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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The Madman 疯人 (3)

书籍名:《纪伯伦散文集》    作者: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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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晚上,皇宫里正举行一场盛宴,一个男人闯了进来,跪倒在王子面前,所有的客人都看着他。他们看见他的一只眼睛没了,空洞里正淌着血。王子询问道:“是什么不幸降临在你身上了?”

  这个男人回答道:“噢,王子,我是一个职业惯偷。今晚,没有月亮,我去抢劫钱币兑换店。我从窗户爬进房间,却误入了织布店。黑暗中,我撞在了织工的织机上,我的眼睛被剜去了。现在,哦,王子,我请求审判织工。”

  王子派人去把织工抓来,下令剜掉他的一只眼睛。

  “哦,王子,”织工说,“裁决是公正的,我的一只眼睛被剜掉是公正的。可是,唉!两只眼睛对我来说都必不可少,那样,我才能看清我织的布的两侧。但我有一个邻居,他是一个鞋匠,他也有两只眼睛,但在他的行当中,却不是两只眼睛都需要。”

  然后,王子派人去抓鞋匠。鞋匠来了,他们剜掉了他的一只眼睛。正义因此得以伸张。

  明君

  从前,有位威严而英明的国王统治着遥远的威兰尼城。他的威严令人敬畏,他的智慧令他受人爱戴。

  那时,城中心有一口井,井水清冽透彻,全城居民都从这口井中汲水饮用,国王和朝臣们也不例外,因为城里没有别的井了。一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一个女巫来到这个城市,向井里滴了七滴奇怪的液体,念道:“从这一刻起,凡是喝了井水的人都将变成疯子。”

  第二天早上,除了国王和他的大管家,所有的居民都喝了井水,变成了疯子。那天,所有的人什么都没干,只是互相耳语:“国王疯了。我们国王和他的大管家都丧失理智了。我们当然不能让一个疯子统治国家。我们必须废黜他。”

  那天傍晚,国王命人用金杯去井里取水。水来了,国王大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他的大管家喝。那遥远的威兰尼城一片欢欣,因为国王和他的大管家又恢复了理智。

  奢望

  三个男人在一家小酒店相遇。其中一个是织工,一个是木匠,还有一个是农夫。织工说:“我今天以两块黄金的高价卖出了一件亚麻寿衣。让我们开怀畅饮吧。”“我呢,”木匠说,“卖掉了我最好的棺材。让我们就着酒大吃烤肉吧。”“虽然我只掘了一个坟墓,”农夫说道,“但我的雇主付了我双倍的价钱。让我们也来点儿蜜糕吧。”整个晚上酒店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客人们不停地要酒肉糕点,他们非常尽兴。店主搓着手掌,微笑地望着他的妻子,因为他的客人正在尽情消费。从酒店出来,月亮已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三个人唱着,叫着,沿着大路走远了。店主和他的妻子站在酒店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噢,”妻子说,“那些绅士们,出手多大方,多么兴高采烈啊!要是他们每天都能给我们带来这样的好运就好了!那样,我们的儿子就没必要辛苦地工作,不用再做个酒店店主了。我们就能让他接受教育,他就可以成为一个牧师了。”

  另一种语言

  出生后的第三天,我躺在柔软光滑的摇篮里,惊讶地打量着我周围的新世界。

  这时,母亲问护士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护士答道:“夫人,他很好。我喂了他三次,我从未见过这么小的婴儿就这么快乐。”

  我很生气,我哭了:“妈妈,这不是真的,我的床很硬,我喝的牛奶很苦,母乳泛着恶臭,我很难受。”但是我的母亲不懂,护士也不懂,因为我讲的是我来的那个世界的语言。

  在我来到世上的第二十一天受洗礼时,牧师对我母亲说:“夫人,你真的应该感到高兴,你的儿子天生就是基督徒。”

  我很惊讶,对牧师说:“那你在天堂的母亲该不高兴了,因为你不是天生的基督徒。”但是,牧师也听不懂我的语言。

  七次月缺月圆之后,一天,一个算命的看着我,对我母亲说:“你的儿子会成为一个政治家,人类的伟大领袖。”

  我哇哇大哭:“那是错误的预言,因为我会成为一个音乐家,只会是音乐家,不会是别的。”即使是在那时,别人还是听不懂我的语言——我太震惊了。

  三十三年过去了,在这期间,我的母亲、护士和牧师都死了(愿上帝保佑他们的灵魂),算命先生还活着。昨天我在教堂门口遇见了他,交谈中他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你刚出生我就预知了你的未来。”我相信他——因为现在我也忘记了那个世界的语言。

  石榴

  我曾住在一个石榴中。某天,我听见一粒种子说:“有一天我会变成一棵树,风儿会在我的树梢唱歌,太阳会在我的叶片上跳舞,我会四季强健,美丽非凡。”

  另一粒种子开口了:“当我跟你一样年轻时,我也持这种观点,但是现在,我会衡量事物,我明白我的希望化为了泡影。”第三粒种子开口了:“我想,对于我们,没有任何事物能预示美好的明天。”第四粒种子说:“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一种嘲讽啊,根本就没有光明的未来。”第五粒种子说:“为什么要争论我们究竟会成为什么呢,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第六粒种子回答道:“不管我们现在是什么,我们都会继续是什么的。”第七粒种子说:“我清楚地知道一切事物会怎样,但我不能把它付诸言辞。”然后,第八粒说话了——第九粒——第十粒——许多许多——直到大家都发言了,众多声音中我什么也辨别不出来。就在那天,我搬进了一棵柏树里,那里种子不多,非常安静。

  两只笼子

  在父亲的花园里,有两只笼子。其中一只装的是头狮子,是我父亲从尼纳瓦沙漠捕得的,另外一只笼子里是只不唱歌的麻雀。每天清晨,麻雀都对狮子叫:“囚犯兄弟,早上好!”

