变得混乱!风铃子的小说,就是描写这种碎片的真实!以前对风铃子的小说有一种忽略,但当我读到《欲望的旗杆》时,我像是被某种东西撞击和灼痛,他叙述的是这个时代的某种东西的溃败。很多人都看到了时代的危机,缅怀过去的时光,重寻诗意的栖息,但时代的病症依然存在,从这里我们看到风铃子在体验当下生活的真实的痛苦。他的写作不是和现实和解,而是对现实的存照和诅咒,他描写人的欲望,人在欲望中生存的挣扎,探察黑暗的真相。欲望的出路何在?

  没有人给我们答案,我们看到的是美和高尚的隐匿和退场。从这里,风铃子让我们看见,他揭示的是欲望的现象和对欲望的恐惧。人到底怎么了?是这个世界在生病?还是我们的心灵在肿胀?你不得不重新思考伦理和道德对人的终极意义,我们的生存的根基是什么?根基又在哪里?

  二 欲望的生存

  欲望,是一种存在,《说文解字》中说“欲,贪欲也,从欠,谷声”,这是一个形声字,“欠”是形,表示一个人的头上冒气,是欲火中烧,蒸腾跑出人的躯体!“欲”在孔子那里,并不看作是可怕的,他承认人的欲望。孔子说过:“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篇》)欲富贵而不欲贫贱,这是人人都有的欲望,孔子也不例外,如果能得到,就是作一个“执鞭之士”,为人赶车,也是愿意的,但是要得之以道,去之以道。道的核心是仁,所谓“居仁由义”就是得之以道。这里对人的欲望提出了一个道德上的限制或前提条件。这并不意味着欲望与道德是必然对立的,但在现实中有些人为了满足其欲望而不顾道德,这是孔子所反对的,这段话就表明了儒家的基本态度。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活着,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求,也是完全正当的欲求,谁不想活着?“义”即道德义理也是人类的欲求,人人都有道德上的价值,人格上的尊严,这就是人所本有的“良知”。但是,当生与义发生冲突时,决不能苟且偷生,而要“舍生取义”。这两种不同的“欲”,有价值上的本质区别,因而才有这样的选择。这完全是一种自我选择,其所以作出这种选择,是有内在根据的,这就是情重于欲。有情才有义,谓之“情义”,这是人之所以尊贵的内在根据,也是人的生命的价值所在。如果为了活着而牺牲生命的价值,就是“无义”之人,人而“无义”,是一种最大的耻辱。

  但到了宋明理学,儒家看到了道德与人欲的冲突把人撕扯的厉害,索性拿道德杀人,提出“存天理,灭人欲”。否定人的欲望也是天理,肉体开始缺席,古典小说中对“酒色财气”的鞭打,正是道学气的表演。相传苏东坡在黄州,与佛印和尚友善。一日,二人在寺内对饮,酒意方酣,偶抬头见墙上有佛印题的诗幅:

  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

  谁能跳出圈外头,不活百岁寿也长。

  东坡见此诗别具一番情趣,乘醉即席和诗一首:

  饮酒不醉是英豪,恋色不迷最为高。

  不义之财不可取,有气不生气自消。

  这是典型的宋代理学的结果,对肉体的否定,连苏轼这样的旷达之士,也是在理学的藩篱中徘徊!

  中国人对待欲望,一是压抑,二是转移。像道家和佛家的修炼(佛家称欲望叫妄念,道家称欲望叫无精之神或无气之神),人们在修炼的过程中体验肉体的快乐,所谓的“禅悦”,所谓的升仙,其实这里面恰恰提出了欲望诗学在现实中的处境。在小说中,作家面临的也是欲望的压抑、转移,或者是让它们展现放纵!

  不是说,小说是现实的摹写,但小说家的心理无疑会烙上现实的1 72蛛丝马迹,作家的道德观念和内在心理可以在文本中或显或隐。我们不是对文字进行探险,就像福柯说的文字考古,为了评价风铃子的小说《欲望的旗杆》,我们不妨看一下格非的小说《欲望的旗帜》,把它作为欲望叙事的参照!