  掘墓人

  有一次,我正在埋葬死掉的自我时,掘墓人走了过来,对我说:“所有来这里埋葬的人里,我喜欢你这种独自前来的人。”我说:“这让我非常高兴,但你为什么喜欢我呢?”“因为,”他说,“他们哭着来又哭着去,而你是笑着来笑着去的。”

  三只蚂蚁

  一个男人躺在太阳下睡着了,三只蚂蚁在他的鼻子上见面。相互问候之后,根据各自部落的习俗,它们站在那儿聊开了。

  第一只蚂蚁说:“这些高山平原是我所知道的最贫瘠的地方,我一整天都在搜寻,想找到一粒谷粒,但一无所获。”

  第二只蚂蚁说:“这些高山平原也是我所知道的最贫瘠的地方,虽然我找遍了每一个隐蔽处和林间空地。我想,这就是我们的人民所说的松软移动的不毛之地。”

  第三只蚂蚁昂起头来,发话了:“朋友们,我们正站在一只超大的、强劲无比的蚂蚁的鼻子上,他的躯体如此庞大以至我们都看不见了,他的阴影如此巨大以至我们都无法描述,他的声音如此洪亮以至我们都听不见了;他无所不在。”当第三只蚂蚁发表言论时,其余两只相视一笑。

  此刻,那男人在沉睡中动了动,举手搔了一下鼻子,三只蚂蚁便化为齑粉。

  善神与恶神

  善神与恶神在山顶碰面了。善神说:“兄弟,你好!”恶神什么也没说。善神又说:“你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恶神说:“是的,因为近来我总被当成是你,用你的名字称呼我,像对待你似的对待我,这让我心情很糟。”善神说:“我也经常被误认为是你,以你的名字叫我呢。”恶神走开了,诅咒人类的愚蠢。

  在圣殿的台阶上

  昨天晚上,我在教堂的大理石台阶上,看见一个女人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的一边脸苍白如纸,另一边脸却泛着红晕。

  受庇佑的城市

  年轻时,有人告诉我,有这么一座城市,人们都恪守天条生活。我说:“我会找寻那座城市和其中的幸福。”它很遥远,我做了大量准备。四十天后我见到了这座城市,第四十一天我进入了这座城市。

  瞧!所有的居民都只有一只眼睛一只手,我很惊讶,自言自语道:

  “难道这座圣城的人真的都只有一只眼睛一只手吗?”他们看见我也很惊讶,看到我有两只眼睛两只手,他们大惊失色。他们正交谈时,我向他们询问道:“这真的就是那座受庇佑的城市吗,是那座人们恪守天条生活的城市吗?”

  他们答道:“是的,这就是那座城市。”“什么,”我说,“你们出什么事了?你们的右眼和右手呢?”所有人都被打动了,他们说:“你来看看吧。”

  他们把我带到市中心的教堂。在教堂里,我看见了成堆的手和眼睛,全都萎缩了。然后我问道:“什么样的征服者把这样的酷刑加诸你们身上呢?”他们小声嘀咕了一阵,一位长者站出来说:“是我们自己干的。上帝使我们战胜了我们身体里的恶魔。”

  他把我领向一座祭坛,众人紧随其后。他给我看祭坛上刻的碑文,我念道:“如果你的右眼冒犯了你,那就挖出来扔掉。你只是扔掉右眼,而不是整个身体被打入地狱,这对你来说很便宜了。如果你的右手冒犯了你,那就砍下来扔掉。你只是扔掉右手,而不是整个身体被打入地狱,这对你来说很便宜了。”

  我明白了。我转向大家哭喊道:“难道你们中间就没有一个是有双眼双手的吗?”他们回答道:“没有,一个也没有。没有人完好无损,除了那些很小的还不能读懂经文、不明白戒律的孩子。”

  等我们走出教堂,我立刻离开了受庇佑的城市,因为我不小了,我也会阅读经文。

  失败

  失败,我的失败,我的孤独和超脱,对我来说,你比一千次胜利更可亲可爱,对我的心灵来说,你要比所有荣耀甜美。

  失败,我的失败,我的自知与挑衅,通过你,我知道我还步伐矫捷,宝刀未老,还没被干枯的月桂所捕获。在你那儿,我发现了孤独,品尝到了被遗弃和被嘲笑的欢乐。

  失败,我的失败,我光芒四射的剑与盾,从你眼中,我读出:登基为王就是钻入牢笼,被了解就是被拉下水,被抓牢就是达到成熟,像熟透的水果掉下来被吃掉。

  失败,我的失败,我鲁莽的伙伴,你会听到我歌唱、哭泣和沉默,你会跟我谈起翅膀翱翔,大海澎湃,山脉在黑夜里燃烧,你独自攀登我陡峭多石的灵魂。

  失败,我的失败,我不灭的勇气,你我将在暴风雨中狂笑,我们将为一切死于我们中的人掘墓,我们会坚定地站在太阳下,我们会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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