  格非的小说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名字叫“贾兰坡”,这是一个现实中的考古学家、北京人头盖骨发现者的名字。这个“贾兰坡”是哲学系的老教授、代理系主任,为人贪图权势,好色成癖,平时就好对女研究生动手动脚,又包养了一个仅有小学程度的青年女工做情妇。他利用职权,将这妇人调入本系的资料室,圆了金屋藏娇的好梦。在处理这个人物上,格非的道德评判是从众的,格非对这个人物似乎是痛恨之极,不仅连个有模有样的三陪小姐都不肯安排给他,而且还将他的结局处理得既凄惨又尴尬。“贾兰坡”后来因误信传言,以为校方要撤销哲学系,深感仕途无望,竟在家中坠楼自杀,摔死在楼下一户寡妇的阳台上。但小说中最引人回味的是张末,在这个人物身上,格非是用神秘的肉体(欲望)时时和意志对抗!

  就像风铃子《欲望的旗杆》里感人的形象就是李小北,在伦理和现实中挣扎,张末是格非《欲望的旗帜》里最让人有捉摸兴味的女性形象,这是一个欲望的符号,是一个肉体的符号。张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怀着美好的幻想,像所有的少女一样,喜爱音乐和诗歌,会因为一首小诗激动的整夜未眠,会因勃拉姆斯或莫扎特心悸地流泪。

  但张末潜伏在肉身中的欲望,却总是能不费力地战胜与音乐和诗歌一样的希望!张末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她一方面压抑自己的身体,一方面认为“放纵与疯狂,是躯体的一个小小秘密”。张末边拒绝曾山,边与曾山约会,她对曾山说“我是你的”,但又与邹元标幽会。这种典型的分裂,使张末陷入了失眠,但人总是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张末每次的身体的放纵都是对借口的忠实的实践!

  肉体对道德伦理的反叛,使肉体成为伦理的对立。“女人的肉体既是宝藏,又是沉重的负担”,它可以是生命力,也能把人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张末“她想起音乐教师、药剂师、邹元标和曾山,想起了他们身后过于复杂的尘世布景,除了惘然、战栗和无所适从之外,她还是什么都想不清楚。”欲望是一头野兽,格非为它设计的出路是死亡、疯狂、入狱:贾兰坡因欲望与希望、灵与肉的冲突在绝望中自杀;宋子矜因功名和性幻想而精神失常;邹元标因社会原因被捕!

  在风铃子的小说中,欲望一直是在冲突中,一直是在与秩序和伦理的对抗中游走,把人撕碎。作品中的林鸿斐,这是一个在目前状况下,一个艰难的有自己操守的基层为官者,做人的原则和官场的规则,面对李小北的情爱的退避,使他在官场面对邪恶的慷慨激昂变成了在爱的面前的怯懦和滑稽,他不乏冲破官场的勇气,但面对爱,他确实是一个败北者。妻子的精神失常,使他既有精神的压抑,又有性的压抑,但我们可以看到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守着妻子,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在官场上沽名钓誉,混得一个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令名。《老残游记》写出了清官的可恶,这不妨看作是解读林鸿斐的一把利刃。同样,他对李小北的退避,也是从官场法则考虑,这是一个道德压抑情感的扭曲的人物!最后,风铃子给林鸿斐的妻子安排的结局是死掉,这是风铃子的善良,他不想继续折磨拷打林鸿斐。从风铃子的笔下,我们读出作者是一个道德理想主义者,但面临的困境,作者留给了我们!

  (一)李小北分析

  从上面我们对欲望的分析中,我们看到人的困境,也看到作者转述欲望故事的困难,李小北的生存困境是这最好的诠释。风铃子有一章《沉重的肉体》,让人想起刘小枫对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中托马斯与萨宾娜和特丽莎关系辨析的那篇《沉重的肉身》,那里提出身体和伦理的关系。刘小枫说“伦理就是一个人对自己身体在世的态度,伦理中的成文或不成文规则就是道德规范。世界上所有古老的道德规范都是男人按自身的意愿编织出来的。”

  “那天,是县委政策研究室女秘书李小北的弟弟李小虎的生日,李小北却稀里糊涂的就被市委副书记齐子民给睡了。‘这是一个欲望和权力结合的圈套,’几杯酒下去,李小北就不知自己怎么就失控了,更不知自己怎么就跟着齐子民进了房间,上了床,做了那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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